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濤回應了幾次,也就不再回應,不是懶得再回應,更不是文思枯竭,而是他沒有時間再靜下心來寫稿子了。
在市長助理古云蘭的牽頭下,市南棚戶區改造工程已經進入了實質性的建設階段。還有市里很多工程,釋已經上了馬,作為一個地級市的市委書記兼市長,又作為一個想要做實事的官員,屬于安在濤自己的時間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在市南棚戶區改造工程前期的招標會上,民泰的路家最終不敵來自香港的云隆地產,路兵輸給了黃自隆,不過他這一次是心服口服。無論是技術,還是資金實力,抑或者是先進的建筑規劃設計能力,民泰地產都跟云隆地產有些差距。
安在濤給路家提供了一個公開參加競爭的平臺,競爭失敗,路家也無可奈何。要指望妥在濤給路家暗箱操作開綠燈,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路兵也好,路逢春也罷,這父子倆都深知安在濤的脾性,這種“小動作”連想都不用想。
不過,這一次雖然失敗了,但對民泰地產乃至民泰集團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這件事讓路兵父子猛然警醒,自家的民泰集團還是太過封閉了,固守在國內的這片天空下,在技術、人才、管理、融資能力等等各方面,與真正的跨國公司和大企業還有相當大的差距。
路家在市南棚戶區工程的競標上失利,讓市里很多人都很驚訝。路家和安在濤的關系擺在明處,作為這項過程的牽頭人,市長助理古云蘭怎么敢不給路家這個面子?一開始驚訝,不過后來也想想,這肯定是古云蘭得到了安書記的“叮囑”沒有給路家開后門罷了。
但也有一部分人在背后暗暗猜疑,香港的云隆地產是不是擁有更大的背景。當然了,這種猜疑也不是沒來由的,畢竟港商黃自隆在省城的能量很大,也不是什么秘密。
安在濤奎在辦公室里審閱文件,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他頭也沒有抬就沉聲道“來。”
門被推開,出現在門口鵠是組織部的干部科的科長朱升龍和市委辦原研究室主任、現被安在濤舉薦為市委辦副主任人選的薛萍,兩人有些拘謹地走了進來。
朱升龍恭謹地輕輕道“安書記,我是組織部的小朱,周部長讓我來請示您,薛主任提拔的組織程序上還有兩道手續還需要您未配合一下一一一一一r”
朱升龍說著就畢恭畢敬地把三分表格和三份“房山市f部舉薦責任書”放在了安在濤的桌案上,指了指表格和責任書道“安書記「您看看有沒有問題,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您簽署一下舉薦意見,同時簽了責任書。
安在濤當日所提出的“干部自薦”和“領導舉薦”不過是一個框架性思路,真正要化為現實,必須要有完善的制度配套,嚴格制度程序,不是領導動動嘀就能提拔f部,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種“探索”毫無意義。
所以,市委組織部干部一科和干部二科最近經過再三開會討論,終于確定推出了一整套程序方案,提交了市委常委會通過。在某種意義上,這些程序和制度配套比傳統意義上的“組織提名考察提拔”其實還要繁瑣。
安在濤微微一笑,抬頭掃了薛萍一眼。薛萍面色漲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首站在那里,怯怯地。她是沒有想到,安在濤竟然真的出面舉薦她當市委辦副主任,上次來安在濤這里毛遂自薦,也是她一時沖動,過后非常后悔,心道這次引起了市委書記的反感,今后的提拔就更加無望了。
其實薛萍的心思很簡單,對她來說,被提拔更多的意義是漲工交,正科級和副縣級,工資和各種福利待遇差別還是很大的。工資高了,她的經濟壓力就能緩解很多。
簡單到為了漲點工資而想要被提拔地程度,薛萍在房山官場上也算是一個罕見的另類了。可如果誰能真正了解到她的家境和狀況,就不難騾解她這種古怪而微妙的心態。
安在濤笑了笑,俯身看著朱升龍拿來的表格。表格上面一欄全是被舉薦人薛萍格基本信息和組織部的考察意見,下面有一欄是“舉薦領導舉薦意見”0
安在濤沒有任何猶豫,提筆就寫到:“薛萍同志工作作風扎實,綜合素質高,擅長大型材科文稿寫作,工作成績突出。我認為她符合提拔的各項要求,舉薦她擔任市委辦副主任一職。請組織部門進行考察。安在濤。”安在濤寫完,向朱升龍淡淡一笑“這樣寫行不行?嗯?
朱升龍趕緊笑道“很好,這樣就行了。薛主任你過來,跟安書記一起簽了這個責任書吧。
朱升龍扭頭招呼著薛萍,見薛萍有些臉紅遲疑著不敢上前,他心里不禁鄙夷道:裝什么裝?這不是當初跑安書記這里毛遂自薦的時候了?明明很瘋狂,現在裝什么老實人!
安在濤一個堂堂的市委書記,竟然會配合了薛萍的“胡鬧”「竟然真的舉薦提拔了她一一在朱升龍眼里,薛萍這個膽大的女人也算是走了狗屎運了,如果不是薛萍其貌不揚又人到中年人老珠黃,沒準市里很多人都要懷疑她跟安在濤是不是有特殊關系了。
安在濤沒有遲疑,立即簽署了三份干部舉薦責任書。簽署這責任書的意思無非是在組織部門那里存檔留個“憑證”萬一將來被舉薦的人不稱職或者出現重大腐敗問題,舉薦的領導就要按照《房山市干部舉茬任用管理辦法(臨時)接受問責處理。
朱升龍拿著表格和責任書離去,到此為止,薛萍被破格提拔的所有組織程序全部走完,只要組織部的任命一下,她就可以走馬上任了。
這女人這個副縣級崗位得的容易,簡直就跟小說里的情節一樣……朱升龍在臨走的時候,忍不住用復雜的眼神掃了正接受安在濤談話的薛萍一眼。
朱升龍一是,薛萍反而放松了下來。她稍稍猶豫了一下,竟然紅著臉噗通一聲跪倒在安在濤的辦公桌跟前,聲音哽咽道“謝謝安書記,安書記的大恩俺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薛萍跪下了。她這一跪,并不矯情。她沒有哉給安在濤送禮,沒有色相向領導投懷送抱,只有這一雙膝蓋屬于自己……
安在濤嚇了一跳,起身大驚道“薛萍同志你這是做什么?趕緊起來,起來!”
說著,安在濤大步走出辦公桌后面,俯身用力一把將薛萍扶了起來,皺了皺眉沉聲道“你要相信組織,相信市委,相信領導。你被提拔,是你工作表現出色,這個市委辦的副主任,是你應得的待遇。你回去吧,以后努力工作,不要讓我失望。”“要知道,我可算是你的擔保人喲,你要是不稱職,不僅你要被罷免,連我都要受處分。嗯?!回去吧,以后不要這樣了。
市南棚戶區改造工程中標方云隆地產原本計劃4月底破土動工,但卻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推遲了工期。云隆地產方面給出的理由是,馬上要過五一節了,干脆就拖幾天。況且,公司要搞一個盛大的開工典禮,邀請省市領導出席,目前典禮的籌備工作還沒有做到位云云。
如果是普通的房地產項日,不要說省領導,就連安在濤這些市領導,也是不會去參加的。因為省委剛下發了一個嚴禁領導干部出席商業慶典的紅頭文件,誰還能頂風而上呢?但這個項目卻是政府主導推動進行市場化運作的民生工程,帶有社會保障性質,所以安在濤肯定會出席工程典禮的。以云隆地產在省里的影響力而言,能邀請到一個普通的副省長來參加也不是不可能。但……這怎么聽起來像是借口!安在濤得到這個消息后,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上午,安在濤坐在辦公室里琢磨這個事兒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想要把主持這個工程的市長古云蘭找來問個究竟。剛要打電話,古云蘭就敲開了他的辦公室門。安在濤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云蘭,我正要找你,你來的正好。
古云蘭心里有事,也沒有跟安在濤客套什么,就直接低低道“安書記,事情有些難辦了。我剛才跟黃自隆通過一個電話,聽他那意思,分明是想要放棄退標,不愿意再投資經營這個工程了……”
安在濤大驚,憤然起身怒道“他們怎么能這樣?說競標就競標,說退標就退標,當這是孩子過家家嘛?他們的土地出讓金繳納了多少了,全部扣下,一概不退!”
古云蘭嘆息了一聲“安書記,他們\{\}個億的土地出讓金還沒有繳納呢。他們一開始跟我們談的是開工的時候一次性繳齊,中間還有省經貿委的領導做擔保,我請示了楊市長之后就母桌了。但是,誰想到逕香港人這么不講誠信……”“胡鬧!糊涂!你們……”安在濤猛然一拍桌案,聲色俱厲地吼道。
古云蘭有些委屈地望著他,默然不語。心道,有楊市長和省領導做擔保,我這個市長助理還能做什么?我硬撐著不答應?況且,誰能想到這個港商這么出爾反爾啊……
安在濤似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問題,就定了定神放緩和了聲音道“繼續跟他們交涉談判,不允許他們中途退出。如果云隆地產強行要退出,市里可以通過法律手段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香港人怎么了?香港人就可以違規違法不講規則?不能就這么算了!”“你安排一下,我要跟那個黃自隆見個備談談,越快越好!”安在濤擺了擺手。
古云蘭神色有些疲倦地起身向門口走去,輕輕道“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去跟他聯系。”
下午四點,港商黃自隆在古云蘭的陪伴下來了安在濤的辦公室。從黃自隆的神色舉止中,安在濤分明看到了一抹強勢和傲慢,與他前幾次來謙卑的態度迥異,反差極其強烈。
果然是奸商本色。安在濤淡淡一笑,他當然不會去跟一個商人計較他的“前恭后倨”的微妙態度。“安書記好哇。”黃自隆大咧咧地走進來,笑道。安在濤微微欠身,擺了擺手“黃總請坐。”
見安在濤沒有像以往那樣起身跟自己熱情握手大加禮遇,黃自隆心里微微有些不爽。
“黃總,我時間有限,一會還要開一個會,我就有話直說了。聽說貴公司有意要退標退出這個工程的建設,不知道是為什么?”安在濤沉聲問道。
黃自徨一怔,似是沒有料到安在濤會這么直接。稍稍猶疑了一下,他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啊安書記,是這樣的,我們公司因為在香港本土又拿下了一個大項日,再加上在省城的幾個項目,一時間公司的資金鏈暫時出了點問題……所以呢,我們正在考慮退出房山這個工程項目的建設……當然了,這只是我個人的一個不成熟的想法,目前暫時還沒有交董事會研究。”
安在濤皺了波眉,沉聲道“既然這樣,你們又何必來房山競標?你們沒有那么大的經濟實力何必要吃這么多的項目?”嗯?”“這是我們公司的事情了,經營上的事情,想必安書記也是不太懂的,呵呵。”黃自隆神色倨傲地道,眼中閃出一抹不屑來。
在他這個香港人眼里,像安在濤這么年輕的干部能成為一個地級市的市長,唯有一個原因能解釋:背景很大根深,能量很強很盛。
否則,以安在濤這么一今年紀,豈能坐到一個地級市市委書記的位置上?所以開始的時候他準備來房山投資,就一門心思跟安在濤交好。
但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黃自隆自恃他是大港商,隨著他在東山的投資越來越大,他在省城的根基就越來越深厚,比如當初交好的常務副省長龔明君已經扶正成為東山省長,還有幾個副部級的東山省高層跟他往來,現在的黃白隆哪里還能看得上安在濤這今年輕的市委書記。
“你的公司事務我不管。但是你在我們房山如此胡槁,我這個市委書記卻不能不管。你當房山市政府的工程招標是小孩子過家家,你說來就來說走就是?我告訴你,那不可能!我希望你們能夠依法按照約定履行投資事宜,否則,我們會依法追究你們的法律責任!”
安在濤淡漠地擺了擺手,聲音雖然憤怒,但神色卻很平靜。黃自隆的倨傲神態已經徹底激怒了安在濤,讓他失去了基本的耐性。劁也不是他沖動,只是他看人很準,他今天一見這黃自隆,就明白云僮地產退出工程已成定局。既然如此,又何必跟這種奸商小人客氣什么?
“呵呵,安書記,我們公司的資金鏈出了問題,一時間拿不出那么多的錢來……這也不能算是太大的問題。就算是安書記訴諸內地的法律,我們公司也沒有辦法……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安書記已經給我們下了最后通牒,我就趕緊回去召開董事會討論一下這個事情,就我個人而言,我是希望繼續在房山投資的,但如果董事會上通過的是放棄投資的決議,那我也就沒有辦法了……”“安書記,再見。”黃白隆不慌不忙神色矜持傲慢地起身來,微微向安在濤點了點頭,也沒理會古云蘭就大步離去。
安在濤心里冷笑一聲,唱上卻沒有說什么,神色非常淡漠。見兩人談崩,古云蘭搓了搓手,有些尷尬地輕輕道“妥書記……”
安在濤擺擺手“云蘭,如果云隆地產做出退標的決定,你馬上向楊市長匯報,我會讓楊市長組織通過司法手段追究云隆地產的法律責任!至于……你同時要做好重新招標的工作,咱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去吧。”安在濤揚手揚手。
資金鏈斷裂當然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經過了某風水大師的堪輿,認為房山市南棚戶區這塊地皮風水很不好,是一塊大兇之地,會給開發商造成重大的損失。這個消息對迷信風水的黃自隆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他幾乎是立即就做出了退標退出這個工程建設的決定。
兩無以后,云隆地產果然提出退標。在黃自隆看來,這本不過是一件小事,如果妥在濤實在不識相,就通過省里的領導給他施加一點壓力。但他怎么能想到,妥在濤的背景之強橫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找上的省里高層領導根本就不肯為了他一個商人而跟安在濤“作對”0
而一向與他關系不錯的天南市市長東方莜也突然間翻了臉,云隆地產預計在省城拿下的幾個大項Q都有黃了的危機。而更要命的是,云隆地產在香港的總公司似乎在一夜之間四面楚歌,很多客戶企業都與他們斷絕了業務往來,銀行也開始追債,面臨著暴風驟雨一般的打壓排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