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還黑著一只眼眶，衣服的紐扣也被扯掉幾顆的郭明剛也適時地站出來喊道：“鄉親們，楊市長都向大家作了保證，你們還擔心什么？請大家一定要相信政府，先回去吧。”
在民警的驅散和郭明剛的勸慰下，看到希望的人群逐漸散去，只留下了幾個大家推選出來的代表，想要看著這個信誓旦旦的楊市長究竟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幫助大家解決問題。
看到了人群基本散去，郭明剛這才來到楊衛國的面前，訕訕的叫道：“楊市長，我……”
“鬧成這個局面，你這個鄉長是怎么當的？？”楊衛國看了他一眼，冷聲道。
郭明剛又羞又愧，低頭不說話。
楊衛國有心想要呵斥他幾句，可看著他渾身上下的狼狽勁兒，不由得又心頭一軟，關切地問道：“剛才沒受傷吧？”
“沒，沒……”郭明剛有些激動地說道，只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沒掉出來。
“馮大勇呢？”
“馮書記他……他，身體不舒服……在醫院……”
郭明剛心頭把馮大勇恨得是咬牙切齒，不過嘴上卻沒有說什么。
聽到這里，再聯想起剛才這里除了維持秩序的警察之外，似乎只有郭明剛一個政府干部在極力勸說群情激憤的群眾，此外就沒有見到其他政府工作人員，楊衛國心里多少有些明白。
不少警察也都在剛才洶涌的人潮中或多或少掛彩，不少人警服被扯壞，臉上被抓傷，脖子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事態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們也是功不可沒，楊衛國向所有的警察表示了感謝，并親手替他們整理扯歪撕破的制服，感動地不少人是熱淚盈眶。
“哈哈，你就是新來的楊市長吧？我可是久仰大名了。”看到局面得到了控制，太陽紙業那兩扇緊閉的大門也漸漸開了，一名頭發微禿的中年人在十多個工作人員的簇擁下走了出來，還隔得老遠就伸出手來，朝楊衛國熱情地打著招呼，可隨即又眉頭一皺，抱怨道：“不過啊，楊市長，你們東屏這里也實在太糟糕了，我們的正常生產秩序和人身安全根本就得不到保障……”
“你是太陽紙業的負責人？”
聽他還在那里不停地抱怨和指責，楊衛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葛浩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過很快臉上又重新堆起笑容，訕訕道：“呵呵，鄙人葛浩，太陽紙業的總經理。呵呵，今天真是辛苦楊市長了，你看這都快中午了，我在福滿苑定了餐，還請楊市長和各位警察兄弟們一起去吃個便飯，順便交流交流感情嘛……”
“吃飯倒不必了。”楊衛國一口回絕了，問道：“不知道葛總對剛才的事情有何感想？”
“剛才的事？”葛浩愣了一下，又裝著是恍然大悟般笑著道：“楊市長是說鳳凰湖水質被污染的事吧？我敢拍著胸脯保證，絕對不是我們太陽紙業造成的。我們太陽紙業所有的生產設備，全部是從國外進口的，還不惜成本引進了國際上最先進的污水處理系統。可以這么說，防護措施是極為嚴密地，廢水排污系統更是世界一流水準。都是那些刁民想錢想瘋了了，變著法子想來訛詐我的錢。”
“那好，既然貴公司的排污設備那么好，不知道能否讓我們一起去參觀參觀？”楊衛國沉聲問道。
這個“我們”，自然就包括了幾個群眾代表。
出乎林辰暮意料的是，葛浩幾乎是根本沒有猶豫地點頭應道：“呵呵，楊市長可是我們平時請都請不來的貴客，我們當然是歡迎之至，請。”
那神情篤實淡定，讓林辰暮心頭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莫非真是搞錯了對象？污染鳳凰湖的另有原因？
楊衛國也不客套，當即就帶著幾名群眾代表一起走進了廠內，在葛浩的帶領下，四處參觀了起來。
要說這太陽紙業也不愧是華川省的造紙業的龍頭，廠區里修建得也很是不錯，寬闊的馬路兩邊是青草茵茵的草坪和栽種的各種林木，辦公大樓和車間廠房全都掩映在樹林中。路上還不時駛過一輛輛拉貨的車子。廠房里伴隨著轟鳴的機器聲，一卷卷白紙從廠房里運送出來，身穿制服的工人個個是忙得腳不停手不住，即便是看到他們這一大群人，也只是投來好奇的目光，手中的活路卻沒有絲毫停頓。
葛浩很是熱情，帶著楊衛國一行在廠區里一路參觀，還不時向楊衛國介紹起各個設備和廠房的用途和功效，看那架勢，如果再多上一兩臺攝像機的話，十足就是新聞里常見的畫面。
不過林辰暮卻隱隱覺得，這個葛浩帶領他們參觀的地方，大多是造紙車間，對于此次關鍵的污水排放設備和系統，卻絲毫不提。
此時，楊衛國似乎也看出異樣了，有些不滿地對葛浩說道：“葛總，不知道你們廠的污水排放車間在什么地方？”
葛浩卻是不慌不忙地說道：“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一路走過去，好不容易到了一個獨立的車間，無數根官道將生產之后的白色污水擊中匯聚到這里，然后再經過設備的凈化，然后排放出去。
葛浩得意地指著這個設備，對楊衛國說道：“楊市長，這就是我們從德國引進的凈水設備。污水經過處理之后，完全能達到國家的排放標準。”
楊衛國仔細觀察了一陣后，轉過頭來對林辰暮說道：“馬上通知環保局來對排放的污水進行檢測。”
由于有市長親自坐鎮，環保局的人來得很快，不到半個小時，一個副局長便帶著人員來到了太陽紙業。
副局長自然先去向楊衛國請示，楊衛國卻是一擺手道：“立刻進行檢查，我等著看結果。”
取樣、檢測，不到十分鐘，結果就出來了，不過卻令所有人都訝異的是，所有的檢測結果全都都符合國家的排污標準。
林辰暮不禁愕然，楊衛國的眉頭也擰了一個大疙瘩，不過卻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點頭說辛苦了。只有那幾個群眾代表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個結論，叫嚷著要更高級別的鑒定部門來重新鑒定，不過語氣卻顯然沒有那么咄咄逼人了。
“呵呵，楊市長，你看是吧？像我們太陽紙業這樣很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又怎么可能排放不達標的污水呢？”葛浩很有幾分得意地在楊衛國面前說道。那樣子，就像是打勝仗的將軍一般。
“楊市長，需不需要再檢測一次？”林辰暮低聲道。
“不用了。”楊衛國看了一眼葛浩，轉身走了出去。
“楊市長，慢走哈，歡迎有空再來。”身后傳來葛浩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讓所有人心里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陰影。就連那幾個群眾代表也是垂頭喪氣的。
“楊市長，這……”出了太陽紙業的大門，一名六十多歲的大爺拉著楊衛國的手，著急地問道。他叫蘇元軍，也是十鄉八里最有名的養殖專家，家家戶戶養殖水產出現了什么問題，都會找他幫忙，因此，蘇元軍在棠湖鄉養殖戶中聲望頗高。他這次損失也極為慘重，原本還想著能找太陽紙業賠償，可現在太陽紙業卻查出來沒有問題，一下子心里就慌了神了。
“大爺請放心，我會讓人盡快查清問題，幫助大家恢復生產。而且大家這次面臨的困難，我在這里先表態，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楊市長，我覺得有些古怪。”
車子緩緩開出一陣后，林辰暮突然對楊衛國說道。
“我知道。”雙目緊闔的楊衛國淡然回答道。
“那你……”
“我當時怎么不說是嗎？”楊衛國緩緩睜開眼睛，笑著說道：“我說了又有什么用？環保局的檢測結果在那里，沒有真憑實據，我說什么都沒用。”
“要不我再折回去看看？”
楊衛國略作思忖后，又搖了搖頭道：“回市里再說。”
林辰暮也點了點頭。確實，這個時候人多眼雜，他突然下車肯定會引起別人的警惕，到時候就取不到原有的作用了。
回到市政府，林辰暮也沒有著急，還是繼續當天的工作，就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下班回家之后，吃了飯，又看了一會兒書，直至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這才換了一身衣服，然后在大街小巷里東竄西竄，然后將事先準備好的材料塞進了路邊一個不引人注意的郵筒，這又才打車直奔鳳凰湖而去。
等他抵達太陽紙業的時候，月亮都已經出來了。
林辰暮偷偷摸摸地圍著太陽紙業轉了一大圈，也沒有任何發現。
難得是自己想錯啦？林辰暮很有些納悶，正在此時，卻隱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異味。
林辰暮心頭一動，當下便跟著味道傳來的地方尋了過去，終于讓他發現了太陽紙業背后有一條隱蔽的排水溝，溝內發紅發黃的污水散發著刺鼻令人發嘔的異味，上面還漂浮著很厚的白色泡沫，正不斷地排入到一條水渠里。
林辰暮看到整個水渠已呈褐紅色，漂浮的白色泡沫被來水不斷沖散，攪動水中沉積物，廢水頓時變得濃黑。他捂著鼻子，順著這條水渠，徒步走了約莫兩公里，最終看到，這些廢水全部都滔滔不絕地流入了鳳凰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