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和揚了揚手中的信紙,笑著道:“小項的這篇文章寫的不錯,看得出他是用心下過一番功夫的。”
齊雅頷首微笑道:“部長,您這番話若是讓他聽到,估計連尾巴都會翹起。”
林忠和笑而不語,在看過項楓為自己起草的這篇發言稿后,他也是拍案叫絕,不由得對項楓刮目相看起來。原本他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讓項楓寫這篇稿子的,其中既有照顧項楓的意思在里面,也想順便考察一下他自身的能力。
結果讓林忠和十分滿意。這樣也好,他將項楓留在部里,老孔他們嘴上雖然不說,心里其實都是有看法的,搞得他好像在‘任人唯親’一樣,現在有了這篇文章打底,以后他也可以大聲說一句:自己是‘舉賢不避親’了。
齊雅又夸獎道:“通過這段時間的細心觀察,我也覺得項楓同志的確很有能力,你看我們是不是給他再加點擔子?”
‘加擔子’是雁陽官場通俗的說法,意思是組織提拔、加級別,項楓現在是副科級,想要進步根本達不到市委組織部出面考察的地步,而以他的學歷和年齡提拔為正科也未嘗不可,無非就是部領導一句話的事。
當然,齊雅這番話其實也是意有所指,宣傳部的馮宇副部長現正在省委黨校秋季處級干部學習班進修,再過十幾天就要回來了,她已經聽董南說褚鳳知準備將馮宇安排到東祁縣去擔任縣委副書記、代理縣長一職,只等明年縣人大會一過就將馮宇給扶正。
部里即將空缺一位實職副部長,以齊雅的級別和資歷,她當然想借機上位,董南那邊已經答應會在適當的時機幫她出面做工作。可她和項楓不同,想要進步的話,必須經過市委組織部的考察和審核,就算最后能過了組織部這一關,若沒有褚鳳知點頭的話,董南也不敢保證她能如愿以償。
這一來,林忠和的態度就顯得至關重要,畢竟在市委宣傳部這一畝三分地,林忠和若有意提拔自己,褚鳳知多半也不會拂他這個面子。
林忠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吟片刻,方笑瞇瞇地道:“這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回頭部黨委辦公會上大家討論一下。”卻是替項楓‘加擔子’一事,定下了基調。
看到林忠和一副敷衍了事的表情,齊雅心里就罵了句老狐貍,明知道姑奶奶心里在想什么,就是不肯給句痛快話。心想著是不是讓董南出面替自己說句話,可又一想萬一弄巧成拙引起林忠和的反感怎么辦?
齊雅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時紛亂如麻,只能無奈地起身告辭道:“部長,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林忠和微微點頭,看著齊雅裊裊娜娜走出去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項楓這會正坐在辦公室里跟麥西煲電話粥呢,他可不知道因為齊雅的一句話,自己馬上就要面臨升官了。雖然他的職務未變,但好歹在級別上能跟鄭俊扯平了。
項楓故意將聲音壓得很低,一語雙關道:“小西,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那啥……你那是不是還紅腫的厲害?”
麥西一張俏臉頓時羞得通紅,恨恨地咬著牙在心里罵了聲‘流氓’,這廝一張臉皮真是厚到了極點,這種事情也能堂而皇之的問出來?他難道不懂得‘君子’二字是怎么寫的嗎?
項楓見麥西半天不吭聲,有些擔心道:“喂,你還好嗎,怎么不說話啊?”
麥西輕啐道:“我沒你想的那么嬌弱好不好!”
項楓嘿嘿一笑:“那是,誰不知道你是咱們市赫赫有名的女強人、鐵娘子,號稱雁陽的居里夫人……”這廝張嘴就是一通胡侃,讓電話那頭的麥西有些哭笑不得,嗔怪道:“拜托你說點正經事行不,不然我掛電話了。”
項楓悻悻道:“你辭職的事打電話說了嗎?”
麥西道:“嗯,我已經給小林打了電話,讓她幫我辦理辭職手續。”一想到小林在電話里得知她要離開公司而哭的跟淚人似的說要跟她一起走,忍不住就嘆了口氣。
項楓安慰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先在家好好修養,晚上我再做一頓豐富的晚餐犒勞你。”
麥西道:“那我就等著品嘗你的手藝了。”
項楓笑道:“別想太多了,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才行!”
“嗯,我聽你的!”
項楓剛掛上電話,辦公室的門便被人“噠噠噠”敲響,竟是李萍推門走了進來,王崢一見是她便兩眼一亮,忙站起身迎上前去,連道稀客。
“我也就一小女子而已,哪談得上是什么稀客。”李萍笑著回了句,然后她又將目光轉向項楓,沒頭沒腦地譏諷道:“喲,項副主任,我原本還擔心你生病來著,看不出您老在這坐得倒是挺安穩的。”
王崢搞不清狀況,就笑著道:“李秘書你弄錯了吧,咱們項主任身體一向都很健康,怎么會病了呢?”
李萍翻了個白眼,不留情面道:“我又沒問你,多事!”
王崢干笑兩聲,他這會也看出李萍的來意不善,估計是項楓哪里得罪她了,就對項楓使了個愛莫能助的眼色,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項楓笑著道:“看來李秘書對我的怨念很大啊,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
李萍揚了揚下顎,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項楓撓了撓頭,轉念就想到她可能是為了鐘離琳來的,就指著沙發道:“有事坐下來慢慢談吧!”
李萍冷哼一聲,轉身坐到沙發上,項楓又幫她倒水端茶,忙完了一切,才端著自個的茶杯坐了下來,笑著道:“怎么了李秘書,現在你總可以把你的來意說明了吧?”
李萍卻不理他,而是端起茶杯悠然自得的輕抿著。
項楓也不生氣,他點上一支煙,慢條斯理地抽了起來,等著李萍主動開口,免得在氣勢上輸給對方。
李萍皺著眉頭,用左手捂著鼻子,右手扇著飄來的煙霧,狠狠瞪了項楓一眼,微怒道:“你這人怎么這樣?抽煙也不注意分場合,沒看到身邊有女士嗎?”受李霖麗的影響,她生平最討厭有男人不過問自己的意見便當面抽煙,這會項楓在她心中留下的‘寧采臣’印象也轟然倒塌了一半。
項楓微愕,馬上把手里才吸了三分之一的煙掐滅,拍了下額頭抱歉道:“對不起李秘書,我沒想到你對煙味會這么敏感。”
李萍見他馬上改正了自身錯誤,臉色稍霽,揚眉問道:“項楓,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欺負我家琳琳了?”
“沒有啊!”項楓馬上作出一副大吃一驚的表情。
李萍望著項楓,狐疑了好一陣,方快人快語道:“那為什么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叫琳琳和我一起去小招食堂找你,她卻不肯去,還說沒胃口,連中午飯都沒吃就請假回家了。”
項楓答非所問道:“琳琳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李萍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問我我去問誰?”
項楓撓頭笑了笑:“你和她不是最好的姐妹嘛!”
李萍嘆了口氣,苦笑道;“可再好的姐妹,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對方的心思。”
項楓點點頭,感嘆道:“是啊,誰心里能沒個秘密呢?”
李萍見在項楓這一問三不知,就直接從皮包里拿出一張寫著阿拉伯數字的紙條,輕放在茶幾上:“這是琳琳家里的電話號碼,你有時間就給她打過去,多開導開導她。”
“這有些不合適吧?”項楓沒有伸手去拿。
“有什么不合適的,你是她男朋友,你不打誰打?”李萍干脆拿起紙條一把塞進他衣兜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項楓尷尬地笑了笑,心道:“姑奶奶你這話可別亂說啊,哥們啥時候變成鐘離琳的男朋友了,這要是讓人家誤會,可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李萍卻不管他如何想,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站起身提出告辭道:“我有事,先走了。”
“李秘書,你難得來我們辦公室,再多坐一會唄。”
還沒等項楓說話,王崢就主動開口留人了。這廝一見李萍是為了鐘離琳才來找的項楓,心里馬上松了一口氣。雖說他也知道李萍多半看不上自己,嘴上跟項楓說的好聽,但心里卻一直想入非非,根本沒有想過要放棄。在他看來,只要李萍一天沒交男朋友,自己就有機會奪得她的芳心,不是有句千古名言叫: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嗎?
“不行,來的時候我沒有請假,萬一李部長臨時有事找不到我人就慘了。”李萍搖頭拒絕,又語重心長地對項楓道:“琳琳這段時間的情緒很不穩定,臉上的笑容亦少了許多。據我觀察她是為你動情所致,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知道不?若是被我知道你辜負了她的一片情意,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望著李萍匆匆離去的背影,項楓心中的那點窘迫,最終化成無奈地笑容,而王崢再看項楓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兒。
項楓從兜里掏出李萍留下的紙條,把鐘離琳的電話在心里默記了兩遍,心想不管怎樣還是得打個電話過去問候一下。就拿起話筒撥打了過去,響了十好幾聲都無人接聽,他正以為沒人在家準備掛電話時,那邊的話筒突然被人提起,接著就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喂,請問你找誰?”
聽著鐘離琳病怏怏地聲音傳來,項楓心跳就是一緊,忙關切道:“琳琳,我是項楓。你好像在咳嗽,有沒有去醫院檢查,吃過藥了沒?”
“我挺好的,就是有點小感冒,咳!咳!”話還沒說兩句,鐘離琳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現在是九月中旬,雁陽市的室外溫度還很高,并不是容易感冒的天氣,不過相對來說,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鐘離琳就是因為沒留意,在乘坐公交車回家的時候被人傳染上了流感,而她卻只是當成普通的小感冒處理,所以才會虛弱得這般厲害。
項楓皺著眉頭道:“你家住在哪,我馬上過來送你去醫院。”
“不,咳!不用了,我已經吃過藥了。咳!只要,睡一覺就好。咳!謝謝你的關心,咳……”鐘離琳幾乎是費勁了全身力氣才說出這句話,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真的很糟糕,前面那么長時間都沒接電話,也是因為發著高燒,且全身酸軟無力,吃了幾片感冒藥以后就一直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
項楓見鐘離琳咳的這般厲害,早就想到她的病情十分嚴重,也懶得再勸她,直接威脅道:“快點告訴我,你不說的話我就去找李萍了。”
“中山北路53號2單元3樓左邊門,咳……”
“等我!”
項楓掛了電話跟王崢說了一聲,馬上心急火燎地朝鐘離琳家趕去。等來到她們家門口,按了好半天門鈴,都沒人開門。
項楓擔心鐘離琳的病情,干脆用手掌用力拍打起來,并大聲呼喊著鐘離琳的名字,若不是她們家是防盜鐵門,估計項楓早就一腳將門給踹開了。
很快,鐘離琳家對門和樓上、樓下的幾戶人家都給驚動了,這些人都是一些退休在家的老人。他們看到一個帥小伙在猛敲鐘離琳家的鐵門,便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發生了什么事。
項楓只能一邊按門鈴一邊耐心地解釋道:“是這樣的,我是鐘離琳的同事……”
等項楓介紹完情況后,他們當中一個頗具威嚴的老頭站出來道:“小伙子,琳琳病倒在家我們比你更擔心。不過像你這樣敲門也不是辦法,她要醒早醒了。我看這樣,我現在就回家給琳琳父母單位打電話,讓他們馬上回來開門。”
頓了頓,他又對其他人道:“大家都別圍在這里了,免得讓小鐘他們擔心。”說完他就轉身朝樓上走去,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鐘離琳所住的這棟樓是雁峰區工商分局的一棟家屬樓,這個發號施令的老頭退下來之前曾擔任過區工商局很長一段時間的領導,在這棟樓很有幾分威信。他嘴里的小鐘指的是鐘離琳的父親鐘離山,現擔任區工商分局副局長一職。鐘離琳的母親叫李怡佩,是雁陽師專的專業舞蹈老師,這會他們都在單位上班,就算能趕回來至少也是半個鐘頭之后的事,項楓怕耽誤鐘離琳的病情,斟酌了一下,就對住在鐘離琳對門仍在向外偷偷張望的一位滿頭白發地老嫗道:“老奶奶,我能不能到您家陽臺上看看?”
老嫗臉色一變,用警惕地目光望著他。
項楓拍了一下前額,忙不迭地解釋道:“是這樣的老奶奶,我怕耽誤鐘離琳的病情,所以想看看能不能從您家的陽臺翻過去。”上樓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下,鐘離琳家和這位老奶奶家的陽臺都沒有裝防盜窗,倒是可以借個道。
老嫗臉色一緩,點了點頭,又擺手拒絕道:“不行,我跟你說啊小伙子,我們兩家的陽臺隔著有將近兩米遠,你不能過去,太危險了。”若是平地還好說,可在半空中萬一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一條人命。
項楓也清楚老嫗心里在想什么,可他對自己的身手有絕對的自信,別說兩米了,再多一米也沒問題,但他不好解釋這個問題,就厚顏懇求道:“那您讓我先看看行不行,實在過不去我也不會逞能的。”
等項楓來到老嫗家的陽臺,用目光丈量了一下間距,覺得跳躍過去十拿九穩,就一個翻身踩到欄桿上,接著他利用下蹲時產生的腰力鷂子一般魚躍來到鐘離琳家的陽臺上穩穩落地,空中姿態很是優雅,讓跟在他身后的老嫗猛用手擦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大白天看到鬼了。
項楓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氣,剛剛在半空中不知怎么他身體突然一僵,竟是有股頭暈目眩的感覺,若不是多年的苦練讓本能取代了腦半球來為身體發號指令,估計這次跳躍他就得悲劇了。他從陽臺走進屋的同時,心里還默默念叨著:麻痹的,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以后這種掉腦袋的事可不能再做了,別英雄救美不成,反倒把小命給搭上了。
十五分鐘之后,項楓抱著一直昏睡不醒的鐘離琳從一臺夏利車中出來,這已是他一天之內第二次來到市人民醫院了。
這一次,項楓也顧不上在大廳慢慢排隊掛門診了,他抱著鐘離琳一路朝急診室沖去,嘴里大吼著:“讓一讓,請大家讓一讓,我這里有急癥病人需要馬上進行搶救……”
“謝謝你,項大哥!”
鐘離琳安靜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有氣無力地對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項楓道了聲謝。
檢查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是流行性感冒(inf露enza,簡稱流感),剛送鐘離琳來的時候,醫生給她測量體溫發現她整個人燒到了41度,全身都快變成火球了,哪怕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那令人吃驚的熱度。
還好送來的及時,并沒有引起其它的并發癥,經過醫生的一番治療已經好了許多。高燒已退,人也清醒過來不像項楓剛見她那會都開始說起了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