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楓從市委大院出來后,朝自己所住旅館的方向快步朝前走著,等離市委大院的門崗有一段距離后,他才終于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停下腳步握緊雙拳面朝天“啊”地大喊了聲,隨后便哈哈大笑起來。
弄得周圍路過的人還以為這人是神經病,過來時一個個都躲地遠遠的繞著他走。
項楓這會可不管別人怎么看他,笑過后只覺渾身上下有股說不出的舒坦,心里更是迫不及待想要把這個好消息與人分享。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朱光明,若是沒有他幫忙,自己也不可能有進入市委大院的一天,更別說一來就提了副科,這也就是在深水衙門的好處,要知道他父親項海川在單位勤勤懇懇工作了這么多年,才不過是正科,這還是在企業,若是在下面縣里某局,干到退休都不一定能提為副局。
項楓趕緊找了一家公用電話亭給朱光明辦公室打電話,響了半天都無人接聽,估計是吃飯去了,只好作罷。掛斷電話后,他又撥打了父親單位辦公室的電話,電話號碼是上次回家母親艾玲寫給他的。
“喂,我是項海川。”電話里響起項海川淳厚的聲音。
“爸,是我。”聽到父親熟悉的聲音傳來,項楓的聲音有些哽咽,從小到大父親一直是對他影響最深的人。
這么多年過去了,父親的許多言行舉止依舊被項楓不自覺地模仿著,上次回家沒能見到父親也讓他一直引以為憾。
“哦,是小楓啊,聽你媽說你要到市廣播電視臺工作,怎么樣,工作都落實好了嗎?”項海川的語氣顯得不溫不火,但對兒子的關切一聽便知。
項楓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笑著道:“爸,我的工作單位變了,您兒子現在是市委宣傳部辦公室副主任,正兒八經的副科級干部。”
項海川詫異道:“怎么回事?”
“是這樣的,昨天我去市委大院……”項楓趕忙將這兩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事無巨細都跟父親交代地一清二楚。
項海川聽完后,默然半晌,方開懷大笑道:“好,好,不愧是我項海川的兒子,從今兒起咱們老項家又出了一名政府官員了。”頓了頓,他又接著道:“不行,我得趕緊給你媽打電話,讓她把你爺爺奶奶都接過來,好讓兩位老人家聽了也高興高興。”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話筒里只傳來嘟嘟地回聲。
項楓放下話筒,交了電話費,點燃一根煙,站在路邊默默地抽了起來。此時他心中亦頗不平靜,腦海中一時間浮想聯翩……
他們項家祖輩曾是雁陽赫赫有名的大地主家庭,歷史上也出了不少了不得的人物,其中成就最大的一位曾在清乾隆年間官拜湖廣總督,是朝廷九位最高級的封疆大臣之一,正二品大員,相當于現在的省委書記。
有了這位爺做依靠,當時的項家在雁陽及周邊地區擁有良田數千頃,光是靠項家養活的佃農就超過萬戶,在整個雁陽的風頭之勁可謂一時無兩。可惜好景不長,隨著滿清末年西方列強用鴉片和大炮轟開了閉關鎖國的清政府大門,整個國家都陷入了動亂和恐慌中,項家也逐漸衰敗下去。到了解放戰爭時期,項家除了留著一棟祖屋和附近的幾十畝薄田外,那上千頃良田幾乎喪失殆盡。新華夏成立后,項楓的太爺爺又將祖屋和那幾十畝薄田都捐獻出來,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去了雁山縣石灣鎮的某個小山村落戶,從此過上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耕生活。
而項楓的父親項海川就是在這樣的小山村長大的,他在家排行老小,上頭還有三個哥哥和四個姐姐,除了大伯項海濤目前在雁陽臨近的古洲市鐵路局工作外,項楓其他的姑姑、伯伯們都是農民。父親也是通過自身努力從山里考出來的大學生。大二那年他和當時在省師范大學中文系念大一的母親艾玲相識,沒過多久兩人便相戀了,并且在三年后母親畢業那年的國慶華誕修成正果,沒過多久就懷了他。
在此之間,父親臨畢業前因身體素質出色被南方軍區某部特招入伍,在部隊摸爬滾打了十幾年,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并且榮立過個人二等功。在當時還得到過許/世友將軍的親切接見,由于軍事素質過硬,文化程度較高,又立過功,父親不到三十歲便被破格提拔為正營級干部,若一直留在部隊,應該有大好的前程,可惜他在一次清剿行動中肩部中彈嚴重負傷,是被戰友從死人堆里背出來的。
父親在前線醫院的病床上一躺就是數月,經過母親的精心照料,傷勢才逐漸痊愈,但卻留下了病根,風濕痛。這些年,到各大醫院看過,也找了許多中醫,但一直無法治愈,每到天氣變冷的時候,父親的肩關節就像被針扎過一樣,讓他痛不欲生。若不是軍人天生性格堅強,換個人恐怕早崩潰了。
由于戰爭過于殘酷,加上妻子的苦勸,考慮到孩子年幼,需要父母的照顧,父親最終還是選擇了退伍下來回到地方支持國家建設。由于上級領導有過批示,父親本可以順利留在市公安局或別的行政部門,但他還是發揚風格,把這個寶貴的名額留給了另一位家境困難的戰友,最終選擇了和母親艾玲同一單位,也就是現在的川口鎢礦工作。
這也就是父親平淡卻不平凡的上半生,說實話父親的思想并不封建,但看待某些問題還是同老一輩的眼光差不多,譬如項楓能進市委大院工作,在他眼里就是真正的光宗耀祖,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喜事。盡管十年前,父親也曾有機會實現這個夢想,但他卻從未后悔過當初的決定。
想到這里,項楓一時感慨萬千,既為父親崇高的品德,也有對自己未來的期待。
他將手中的煙屁股扔進路邊的垃圾桶,在心中自勉道:“項楓啊,為了不讓爸媽失望,你今后在單位一定要爭取好好表現,非活出個人樣來不可。”
回到了所住的旅館,稍事休息,項楓便下樓退了房。
到旅館旁的一家小面館隨便對付了一餐,項楓就找了一輛夏利出租車,跟司機談妥一百快錢去花橋鎮,比坐班車要貴十倍,讓他好一陣肉疼。
雖然錢花了不少,不過一分錢一分貨,一個人坐小車可比跟人擠班車舒服多了。看了一會沿街的風景快速飄過,項楓也就失去了興致,他靠在軟塌上閉目養神,暗忖道:“難怪改革開放這么多年,大伙想要下海經商的熱情越漲越高,連很多有正式單位的公職人員都離職跑到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取經’去了。還不都是錢鬧騰的,就好比現在,有錢了咱買輛小車想開哪去哪,既方便又省事。當然,如果能成為一定級別的領導干部享受公車待遇就更好不過了,連油錢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