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邊幾位街辦干部之間的談話,林辰暮當然是無從知曉。他認真聽著童國祥的匯報,不時還作出一些指示,而童國祥都還沒有怎么表示,一旁街辦的主要領導,卻像小學生似的拿出本子和筆來認認真真記錄上,生怕錯過了一個字。看他們那認真的程度,就像在記錄什么中央重要精神一般。
因為是臨時突發奇想來的,因此,工地這邊并沒有太多的準備,可街辦方面卻搞得極為隆重,主要負責人幾乎悉數到場,讓林辰暮都覺得有些興師動眾了。但已經越發融入自己角色的他也知道,迎來送往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不成文的規定了,整個大環境都是這樣的。你要是不在適當的時候允許下屬討好巴結一下,反倒是會讓他們感到惶恐忐忑,以為自己對他們的工作有意見了。
而過于的標新立異,就會顯得不合群,也不容易為下屬所接受。曲高和寡,缺乏了堅實的根基,還談什么執政為民?
隨著林辰暮的強勢回歸,高新區的政治環境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明朗起來,尤其是中紀委督察組還滯留武溪,這讓許多領導干部覺得頭上懸著把利劍,戰戰兢兢的,可同時,又從中看到了一絲隱含的際遇。不論是林辰暮還是蘇昌志離開高新區,對許多人來說都是一個大大的機會,一旦碰上了就不容錯過。你沒見陸明強都被提名為副主任了嗎?只要運作得好,就有可能在這場風云變幻中更進一步。
林辰暮又視察了工地的員工食堂和宿舍后,正準備會管委會,手機鈴聲卻突然響了起來。而手機一響,童國祥就立刻停住了自己的嘴巴。街辦的領導就更是夸張,不光是全都閉上嘴,更是給一旁的人做手勢,讓他們小聲一點,可別吵到了林書記接電話。那指手劃腳、張牙舞爪的樣子,就像是演默戲一般滑稽。
看著電話上有些陌生的號碼,林辰暮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電話接通了。很陌生的男人口音,北方口音有點重,不像是本地人,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是高新區的林書記吧?”
林辰暮回答道:“是我,您哪位?”雖然說領導的手機號碼幾乎都是保密的,不過這年頭,沒什么真正能保密的東西,但凡有點關系,拐彎抹角地能拿到領導的手機號碼也不足為奇。更何況,林辰暮還算不上是什么大領導。
男人口音頓時就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林書記你好,我是中紀委趙書記的秘書周洪。”
“周洪?”林辰暮一怔,不由就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中紀委趙書記的秘書,即便不帶長也是正處級,何況聽說趙書記的秘書是中紀委的副秘書長,副廳級干部,可說話卻是客客氣氣的,讓他真有些不習慣。
雖然有些質疑對方的身份,不過林辰暮還是很熱情地說道:“哦,原來是周主任啊,你好你好。不知道周主任有什么指示嗎?”
“呵呵,指示可不敢當。”電話那頭,周洪笑了笑,說道:“是這樣的,趙書記下午想見你,不知道你下午三點有沒有時間?”
林辰暮就大感愕然,雖然自己這次能夠逃脫一劫,中紀委功不可沒,可這并不代表他一個小小的處級干部,就能入得了中紀委趙書記的法眼。人家趙書記這次下來,也只有省委常委里排名靠前的幾位大員夠資格去接觸,可為什么趙書記卻要召見自己?
可人家趙書記都發話了,難道說自己還能說沒時間不去?再沒時間都要擠出時間來。略微思忖了片刻,林辰暮就說道:“好的,我三點準時到。”
“那好的,三點鐘準時見。”周洪的口氣雖然說不上謙卑,但很客氣。完全不像大領導身邊秘書的口吻。
林辰暮笑著說了聲謝謝,掛了電話,琢磨了一會兒,倒是信了成。一來周洪身份特殊,想來敢冒他名頭的實在不多。再說了,騙自己去見趙元澤有什么意思?
而一旁的其他人,聽不清楚林辰暮說了些什么,不過那聲周主任,卻是聽得真真切切的,心里不由就在琢磨,哪個周主任能讓林書記神情如此凝重?
“林書記,平日您都是日理萬機的,也沒時間來我們星月街辦視察工作,您看今天既然都到這里了,能不能也去我們街辦看看?”街辦主任嚴建新就笑著問道。
其實,林辰暮剛上任時,就去過星月街辦,不過那時候,并沒有多少人把他這個新上任的一把手真正放在心上。現在卻是完全不一樣了,林辰暮如果沒去哪個地方視察,哪個地方的領導都會心生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林書記對自己產生意見和不滿了。
林辰暮擺擺手,剛想要拒絕,卻見工地的喧囂聲頓時低沉了很多,而工人宿舍里的燈也全都熄滅了。
嚴建新一見這狀況,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其他人臉上也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林辰暮看了一眼,淡淡說道:“這里的電力好像不太穩定啊!”語氣雖平淡,卻像是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了嚴建新的心頭。
嚴建新額頭瞬間就冒出了冷汗,他強裝笑顏道:“跳閘了,估計是跳閘了。”說罷狠狠瞪了時成明一眼。
時成明也是欲哭無淚,貌似自己今天沒讓供電局給工地停電啊。可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事?要是讓林書記覺得是在給他上眼藥,那可就麻煩了。
“跳閘?是負荷大了還是線路問題?童總,你怎么不趕緊派人去修?這耽誤了進度,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林辰暮似笑非笑地說道。
童國祥的表情就有些怪異,看了林辰暮一眼,又看了看嚴建新和時成明,欲言又止的。倒是一旁有洪安建設的項目人員有些忿忿不平地嘀咕道:“什么跳閘啊,明明就是停電。三天兩頭的停電,這個星期已經是第三次了。”
林辰暮一聽,臉色不由就沉了下來,轉過頭來向嚴建新質問道:“嚴主任,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專門強調過,對于高新區的重點項目,是必須保證各種便利嗎?為什么這里會三天兩頭的停電?”
嚴建新抹著額頭上的冷汗,結結巴巴道:“林,林書記,這我,我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那你都清楚什么?”林辰暮真被惹火了,臉色鐵青,都快要擰出水來了:“你們基層組織,就是要服務于民,這也不清楚,那也不清楚的,要你們來干嘛?不能干就別在這里占著窩。”
當著這么多人被林辰暮呵斥,嚴建新窘得是滿臉通紅,更是惶恐不已。林辰暮這說說得太重了,大有要將他革職出名的意思。如果是其他人,他恐怕還嗤之以鼻,可林辰暮真要想摘掉他的烏紗帽,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林書記,電力局的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他們根本就不聽我們的。每次停電,打電話去,不是說檢查線路就是進行維護。”
“那你今天試試,看他們又會給你找什么借口。”
嚴建新心里這個怒啊,時成明這家伙也太可惡了,以前許多事情自己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的,可今天林書記來這里視察,他都敢這么做,把自己給推上風口浪尖,飽受林書記的質疑,這口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就轉過頭來對時成明說道:“時主任,平時電力局都是你接洽的,趕緊給他們打電話,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時成明哪不明白,嚴建新這是在搞禍水東引,可當著林辰暮的面,他也沒辦法,只能哭喪著臉,掏出電話來給電力局局長陳志雄打電話,想不到對方的手機始終無人回應。就對蕭妍說道:“給電力局打電話,告訴他們,如果陳志雄半個小時內趕不到這里,他這個局長就不用干了。”
林辰暮剛來高新區時,第一個立威的對象就是區電力局的副局長廖國華。而如果陳志雄不識趣的話,那他也不建議再替電力局換一個局長。
嚴建新和時成明就戰戰兢兢的,連強勢的電力局局長都說換就換,撤換他們兩個街辦的主任,那還不是林辰暮一句話的事情?
“林書記,真是太感謝您了。”童國祥就很是激動地說道。他一直沒有去找林辰暮,是不想給林辰暮添麻煩。再說了,以前林辰暮很好說話,也很熱心腸,可現在官位上去了,人或許也就變了。這件事他原本是想等王寧輝從外地回來再說的。
林辰暮就擺擺手,說道:“這些原本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倒是我們該說對不起,把你們請來又沒能給你們創造良好的環境。不過請你相信,這種事情以后不會再發生了。”
話音剛落,一陣嘈雜聲就傳來了過來,眾人正在驚愕,就見一名工長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也不顧眾多領導在場,就說道:“童,童總,不好了,有人來堵門,還打傷了我們的工人……”
嚴建新一聽臉都白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怎么所有的事情都在今天趕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