建安二年,公元197年六月,袁術于壽春大興土木,建宮筑壇,祭拜天地,自稱天子。國號“大成”,年號“仲家”,即一九七年為仲家元年。袁術在家中排行第二,故以仲字為年號,仲家即為次子興盛之意。
袁術稱帝,頓時舉國震驚,消息傳到許都,一時間帝都風氣云涌,惶惶之氣彌漫整個城間。曹昂一開始時并不在意,因為據他所知,袁術稱帝不得天時,皇帝之位連三年都沒坐滿。而且論及能力,袁術這個人根本不可能是曹操的對手。但直到一次與曹操磋商之后,曹昂才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
袁術的實力在經過曹操的一番透徹分析后,曹昂方才對其有了一個深刻的了解。袁術的勢力延伸與揚州,司隸,荊州與豫州。在南方諸侯中,就是劉表和孫策的實力也及不上袁術,其中被袁術占領的南陽郡乃是東漢第一大郡,擁三十七城,民眾五十萬戶,人口不下二百四十萬,至于被袁術勢利衍伸的汝南郡,是僅次于南陽的漢朝第二大郡,同樣也有三十七城,戶四十萬,二百一十萬的人口。且江淮的農業,商業,和手工業都相當的發達,袁術實力的雄厚,甚至要在此時尚未平復公孫瓚的袁紹之上。
議事廳內,曹操面色淡然的觀望著下方的諸將,只見下首的文物分布于兩側,密密麻麻的不下數十號人物,皆是曹操的心腹嫡系,其中許多人氣質深沉高亢,一眼望去便知絕非泛泛之輩。其中,亦是包括屯騎校尉,長公子曹昂。
在靜默良久之后,只見曹操輕咳一聲,淡然道:“諸位,今日府中庭議,皆乃為國為君,言者無罪,聞者足誡,諸公有話但講無妨。”
“回明公”說話之人,三縷飄絮,面白似錦,聲調平板古則,但話語卻是擲地有聲,乃是被曹操引之為‘吾之子房’的中書令荀彧。“明公扶持漢帝,匡扶朝政,乃漢朝肱骨之臣。如今袁術篡逆,天下諸侯盡皆觀望許都動態,若明公放縱逆賊,只怕數載之后,則效仿者多矣。”
“效仿者多矣...”曹操輕輕的撫mo著額下長須,緩緩點頭道:“文若之言甚善。只是袁術非等閑可動,孤原意本待北定之后,方才收復江淮。不想人算不如天算,袁術竟行此忤逆犯上之事。實非在孤料預料之內。”
眾人聞言也是盡皆點頭,但卻緘口不言,此番之事卻屬突然,許都四面受敵之處,軍馬一旦南調,若短期內不能破敵,后面之勢便岌岌可危。且袁術實力極大,絕非一朝一夕可破。但若不伐,則如荀彧所言,數載之后,四方諸侯盡皆效仿,漢家天子威望掃地,四方不尊,這對曹操的政治戰略極為不利。“父親,孩兒倒有一策。”眾人聞言不由望去,待看清說話之人時,不由微愣,原來竟是長公子曹昂。
曹昂接著眾人的眼神,心中不由的有些發虛,只是按道理現在也應該有人為曹操獻上“連縱”之策了,但不知為何卻是半晌沒有人出言。
荀彧政治眼光獨到,對軍事之法可能稍有不及,一時間未曾想到也可理解。賈詡新歸曹操,明哲保身,鋒芒內斂,雖有妙法但不出來獻策也不稀奇,至于曹操本人,如今天下眾人都看著他這位漢朝股肱的一舉一動,他的一個決策都有可能一發而動全身,輕則損兵折將,重則顛覆勢傾。只怕是....可是,還應有一人才對啊,曹操的那位謀主呢?那位鬼才現在何處?為何現在還不出班獻策?曹昂雖然心中奇怪,但看著曹操一臉的凝重之色,心道:也罷!他不獻我獻,誰讓咱是當兒子的呢。
曹操聞曹昂答話,隨即轉首道:“子修,有何想法但說無妨,勿需過于拘禮。”曹昂隨即輕言道:“如今以我軍一己之力,若要正面硬撼袁術,著實有些得不償失,如今豫州牧劉備依附我軍,可使其為先鋒,一則可在對戰袁術時引為臂助,二則也可消耗劉備實力,以免其羽翼過于豐滿。江南孫策,徐州呂布皆與袁術有間隙,不如下詔征其為天子出力,一同合軍南征。”
曹操和荀彧聞言,兩人的眼神頓時皆是一亮,而角落里的賈詡似乎早有預料,只是抬頭淡淡的看了曹昂一眼,便又繼續閉目低首。那邊的夏侯惇則是摸著下巴道:“子修,呂布,孫策雖與袁術有隙,但事關重大,恐怕二人未必會輕易答應我軍的請求。”
曹昂只知道書上說曹操匯集三將伐袁,但其中的具體事宜操作卻非他所能知曉,正躊躇間,便見荀彧淡淡開口為曹昂解了圍,“這點元讓將軍大可放心,呂布孫策分別占據徐州,江南,卻無有名份。如今只需應承二人,借討逆之功,策封呂布為徐州牧,孫策為會稽太守。必可成功!”
曹昂聞言心中不由大點其頭,果然是王佐之才!深通治政與外交之道。呂布和孫策統領一方,一日不得詔書以正名分,統領軍馬便掣肘一朝。除非如袁術一般自立為帝,否則沒有名分和爵位,在這個時代終是難以御駕一方兵將。
只見曹操終于露出了笑容:“好!果然妙策,就依文若之言。”荀彧微微的輕輕搖了搖頭,轉頭沖著曹昂笑了笑道:“此策非荀彧之功,當全賴大公子提點。”曹昂聞言急忙沖著荀彧輕回一禮。
曹操雖沒出口稱贊,但還是轉頭贊賞的看了看曹昂,接著道:“文若,你明日即刻請奏陛下,擬詔命議郎王浦前往江東,任孫策為騎都尉,兼任會稽太守,襲替其父為烏程侯。起兵討伐袁術,并授意孫策....就說此戰他若能代漢立下大功,孤這里還有討逆將軍之職,吳侯之爵未有人選。至于呂布,先暫時許其徐州牧之職。”
話音方落,只聽廳外突然傳來一陣尷尬的笑聲:“郭嘉來晚了,還請明公恕罪,如若難恕,當罰酒三杯...不是,是罰廷杖三十,廷杖三十。”曹操聞言猛然抬首,面上先是一喜,隨即一閃即逝,故作微怒道:“郭祭酒好大的架子,日上三竿方才前來,看來以后的府議,得讓孤親自去府上拜會相請了吧?”
曹昂轉頭望去,只見門口來人不足三旬的形貌,淡青色的長衫,瘦削慘白的臉上無有胡須,修飾的十分干凈清爽,雖是一副羸弱相,但卻面含微笑極為惹眼。
聽得曹操損扁之語,郭嘉不但不怕,反而笑著躬身行禮道:“承蒙明公錯愛,郭嘉須臾不敢相忘。”看著郭嘉的樣子,饒是一向威嚴的曹操也不由苦笑著搖首道:“哼,你倒是打得好算盤,可惜你那酒鄉醉府,孤是著實不敢去的,不然,沾惹了一身浪子氣,孤又去找誰訴苦?”
一直沉寂嚴肅的廳中瞬息發出來一陣陣暢笑,看著一臉尷尬無措只是哂笑的郭嘉,就連曹昂也不禁大為莞爾。只見曹操一邊微笑,一邊揮手道:“坐著去吧,省的你宿醉未醒,站久了栽跟頭。”
卻見郭嘉嘿嘿笑道:“嘉自知理虧,故而適才苦思冥想,終思得一策,以定袁術攢逆之事,明公聽后,當知郭嘉的悔過之心。”
曹操笑了一聲,道:“袁術攢逆之事,在奉孝宿醉之時,孤和眾文武便已有計較,不需你郭大祭酒再來賣弄了。”郭嘉聞言不由愣了愣神,隨即道:“哦?不知明公與諸位將軍定下何策?”
待聽曹操將召呂布孫策之法陳說出后,郭嘉蒼白的臉上呆了一呆,接著笑道:“不知此等良謀是何人所獻?竟與郭嘉不謀而合,今日府議后,嘉當與其浮一大白!”說完轉首細細打量一番眾人,接著看定賈詡道:“哈哈,定是賈公出此良策!”
賈詡依舊是一臉漠然,面對嬉笑的郭嘉依舊是沉著臉淡淡道:“賈詡愚鈍,豈會有此良策,此乃是大公子與文若先生代明公策劃,實不干賈詡之事。”
郭嘉聞言微楞,接著轉頭看了看荀彧,卻見荀彧輕輕的沖著曹昂那邊揚了揚頭,隨即心下了然,轉頭笑道:“原來是大公子為明公出此良策,佩服,佩服。”
曹昂的臉不由的有些發燒,自己搶說了人家的妙計,還讓人家佩服自己。“郭祭酒過譽了,曹昂只是有此一想法而已,若無荀公,怕是難以實行。”
郭嘉上下仔細打量了曹昂半晌,方才轉首對著曹操道:“明公今日既然無大功與我,郭嘉便為大公子之策再附上兩小謀,以為錦上添花之作。”曹操聞言不由立刻正色道:“奉孝有話但說無妨。”
只見郭嘉輕輕的掃了掃袖子,笑道:“安東將軍陳瑀,現屯兵海西,可令其一道與孫策,呂布征討袁術。另外....”郭嘉不留痕跡的掃了賈詡一眼,續道:“可令宛城張繡出兵淮西,與劉玄德軍會師一處,并請他代為傳詔與劉表,請這位漢室宗親起兵襲取南陽郡。”
接著,只見郭嘉輕輕的抬起左手細數道:“如此,我許都軍馬為一路,直奔壽春。劉玄德與張繡軍馬為第二路,取豫南。劉表軍馬為第三路,取南陽。呂布軍為第四路,攻下蔡,成德。孫策,陳瑀軍為第五路,奔廬江,攻打揚州。五路大軍并至,勿說袁術,縱是呂望再生,只怕亦難抵擋。”
一番話只把曹昂說的目瞪口呆,是啊,史上袁術稱帝之時,離曹昂之死尚不及數月,張繡與曹操乃是水火不容的關系。可如今不同,自己這位曹大公子未死,張繡也是隸屬曹操軍下,郭嘉依照形式的變化,立刻提出了這個援手,甚至還將荊州的劉表牽扯了進來。袁術本就與劉表不睦,且南陽本屬荊州,若有曹操首肯,再得張繡書信陳說厲害,讓這位宗親出兵南陽也并不是不可能。此計若成,則曹操南征袁術便比歷史上憑空多出了兩大臂助,張繡與劉表。鬼才郭嘉,名至實歸!
曹操聞言不由仰天長笑,眾人也是紛紛額首稱贊,誰能想到適才遲到府議的浪子頃刻間便能將大勢走向指明。曹昂看著一臉春風笑容的郭嘉,心中不由深深佩服,這才是濟世之才!
待曹操笑完后,郭嘉又拱手笑道:“此事既定,郭嘉罪責已消。”卻見曹操聞言搖首道:“不可!此策乃是子修所上,非汝之功,奉孝當再獻一謀,為孤解憂。不然,還要罰你!”
“啊?”郭嘉聞言不由哭笑不得道:“明公,大勢已定,你讓我又再往哪里獻策啊?”曹操哈哈笑道:“你若是無策,那孤便要下令執杖了!”
雖然知道曹操是和郭嘉開玩笑,但曹昂仍然覺得,此刻正是自己和郭嘉套關系的好時機,“父親,孩兒適才搶了郭祭酒立功之機,現在便再出一小計為父親大人出氣,算是還與郭公的如何?”
“哦?”曹操聞言笑道:“你且道來。”只見曹昂輕輕笑道:“昔日父親初迎圣駕回許,本當為大將軍,誰曾想袁紹卻在這里面取刺挑骨頭,使父親不得不讓大將軍,太尉之職與他。如今袁術背反,父親何不以天子之命,發一詔書到河北,責問袁氏出此忤逆之罪,再言讓袁紹將其弟逐名與袁氏,并上表陳情恕罪。然后恩威并施,昭告天下,赦免袁氏被袁術誅連之罪,如此袁紹就是有氣也得往肚子里咽。這個就叫...打一棒子,給個甜棗。”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曹操細細品讀了下,接著笑道:“雖然粗劣,倒也有趣!好,好,有趣的很啊。”那邊的郭嘉沖著曹昂輕一擠眼,笑道:“大公子此計甚好,袁氏出此逆賊,明公以天子之名責備與他,他便是千般憤恨,但事關袁氏在天下的清譽,袁紹就是再大的怨氣,也只能上表天子的赦罪之恩了。”
計較之后,府議乃散,曹昂走出廳外伸了個懶腰,心中道:“唉,再過一會,便是去叔父那里練習槍棒的時辰了。”方想至此,便見一只蒼白的細手扶住曹昂的肩膀,一個笑聲在曹昂身后響起道:“大公子,若是無事,與嘉去浮一大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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