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夜,北風正緊。
長安附近的一處小縣城內,除了間或有守夜巡邏的士兵經過外,各條街道上基本都是冷冷清清,萬籟俱靜。
歲末嚴冬,清冷幽夜,普通人家誰還會頂風迎寒外出受罪,基本都是閉門封窗,窩在屋中享受家里獨有的溫暖與溫情。
可是有些人今夜卻注定與溫柔和安逸無緣,他們就是秘密匯聚到這座小縣城中的魔門兩派六道長老身份以上的頭領級人物——個中任意一個恐怕都是江湖兒女聞之色變的超級大魔頭。
世界杯、奧運會四年一個輪回,全世界俱是萬眾矚目。
魔門盛會要二十年才會舉行一次,對于至上而下的所有、所有魔門中人來說,其關注程度與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
尤其是數百年來魔門內部一盤散沙,紛爭不斷;外部人人喊打,日漸勢微。在這般內憂外患,此起彼伏;魔消道漲、風雨飄搖的險惡形勢下,二十年一度的群魔盛會更加彰顯出其無可比擬的重要性。
秘密前來與會的當代圣帝此時心下十分泰然,因為石青璇已經與其商定,年后就知會諸女師妃暄意外懷有身孕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按照后者的預產期,這在時間上可說是綽綽有余,萬無一失。
敞開心扉,坦露一切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笑行天相信,只要拿出誠意來,小小醋海風波該會有,但還遠不至于驚濤駭浪,不可收拾。
牧場那邊他更加不去憂心,以魯妙子豐富的人生閱歷和沉穩老辣的處事手段,一切拖到他順利回歸直是輕而易舉。
家和萬事興,此乃放之四海皆準的不二真理。
若再能圣門一統,兩派六道在一定程度上彼此妥協退讓、團結協作,或明或暗遙相呼應,互惠互助的地步,那扭轉頹勢,中興圣門的目標肯定將不再是已往那樣的遙不可及,而是迅速清楚明朗起來,甚至是觸手可及、指日可待。
鴉雀無聲的大廳內,一把厚背金交椅被刻意擺在上首正中央,顯而易見最為尊重的位置上,其背后所象征的意義不言而喻。
只是,數百年來圣門內還沒有出現過一個眾望所歸的當家人選。今代圣帝會是一個例外嗎?
左邊最上首處是實力最為強大的陰癸派席位。門主“陰后”祝玉研作為上界大會貨真價實的圣門第一人,坐于首席直是名至實歸,無可挑剔。
其下是本次大會的組織者滅情道,由于其當家門主,上界大會排名第四的“天君”席應已被“岳山”擊殺,兩位長老尹祖文和許留宗赫然得以并坐于第二席第一排。
再下是天蓮宗,因門主“胖賈”安隆先是被當代圣帝所廢,再又死于其惟一師弟輔公佑手上,故后者順理成章成為天蓮宗現任當家。
最下首是道祖真傳一脈的“子午劍”左游仙,上界排名第七的他個人實力猶在輔公佑之上,可是上界安隆實打實排名第六,他惟有敬陪末座。
右邊最下首處是老君觀的席位,第一排安坐的竟爾是當家宗主“妖道”辟塵,沒想到與大明尊教茍且合作,暗通款曲的他還竟敢現身此間?
其上是魔相一脈,當家門主“魔帥”趙德言面無表情穩坐于寬大的靠背木椅上,其身后是幾乎與他形影不離的魔相四大長老以及親傳弟子香玉山。
其實表面波瀾不起的趙德言現在很惱火,原因自是他上面還有兩個位置,上界排名第三的他赫然只能屈坐在這邊的第三席。
原因無他,組織者尹祖文就是這樣安排的。
上面那兩個位置的正主明顯是邪王“石之軒”和“圣帝”笑行天,形勢沒人強,他趙德言即使再強橫、再有理,再怎么心有不甘,最終也不敢將滿腔怒火發作到這兩位“喜怒無常”的主兒身上。
幸好聊以自慰的還有與他同命相憐的辟塵,上界好歹也算排名第五,現在還不照樣得淪落到屈居這排最末。
圣極宗上界代表“倒行逆施”尢鳥倦排名本是最后一位的小八,按理今次大會最該附眾尾翼,可那界昔年圣門內最威凌天下的向雨田缺席,現如今“圣帝”隔界復出,聲望地位又是如日中天,俯視同儕,滅情道這樣安排雖有拍馬討好之嫌,不過也算說的過去。
真正令趙德言不爽的不是早年與他很是交好的尹祖文這番刻意安排。弱肉強食,翻臉無情,圣門內向來如此,他亦早得其中三味。
關鍵因素是圣極宗現任兩大護法長老,準確的說是周老嘆一人,甫一進廳,在看清楚形勢后,當下就堂而皇之的直接坐上并未標示清楚具體誰屬——僅余兩席中的首位二排。
未具體注明邪王、圣帝何者為尊,這恰恰是滅情道陰、許二人圓滑世故的地方,同樣也是周老嘆、金環真夫唱婦隨,眾目睽睽之下一掃多年頹氣,大逞囂張的地方。
早年他們夫婦被人像過街老鼠似的追殺的簡直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那叫一個凄慘。若非是趙德言適時拉了一把,現在恐早已經死無全尸,尸骨無存了。
雖然趙德言當時也是含有不可告人目的和明碼交換條件才會出手“義助”,可畢竟也算是雪中送炭,救了二人性命。
哪曾想待到“圣帝”一出,有了更大靠山的兩人立馬變臉,非但關于同門笑行天的點滴訊息都不肯透露(第一部牧場時有簡單提過,正因如此,料敵不明且又自視甚高的趙德言才會于洛陽天津橋頭冒然挑戰,直接導致的后果是不久前他被紅拂公然慧增了個“一刀兩斷”的“雅號”。)而且隨后就堅決與他劃清楚界線。
這種事情圣門內早已屢見不鮮,不足為奇。可作為當事人,又一直從心眼里瞧不起周、金二人的趙德言還是無法咽下這口怨氣。
人往往都是這樣,越是自己瞧不起的人,一旦哪天一朝得勢或是聲名鵲起,巨大的反差就會令前者心里感到非常的不舒服。自私自利,又向來自負的趙德言何嘗能夠例外?
在眾多魔頭外表平靜無波,一派淡定,實則暗流洶涌,各自肚腸的焦急等待中,時間一點一滴,不緊不慢的以它那固有的轉幅悄然滾動。
三更子時,堪堪將近。只是包括上界圣門第一人祝玉研在內,諸魔暗地里最為忌憚的邪王,圣帝兩人法駕卻仍遲遲未有現身。
另外除極少部分知情人外,眾魔心底一直都在暗自測度,明明沒有發覺任何有關楊公寶庫已被開啟的蛛絲馬跡,界時他笑行天憑什么能夠兌現已放出近一年的風聲——將攜“圣舍利”參加此次圣門大會?
難道楊公寶庫早已被神不知鬼不絕的打開......這怎么可能?
莫非圣舍利根本就一直在本代圣帝手中,所以他的武功修為才會達到那般深不可測,登峰造極的程度!
但,這又怎么可能?
圣舍利被魯妙子藏于楊公寶庫內這不早已是天經地義的共識了嗎?
該不會是笑行天明修棧道,魯老頭暗渡陳,早就將圣舍利偷偷取出交予前者了吧!?
臆想紛紜,莫衷一是中,眾魔頭翹首企盼的三更梆子響如期而至。與此同時,一陣綿綿密密,不絕于耳的沛然長笑悠悠響起——當代圣帝,現身當場。
至于邪王石之軒,依然魔蹤渺渺,了無痕跡。
未等身為組織者的尹祖文宣布大會開始,準時抵達此間的當代圣帝已堂而皇之、四平八穩的安坐于彰顯出圣門絕對霸主地位的金交椅上,獨特天藍色面具后威凌四射的目光精芒電閃,每一個被掃視的人無不立生感應,力不從心的驚悸心理無端泛起。
有誰不服,站出來!
簡單明了的詞匯,平和淡然的語氣,一切就彷佛似在閑話家常。可是這種奇怪的反差,偏偏就沒有一個人感覺到任何突兀與怪異。
邪王是誰?
在這一刻沒人還能記起已往那個喜怒無常,談笑殺人的蓋代魔頭。若是他石之軒還有昔日那份睥睨眾生的自信與霸氣,而今就該準時現身當場。
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現在圣門是圣極宗在當家作主,這點無論是誰,無論甘愿與否,他也不得不在屈從俯首。
本來還有意圖在笑行天與大明尊教決戰已畢“身負重傷”,趁其病取其命打算的“某些人”在獲知僅僅只有一招,也可算是大師級數的顏歷就被輕松干掉后,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轉為暫且臥薪嘗膽、隱忍退讓,只謀求即將展現在諸人面前,圣極宗歷代傳承的,最為神秘莫測的圣舍利。
半盞茶的靜默時間對于趙德言來說既漫長又難熬,這恐怕也是野心極大的他一生中最難以忍受,卻又不得不強自蟄伏、暗氣暗憋的最痛苦折磨了。
在這一過程中,趙德言同其他桀驁不遜,功利為先的各派宗主一般無二均將目光始終聚焦在上界圣門第一人祝玉研身上。因為被生生趕下第一的寶座,“陰后”該是最難以接受這一事實。
只是令還有幾分奢望的他們徹底絕望的是,風姿高雅,重紗遮面的絕代陰后宛若老僧入定,半點別樣反應也無。
至此眾多魔頭已百分之百肯定:圣帝與陰后早就是同船共渡的關系了。至于是否更為同床共枕的關系,這個,這個,一些心思齷齪的家伙還真意淫過。
漫長而短暫的半盞茶時間龜速爬過,最終也未有任何一派宗主敢于直面挑戰。因為誰都明白,依照圣門鐵則,這個時候對戰注定是毫無花巧可言的一對一,是針鋒相對的強者為尊。
在當代圣帝神話一般不可撼動的彪炳戰績前,誰人還敢直面其鋒?
可以毫不諱言的說,至從當代圣帝天道奇跡短暫現于世間,無敵的神話已經應時而生。正常情況下,沒人會去傻到自尋死路。
宋缺呢?
大約半年后他與笑行天可還有未竟一戰?
不過相信再沒有幾個人還會去看好從出道至今,同樣也未嘗一敗的蓋世“天刀”。
畢竟他的對手可是創造出了傳說中的傳說,新鮮熱辣、活靈活現的傳奇——天道奇跡。
即使暗地里有千般不甘,萬般不愿,以趙德言為代表的心懷叵測之徒這個時候也像只幾個月大的小狗一樣乖巧聽話,因為這就是弱肉強食,他們已失去了那個強者為尊的資格。雖然明知道待笑行天一統圣門成真,他們若想再對付當代圣帝就會更加艱難,一旦事情敗露,等待他們的勢將是全體圣門弟子的群起聲討,可形勢沒人強,想要繼續活下去,他們惟一選擇就只有——臣服、隱忍。
一盤散沙的圣門,歷經數百年來的分崩離析而今終于又重新歸于一統。
佛、道兩派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況于焉再現。
完全可以預見,從今以后彌合為一的圣門與佛、道兩派長久以來的道統之爭必將進入一個嶄新的新紀元。
既是:更加殘酷血腥,更加無所不用其極。
夾在笑行天與師門中間的師妃暄呢?
她會如何去選擇?
統領佛、道兩派的靜齋齋主梵青慧呢?
她又會如何去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