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京城,扎薩克圖郡王府。
大門已經糊白,向世人昭告,此處已經成喪家。
恒生是為皇子伴讀,后晉身為侍衛,加上性子豪爽,自是也交得一幫好友。
只是汗王妃的靈柩不在此處,眾人名為吊祭,實際上更多是賣恒生面子,來給他道惱上禮的。
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人想起汗王妃宗女的身份,后邊還有個顯親王府。
眾人不滿八卦起來。
可沒聽說恒生與顯親王府有干系啊?
是了,聽說恒生是曹颙養大的,若真是嫡妃所出嫡子,怎么會流落京城?
嫡母與庶子,外甥與舅家?
就有人腦補出妻妾相爭這些耳熟能詳的事來,嫡母不容庶子,使得丈夫不得不講庶子養在別處,直到將成丁才公布身份又是因這個緣故,郡王府與親王府才沒有往來……
恒生聽得諸多安慰抱不平的話語,瞪目結舌。
他們口中的那個小可憐是自己?什么忍辱負重,什么寄人籬下?
恒生可不覺得自己在冊封郡王長子之前的日子有什么過的不好的,他實在受不了,便告罪一聲,閉門守制,不再見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侍衛同僚。
因這些人的攙和,竟沒有人想到挑剔恒生開府后,并未與顯王府有往來之事:反而有人開始說衍璜不慈,不待見恒生這個名義上的外甥,才使得兩府沒有往來。
風言風語傳到衍璜耳中,使得衍璜嘔個半死。
他才是最難堪的那個好不好?
宗室格格撫蒙古是常例不假,可有哪個親王府的格格去了扎薩克圖那邊遠的地方?
不過是因他曾祖曾參與奪嫡,即便被多爾毅逼迫自盡,可也被皇室所忌。而他祖父顯懿親王六歲承親王爵,父親顯密親王也是六歲承親王爵位,他自己十二歲繼承王位。
連續三代王爵都是幼主承繼,使得顯親王府,多年原離朝廷中樞,勢力衰微。
顯王府排班,在親王班中,本是第三在康親王府與簡親王之后。然后,因他祖父起就幼齡承爵退出議政,使得莊親王成了親王班第三人,顯親王府的位置就成了親王班第四。
三格格之薨,像是揭開最后一層遮羞布像世人說明皇上不待見顯親王府這一支。
衍璜實在是沒有法子,才安排人彈劾曹颙。
他總不能去彈劾十六阿哥?十六阿哥輩分比他高排位比他靠前,在宗室中又向來好人緣。
顯親王府在宗室中本就沒有助力,明著與莊王府對上,更是要被宗室孤立。
沒想到,沒等曹颙有什么反應,皇上的處罰就到子。
名義上是受了堂叔延信牽連,可訓斥的話中卻有“目指氣使、公器si用”八字,被罰了半年傣祿。
而堂叔延信被革郡王爵位,另有其他兩房的堂兄也被革了將軍爵位。
曾為大清建立無數武勛的肅武親王后裔,傳承四代僅剩下三個爵位嫡支的親王爵,與衍璜兩個異母兄弟的奉國將軍爵。
衍璜是真的怕了。
憂心忡忡之下,這個正值壯年的的和碩親王病倒臥床。
堂叔侵占軍需之事,他也有所耳聞。雖說王府這邊沒有參合可卻是曉得自己那兩個兄弟也是有牽連的。
若不是皇上顧忌宗室風評,怕是他兄弟的這兩個將軍爵位都保不住。
而他自己早年身體受損,傷了子孫根子,絕了子嗣,至今王府只有一個嫡福晉,數個通房,有名分的妾侍一個都沒有,宮里也沒有再指人下來。
堂堂一個和碩親王,病臥在床,換做其他王府,早就有無數人上門探疾。
顯親王府,卻是冷冷清清,只有幾個王府管事奉命過來請安。
衍璜的心,拔涼拔涼,悔的腸子都清了。
若是他曉得堂叔的案子現在事,哪里還敢弄這些多余的小動作為王府長臉?
躺在炕上,他直覺得萬念俱灰,就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衍璜聽了,不由皺眉。
他實在心煩,早就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的。
就見有人liáo了簾子進來:“二叔,莊王爺來了!”
進來的,正是他兄長成信三子永杰。
自從他病倒,永杰就被打過來侍疾,其中深意不必言說。
衍璜越氣苦,他還擔心手足兄弟的爵位,對方就盼著他早死了。
如何不灰牟,因此待這永杰也是淡淡的。
可現下永杰通報的消息,卻不容他不重視。
他忙翻身下炕,因起的急了,覺得一陣暈眩,差點跌倒在地。
永杰忙上前扶了,臉上切切實實地露出幾分關切。
衍璜閉眼緩了緩,推開永杰,喚人進來給自己更衣。
這會兒功夫,十六阿哥已經到了,見狀忙道:“就知道你要折騰,又不是外客,哪里就需要如此,快好生躺著。”
衍璜見狀,忙要彎腰做禮,被十六阿哥給扶住,按到炕邊。
這時,衍璜才看到十六阿哥身后站著一人。
待看清那人相貌,衍璜不由怔住。
是扎薩克圖郡王長子恒生。
十六阿哥見狀,側身一步,指著恒生道:“不是我攔著你們舅甥親近,只是蒙克畢竟是外蒙古世子,雖在京中長大,可同其他王俯親近不打近,與你這邊卻不好太親近,之前還沒來香親。現下外頭的流言太難聽,爺都聽不過去了,帶著他給你請安。”
說罷,他就示意恒生上前。
恒生老實地大禮參見,道:“見過舅舅,請舅舅大安。”
衍璜好一會兒才醒過神,強笑道:“好,好,外甥快起來”
雖說之前他心里確實不忿恒生與顯王府的不往來,可也沒想到十六阿哥直接帶了恒生登門認舅。
他已經認定雍正厭棄顯王府,正如驚弓之鳥”聽了十六阿哥的話,竟覺得有十二分的道理。
旗主親王,勾連外蒙古汗王世子,皇上會怎么想?
原本的滿心不忿,立時化作感ji,看恒生也覺得順眼起來。
永杰在旁,卻是氣個半死。
因這個恒生,顯親王府早成了笑話。莊親王又如此偏幫女婿”實在是欺人太甚。
他雖是三等奉國將軍的鼻子,可因為叔叔無嗣,早已被父親默認要過到王府的,所以也添了心氣,不由在旁冷哼一聲。
十六阿哥聽到,不由看了永杰一眼”對衍璜道:“這是…”
衍璜瞪了永杰一眼,回道:“這是侄兒兄長三子,過來請安。”
說著,呵斥永杰道:“還不快給王爺請安。”
“孫兒見過十六叔祖,請叔祖安。“永杰忙打了個千兒,滿口熱絡地說道。
十六阿哥聽了,不由挑挑眉。
雖說都是一個祖宗傳下的血脈,可不是誰都有資格管他叫“叔祖”的。
永杰的老子成信見了自己,也沒資格就自己“叔叔”永杰就叫上“叔祖”?
是乘機巴結,還是狂妄無知?
衍璜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了跳,擺了擺手道:“快些回去,同你阿瑪說,我大好了,不需人服侍……”
永杰還想開。”被衍璜呵斥著“還不快退下”這才憤憤不平地走了。
十六阿哥見衍璜滿臉通紅,顯然氣得不輕,心里尋思一回,就曉得根源。
看來衍璜這王府也不太平,說不定又要重現莊王府舊事。
當年老莊王無嗣,侄子們為了爵位斗得幾乎見了生死。
只是衍璜正值壯年,他們就惦記爵位會不會太早了?
瞧著衍璜的做派,對恒生并無厭惡,十六阿哥松了一口毛。
恒生卻是坦坦蕩蕩,沒有半點愧疚。
他早聽養父說過,嫡母兩子一死一殘,即便不是他承爵,爵位也不會落到嫡兄弟身上,多是要落到那個得寵的側妃之子頭上。
這爵位,本不是他去搶的。
要是顯王府這邊怪罪到他身上,他也無話可說。
今日央了十六阿哥帶自己前來,只是不愿流言波及到養父養母身上。
若是他堅持不認顯親王府這邊親戚,沒有人會按著他的頭過來,可卻少不得質疑他的教養。
他雖不是心思細膩的,可也能察覺人的好惡。
顯親王對他并無多少厭惡,他自然就投桃報李,添了幾分真心恭敬。
衍璜哪里又察覺不到?
顯王府有下仆隨著三格格出嫁,也有消息傳回來,對于汗王府那邊的情形,他也略知一二。
外甥斷腿之事,雖與恒生有些干系,可最大的嫌疑人反而不是恒生,而是汗王那個蒙古側妃。
衍璜是宗室,這些嫡庶相爭的把戲,哪里不曉得?
若不是恒生橫空出世,承了汗王嗣子,怕是自己那妹子與外甥早就被那側妃害死,給她自己的兒子開道。
此時才想明白這個,他更是悔上加悔。
為了面子,弄那些小手腳,到底同曹颙生嫌。要不然的話,爽爽快快地接受恒生這個外甥,借著曹颙的姻親網,是不是也能與其他宗室王府更親近些?
這樣想著,衍璜待恒生的態就越溫煦,與之敘起家常。
恒生也是宮里歷練出來,曉得“禮下于人必有所求”這一句,應答的就有些生硬,不時地望向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曉得衍璜這些年的不容易,倒是沒有打斷他的熱絡,笑瞇瞇地看著舅甥兩牟親近。
恒生被曹颙言傳身受,向來禮敬長者。
衍璜不僅是他名義上的舅舅,看起來又像是奔五十的人,他心里雖有提防,可面上卻半點不失恭敬,老老實實地回答衍璜的問話。
衍璜見狀,便覺得這個外甥也是真心想要親近自己的,心下大喜,心頭煩悶立時驅散大半。
恒生這邊,卻有些詞窮了。
他與這個舅舅,實在不熟啊,可這舅舅怎么都問到曹颙的家務上去了?
十六阿哥在旁,見衍璜越來越不像,忙“咳”了兩聲。
衍璜這才現,自己太ji動,忘了邊上的十六阿哥,忙訕笑道:“十六叔,這,侄兒實在喜歡外甥,怠慢了十六叔,還請十六叔恕罪……………”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無礙,只是你年紀輕輕的,別小病當大病養,差不多就行了,別讓皇上操心……”
又說了兩句,十六阿哥便帶了恒生告辭。
衍璜想要親自相送,被十六阿哥給喝住,只能走到廊下,目送著兩人遠去……………,
待出了顯王府大門,恒生才想起一事,道:“王爺,我在喪中,過來探疾,是不是太過失禮?才使得那位三阿哥惱了?”
京中是有這樣的忌諱,畢竟生病的人都在乎吉兇。身上帶孝的人是不好登門的。
十六阿哥嗤笑道:“不要理睬他,他倒是盼著顯親王病重。你瞧著,顯親王可有惱的意思?”恒生想了想,道:“顯親王看著憔悴些,精神倒是還好。”
十六阿哥笑道:“他不過是心病,心病去了,用不了兩日就活蹦亂跳。咱們不將他當病人,他只有歡喜的:若是真像他那兩個兄弟似的,一副給他預備后事的模樣,反而要惹得他惱”
正如十六阿哥所糕,沒出兩日,衍璜就“痊愈”重新出現在朝堂之上。
直到此時,衍璜才知曉一事。
外頭除了他不滿十六王爺為女婿奪嗣的傳言之外,竟然還有個更致命的傳言,那就是他因堂叔革爵,對皇上心存怨言,才抱病不出。
聽到這消息的那刻,衍璜只覺得手足冰涼,駭得玉死。
雖說是心病所致,可前些日子他確實病了,避府不出。可他的兩個好兄弟就是聾子?絲毫沒聽過這足以讓衍璜丟爵的流言?
卻沒豐一個人想著告訴他一聲。
他待兄弟如手足,兄弟卻是連等他死也來不及,巴不得他立時被革爵……………,
七月二十三,曹颙夫fu回到京城。
既然是驚動皇上的“重病”當然不能養了半月就活蹦亂跳。白太醫給開的方子,依舊是各種滋補。
就好像曹颙的身體千瘡孔,不得不靠他這個杏林高手吊命一般。
如此一來,就連雍正這邊,也只當曹颙病的重,心里唏噓不已。
雍正曉得,怕是換了任何一個人,權衡利弊之后,寧愿選擇水淹皇陵,也不敢在皇陵前炸橋。
曹颙偏生這樣做了。
不過是因他全心為公,沒有si念。
這樣的臣子,雍正不護著,難道還要處罰?
那三個彈劾曹颙的御史,早被雍正降職。若非幾位士力勸,他都要將幾位拿著朝廷傣祿,卻甘為宗室狗腿子的臣子革職、永不錄用。
可想想幾位士所說,要是待言官處置如此之重,怕以后會阻塞言路。
只是曹颙這邊,還是要賞的,各色精貴補藥也跟流水一般,在曹颙回京當日就賜到曹颙:白太醫也獲得旨意,暫留曹颙當值,為曹颙調理尊體。
曹颙既病著,不能請見,便讓堂弟代自己上了謝恩折子。
雍正親自召見曹颙,詢問曹颙病情,又問了李氏近況。
曹颙少不得說了一番感恩頌德的話,無非是皇上恩典下,在白太醫精心調理后,堂兄身體漸愈,再養些日子就能痊愈:伯母那邊,雖有驚嚇,但在堂兄、堂嫂的勸慰中,算是穩定,如今吃著長齋為堂兄祈福。
雍正聽了,到底放心不下,又親自召見白太醫,確認曹颙身體情況。
白太醫之前的折子將曹颙的病情報得極重,這回當然不會自己打自己臉說曹颙本沒大病,現下更是調理的差不多。
他怕別人現端倪,少不得一副感觸頗深地口氣,將曹颙贊了又贊。
曹颙人雖病的重,可性格堅毅,每次將昏厥時就咬牙挺著不倒,在人前不露虛弱……
曹颙人全心奉公,即便病重臥床,在盛京時扔放下不下防洪之事,每日強挺著過問防洪之事。確認無事后,方能闔眼入眠曹颙人侍母至孝,為了怕李太夫人擔心,強拖病體,整肅病容,看著幾乎要痊愈似的,背地里藥量卻要翻倍才能支撐說到最后,白太醫幾乎都要相信自己說的全是實情,并無半點夸張。
曹颙做到這個地步,曹颙竟做到這個地步!?
雍正這才明白,為何粘桿處關于曹颙的回報為何會有些反復。
一會兒說病的甚重,一會兒又說將好。
他雖沒有懷疑曹颙是裝病,可多少有些疑惑。
現下聽了白太醫的話,他才明白這其中矛盾之處所為何來。
雍正只覺得自己的眼圈熱,這個曹颙,自己真的沒有看錯曹颙,九如院。
曹颙捏著鼻子,連喝了兩碗藥湯子,胃里翻滾,差點嘔出來。
初瑜見狀,忙捏了一顆mi線,送到丈夫嘴邊。
曹颙含在嘴里,只覺得甜絲絲的,驅散嘴里的苦澀。
他看著兩個空碗一會兒,道:“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恢復到一碗?”
初瑜橫了丈夫一眼,道:“老爺奔波回京,精力不濟,自然要虛上幾日,才能慢慢轉好……”
她現下已經曉得丈夫生病的實情,可既是驚動御前,那就只能當成大病養,要不然就有欺君之嫌。
因此,對于白太醫的各種醫囑,初瑜也極盡配合。
畢竟丈夫元氣不足是實情,趁著這段日子閑著,好生調理一番也好。
她與曹颙都暗暗慶幸,幸好白太醫與陳太醫有舊,同曹颙算是舊相識。要不然換個耿介的老太醫,曹颙的處境就要尷尬。
他們兩口子還不知道,白太醫不僅僅幫曹颙掩了真實病情,還給御前狠狠地給曹颙表功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