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曹府大門,魏文杰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大伯給他們兄弟留了三十萬兩,分為三份也是每人十萬兩。
三十萬兩!!十萬兩!!
在這之前,他大伯留下的銀子,加上曹颙這里分給他們兄弟的,攏共加起來,也沒有超過十萬兩銀子。
現下,他們兄弟三人每人的身價就增了十萬兩。
七品知縣的年傣才四十五兩,十萬兩就是二千年知縣傣祿。
這兩年朝廷銀庫富足,沒有對外捐官,可權貴子弟花些銀子,買個前程還是有的。
魏文杰有候缺沒候到的同年抱怨,說實在候不上缺,還不如找個中人買缺。實缺知縣,二千多兩銀子:實缺知府,萬兩:想要道臺的話,就要將近兩萬兩了。
當然,這種買缺,也不是誰都能買的,除了銀子,關鍵還是背后要有人。
十萬兩銀子,五十個實缺知縣,十個知府,五個道臺。
魏文杰只覺得心里跟長草了似的,鬧心得不行。
倒是魏文志,向來不在銀錢上留意,除了最初的歡喜震驚外,就生出濃濃愧疚,長吁了口氣,道:“大哥,看來咱們誤會了大伯。早年不知道這些,后背沒少說大伯不是,就是當面也沒有那么恭敬。沒想到大伯大人有大量,不同咱們計較,還這般為咱們籌劃。”
聽弟弟這么說”魏文杰只覺得心里的火苗“騰”,地一下燃氣:“哼”你糊涂了?別忘了,那些銀子,是父親留下的,大伯不過是代管。如今完璧歸趙不是正應當嗎?更不要說,誰都曉得”這根本不是“完璧,江寧魏家近二十年”新增了上千頃地,誰不曉得?那些地,是怎么來的?”,魏文志被說的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咽下一口吐沫道:“父母在不分家,兒女無私財,早年父親還沒同大伯分家這銀子歸到公中也說得過去……”
雖說魏文志也曉得,大伯給他們兄弟留下的三十萬兩銀子不會是父親的全部身家可是多少也能體恤。
大伯只是尋常人,再念兄弟的好,再憐惜侄子們,也不可能越過自己親骨肉去。再說那些地,不都是大伯置的早年魏家家主是祖父。
而且,三十萬兩銀子,如何來說也不是小數了。
父親當年在廣州做生意,畢竟不是東家”是掌柜身份,能積攢下多少銀子?
大伯這三十萬兩銀子,是誰都不曉得的。即便不留給他們兄弟”又有誰知道?
財帛動人心,連他只是聽說了三十萬兩銀子,腦子都充血半天如墜夢中一般更不要說掌控在手中。
不管大伯之前對他們到底如此,能這樣選擇,也堪為君子了。
魏文志正想著,就聽魏文杰咬牙道:“魏家在江寧有一萬多頃地即便五房均分,每房也有二千多頃價值百萬兩銀錢。如今你我都已經成家立業,大伯可有分產之意?用父親留下的銀子打發我們,還做出恩義嘴臉,真令人作嘔。”
魏文志聽著這話不對勁,道:“魏家并非只有族長一房,魏家打大明開國開始就世居江寧,十幾代人下來,族人數千,那些良田是族人共有……”,魏文杰嗤笑一聲,道:“即便族人多,你就以為那些良田,就是族人共有?江寧魏家,本是尋常鄉紳,是從曾祖父時開始為織造府提供桑麻而發跡。萬頃良田,也大半是在近百年的功夫置下。你以為被譽為魏家,中興祖,的曾祖父是善人?還是以為祖父大伯是善人?族人共有的不過是幾十頃的族田與祭田”其他良田,除了幾位叔祖早年分家分去一部分,大多數還是握在長房嫡支一脈。”,魏文志聽得皺眉不已,只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要是大伯真有心欺負這幾個侄子,何必還拿出三十萬兩銀子出來?
見弟弟還想不明白的模樣”魏文杰心下暗惱,道:“還想不明白么?大伯這一招,是釜底抽薪。他曉得,你我兄弟年輕沒根底,能依仗的只有曹府。如今用這一招,在曹家跟前做了好人。有了這個,曹家還怎么為你我開。?若是沒有這一招,等到文英長大,我們兩房聯合起來”讓大伯重新分家,大伯還能攔得住嗎?”,魏文志聽了忙搖頭,道:,“不會不會,大哥定是想多了就算大伯真的這般算計,也瞞不住世叔去。世叔是什么人,豈是那么容易被人哄騙?”
魏文杰轉過頭,望了望遠處的曹府大門”半響方幽幽道:“誰曉得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當糊涂……,聽說戶部年初在南邊籌集了幾百萬兩銀子……”,魏文志聞言,面容肅穆,直直地望向魏文杰。
魏文杰臉上是濃濃的嘲諷”眼神復雜莫辯。
魏文志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正色道:“大哥這般說,是什么意思?”
魏文杰挺了挺胸,滿臉堅定道:“總有一日,誰也欺不了我!該你我得的”誰也別想少一分。”
兄弟倆一塊長大,魏文志曉得哥哥脾氣”不是聽人勸的。
他嘆了一口氣,道:“大伯既沒提分產之事,定有大伯的難處……我知足了,不愿再為這個費心,大哥不必算上我……”,”
魏文杰怒道:“好啊,沒想到你這么自私!你如今有了王爺主子,做奴才做的不亦樂乎,忘了被逼離鄉的父親”忘了年少無依的文英?”,話不投機半句多,這街口也不是吵架的地方。
魏文志冷冷地看了看文杰一眼,道:“我自比不上大哥高義,就不在大哥跟前礙眼了……”說罷”不等文杰說話,他便上了馬,策馬離去。
看著魏文志的背影,魏文杰氣得渾身直哆嗦,臉色黑得不行曹府這邊,自魏家兄弟離開曹颙的心也久久不能平靜。
魏文杰走前的異樣,曹颙看得清楚。
他臉上沒有半點歡喜感激的模樣,而是心思更重。
說不定在他看來,大伯能拿出三十萬兩”就能密下七十萬兩,怨恨更重。
只是有些事情還得他自己想開。
梧桐苑這邊,初瑜也聽魏家兄弟來訪之事。
等到丈夫回來她少不得問上一句。
曹颙說了魏文杰外放之事,初瑜不由皺眉道:“過幾日就出京,帶家眷嗎?”
曹颙點頭道:“桂娘又不是正經婆婆”何氏不用侍候自然隨著丈夫上任。你不是不怎么待見何氏么,怎么想起問這個?”,初瑜道:“不過是個小輩我還能同她計較不成,只是想著文杰早知自己要補缺,怎么不想想妹子的親事。這一去三年”文薔豈不是耽擱了?平姐兒雖也是嫂子,可也不好越過長房去。”
曹颙聽了,道:“怕是文杰現下也沒心思顧得上這個,還是等等再說“……只三天時間,轉眼而逝。
這天,就到了魏文杰出京赴任的日子。
除了天估過來相送外,與魏文杰有同年之誼的焦文也過來送魏文杰出城。魏文志之前雖與兄長不歡而散,現下也放開芥蒂”早早就與同僚換班”打算送兄嫂到通州。
焦文考上庶吉士,如今已經進了翰林院”前程一片大好。
難得的是他親族凋零,沒有長輩壓制,也沒有親戚拖后腿。若是能結親”往后同在官場就能相互照應。
想到這里”魏文杰寒暄之后,便笑著問道:“立誠,若我記得不差,你好像還沒有定親吧?”
焦文聞言,不由一愣,隨即紅了臉,難得地露出幾根羞澀來。魏文杰見狀,勉強笑道:“莫非立誠要定親了?”
他很是后悔,沒有早開口:卻也并不覺意外,京城能人多了,焦文又是庶吉士,慧眼識珠的人并不單單是他魏文杰一個。
焦文點集頭,道:“已經換了庚帖,月底就下定…………”魏文杰訕笑兩聲,道:“那倒是要先恭喜立誠了,不知是哪家閨秀,這么有福氣匹配立誠?”
焦文神情已經恢復如常,道:“說來魏兄也當曉得,是承益姑母家的表妹。”魏文杰聞言,不由瞪大眼睛:“承益的表妹?”
曹颙的幾個姑母”除了適孫家那個,其他都嫁入宗室。
即便是孫家,也是旗人,旗民不婚,難道焦文也入籍了?
見魏文杰疑惑,天估在旁解釋道:“是韓家姑母的女兒江氏。”魏文杰還沒反應過來,魏文志已經開始高聲道喜了。
焦文笑著謝了,魏文杰已經想到這韓家姑母是哪個。
商戶女!魏文杰心中生出濃濃不屑。
本還沁為焦文雖是寒門出身,卻有傲骨,沒想到為了攀上曹家,連商戶女都肯娶。
隨即,他又明白過來。
世情如此,對于焦文來說,娶個小京官之女,還不若曹府這個名義上的“外甥女”來的實惠。
明白是明白,他心里對焦文到底是看輕了幾分。同時,對曹颙的埋怨又多了一份。
曹颙口口聲聲將他們當子侄待,為何看到焦文這樣的人選,沒想到文薔。不管走出身”還是相貌,文薔都比江氏強出友多。
好在車馬已經準備好了,這就要出發”不用再與眾人家暄,魏文杰客氣了幾句,連魏文志都攔下”自己帶著妻子下人駕車往通州去了。魏文志則留下天估與焦文兩個,要請他們兩個下館子。
天估道:“外頭館子有什么好的”想吃小姑姑腌的茄泥了,還是家里吃去。”
焦文不愿掃興”望向魏文志。魏文志摸著下巴,“嘿嘿”兩聲道:“承益既想要去家里吃飯,是不是也該改口了?”隨著說話,他還端了端肩膀,擠眉弄眼地做“慈愛”狀。
焦文在旁”見他搗怪,忍俊不止。
天估則橫了文志一眼,道:“等志二哥先在父親跟前改了。,我自然也就改口了。”魏文志啞口,半響方道:“二哥便二哥吧,等你多了小表弟再說。”
這稱呼實在有些亂,可真要魏文志改口叫曹颙為兄,他也不習慣。
三人說說笑笑地進了城,直接去了魏文杰家。
妞妞聽說天估到了,歡喜不已。
天佑不是外人,焦文也馬上要成親戚,沒什么可避諱的,魏文志就使人叫妻子到前廳見客。
焦文春閨前曾借住曹府,妞妞也曾見過兩面,聽說他要與江蕙定親,少不得恭喜一二。接著”妞妞就問了曹府上下是否安康之類的。
她已經嫁為人婦,即便沒有長輩約束,也不好經常回曹府,所以心中關切。
天估一一回了,又說了自己過來解讒。
妞妞笑著應了,讓丈夫陪客,自己帶人去張羅酒席去了。
等到席面上來,半數都是天估愛吃的。
天估得意地看了魏文志兩眼,美滋滋地提起筷子。魏文志看得氣結,不過看到自己眼前擺著的幾道菜,都是自己愛吃的淮揚菜,心氣立時平了。
焦文看著二人斗法,莞爾一笑。
待他提起筷子,看了看眼前的花雕雞與拌梨絲”心里也不由地贊聲賢惠。魏文志粗心,沒看出端倪,只當妻子除了照顧天估,也沒拉下自己:天估卻看出焦文跟前的是直隸風味的菜肴,生出幾分驕傲。
小姑姑七竅玲瓏心,堪為賢內助。
他挑剔地看了魏文志兩眼”除了心粗膽大,直爽憨實,這個“小姑父”還真沒有什么可叫人稱贊的……
妞妞聽了焦文與江蕙之事,到底好奇。
待天估他們吃完酒席,妞妞就找了機會”私下問天估道:“將江蕙說給焦文,是你父親、母親的意思?你韓姑姑就依了?”
在她看來”韓江氏是個極有主意之人,對江蕙這個養女又疼愛有加,婚事定是會千挑百選。
“是焦兄自己的意思。焦兄在曹府時,曾碰到過韓姑姑與表妹”當時便留了心。不過想著旗民有別,沒敢多想:等到他考了庶吉士,又聽我無意提及表妹沒有入籍”正在相看人家”便先對我說了。我尋思著不錯”問過父母,父母也沒反對,便做了媒人。”天估笑著說道。
妞妞聽得失笑,道:“你才多大,就當起媒人來?”
天估不服氣地道:“小姑姑,侄兒已經當差了。”
妞妞不再笑他,心也放回到肚子里。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焦文現下身份,完全有機會尋更好的親事。
妞妞本還擔心他是奔曹家去的,不過想想天估年歲雖輕,可兄嫂都是睿智之人,既是沒反對此事,這焦文的人品也沒什么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