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人,方紹便低聲安慰道:“如今甘夫人已去,不知夫人還有什么好憂愁的呢。”
正如方紹所料想的那樣,甘夫人是在他出使東吳的那十個月間去世的,據他所推測,應該是因為長坂坡時受了外傷,沒有及時的做相關急救處理,導致傷口發炎,后來雖然勉強治療,但身子卻是受了大損,所以才芳魂早謝。
相比而言,糜夫人卻幸運的多,因為方紹當時對她的傷口做了科學的處理,所以盡管落下了肩痛的病根,但卻不至于傷到肺臟,如若不然的話,也許糜夫人這會也已香銷玉損了。
方紹的潛臺詞當然很清楚,如今甘夫人已經死了,劉備面前也沒人能跟你這個正妻爭寵了,你還有什么可嘆息的。
糜夫人被他這么一說,眉色間反而更傷的惆悵,她苦笑一聲,搖頭嘆道:“就算如此,但我始終未能給夫君誕下一男半女,被冷落只怕還是早晚的事。”
方紹下意識的盯著她肚子看了一眼,看起來不像是懷孕之狀,便道:“先前紹聽已夫人不是已經從嶺南請來了那位張仲景大夫么,怎么,難道他也沒辦法嗎?”
現下甘夫人死了,劉備先前雖然對糜夫人冷落過一段時間,但現在枕頭邊就剩下這么一個老婆,自然也就又寵愛起來,而糜夫人也得以夜夜侍奉劉備,機會算是多多,但這一年過去了,還不見半點動靜,方紹這時想起來,也頗覺得有點驚訝。
糜夫人的臉畔頓時泛上些許紅暈,卻又唉了一聲,道:“那位張仲景大夫確實給夫君開過不少養生的方子,夫君的身體也確實比以前強健了許多,只是不知為什么,卻一直不能……不能……”
糜夫人沒好意思把話說透,方紹卻聽得明白,如果這樣都不行的話,那這糜夫人也太倒霉了吧,莫非,寶刀磨鋒利了,刀鞘又生銹了不成。
方紹有這般懷疑,便是輕咳一聲,道:“恕紹冒昧的問一下,夫人有沒有請張仲景給自己看一下身體。”
糜夫人先是一愣,接著臉上羞意便更濃了幾分,低聲頭道:“這個……當然有過,但張大夫說我身子無礙,應該……應該這不關我的事。”
原來如此,那應該還是概率的問題了。
方紹這時便覺得自己挺無聊的,一大男人何必在這里跟糜夫人討論婦科問題,若非是他將糜夫人視作是朋友,還有潛在的可以給自己吹枕頭風的助力者,才不會無聊到這種地步。
當下方紹便寬慰道:“既然身子沒問題就好,夫人也不用太急,這種事急也是急不來的,糜夫人還當放寬心才是。”
糜夫人幽幽道:“罷了,若果真不能如愿,那也是我福薄,命中注定的吧。中正你替我薦了張仲景這位好大夫,我還沒謝過你,來,我敬你此杯。”
方紹忙也舉杯,笑道:“夫人跟紹還客氣什么,這一杯我也祝夫人能心愿早成。”
糜夫人的臉色這時才難得露出幾分笑來,道:“算了,那些不痛快的事就不想了,難得能和中正你說幾回話,我們就喝個盡興吧。”
也許是因為長坂坡的同生共死,又或者是因為方紹對她的暗中幫助,糜夫人看起來是真的把他當作知心朋友了。
這時夜漸深,亦無旁人在場,糜夫人便不再顧忌那些禮數的拘泥,一杯接一杯的勸方紹喝酒,酒意上頭,還興致勃勃的聊起了當日長坂坡的舊事。
人家糜夫人都不擺架子,方紹見既然沒有外人在,也就不再做作,便是陪著糜夫人又喝又聊的,寬慰她的同時,自己確實也放松了不少。
“中正啊,你可知道,當初長坂坡走散,馬車滾翻在路邊,我被夾在車中之時有多么的絕望,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這一次真的會沒命了。卻沒想到,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這那樣出現了。我有時在想,如若當日沒有你,我會怎樣呢,會死去,還是會被曹軍抓去,肆意的凌辱,與其那樣,還不如死了算呢。”
糜夫人臉色已緋紅一片,手中把玩著的酒杯,袖子垂下,裸露出潔白無暇的玉臂,喃喃的訴說著心中舊事。
方紹瞧著糜夫人這酒醉之狀,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當初在池塘月色下發生之事,一時間便有些心神恍惚。
糜夫人伸手在他面上晃了一晃,笑盈盈道:“跟你說話呢,你卻在發什么呆。”
方紹一下子又清醒過來,覺著自己剛才那副德性確實有些有禮,多半是這酒喝多了的緣故,但以自己的酒量,這幾杯酒應該算不得什么,或許是今天這酒分外香醇,所以才容易上頭的吧。
方紹理了理心神,道:“我有點不勝酒力,讓夫人見笑了,這酒只怕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醉了就醉了,這里又沒敵人追殺,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來,再滿飲此杯。”
糜夫人倒是放得開,還不等方紹推辭,已是親自將美酒奉上,方紹只得又喝了。
這般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也不知什么時候他就醉過去了,第二天一覺睡來,已是天光放曉。
他猛的坐了起來,發現自己正和衣躺在另一間船艙中,他拍了拍頭腦,方才想起自己昨天與糜夫人對飲至深夜,估計是醉了過去,被糜夫人叫人抬到了這里。
至于什么時候醉倒的,他已經記不起來,只是記得昨天那場酒喝得倒也盡興。
“靠,不應該喝這么多的,以后可不能這樣了。”
方紹生恐昨夜喝多了在糜夫人面前多有失禮,于是簡單的清洗了一下,便匆匆出艙去見糜夫人。去得艙中時,卻發現糜夫人已經不在了,侍女正在收拾細軟,一問之下才知糜夫人起得很早,早已去了甲板上呼吸新鮮空氣。
方紹便又匆匆的上了甲,見糜夫人正立于船頭,面向著初升的旭日微笑,那神態之間看起來比前幾天要精神了許多。
方紹理了理衣容,從容湊上前來,拱手一禮,道了一聲:“夫人早。”
糜夫人回眸一眼,也盈盈一禮,道:“你也早啊,昨夜可睡得安穩嗎?”
方紹頓了一下,笑著道:“睡得還算安穩,只是昨天估計吃了不少酒,可能是有些醉了,只恐在夫人面前有所失禮,還望夫人見諒。”
糜夫人淡淡一笑,道:“你昨天只是喝醉而已,沒有什么失禮之處,況且還是我要你陪我喝的,所以你不必自責的。”
沒失禮就好,方紹這才松了一口氣。
于是他也遙望遠方,見北岸那邊,巍峨的江陵城隱約可見,心中不禁感慨:“費了這么大勁,終于可以進江陵城了,希望是個更好的開端吧。”
日光和煦,江風徐徐,正是出發的好日子,于是,方紹便下令開船出發,目標,北岸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