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風流長安
水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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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燥,馬隊過處騰起一大片塵霧包裹了停在路邊的破爛馬車,厚厚的塵霧里唐離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道:“走吧。”
到驢腳車南行許久,終于轉入朱雀大街時,天色已是夕陽西下時分,往日這時節最為熱鬧的帝京明顯的安靜了許多,街道上的行人匆匆來去,不時可以看到那些鎧甲鮮亮的羽林軍士幾人一隊的在長街上走過。
長安一百零八坊,二十余萬戶百余萬人口,占地之大乃是今日西安之十倍有余,正是因為其占地大而人口多,所以僅靠羽林右衛的四千余軍士實在無力控制全城,除去隨后進入皇城彈壓六部的軍力,留在朱雀門外的軍隊也只能勉強控制住幾條主干道,惟其如此,雖然已正式發生了兵變,但帝京之內卻并不雜亂喧鬧。
看著眼前陡然冷清下來的長安沒有發生自己預想中哭聲震天,火燒遍野的景象,唐離心中安寧了許多。
靖安坊門前也如別的坊區一樣冷冷清清,卻也沒什么太過異常的地方,唐離彎腰走下驢車時,已換過平民服飾的高奇悄無聲息的接過他手中拿著的長劍,留在了破爛的驢車上,并拿過一頂寬大的范陽帽遮住了唐離的眉眼。
太子發動的這場兵變來的太過突然。更多的是因為兵力不足,所以靖安坊中雖然也籠罩上了一層疑慮恐懼的氣息,但對百姓的生活似乎影響并不大,除了坊間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少了些以外,那些設于坊內的小茶館及酒肆都沒有關門。[]
注意到兩邊門房后向自己投來的探詢目光,小窗醉墨,文心閣。唐離刻意的低下了頭,一步步向前走去。終于前方的狀元府已隱隱在望。
看著那依然大開著的府門,唐離終于長吁出一口氣來。雖然仍有滿心的疑惑,但僥幸心理下,高懸了半天的心總算也落下了大半兒。
“大人。等等,有些不對!”高奇一把拉住正欲向前的唐離,以目光示意著府門處有古怪。
關心則亂,這時唐離一經高奇提醒,再細一看府門處時果然發現出異常來。
府門雖然依舊洞開,卻并無一人進出,這對于一個上下兩百余口的大府邸來說的確不正常,而再一看門房前空空蕩蕩的場景,唐離剛剛因僥幸心理而起的安慰頓時消散無形。
唐離自己最清楚,自從鄭憐卿頂替蟈蟈接掌府事后,這個狀元府邸自從每天早晨開門到晚上閉門,門房前就始終有衣著整潔的下人肅立在府前的石階上,而這樣做的目的就是不管客人什么時間上門。在第一時間都會有唐府家人上前迎接,這個小小的安排中體現出的正是世家對“禮儀”的看重。
府門雖然洞開,但看著門房前空空蕩蕩的場景。一種穿越以來前所未有恐懼突然涌上了唐離的心頭,與前不久在政事堂聽聞羽林軍進城相比,這種恐懼更加強烈,也更加令他窒息,對于這里可能發生的一切他實在是連想都不敢想。[]
“大人,咱們老站在這里太扎眼,快走!”高奇的聲音驚動了一臉死灰色的唐離,他用發苦的聲音幾乎是囈語般道:“走,去那家酒肆。”
“還去那里?”高奇聞言一愣,但在看到唐離的臉色后,終于還是一咬牙攙著他向前走去。
這是一間斜對著狀元府的小酒肆,狹小的店鋪內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四張桌椅,里面當壚賣酒的是一個身形豐滿的三旬婦人,看了看里面,沒察覺出什么問題的高奇攙著唐離走了進去。
“劍南燒春,河東葡萄釀,但凡我大唐八大名酒小店一應俱全,不知二位客官……要用什么酒?”款步扭腰走過來的老板娘見到面色怪異的唐離時,臉色微微一變,連帶話語也頓了一頓。
“劍南燒春你這兒也有?且打一斤來!”盡量粗聲說完后,似是漫不經心的問道:“哎!今天這唐狀元府怎么這么安靜,別不是出了什么事兒吧?”
“客官說笑了,唐大人府上能出什么事兒……”不等老板娘說完,聞言色變的高奇已猛地將身前幾案上的著簍扔了過去,而他另一只手則攙起了一邊的唐離向外走去。
為躲避身前飛舞的竹著,胖胖的老板娘一下子撞上了身后的案幾,猶是如此她依然嘶啞著喉嚨叫道:“來人哪!唐離回來了。”[]
隨著那老板娘一聲喊,酒肆里間當即沖出了一群彪形大漢,與此同時,酒肆門口也被四個大漢團團堵住。
隨著酒肆兩頭被堵死,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道:“一別經年,唐學弟,你我終于又見面了!”伴隨著這得意之極的語調,一個年在二十上下,白衣勝雪的俊秀儒生緩緩從那些大漢身后走了出來,“狀元及第,宰相愛婿,天子寵臣,有誰想到當日山南道學中的草包一進長安竟能如此顯赫?只是造化弄人,誰又能想到正大紅大紫的唐學士會如此狼狽?”
“我道是誰,原來是竹清學兄,好久不見了!”見來人居然是朱竹清,唐離微微一愣之后隨即道:“一別經年,我兄先赴天子科舉,隨即投身九姓雜胡安祿山門下,如此經歷已使我聞之驚詫,沒想到這幾日不見我兄竟然又換了主子!當日在襄州,人皆贊譽朱兄乃山南俊杰,當日我心中還不以為然,今日觀之,我兄竟已參破忠義廉恥四字,果然是識時務的大俊杰,比之竹清兄一年三換主,我等這些昔日襄州同窗真是自嘆不如,佩服,佩服!”
朱竹清家世豪富,人物風流,又有親叔父在京中吏部任職,似他這樣的條件本該是天之驕子,以前也的確是如此,無奈自遇到唐離之后便事事不順。先是失了拔解名額,隨即入京一無所獲,隨著唐離成了宰相愛婿而日漸得勢,他的仕進之路也就愈發渺茫,及至他依著家族的權勢投身安祿山門下后,又是這個唐離居然也拉著一幫人干起了新羅人參及皮貨生意,從壓價到挖人,再到是不是有小混混來搗亂,原本日進斗金的山記貨棧在朱竹清接手后,竟被那個狠毒的蟈蟈給逼得生意慘淡。也正是如此,朱竹清再次失掉了安祿山的信任,如此種種早使朱竹清對唐離恨之入骨,此時見他落入己手猶自口中如此陰損。朱竹清還如何能忍,嘿嘿一聲冷笑道:“來啊!拿下。稍后我倒要仔細看看唐學弟長了怎樣一副伶牙俐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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