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樣信息不發達的年代,天下之事基本靠口口相傳,天下大事,往往只有人脈資源豐富的大族和官吏們才能知道,在諸葛亮眼中,方紹只不過是一外地的廚子而已,卻能對劉備這般了解,這叫他如何能不感到意外。
方紹怔了一下,腦子轉了一轉,訕訕笑道:“先生精通天下之事,我好歹是你的廚子,當然要跟別家的有所不同了,所以這幾日我沒事就在外閑打聽,聽到不少人都在談論那劉備。”
諸葛亮似乎信了,道:“那外人又是如何談論此人的。”
方紹想了一想,道:“他們都說,這個劉備性情仁厚,待人以誠,且有些草莽英雄之氣。先生,我看他將來能成大氣,不如你就投了他吧。”
諸葛亮并不理會方紹的鼓動,羽扇在他額上輕輕一拍,笑著訓道:“一個廚子不好好學菜譜,倒學起人家世家大族品頭論足了,快去準備今晚的飯食,做得不好,我扣你工錢。”
“唉——”方紹沒意思的嘆了一聲,很是沒勁的走出草堂,繼續與他的蔬菜瓜果打交道。
伺候過諸葛亮這后,方紹又拎著食盒,頂著大中午的太陽去了一里外的田里。
穿過一片樹林,踏過幾片石尖越過一條小河,轉過一座小小綠丘,眼前豁然開朗。
翹首以望,只見白云底下是片片金黃,橫縱之間,是一塊塊水田。此時已當正午,農夫們或是回了家,或是坐在樹陰底下吃飯納涼,但在視野的十幾丈外,卻有一少年仍在揮舞著鋤頭勞作。
方紹脫了鞋子,赤著腳沿著泥巴小徑走近前去,向那少年揮手道:“三公子,休息一會吧,我給你送飯來了。”
當初諸葛亮幾兄妹跟隨叔父諸葛玄來到荊州,本是衣食無憂,但后來諸葛玄病逝,諸葛亮一家人失去了依靠,便于隆中耕種,自食其力。
后來長兄諸葛謹去往東吳任職,諸葛亮這人志高才大,又懶得管農活,故這十幾畝的水田,全都落在了三弟諸葛均的肩上。也虧得諸葛均勤快,農活干得利落,這十幾畝水田年年豐收,倒也支撐的起這個家。
田中的諸葛均見方紹來了,終于可以喘了口水,扛著鋤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過來。
“三公子,今天有我新燒的一道魚香肉絲,味道很是不錯,你快嘗嘗吧。”方紹說著打開了食盒,擺放好了碗筷。
諸葛均可沒諸葛亮那份閑情雅致,干了一上午的活,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哪顧得細細品味,端起碗來就大吃起來,不多時便風卷殘云似的將飯菜掃得干干凈凈。
“嗯,不錯,我飽了。你回去吧,我接著干活了。”諸葛均話不多,對方紹精心燒制的菜就這幾句評價,擱下碗筷就扛著鋤頭又往田里走去。
方紹看著這個樸實的少年,他一身的農夫氣息,儼然天生就是一個莊稼漢,再看他種田時的那副細心樣,竟有點沉迷其中一樣。看來他的志向和性情跟諸葛亮是大相徑庭,也難怪史書上對他僅僅是寥寥幾筆而已。
方紹感嘆了一番,收拾好東西就往回走,剛剛洗干凈腳板邁上大道,便聽到柳蔭道那頭,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細膩而清靈,像是九月田間低唱的秋蟬,又像是黃昏時節,梢頭枝間哼鳴的百靈。
方紹手搭涼篷尋聲望去,卻見林蔭道上,一人一驢緩緩而來,驢兒脖間的鈴鐺響個不停,佳人水一般的長發翩翩而動,如同在和著那鈴音起舞似的。
黃衫綠袖包裹的,是一襲窈窕的身姿,那柳葉彎眉之下,如碧水之中一點墨般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彌散著青春的活力,而那白晳如玉的肌膚,在艷陽照耀之下,更顯純白,襯著四周鄉野景致,那佳人就像是畫中出來的人一樣,叫人瞧著瞧著不覺就有點失神。
“誰呀,是在喊我么?”方紹四下看了看,只有他一個人光著腳站在道兒上,那佳人不是喊他又是在喊誰。
待她近時,方紹瞇起眼仔細的再看那張笑臉,似乎在哪里曾經見過,猛然間想了起來,忙是躬身做了一揖,道:“方紹見過小姐。”
原來,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諸葛玄的小女兒諸葛蓉,前次她曾經來隆中草堂探望過諸葛亮兩兄弟,那時方紹才剛來不久,匆匆見過后,隔了這么久差點認不出來。
諸葛蓉笑著問道:“方紹,我的兩位哥哥可在家么?”
方紹指著田間道:“三公子正在田間做活,先生嘛,這會應該在草堂高臥呢。”
“均哥哥!”諸葛蓉跳下了驢,站在道邊向著田間揮手大喊。
田間耕作的諸葛均聞聲抬頭,瞧見是她來了,也十分的高興,揮手喊道:“小妹,二哥在家里,你去吧。”
“亮哥哥也真是的,怎地自己就知道睡覺,卻把農活都讓均哥哥做了。”諸葛蓉也替老實的諸葛均打抱不平。
方紹忙說:“我可沒說先生一定在睡覺,也許他在讀書也說不定,總之小姐可別說是我說的,要不然先生又會扣我工錢了。”
諸葛氏也算是落寞的一族,幾個年輕一輩都是平易近人之輩,方紹與諸葛亮名雖主仆,但實則亦仆亦友,何況方紹來自遙遠的現代,本身就沒那么強的主臣意識,故而說話也就沒那么多的禁忌。
諸葛蓉小手一丫腰,嘟著嘴道:“哼,亮哥哥若真的在睡覺,我就打他屁股。他若敢扣你工錢,我便再扭他耳朵。”
“仗意,真仗義。”方紹心中暗贊這豪氣少女,便道:“那我就帶小姐去草堂吧。”
于是諸葛蓉上了驢,方紹牽著驢,沿著鄉間小徑往草堂而去。
來到草堂之外,還沒進門諸葛蓉就跳了下來,提著裙子輕巧的溜進了草堂,輕輕推開門,正瞧見諸葛亮斜臥在榻上,手托著腮子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