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曹嗣的安排,李家女眷免了講衙門的難堪。只在刑部個一轉,便由鄭虎引著到新宅安置。
白發蒼蒼的高太君站在大門外,看著眾人的馬車從胡同口漸漸行來。
騎馬而行的李語已是認出她來,忙勒住韁繩,翻身下馬,疾行奔到高太君面前跪下:“老祖
高太君扶起李語,往他身后看了著,皺眉道:“怎么就你一個,你大哥與三弟呢?”
李語回道:“刑部衙門那邊還有些手續需要辦,大哥跟著總督衙門的屬官去那邊了。三弟長途跋涉,身體疲弱,與四弟、五弟兩個乘車。
這會兒功夫,馬車里的眾人已經都下了馬車,進近前給高太君請安。高太君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忍了眼淚,帶大家進了院子。
這雖是兩進的院子,但是院子比較寬敞,前后進的房屋也不少,加起來二十多間房。
到來屋里,以王氏為首,眾人又依次給高太君磕頭。
家族變故橫生,幾個月下來,她們已經不復他想。如今卻是高太君出面庇護,她們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終于踏實下來。
李語、李誠等人還好,不過是紅了眼圈,女眷這邊,已經忍不住哭出聲來
高太君的視線從眾人臉上滑過,原本蘇州李宅上下兩百多口。京城近七十多口,不能跟顯赫大族相比,也是官宦之家。
這取進門的媳婦,也不是貧門小戶家的女兒,都是官紳家的小姐,沒吃過什么苦。沒想到。卻受李家破敗之累,連嫁妝都被充公。
高太君嘆了口氣,對李語、李誠道:“扶你們祖母起來。”說著,又對全氏幾個小如姓吩咐道:“也扶你們奶奶起來。”
眾人應聲,李語兄弟扶了王氏,全氏幾個扶了孫氏,高太君指了座位,讓她們兩個坐了。
其他人是妾與重孫輩,皆站著聽高太君教導。
雖說高太君今早出曹府時,想要獨自出來,但是李氏哪里能讓老人家如此,磨了半響,讓她帶了青梅、青桃兩個出來。
現下,這兩婢就候在門口,備高太君隨時吩咐。
高太君待王氏與孫氏坐了,便喚青梅上前,吩咐了一句。
青梅應著,去東屋抱出個匣子出來,擱在高太君旁邊。
高太君看了看王氏,見她頭發花白了一半,已顯老態,對她厭棄之心也淡了幾分,道:“侄孫媳,你也是上了年紀的人,現下你們老爺不在,你也歇歇。往后這家里,就讓孫媳婦操心吧。”
王氏聞言,大吃一驚,抬頭望著高太君,說不出話來。
高太君在李家生活了大半輩子,從不插手李家家事半句,不過她并不是糊涂人。自是曉得王氏與孫氏之間的紛爭。
早先在蘇州時,她能視而不見,畢竟這婆媳之間最是難處,更不要說王氏還不是李翼生母。
現下,正是李家艱難的時候。好生過日子都不容易,哪里還能允行她們內斗。
所以,高太君才如此做主。
見王氏詫異,高太君看了眼站在李誠下首的雙生子,道:“五郎、六郎還身邊還需要人教導,你這做祖母的,往后就多費費心。”
王氏見話有深意,神色一僵,道:“媳婦尊老太太吩咐。”
高太君點點頭,讓李語上前,將匣子送到孫氏座位旁的小幾上,道:“這是五百兩銀子,你先收著,以作家用。”
孫氏起身,看了看神色不定的王氏,猶豫了一下,道:“老祖,早先是由太太管家,孫媳婦怕管不好。”
高太君搖頭道:“你媳婦都娶了三個了,還說這個話。現下不比早先,你需要照看的就這十來口人。你婆婆上了年歲,你就,盡盡孝心吧。”
孫氏見說的這個地步,便不再推脫,屈膝應下。
高太君點點頭,又叫青梅取了幾個銀封,道:“女人家,總要有些銀子傍身方好。李家遭此浩劫,你們的私房與嫁妝也都付之東流。我這還有些銀子,今日分給你們,數目不多,你們是想要贊下,還是想要添置些想要的東西,都自己個兒拿主意。”
說著,叫青梅依次分了,王氏二百兩。孫氏一百兩,全氏等三人六十兩,趙氏、呂氏、胡氏每人二十兩。
分完銀子,她對李語、李誠道:“我這還留了兩千兩銀子,一千留著給你們祖父花用,一千留著看是否能贖你們父親的刑罰。”
李語、李誠聽了,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既是歡喜,又是羞愧”
曹府,蘭院,上房。
看著地上跪著的李諾,李氏親自扶他起來,道:“十多年沒見,真是有些不敢認。都是自家人,作甚行此大禮?”
原來,李諾從刑”。出來,想著高夫君還在曹府,又想著受了曹家的大知情來給親長們請安。
“多年沒見姑祖母,孫兒不敢失禮。此番祖父與父親在京,還多虧姑祖母與表舅照拂,孫兒正當叩謝。”李諾道:“老祖何在,請姑祖母先允了孫兒去請安,而后再陪姑祖母說話。”
他今年二十四,留著短須,看著老實穩重,像極了年輕時的李翼。
李氏看著他,想到李翼被其父拖累,斷送了仕途,這幾個孫兒不知能不能撐起李家門戶。
“老太君放心不下你們,清早就離了這邊,去新宅了。”李氏聽他這樣問,回道。
李諾聽了,便陪著李氏說了會兒話,不過是講述這幾個月李家問罪的詳情。
李氏聽了,喘噓不已。對于李煦,竟是說不出是怨還是憐。若是堂兄能聽進勸誡,跟丈夫一樣收斂光芒。早日籌劃,何至落到這個地步。
說完家常,李諾猶豫一下,終是問道:“姑祖父,表舅可說過,祖父何時發遣?”
李氏道:“提過一速,因你祖父前一陣子身子不好,現下正在調養,好像是在月底。你放心,總會讓你去一面。”
李煦既已經定罪,就沒什么可避家屬的,又安排在內務府慎刑司,想要見一面卻也不難。
李諾聽了,道:“姑祖母,祖父年邁,孫兒想要與祖父同往。侍候祖父膝下。不知衙門那邊會不會允,倘若不允,孫兒想求表舅”
李煦年邁,李氏心中也不放心,但是李諾是長孫,李煦、李翼都不在,這李家上下還需要有照看。
“怎么不是語哥兒去?你是你父長子。這一家子都是老弱婦孺,還得你照看。”李氏問道。
“二弟心思活絡,比孫兒處事更周全,還是他留在京城更妥當些。”李諾道。
李氏見他執意,道:“既是如此,我就叫你表舅。”
李諾再次起身謝過,因不放心家人,他告了個罪,離了曹府,由人領著去李家新宅。
李家新宅這邊,高太君將銀子的事交代完畢,就諸事不理,任由孫,氏安排。
孫氏便安排了住處,王氏的屋子,是高太君指的,就在后院正房西間,高太君住了東間。
其他人的住處,則有孫氏安排。
兩間耳房,住著三個妾室。后院東廂三間屋子,給李誠夫婦。西廂三間給李講、李證兄弟。
前院堂屋三間,孫氏住了東邊,西屋留做客廳。東廂給李諾夫婦,西廂是李語夫婦,倒座三間,做了廚房與庫房。
李諾回來時,眾人已經從高太君前散去,回去收拾各自的屋子。
李諾見新家不大,卻井井有條,心中對高太君甚是感激。他先到高太君處請了安,而后說了想要侍奉祖父去盛京之事。
高太君也想著此事,畢竟現下李家沒有下人,李煦年歲又大了,還不知能不能熬得過,總要有子孫在跟前才好。
曉得這個大重孫打小穩重,她還想著留他在京當家掌事,便想要勸他留下,安排李語前往。
李諾苦笑道:“老祖,李家已經敗落,成了百姓之家,哪里還有什么事情需要孫兒料理?三弟身子不好,又一心要應考,是動不得的。二弟雖寡言,卻是個有主意的。今日雖借老祖的光,讓孫兒們有地方安身,卻也不能就這樣干閑著。二弟有聚財之能,李家以后,還得靠他多費心。孫兒不過是偷懶,給自己選了個輕省的活兒。”
雖說李家現下蕭條,但是見幾個重孫輩都是懂事的,高太君也頗覺欣慰。
“我這里還有三千兩銀子,原想著等你父親回來,再給他,讓他買地或置產。既然你說二郎有這個能耐,那我就拿出半數給他,任由他施為可好?你可要想好,這三千兩銀子,是李家最后的本錢。
若是折損,往后的日子就要更艱難。”高太君想了想,道。
“孫兒信二弟,定不會讓老祖失望。”李諾道。
高太君沉吟片刻,道:“既如此,那就這么辦,”
曹靦落衙回來,聽李氏提及李諾來請安之事。
曹頗對他的印象,還是康熙四十九年那次見面,當初李諾七、八歲,因是庶出,行事甚是乖巧。算算他現在,也不過才二十出頭。
他是李翼長子,在父、祖都不在時,由他照顧家人。他本能以管家為名,打發兄弟去流放地進孝,卻是要親往。
單這孝心,就讓曹顆生出幾分好感:“倒是承繼了大表哥的忠厚,若是他真要如此,我定想法子,成全他這片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