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禹疆隨手一揚,回首碑下的火焰瞬間熄滅,嗆人的濃煙像碰上了強力抽風機,轉眼消失得一干二凈。
“先生,燒毀了你的回首碑,不如我讓阿壁幫你雕刻一個水晶的放在這里吧,一定更威風耀眼!”
水成壁火場后方的樹林中走出來,就聽見寧禹疆給他硬性攤派工作,只好苦笑。
鳳十五先生搖搖頭,走到燒得焦黑、看不清原型的碑座前,出神一陣,開口道:“千年之前,我隨師父上山修煉,曾在這碑下停留,當日曾經問師父,這碑上刻的‘回首’二字是何意。”
寧禹疆很老實道:“我昨天來的時候,以為是勸那些一心想修仙的人不要浪費時間早早回家。”
水成壁一聽就笑了起來,柔兒和鳳一鳴想笑不敢笑,鳳十五先生莞爾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師父當時說的是,走得太快便該停下,回首看看來路,是否有錯、有憾、有不該忘、不該棄的。我聽了只是笑笑沒放在心上,待到走到頂峰,方發現自己錯過了什么,卻已經鑄成大錯。”
原來當日鳳十五先生與蘇錦繡乃是青梅竹馬的鄰居,十五歲便成婚,夫妻感情極好,只是隨著時日流逝,鳳十五先生的修為日高,眼看大成的希望已經不遠,于是日夜閉門修煉,慢慢地將夫人冷落到一旁,后來更不顧蘇錦繡已經有孕,執意跟隨師父到蒼梧丘修仙。
蘇錦繡苦苦哀求,只是讓一心修仙的鳳十五先生大感厭煩累贅,干脆不告而別。蘇錦繡悲傷之下大病一場,但想到腹中胎兒,只得無奈一人留在鳳家,幾個月后她難產生下一個男嬰,她幾乎把對鳳十五先生的思念都轉移到了兒子身上。
可惜這個孩子天生不足,出生半年不到便染上惡疾,幾度生命垂危。蘇錦繡無意中聽鳳家的族兄提起,說丈夫鳳十五修煉大有進境,如今已經是半仙之身,于是便想到蒼梧丘上找丈夫救救兒子。卻不知丈夫正巧離開了蒼梧丘在外云游。
她一個普通凡人,根本無法穿過回首碑后的法陣,在石碑前哭喊了三日三夜,都沒能見到丈夫的蹤影,到了第四天早上,她嗓子哭啞了,眼淚流干了,癱坐在回首碑下,看著襁褓中的愛兒在一陣猛咳之后抽搐了幾下,就此夭折,蘇錦繡覺得天地都塌了,一個人癡癡呆呆抱著孩兒的尸體下了山,拜入血妖門下,淪入魔道。
百年之后,蘇錦繡從一個普通凡間婦人,變成了惡名昭著的嬰血夫人,第一次找上鳳十五先生,不問情由一上來就痛下殺手,而鳳十五先生卻尚不知發生何事。
嬰血夫人的魔功修為始終無法與鳳十五先生相比,兩人激戰百招后,最終被鳳十五先生一掌打傷落敗。嬰血夫人報仇失敗,放聲痛哭謾罵,他這才知道前事,愧疚不已偏又不知如何面對,只得跺跺腳一走了之。
嬰血夫人并不死心,回去苦苦修煉,今日再次上門尋釁。
這九百年間,鳳十五先生每每聽到凡間傳來嬰血夫人殺嬰作惡之事,心中愧疚便多一份,也曾主動去尋找她希望能解決此事,可惜次次都是空手而回,這次他本來打算以自己一死以求解開妻子的心魔,偏偏碰上了寧禹疆攪局。
現在的結果,應該算是好的吧!鳳十五先生仰頭輕輕一笑,對寧禹疆道:“小族長,老夫明日便帶著拙荊離開,到凡間去濟世救民,積功德贖前罪,今日之事,多謝成全!”
說著深深一揖,起身就想上山去尋嬰血夫人。
“慢著!”寧禹疆忽然叫道,一邊推推柔兒的手臂:“這個孩子是你夫人帶上山的,正好你們把他送回去好生安置。”
柔兒遲疑了一下,才把懷里的小娃娃交給鳳十五先生。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擔心道:“萬一嬰血夫人對那孩子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寧禹疆聳肩道:“沒事的,人有了希望,就不會隨便做壞事,嬰血夫人已經得償所愿,應該會變回蘇錦繡的。”
柔兒想了想,欣然道:“也對。嗯,風族長,你……你雖然看起來有點兇,但是心腸很好呢。”
寧禹疆煞有介事地點頭道:“我也覺得是,不過我什么時候看起來兇了?”
水成壁與鳳一鳴都哈哈笑了起來。
水成壁道:“今日的事,這樣解決的是最好,那嬰血夫人其實也是個可憐人。不過你也真是聰明,三哥的咒法雖然可以變出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假人,但卻不能動也不能說話,我還一直擔心會被嬰血夫人拆穿,沒想到你竟然可以做出能說話的,想出在紙人之上再加一道血符,真是厲害!”
這個方法說來并不難,是寧禹疆在假人紙符上增加了一個小小法術,令水成壁可以在遠處模仿鳳十五先生的聲音,控制假人的嘴巴同步發出聲響。
寧禹疆更是得意,仰頭道:“那當然,我不厲害誰厲害啊!”
鳳一鳴道:“水公子,你不要再夸她了,不然沒風她也能飛上天啦。”近兩日的相處,令他慢慢放下仙凡之別,說起話來再不拘束。
“哼哼!不跟你們聊了,我還要趕回巽風崖呢,你們也各自上路吧,該去娶老婆的就去娶老婆,該回家的就回家!”
本來笑得歡暢的水成壁神色一黯。
寧禹疆沒去理他,轉頭對柔兒道:“你呢?是要回金族去,還是跟阿壁回云夢澤?”
柔兒低下頭,咬著嘴唇道:“我……我不知道。”
回去金族,君父交待的事情沒完成,姐姐金迎秋栽了這么個大跟斗,定會拿她出氣的,若是到云夢澤……她不是傻瓜,云夢澤里除了五夫人土雅曼沒人歡迎自己姐妹,而五夫人看上的媳婦人選毫無疑問是姐姐,而不是她這個庶出的金族小姐。不論到那一邊,自己都是個不受歡迎的人。
柔兒越想越傷心,一滴眼淚落在鞋尖前,轉瞬便沁入塵土中消失不見。
寧禹疆眼尖地看到了那一滴淚水,心思轉了轉,大概也猜到一些緣由。本來帶她回巽風崖也無不可,但是自己在巽風崖上的事情處理完畢就要到土族去尋大輪回盤,把她一個人留在崖上也是不妥。
她對柔兒印象甚好,雖然這個小姑娘跟自己的性子完全不同,但是至少她不像金迎秋、木瑕雪這些女子一樣,她們與人相交,首先看到的是別人的利用價值。
柔兒的法力低微,如果無人庇護,撞上妖魔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五大族的嫡系正是妖魔最愛下手的對象,想了又想,寧禹疆甩開心里的重重顧慮,走一步算一步吧!自己能幫她的也就一時而已,實在不必想得太長遠。
“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去巽風崖作客?”
“啊?!”柔兒沒想到寧禹疆竟然會開口邀請自己,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你如果覺得白吃白住不好意思,可以考慮給我做一身衣裙哦!我要綠色的,要繡上白色的荷花,要繡很多很多!”
沒見過這么請客的!在場三個人都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