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該死得巧合,曹颙撫額,只覺得嘴里發苦。
賴都向來與原兵部尚書法海往來交好,兩人又是兒女親家,趕上皇上發作法海,沒等牽連到賴都,賴都自己識趣,老實地遞折子致仕。
要是沒有之前十三阿哥舉薦兵部之事,曹颙這個時候謀個禮部尚書也不惹眼;可剛經了舉薦兵部之事,緊趕緊地就謀禮部,倒好像他不安分,或是對皇上的任命不滿。
他方才即便提禮部,也是想著等個一年半載,禮部陳元龍老大人致仕,順理成章地調禮部。
“別說你意外,爺也意外,賴都那家伙是一頓飯能吃二斤福肉的主,健壯得跟頭牛似的,就這么告老,誰會想得到。陳元龍老頭子卻穩穩當當的,田從典病故也沒嚇到他。
,十六阿哥唏噓道。
曹颙一陣無語,只得道:“方才托十六爺之事,十六爺還是埋在心里吧。看來我還是操勞的命,只能等等看。”
誰會想到會這么巧,十六阿哥看著曹颙,竟生出幾分幸災樂禍:“爺還忙著,你就想躲清閑,哪里有那么的美事兒?過去你老念叨無欲則剛,現在曉得什么是,求而不得,了吧?”
曹颙“嘿嘿……兩聲,卻是無話辯解。
他確實貪了,既想要高位,保住曹家地位;又想要清閑,日子過的悠哉。
到頭來,還得在戶部苦熬。
十六阿哥到底是為曹颙著想,笑了他兩句,便吩咐道:“你也別太失望,這幾年六部尚書換的勤,即便這回點了旁人為禮部尚書,誰曉得能做多久?有些話,我好說的,你卻不好說。兵部尚書之事,鬧成這個樣子,十三哥心里本就覺得對不住你,你在他跟前倒不好再說什么。等到賴都的缺有人補了,我便在十三哥跟前提你的病癥,咱們等下個機會。”
曹颙點點頭,謝過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怕他病中枯燥,又說了外頭的幾件趣事,而且不用曹颙開口留客,直騰到冉了晚飯才走。
曹颙病中,只能吃清淡的,御田胭脂米粥就著幾道小菜,十六阿哥卻是美滋滋地叫吃著曹佳氏使人送回來的野味,尤其是一盤炸鵪鶉,吃了大半盤,滿屋子的香膩。
一邊吃,十六阿哥還得意地睨著曹颙。
曹颙整日灌著苦苦的藥湯子,平素根本就沒有什么胃口。
今日被十六阿哥刺激的,倒是多喝了一碗粥,自己也覺得神經好了許多。
等到十六阿哥離開,曹颙情緒已經恢復如常。
待到初瑜與天佑在進來時,曹颙便給他們道了歉:“這幾日我心里煩躁,說話重了些,是我的不是,以后不會了。”
初瑜聽了,覺得貼心,可在兒子面前,怕丈夫不好意思,忙道:“老爺哪有什么不是?是我剮噪了,饒了老爺休息,老爺惱也是應當的。”
曹颙道:“哪里有什么應當不應當,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這些日子又要操心我,委實辛苦你。”
初瑜見丈夫眉眼之間的陰郁散去,柔聲道:“不辛苦,都是我當做的。”
曹颙看著妻子,神情越發溫柔;初瑜也彎了彎眼睛,吊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走到炕邊坐下,掖了掖曹颙腿上蓋著的被子。
曹颙見她因侍疾清減許多,一陣心疼,忍不住伸出胳膊,摸了摸妻子的臉。
雖說是老夫老妻,可丈夫滿臉的憐惜,初瑜只覺得心里滾燙,臉刷的一下紅了。
見父親母親兩個之間情義涌動,屋子里氣氛甜膩,將自己這個兒子拋在一邊,天佑有些尷尬,悄悄地退了下去……
曹颙的心境不再郁悶,曹府上空的烏云也散去,隨著小年臨近,年節氣氛也漸濃。
賴都的乞老折子批得快,新的禮部尚書人選出來的也快,正是前些日子剛剛被罷免了的前兵部尚書石文焯。
從免官到起復,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而且,六部排名,禮部向來在兵部之前。石文焯這是失寵了呢,還是失寵了,不少人被皇上的調動弄得有些糊涂。
只有八旗王公大臣,想想石文焯背后狗八旗大姓瓜爾佳氏,猜刻出皇上的幾分用意。
皇上即便再不滿意石文焯,也要給瓜爾佳氏家族幾分面子。
瓜爾佳氏是大姓,子嗣繁茂,雖然六部中瓜爾佳氏的大臣少,可軍中與地方卻是很有影響力。
曹颙雖對禮部尚書有過想法,可早就曉得這次自己沒戲,倒是沒什么可失望的。
直到六部封筆,曹颙一直在病休,各種補藥藥膳換著法的吃,咳的漸漸少了,氣色也越來越好。
這期間,本在筆帖式考試后分派到刑部當差的左成,調到了戶部,而且就分在戶部堂官衙署當差,成為蔣堅的同僚。
雖說沒有人對曹颙說什么可曹顢心里哪里不明白的?
這就是十三阿哥的體恤。
曹颙暫時不能從戶部挪出來,又不好太勞累,就安排親近的晚輩過去為助力。
曹颙也想開,戶部就戶部吧,畢竟上面有十三阿哥與張廷玉,自己只需多聽吩咐就行。
等到每年十月忙的時候,就多分讓蔣堅與左成兩個費費心。
曹颙患病的消息,本就瞞不住人,自然是早就驚動盛京的曹佳氏。
曹佳氏隔日就來信問詢,信中盡是急切,那意思弟弟若真病重,就要立時回京。
這寒冬臘月趕路豈是鬧著玩的,李氏與初瑜自是寫信安撫住。
可曹佳氏又哪里能放得下心?
雖說李氏生下三個子女,可長生實在太年幼,曹佳氏并沒有與幼弟接觸過幾日,感情自然不深,與曹颙的感情卻是不同。
早年姊弟兩個一起養在老太太跟前,后來相伴長大,井起忙于公務經常不著家的父親與性子怯懦的母親,姊弟兩個感情更加深厚。
原本曹佳氏打算不顧李氏、初瑜信中勸阻,定要回京去探視生病的弟弟,卻是被寶雅攔下。
這個時候趕路,吹著凍著都奚不了。
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長輩考慮。
曹佳氏想想也是,母親這輩子全部心思都在他們姊弟幾個身上,現下定是為弟弟急得火燒火燎,要是自己因臘月趕路生病,自己不過是熬一熬,母親可受不了這個。
這邊還猶豫著沒拿定主意,京城的信又至,說是曹颙的病情漸好。
曹佳氏這才松了口氣,可到底是不放心京城那邊。
平素還不覺得,可是真要有什么事情,盛京畢竟離京城很遠。
她沒有對丈夫說什么,可夫妻結發二十余載,訥爾蘇如何看不出妻子有心事。
他沒有對妻子說什么,而是去書房,獨自坐了一上午。
等到他從書房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個折子。
書房外侍候的小廝躬身侍立,就看到自家王爺轉過身,面向西南的方向佇立,多久不動。
引得那小廝都跟著好奇,偷偷地抬起頭,飛快地往西南望了望。
許是要下雪的緣故,天色霧蒙蒙的,實看不出什么來。
那小廝正納罕得緊,就聽訥爾蘇長吁了口氣,抬腳往上房去了。
小廝看著自家王爺的背影,只覺得那背影都比平日輕快幾分似的。
曹佳氏在上房端坐,正聽幾個管家媳婦稟事。
聽丫紫報王爺過來,幾個媳婦子都退了下去,曹佳氏起身相迎。
訥爾蘇見妻子面帶疲色,皺眉道:“怎么這個時候稟事?平素你不是這個時候小憩么,她們的規矩呢,怎么敢擾你休息?”
這邊王府的內務,本有福秀之妻納喇氏協理,不巧前些日子查出身孕,現下正在養胎。
曹佳氏猶豫著沒有動身,兒媳婦有身孕也是原因之一。
福彭、福秀兄弟兩個都成親數年,妻妾俱全,可眼下平王府還沒有孫輩落地。
曹佳氏見丈夫不快,笑瞇瞇地拉著丈夫胳膊,讓他在上位坐了,又親手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上,才回道:“頭午我心里燥,懶得理事,才傳話讓她們午后來的,不干她們的事。”
訥爾蘇依舊不快:“既是如此,就好生歇一歇,讓她們遲一天回事又能如何,何苦非要熬著?這邊府里就這幾個正經主子,又哪里有什么急事非要今天不可?”
曹佳氏笑著回道:“不過是雞毛蒜皮的事,又哪里會累到我?爺就別惱了,妹妹送來兩只活鹿,晚上給爺做血餅吃可好?”
血餅是關外的吃法,就是用動物血加上芥麥,再加上調料攪拌,然后攤出來一張張的,是訥爾蘇愛吃的小食。
多用豬血,不過像獐芋、狍子丶鹿血也能這么吃。
鹿血可是大補壯陽之物,訥爾蘇看向妻子的目光變得幽邃起來,道:“是專程給爺做的?”
曹佳氏笑道:“自然。”
訥爾蘇挑眉道:“既是如此,爺就受了。福晉放心,今晚爺不會讓福晉失望……”說到最后,聲音帶了暗啞。
尊佳氏這才反應過來,鳳眼翻了丈夫一眼,嗔道:“爺,不用血餅,也沒失望過…………,
夫妻這一打趣,曹佳氏的擔心,還是訥爾蘇心中的焦慮,都淡了不少……
數日后,就在臘月二十一,京城六部九卿衙門封筆前一日,訥爾蘇的“告病讓爵,折子遞到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