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淡所住的地方到馮鎮軍營大河衛還是六里路,一來一去卻需要一點時間。(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
韓月知道這事非同小可,立即騎上一匹快馬不要命地朝大河衛奔去。
大河衛那邊有軍馬,馮鎮要趕過來,也需要一點時間。大概算了算,半個時辰還是需要的。
孫淡卻也不急,反正大廳堂那邊楊一清與淮安府衙門和河漕衙門還有得皮扯,不是一時半刻能見出分曉的。
據孫淡所知道的,京城那邊陸家錢莊發行的債券效果不錯,為朝廷湊集了上百萬兩銀,楊一清這次來淮南隨身了五十多萬銀子用于賑災。這可是真金白銀,地方上到處都要用錢,誰多些,誰少些,都有得扯。
剛才,淮南的幾個縣城,還有河道都在為賑災銀子的去向爭執,都想多要一些。就兩八桿子打不著的學道衙門也站了出來,說各縣的縣學過了水,已經變成了危房,也該借機修葺,若到時候房子倒下來,砸死了士子,誰負責?還有,學道往年欠秀才們的廩米是不是補發了?為了增加說明力,各大衙門還將往年的都搬了出來,一個個爭得面紅耳赤。
現在,楊一清也知道大家都需要銀子,只能竭力協調,抓大放小,爭取得有限的銀子用到最要緊的地方。作為一個內閣閣員,有的時候還真是一個裱糊匠。即便他心中再惱火,也只能溫言同大家商量。畢竟,賑災一事還需地方上一干大員實際去做。
世界上,沒什么事情比錢更讓人糾結和眼紅,雖然這賑災銀子沒人敢黑,可要做出政績,沒錢可干不好。到時候,朝遷追究下來,一個救災不利的帽子一扣,前程就完蛋了。
所以,這事還有得爭。
孫淡也不急,讓方唯站在那里,自己則拿起一本盡收眼底地看起來。
方唯緊得說不出話來,好幾次去給孫淡茶杯續水的時候,手都顫得厲害。
孫淡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馮鎮和韓月來得好快,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馮鎮全副武裝地跑進屋來。他渾身上下都汗水,高大魁梧的身上穿著一副皮甲,背上背著大弓,腰上插著一把雁翎刀,殺氣騰騰而來,如同一尊廟里的金剛。
在看屋外,三十個衛兵也做同一打扮,剽悍得讓人呼吸不暢。
馮鎮:“老爺,馮鎮前來報道,請吩咐。(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
孫淡站起身來:“立即將大廳堂給我圍了,河漕的人也一個也不許放出來。”
“是!”馮鎮一拱手,朝外面的人揮了揮手,三十條剽悍的漢子同時抽出腰刀,朝前方無聲地撲去。
在孫淡的大廳堂中,依舊鬧成一團。
有人在喊:“閣老,閣老,學道那邊要那么多銀子做什么啊?粥廠這邊的米都快沒了,鍋里清得快豎不起筷子,按照大明朝的,賑災的粥里若豎不起筷子,相關官員可是要砍頭的。”
“河道也真是,決口的是你們的河堤,如今要錢最狠的又是你們,沒追究你們責任已是法外開恩,如今卻有貪得無厭了?”
“決口乃是天災,與我河道又有什么關系?沒錯,我們河道這邊要的銀子是多了些,可決口總不可能不補上吧。每一土一石,一個人工,哪樣不要錢?總不可能有多少錢辦多少事,補一段,留一段不理不睬吧?”
滿堂都是急辯聲,帳本翻頁時的沙沙聲。
楊一清只覺得一陣頭疼,作為一個三朝老臣,在宦海里沉浮了幾十載,他自然知道賑災的事情并不是發銀子,銀子一發就完事大吉,還得依靠地方官員通力合作。其實,他也可以使用自己的權威一手包辦將銀子發下去,如此,效率雖然提高了。可將來肯定有人對自己心懷不滿,未必肯出力。所以,他就樂得由他們爭辯,討論,或者說討價還價,這事急不得,今日若不等他們將事情討論清楚,將來可是有后患的。
表面上,楊一清還是裝出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悠閑地喝著茶水,甚至同身邊的夏言和王恕聊起天來。
同楊一清不同,王恕和甘必達卻顯得有些緊張,或者說拘謹,說話的時候,也不住走神。
在座各人自然是各懷心思,惟有廳堂正中站著的張璁卻是身心放松,不住地調和著各衙門,舉止得體,讓人心生好感。
楊一清看得不住點頭,心道:這個張璁雖然為人不堪,活脫脫一個小人,可為政卻是一把好手,可惜了。
張璁這次來淮南當欽著副使其實是進行各方妥協的產物,他本在南京刑部當主事,已被投閑置散了兩年,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會在這個位子上終老一生。
可是這次淮南賑災,黃錦硬生生將他塞了進來,一來是給內閣大臣們心中添堵,二來看有沒有機會讓張璁借此機會去撈去政績,以使重新起復,為黃、張一黨添一員干將。最重要的是,黃錦也知道河漕這邊問題很大,孫淡甚至楊一清都有意用洪災一事大做文章,將河漕翻個底掉,摟草大兔子,將黃錦陷進去。為了自保,得讓張璁在這里盯著。
對黃錦的這個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也大力反對。可皇帝大概是知道無論河道如何糜爛,黃錦都需要保住。一來,黃錦是他皇帝的心腹,再則,如果黃錦出來,又有誰能制約內閣呢?
想了半天,皇帝干脆直接下令,讓張璁做了這個欽著副使,給內閣上眼藥。
大廳堂里正鬧得歡,突然間,坐在楊一清身邊的夏言眼皮突然一跳,轉頭看著楊閣老:“楊相,外面好像不對。”
楊一清立即閉上了嘴,側耳一聽,卻聽到外面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抬頭望去,屋外人影婆娑,前后左右都是。
他心中一驚,猛地站了起來。
楊一清的舉動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只一瞬間,剛才還鬧哄哄的廳里立即安靜下來為。
外面的腳步聲和鏗鏘的兵器鎧甲更響亮起來。
“呼!”一聲,廳堂的大門推開了,一個身上穿著鎧甲的高大漢子大步走了進來,喝:“除了南河河漕的,各位大人可自行離去!”
轉眼,門窗大開,外面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兵士,將一個廳堂圍得水泄不通。
屋中眾人都呆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馮鎮這個人楊一清是認識的,他在路上碰到孫淡,就加入到了南下的欽著隊伍之中。
楊一清知道這家伙是孫淡的家人,如今乃是大河衛的千戶。
他被馮鎮的膽大妄為氣得渾身顫抖,怒喝道:“馮鎮你什么身份,這里也是你能來的?無故調動軍隊,試圖扣押朝廷命官司,想謀反嗎?”
王恕和甘必達見馮鎮將廳堂圍住,一進來就要將他們扣住,心叫一聲不好,相互看了一眼。那甘必達就跳將起來,一掌朝馮鎮頸上砍去,使得竟是手刀的法門,試圖奪門而出:“反賊,拿下了!”
馮鎮也不廢話,一拳轟出,甘必達這一掌正好砍在他的拳頭上。
甘公公只覺得自己的手掌像是砍著一塊石頭上,不但震得虎口冒血,整個人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著一連退回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心中一陣發寒,這武藝,這身手,就算是黃公公也比不上,便稱之為當世第一,也不為過。
“除了河漕衙門的,其他大人都可以出去了。否則,等下若亂起來,傷有無辜就不好了。”馮鎮笑嘻嘻地朝大家拱了拱手,又對楊一清道:“甲胄在身,無法全禮,還請閣老恕罪。楊相休要擔心,馮鎮這就護著你老人家離去。”
“大膽,叫孫淡出來。”楊一清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他已經明白過來,孫淡遲遲不到已經說明問題了。這個馮鎮又是孫淡的家人,沒有孫靜遠的指示,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圍內閣閣員?
話音剛落,孫淡就走進廳堂來,四下一拱手,然后道:“各位大人得罪了,事情緊急,今日只有得罪了。”
楊一清怒吼道:“孫靜遠,你想干什么?”
張璁見孫淡進來,知道孫淡肯定有大事要辦,看樣子,他是要拿王恕和甘必達開刀了。他心有默契,只默默地走到他身邊,心中一片雪亮,什么話也不說,只同孫淡的目光在空中只碰了一下。
王恕也跳了起來,接著楊一清的話頭叫道:“孫猴子,你要造反嗎?楊相乃是內閣閣臣,又是欽差大臣,你如此胡來,就不怕天理國法嗎?”
孫淡也廢話,“馮鎮,亮出我的王命旗牌。我也是欽差,有便宜處置地方事務的權利。”
看孫淡亮出欽差儀仗,王恕和甘必達都呆住了。
心中一寒,背心卻有冷汗沁出。
二人驚慌地朝孫淡看去,卻見孫淡走到楊清身邊,同楊一清、張璁和夏言耳語的半天。
那楊一清眉毛一跳,禁不住失語道:“此話當真,可有證據?”
孫淡鄭重地回答:“沒有證據,但孫淡可以用人格擔保此事絕無虛假,只要給我時間,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楊一清面色不好看:“沒證據你說這些也太不慎重了,不過,這事太駭人聽聞,不查也說不過去。這樣,人你可以扣下來,但不能太久,一天,我只給你一天時間。”
孫淡:“一天時間足夠了,若一天之內沒有結果,孫淡愿意辭去翰林院編修一職,向陛下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