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聯系上市長楊華,市長助理薛烈心里的不安感覺越來越強烈。
但侯陽明顯然對此并不太在乎。在他的眼里,他在房山唯一的權力障礙是安在濤,至于楊華這個他心目中的“安在濤的傀儡”,根本就不值一提。盡管他是副市長,但對于楊華這個市長,心里卻著實是沒有太多的尊重,更談不上什么敬畏感了。
侯陽明淡淡一笑,掏出手機給安在濤的辦公室打了過去,仍然是沒有人接。皺了皺眉,他又撥起了安在濤的手機,但卻是關機。
“怎么回事?怎么安書記和楊市長都聯系不上?”侯陽明沉聲道,“老薛,你馬上聯系一下市委辦的童洪剛,問問安書記是不是不在市里?”
薛烈點點頭,撥通了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童洪剛的電話。“喂,童秘書長,我是薛烈。”
“你好,薛市長,我是童洪剛。請問領導有什么指示?”電話里傳來童洪剛那低沉中帶著一絲恭謹的男低音。童洪剛著實是一個做人處事都非常低調謙卑的人,盡管是身居要職,又是市委書記安在濤身邊的紅人,但卻毫無驕矜之氣,無論是對于領導還是對于普通干部,他的態度都很謙和。
“童秘書長,不知道安書記在不在市里?侯市長和我要向安書記匯報一些工作,可是辦公室沒有人接,手機也關機了。”
“哦,薛市長,是這樣的。安書記回燕京休探親假去了,聽說是他的女兒生病了,他過去看看,可能要晚兩三天才回市里來……安書記臨走的時候,囑咐說是市委這邊的工作由馬書記負責……”童洪剛笑笑,“手機關機,或許是安書記的手機沒電了吧,我剛才打的時候還開著的,呵呵。”
“哦,是這樣。”薛烈掛掉電話,向侯陽明苦笑道,“侯市長,安書記家里有事回燕京休探親假了,電話打不通可能是沒電了吧……我們等等再打?”
侯陽明眉頭緊蹙,緩緩點點頭,“好,一會再打。”
一直到下午,薛烈也沒有打通安在濤的電話。而在下午4點多的時候,楊華倒是讓秘書孟曉輝打來了一個電話,說她正在外地考察對方安排的時間很緊張,家里的事情,讓侯陽明和薛烈跟常務副市長馬曉燕商量著辦,她大概后天也就是12日就趕回去。
侯陽明抬頭凝望著墻上的一臺老式掛鐘,沉吟了良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房中參會的眾人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氣氛沉悶死寂。有人在悶頭抽煙,而有人則在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機。
夕陽透過有些破敗的窗戶照射進屋里來,給靠窗的侯陽明微微有些單薄的身子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他慢慢抬起頭來,用清冷的目光掃視著眾人,神色變得堅定起來。
他擺了擺手,毅然沉聲道,“同志們,事情緊急,今天是4月10日,距離省里和市委給出的期限已經不多了……為了確保東山理工大工程的工期,為了確保這一次房南一村搬遷安置工作任務的圓滿完成,我們必須要依法采取一些強制手段了”
“強拆馬上組織強拆,等不得了。”侯陽明一字一頓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幾個字。
眾人吃了一驚,各自倒吸了一口涼氣,但誰都不敢說什么。薛烈和歐陽夏普心頭一震,交換了一個憂心的眼神,然后薛烈才笑著輕輕道,“侯市長,是不是等請示了安書記和楊市長再做決定?”
“安書記聯系不上,楊市長在外地考察……”侯陽明淡淡一笑,“我是市委常委、副市長,又是這一次搬遷改造工作的總指揮,特事特辦,我有權依法采取一定的行政強制手段。安書記也好,楊市長也罷,我想,都是會支持我們的工作的”
“各項手續都已完備,補償款也已經發到他們手里……但是有人蓄意搗亂,企圖渾水摸魚敲市里的竹杠,這是一種非常惡劣的行為,我們堅決不能縱容這種行為”侯陽明狠狠的一拍桌子。
薛烈心里暗暗咒罵了幾句,心道就算是安書記和楊市長統統都聯系不上,你也不能做這個主。最起碼,也要跟常務副市長馬曉燕碰個頭商量一下,兩人一起做決定。況且,聯系不上只是暫時的聯系不上,這兩位主官頂多幾天就回來市里,這么大的事情,你不等兩位黨政主官回來就擅自做決定,這可是大忌諱
不要忘了,你只是一個副市長,就算是市委常委,也還是副市長。強拆這種事情,不要說你一個副市長,就算是市長,也不敢在沒有征得市委書記同意的情況下酒擅自做主
這人太狂妄,太沒有政治分寸感了。薛烈心里對侯陽明的惡感驟然提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心里腹誹歸心里腹誹,嘴上卻不能說什么。薛烈又猶豫了一下,事關自己的領導責任,他就算是明知道會得罪侯陽明,也不得不再次出言勸阻,“侯市長,事關重大,是不是等安書記和楊市長從外地回來,再……”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侯陽明很不客氣、很生硬地打斷了,“行了,這事兒我做主了,我還有這個權力。同志們放心,決策是我做的,命令是我下的,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
說完,侯陽明霍然起身冷冷而斷然道,“時間不等人,必須要馬上推進拆遷。歐陽主任,你派工作組立即趕往現場,再次給相關農民做思想工作,進行最后的努力,如果沒有結果——老薛,你馬上聯系公安和城管部門,讓他們派人來現場維持秩序,歐陽主任你組織施工機械開進村邊待命,同時派人給那些農戶下達行政強制拆遷執行書。”
“市里有關部門,房山新區有關部門,鎮村兩級領導,都要到場”
薛烈和歐陽夏普面色都不好看,但侯陽明是市委常委,又是主抓這項工作的主要負責人,他既然動用了威權下達了行政強拆的命令,他們作為助手和下屬,也只有執行領導決策的份,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黃昏時分,一場聲勢浩大的強制拆遷即將在房山打響。房山市公安、城管、建委都諸多部門聯合組成的工作隊全部集中在了現場,房南一村村口停著十幾輛大型挖掘機和推土機,村口被警方戒嚴封閉,警車的警笛呼嘯作響。
而在這個時候,正在燕京的安在濤,剛從外交部機關大樓里出來。他來燕京休假,去中央部委辦事,路過外交部就進去坐了坐,順便拜訪了部里的一些熟悉的老領導。
從外交部出來,安在濤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已經是下午下班的點了,就驅車直奔龍騰集團總部所在地,位于市中心的龍騰大廈,準備接夏曉雪和孟菊下班。
他開的是夏曉雪給他準備的一輛黑色奔馳,雖然外表看起來并不起眼,但里面的配置卻很豪華先進。
到了龍騰大廈把車停下,他就大步走進了龍騰大廈寬闊奢華的前廳。他基本上不來龍騰公司,所以他這張生面孔很快就被龍騰集團的保安給攔住了。
龍騰集團現在是實力超級強的跨國大集團,不要說在國內,就算是在整個亞洲,都位居前列,保安措施嚴密是必然的。
“請問先生你找誰?談業務還是找人?”攔住安在濤的這個年輕保安看上去很有專業素養,面帶微笑,不卑不亢,舉止得體。而周遭的其他幾個保安,也紛紛都不知道從什么角落里冒了出來,目光警惕地望著這邊。
不愧是跨國大集團的員工,不錯不錯。安在濤心里暗贊了一聲,笑道,“我找人呢。”
“請問你找哪個部門的員工?姓什么叫什么,請來這邊登記一下,完了,我們的前臺小姐會打電話上去確認,通知你要找的人下來跟你見面,我們公司在一樓大廳有專門的會客室。”保安依舊不溫不火地說著,神色從容。
這個年輕的保安引起了安在濤一定的興趣,他玩味地望著他,輕輕一笑,“好的。我找夏曉雪,當然,孟菊也行。”
年輕的保安吃了一驚,用驚異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安在濤,皺了皺眉道,“找我們大老板?有沒有預約?”
說著,保安向前臺小姐喊道,“小麗,行政事務部有沒有通知過有夏董和孟菊的客人下午要來?”
那個姿容清秀的前臺小姐俯身看了看記錄本,搖了搖頭,“沒有。”
保安回頭來望著安在濤,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先生,你沒預約,按照公司的制度,請你下回再來吧。或者,你明天跟夏董的秘書聯系好、預約好見面的時間,再來”
安在濤呵呵一笑,突然探手過去想要拍拍保安的肩膀,那保安卻神色警惕地閃到了一旁。
“同志,不好意思,我來的急,忘了預約了。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替我轉達一下,就說我姓安,在樓下等她。”
安在濤嘴角的笑容越加濃烈。他的這幅姿態引起了年輕保安片刻的遲疑,心道,看眼前這年輕男人穿著舉止也不太像是普通人,沒準還真是大老板生意上的朋友。但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堅持著搖搖頭,“不行,先生你請回吧。我們老板有交代,公司也有制度,集團公司高層領導事務繁忙,沒有預約一概不能放行,請原諒。”
安在濤聳了聳肩,笑道,“那么,我借你們的電話打一個電話可行?你放心,我跟你們老板是熟人,很熟很熟的人……”
保安再次掃了安在濤一眼,稍加遲疑就帶著安在濤走到了前臺,“小麗,這位先生說是夏董和孟總的朋友,你給夏董的秘書打個電話問問……”
“先生,你貴姓?”
“我姓安。”安在濤微微一笑。
打完了電話,安在濤就站在大廳里隨意跟那個年輕保安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著,盡管這個年輕保安笑著回應著他的問話,但眼里的一抹警惕卻還是沒有完全失去。而這,就讓安在濤更加的欣賞。
“你是退伍兵吧?”
“嗯,我前年退伍,去年來公司上班。”
“你們龍騰的工資福利咋樣?聽說還不錯?”
“那是。我們公司的工資福利水平在整個京城都排前列,那些財大氣粗的央企也不如我們。”保安有些自豪地挺了挺胸。
安在濤神色玩味地笑著又問道,“那么你一月能拿多少錢呢?”
“工資獎金加班費統統加起來,足足有近2000,年底還有年終獎。”
安在濤訝然道,“不錯嘛,跟我這個市委書記工資差不多喲。”
“市委書記……”年輕保安心頭一動,似是聽清又似是沒有聽清,他正在詫異地望向安在濤,卻見安在濤已經轉過身去向剛剛走出電梯口的幾個女人笑著大步走去。
正是董事長夏曉雪、副董事長兼總裁孟菊,集團公司副總季夢潔,還有夏曉雪和孟菊兩人的秘書,以及集團公司行政事務部的部長孫儷。
保安吃了一驚,心道這人是啥人呢,怎么三位大老板一起都迎了出來,難道他是……但不對啊,看他一個人來,一沒有保鏢二沒有秘書前呼后擁,也不太像是京城里的大人物啊。
保安正在疑惑間,卻聽見夏曉雪朗聲笑道,“老公,我和菊姐正想讓你過來,公司的幾個領導都想見見你……咱們一起吃個飯呢,不想你就來了。”
這一句“老公”傳進保安和前臺小姐的耳朵,兩人面面相覷,腦袋里轟地一聲幾乎是驚雷炸響——竟然,竟然是夏董的丈夫……那個據說在下面一個地級市當市委書記的大官?
震驚之余,保安心里也暗自慶幸,好在自己沒有難為他,剛才跟他的談話似乎還挺愉快的……見安在濤和夏曉雪等人親熱地一起向電梯走去,保安長出了一口氣向前臺小姐輕輕道,“小麗,沒想到那人是夏董的老公喲……他還真是挺和氣的一個人,嗯,跟夏董一樣和善。”
就在這時,保安眼角的余光突然發現,安在濤腳步停下,回頭來向他微微一笑。
“曉雪,菊姐,夢潔,你們公司管理挺嚴的,我差點就進不來,呵呵。對了,那保安人不錯,待人和氣有禮,很有素質,很不錯”安在濤隨意說著,剛才那保安于他而言,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個極其微不足道的匆匆過客,但他卻不知,就因為他這么隨意的一句話,那個年輕保安的命運就得到了改變。
后來,季夢潔一個電話打到了保安部,提拔那年輕人當了保安部保安一中隊的隊長,之后幾年,他慢慢爬到了保安部經理的位置上,成為了年薪十幾萬的龍騰集團公司中層管理者。
走出電梯向夏曉雪的辦公室走去,孟菊笑道,“小濤,你的手機怎么關機了?我剛才給你打了好長的時間都沒打通。”
安在濤掏出手機來一看,笑笑,“沒電了吧。”
季夢潔站在身后笑道,“安書記,我讓秘書給你換部手機吧,我們有備用的手機,你把卡換上,你可是大領導,這手機怎么能斷電呢?”
“不用了,不用了,也沒啥大事,我反正休假,晚上回家再充電吧。”安在濤淡淡一笑,眼中卻悄然閃過了一抹古怪的厲色。
“呵呵。”季夢潔也沒再堅持。
“季總,你去安排一下……”夏曉雪向季夢潔點點頭,然后又回頭來望著安在濤笑道,“老公,我們公司的幾個高管一直沒有見過你,大家都提出來想要見見你……我和菊姐商量過了,你就見一見大家,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
“另外,一會劉彥也會趕過來。”
晚上,安在濤跟龍騰集團總部目前在家的不包括夏曉雪、孟菊和劉彥三個核心大老板在內的7個高管見了見,又一起吃了一頓晚飯,盡歡而散。
雖然孟菊和劉彥在安家的別墅里都有各自獨立的房間,但為了避人耳目,孟菊和劉彥在同一個小區都擁有一幢別墅,只是很少去住。
吃完飯,孟菊和夏曉雪神神秘秘地單獨坐車提前先走了,只剩下安在濤和劉彥兩人。安在濤知道兩女是在故意創造自己和劉彥單獨相處的時間,也沒有在意,就跟劉彥一起開車回了劉彥名下的那幢別墅。
別墅雖然不住,但平時都有保姆在管理和清理,而這一次,劉彥顯然是提前讓人把別墅又收拾了一遍,就預備著跟安在濤過幾天甜蜜的二人世界了。
夏曉雪和孟菊都有了孩子,按照三女當初的約定和計劃,現在該輪到劉彥要孩子了。所以,安在濤這一次探親回京,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
“濤……想我沒有?”進了別墅,關上門,劉彥就撲進了安在濤的懷抱,緊緊地抱著他,眼神熱烈而迷離,聲音呢喃而深情。
安在濤也緊緊地擁抱著懷中的佳人,心中柔情激蕩也浮起了一抹淡淡的愧疚。三女中,他感覺最愧疚的就是劉彥,為了龍騰的發展,劉彥大多數時間都坐鎮南洋,與安在濤更是聚小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