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草原,喀喇沁行營。
曹颙背文繡回到駐地,本想送她到所在帳篷,被婉拒。夜已深了,男女有別,還是要有所顧忌。曹颙沒有法子,只好,只好目送文繡一瘸一拐地離去。
掏出懷表一看,快到亥正(晚上10點),曹颙往侍衛營帳子走著,心里卻在想剛剛河邊發生的慘案。殺人、分尸、哨聲,看來是早有籌謀。那烏力吉世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又怎會惹出這樣歹毒的仇家?
快到侍衛營駐地,十六阿哥似笑非笑地站在曹颙的帳子前,小滿抱著一件披風,略帶焦急地站在他身后。十六阿哥的貼身小太監趙豐提著琉璃燈籠,站在一旁。
這小十六,不知到底有何古怪,曹颙心里琢磨著,十六阿哥那邊見曹颙只是一個人回來,臉上有點奇怪,往他身后打量了半天,最后開口問道:“你怎么自己個兒回來?”
曹颙聽了奇怪,難道自己要兩個人回來不成?
十六阿哥見曹颙神情,疑惑道:“剛剛聽說你背著一個女人回來,不是烏日娜嗎?”
“烏日娜?”曹颙不解:“哪個烏日娜,十六爺怎么會認為她與我在一起?”
十六阿哥一時語塞,小滿在旁低聲嘀咕道:“十六爺聽說爺去了河邊,不讓小滿過去,而是告訴了烏日娜格格!”
曹颙這才想起烏日娜是誰,是喀爾喀恩和貝子的女兒,算是他的追求者之一。烏日娜去河邊找自己,想到這點曹颙的心沉了下去。
十六阿哥滿臉好奇地說:“既然你沒與烏日娜在一起,那剛剛背著的人是誰?哪家的格格小姐?”說話間,還上下打量著曹颙,神情有些怪異。
曹颙因夜深了,怕打擾眾人休息,請十六阿哥低聲。十六阿哥翻了個白眼:“赫山他們晚上替人當值,要天亮才能夠回來,我不是晚飯時對你說了嗎?”
曹颙見十六阿哥神色有些懊惱,想想晚飯前后種種,看來他是想給自己安排個女人。屁大的孩子,心眼還不少。可是,那烏日娜格格,曹颙正色道:“方才沒有見到她,是不是打發個人過去問問,一個小姑娘若是有點閃失就遭了!”
十六阿哥聽曹颙說得認真,讓趙豐去烏日娜那邊問問。
曹颙酒醒得差不多,但渾身酒氣還是熏得人難受,進了帳子擦臉更衣。
十六阿哥跟了進去,笑著詢問道:“既然你背回來的不是烏日娜,那是誰?還不快快招來!”
曹颙擦了擦臉,感覺舒坦多了,看著十六阿哥滿臉壞笑地看著自己,想通他晚上灌自己酒的企圖。不知這十六怎么猜出曹颙還是處男之身的,最近一段日子很有目的地想讓他“失身”,看來晚上若是曹颙真醉了,這帳子里說不定就要安排上兩個蒙古小妞。想想這時候的人,實在是早熟,十六雖然才十四,但是房里人已經有了兩個。因十六還小,都沒給什么名分,是以貼身宮女的身份侍候著,這次也跟到塞外。曹颙見過兩次,都是十四、五的小姑娘。
“不過是偶遇罷了,那位姑娘扭了腳!”曹颙被十六阿哥追問得不耐煩,隨口回道。
十六阿哥很是不滿意這個答案:“那怎么偏偏遇到你,是不是如烏日娜一般,是對你傾心的哪位格格小姐?”
兩人說著話,趙豐從烏日娜那里回來,笑嘻嘻地說:“爺,曹爺,烏日娜格格那邊正好戲開鑼呢!”
“哦!”十六阿哥問道:“怎么回事,她沒去河邊?”
趙豐笑著回道:“聽說是去了,不過出營不久遇到熟人,又轉了回來!那熟人是誰,爺想也想不到的!”
十六阿哥是個愛熱鬧的,聽說烏日娜那邊好戲開鑼,就緊著聽下文,沒想到趙豐還說半截話,當即笑著踢了他一腳:“敢和爺賣關子,還不痛快點說來!”
趙豐假意揉揉屁股,然后才從頭道來。原來,烏日娜往河邊尋曹颙,路上沒走多久,就遇到一對野鴛鴦,聽著聲音耳熟,沒想到竟然是她的阿瑪恩和貝子與她的侍女。烏日娜見自己的阿瑪背后風流,絲毫沒有為尊者諱的覺悟,當即鬧了起來。恩和貝子落荒而逃,那侍女被烏日娜叫人拖回了帳子。
趙豐去時,烏日娜正借口首飾丟了,命人狠狠鞭撻那侍女,誰勸也不聽,最后竟生生打死才肯罷休。
趙豐見帳子里其他人神情閃爍,烏日娜發作得實在又狠了些,當然不相信“偷東西”的說辭,出來后悄悄打聽了,才知道其中緣故。
曹颙與十六阿哥聽了緣故,各有感觸。曹颙一方面為烏日娜沒去河邊慶幸,一方面從她責打侍女想到了文繡。在這個男權社會,恩和貝子身為國公,想要侍女的身子,哪里有容人拒絕的道理。烏日娜鞭打那侍女,不過是為了遷怒罷了,在這些蒙古王公貴族眼中,奴仆實在算不上人。
十六阿哥搖了搖頭:“嘖嘖,看走了眼。雖然聽說過恩和福晉是有名的妒婦,但是烏日娜素日行事溫柔,還以為不類其母,沒想到竟是這般脾氣。這樣說來,你沒沾上她,還真是萬幸!”
曹颙想著幫文繡贖身之事,向十六阿哥問道:“若是想幫一女奴贖身,該如何操作方妥當?”
“贖身?”十六阿哥好奇地看了看曹颙:“你把這里當成關里了,草原上哪里有贖身的說辭!這里的奴隸都是賣斷的,生死都有主人掌控,除非主人家恩典,否則根本就沒有脫離奴籍的可能!”說到這里,他略有所悟,看著曹颙道:“你剛才背回來的是個女奴?”
曹颙點了點頭,十六阿哥笑著道:“終于見你開竅,到底是何等的花容月貌,讓我們曹爺動心,說說是誰家的,叫什么名字,明兒我幫你要了來,總要成全你才是!”
“叫……孛斡勒,是塔娜格格的低等侍女!”曹颙本想說“文繡”,但是想想其身份,估計這漢族名字并不為人所知。
十六阿哥點了點頭:“孛斡勒,我記下了,明兒我就去討。塔娜正打我那匹棕馬的主意,定會肯的!”
夜深了,十六阿哥打了兩個哈氣,帶著趙豐回自己的寢帳安置。
小滿端上來醒酒湯,曹颙喝了大半碗,才躺下來,卻久久未能入眠。今晚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殺人場面,當年被拐到杭州后也曾見過那些潑皮打死不聽話的孩子,但是卻遠沒有今晚這樣震撼。或許是當年自己瀕臨死亡吧,并不覺得死亡有什么恐怖;今晚不僅親眼目睹一場兇殺案,還親耳聽說了另一場虐殺。那所謂的大清律,對這些特權階層只是擺設罷了。
輾轉反側,直到天明,同寢帳的赫山幾個當值回來,曹颙才沉沉睡去。
曹颙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次日中午,方梳洗完畢,趙豐就過來傳話,說是十六阿哥有請。
估計是文繡的事辦得差不多,到時如何安置她,實在不行就只好再勞煩十六阿哥。曹颙想著,跟著趙豐過去。
十六阿哥見到曹颙,臉上卻滿是慚色:“曹颙,我起得晚了,沒想到塔娜跟著他阿瑪一大早就回巴林了,侍女仆從也都帶了去!聽說是榮憲公主病了,他們父女趕回去照看!”
幫文繡贖身之事,如此不了了之。曹颙暗暗記在心上,若是圣駕回京前,塔娜格格沒有回來,那就想個法子去一趟巴林。
接下來的幾天,圣駕仍在喀喇沁駐留。
烏力吉世子失蹤的消息傳來,開始引發各種揣測。等世子的坐騎被找到,世子的生死成謎。各種傳言中,皇太子報復說占了主流。皇太子曾想將三格格許給烏力吉世子,被烏力吉世子婉拒,原因是他與青梅竹馬的表妹感情深厚,有了白首之約。這次不僅烏力吉世子失蹤,他的表妹也同時不見,在祭敖包那晚過后,再也沒有人見過兩人。
堂堂蒙古親王世子,落得個生死不知的地步,又牽扯到皇太子,怎能不讓有心人猜測?就連康熙,知道此事后,也令人嚴查此事。
烏力吉世子曾欺負過蘇赫巴魯,十六阿哥對他沒有好印象,但是聽到所謂的皇太子報復說,還是沉思了許久。
就算是因拒親丟了面子,也犯不著如此這般報復,曹颙對這流言并不相信。雖然有一廢風波,但是太子畢竟是康熙皇帝親自教導出來的,怎么會如此這般行事?若是想要報復,等登基為帝后,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用得著費這個心思。
不過,就是不是太子所為又如何?有了這個流言,只要有一半的人相信,太子睚眥必報,那幕后之人就算是成功。曹颙想到這點,突然覺得這個行事手法有些熟悉,京城柳蔭胡同的事,不是與這個差不多嗎?都是得罪太子,遭人迫害追殺,兇手直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