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的揣摩著他的心思。事到如今,江波其實也搞不清楚,安在濤究竟是要將衛生局的黃聯中“搞”到一個什么程度。
是點到為止、借此立威,還是要徹底將黃聯中槁趴下。也就是說,江波想要弄明白,黃聯中究竟是一個無辜的倒霉蟲,還是得罪了新任安縣長大人的冤大頭。
如果是后者,那自然這調查就要繼續深入地進行下去了……
江波已經將初步調查的結果形成了書面材料,擺在了安在濤的案頭上。
安在濤簡單地掃了一眼,沉吟了一會,突然抬頭望著江波淡淡道“江主任,縣里的公款吃喝問題非常嚴重,中央和省市委三令五申要嚴禁公款大吃大喝,但總是難以做到令行禁止……而衛生局就是一個反面的典型,所以,我個人的意見是要進一步深入調查下去,往深里挖,挖出一些實質性的東西來,讓全縣的干部看一看,我們的大吃大喝現象已經嚴重到什么程度!”
“公款吃喝不僅浪費了有限的財力,還在人民群眾中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安在濤用力揮了揮手,突然聲音變得低沉起來“江主任,我個人的意見是,你最近先把手頭上的工作放一放,把主要精力靠在調查上,同時呢,有時間的話,對于衛生系統的工作也要多上上心嘛●呵呵”
這個?安在濤這話一出口,江波心頭猛然一跳,繼而有些歡喜起來。
他為什么要這么說?自己一個縣府辦主任,關心衛生殺雀乙的工作干什么?……唯一的解釋是,安在濤準備讓自己下到衛生局了。
江波已經很明白,安在濤肯定不會讓自己繼續在縣府辦主任的位子上干下去了,遲早要調走他,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他之所以還是畢恭畢敬地“侍候”著安在濤,無非是想要讓安在浠給自己調整一個好的崗位。與縣府辦相比,縣衛生局這個正科級實職顯然要強上幾分了,因為衛生系統的油水要比縣府辦要多得多。那黃聯中在市里都買上了兩套房子,這就是例證。
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肥裴啊!很多人搶都搶不上,安在濤竟然肯讓自己去!明知安在濤是要“調整”自己,但這樣的調整簡直讓江波喜不自勝,可謂是意外之喜了。
由此可見,安縣長運人真的不鋁、不像一些人說得那樣心狠手辣不講情面。江波心里歡喜著,不但“被調整”的郁悶一掃而空,反而對安在濤生出幾分感激來。
他更加畢恭畢璺妯,低低道“我知道導,安縣長,多謝領導的關心,我一定努力工作!”
“呵呵,去吧,我一會要開常委會,你先去忙,完了有啥事咱們再溝通!”安在濤微微一笑,擺了擺手。
江波點頭應著,急急就是了去。望著江波離去的背影,安在濤嘀角忍不住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來。
有了這一番的“暗示”,想來不需要自己的“督促”,江波都會竭盡全力徹查到底了一一由不得他不上心,問題不嚴重,黃聯中就無法下臺,而黃聯中不下臺,他如何去接任?所以,江波興沖沖地就帶人再次趕去了衛生局,這回是為自己工作,自然是心情舒暢干勁十足。
突然之間,安在濤覺得現在的自己著實是有些陰險了。玩這種陰人的手段竟然成為信手拈來的行為,自顧坐在那里笑了笑,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為在官場上混,他終歸■是做不成謙謙君子的。
正想著,縣委辦主任張萌笑吟吟地站在門口敲了敲門,聽到安在茚喊“請進”后就推門走進去“安縣長!
安在濤笑了笑“未,張主任,請坐!
張萌也沒坐,徑自走到安在濤的辦公桌前俯身小聲道“安縣長,冷書記突然有點急事,上午的常委會調整到了下午開,我來通知安縣長一聲。”
安在濤一怔,心里倒是有些奇怪。冷梅是一個公私分明且極其守時的女人,她一般不會為了私事而耽誤公事,像縣委常委會這樣的大事,她如果不是情非得已,絕不會臨時做調整。
難道……安在濤心里一動,便抬頭笑了笑“好,我知道了,下午幾點?”
張萌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安縣長,冷書記說是具體幾點開會,她再另行通知……所以……
安在濤眉頭一皺“好了,我知道了。
這一次的常委會主要議題是研究一下近期縣里的工作,重點是確定未來歸寧3年內的經濟思路規劃。
冷梅要真正推行自己的“思路”,必須要在常委會上走走形式主義,讓常委們議一議通過一下。很顯然,她已經事先跟幾個常委有過溝通。
在目前的歸寧縣委常委中,冷梅占據著一定的主動。新來的副書記孔琳是張鵬遠的人,又是女性,自然跟冷梅走得較近;原先的常務副縣長、現如今的組織部長邱昆,也慢慢倒向了冷梅;而剛到任不久的宣傳部長張銘自然也因為張鵬遠的緣故,很自然地跟冷梅站在了一起。
縣委副書記、紀委書記胡玲玲則依舊保持中立的曖昧態度。
安在濤這邊,只有武裝部長趙大慶和縣委秘書長孔翔民兩個人,看上去有些勢單力薄,根本就不是冷梅派的對手。
但安在濤其實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心里很清楚,孔琳這些人跟冷梅站在一起,只是一個很松散的小團體,只要自己表現出足夠的“強大”,孔琳等人不一定哪一天就會轉而自己。畢竟,他自己也是張鵬遠的親信。
而在安在濤的“設計”中,在不久之后,不要說孔琳這些人了,縱然是冷梅也會……所以,他也不著急,他有足夠的耐心等著一場好戲的上演!
中午在縣委機關食堂吃了飯,安在濤正要步行出去散散步,縣委副書記、紀委書記胡玲玲卻在后面叫住號他“安縣長!”
安在濤慢慢停下腳步,回頭來望著胡玲玲,笑道“胡書記,找我?”
在安在濤的眼里,胡玲玲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在官場上,她能混到現在,安在濤都覺得有些奇怪。胡玲玲是一個典型的“兩面派”,誰也不想得罪,哪頭都要買好,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如此。她即向冷梅表示出足夠的“誠意”,又跟安在濤有些“若即若離”,試圖跟兩派都擁有著良好的關系。
非此即彼,非冷梅派即安派,左右逢源這是癡心妄想也是在玩火!
“安縣長,咱們談談?”胡玲玲笑吟吟地走了過來“出去走走?”
安在濤點了點頭,兩人并肩步行出了機關大院。安在濤個子高,雖然不是彭軍那種人高馬大的“孔武有力”類型,也可以稱得上是“身材高大”了。而胡玲玲則身形嬌小,不僅人生得瘦弱,個頭也矮,大概也就是一米五五的樣子。
所以,兩人這各并肩站在一起,一高一低,給人的感覺很是滑稽和怪異《“安縣長,我有個事兒跟你溝通一下。我前兩天突然收到一封匿名舉報信,是專門寫給我的。說是資河開發區的班子成員、紀委書記老路收受開發區投資商的賄賂,違規超標建設小洋樓……”胡玲玲壓低了聲音“安縣長,你看這事兒怎么搗鼓……”
老路是安在濤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對安在濤忠心耿耿,這一點,在資河開發區是人盡皆知,而縣里的人當然也有所耳聞。胡玲玲肯在常委會之前將這事兒跟安在濤單獨溝通一下,這足以說明胡玲玲還是想要賣安在濤一個面子。
安在濤一怔,繼而笑了起來,“胡書記,老路家蓋房子這事兒我是清楚的,他兒子小路要結婚,就把他們老家的房子翻蓋一下,嗯,你也知道,老路的媳婦還是農業戶口,在資河村里是有宅基地的……這些年他們也不容易!他能受賄?我是不怎么相信,因為這老路天生就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清白了一輩子,快退休了怎么就敢觸犯黨紀國法?再說了,他兩個月前就借了我四萬快錢呢說是要蓋房子,我看他是老同志,家里情況也比較困難,就借給了他……
胡玲玲倒是吃了一驚,訝然道“安縣長,他找你株錢了?”
安在濤呵呵一笑“如果胡書記不信的話,我家里還望著老路寫下的欠條喲一一當然了,老路究竟有沒有受賄和違規違紀一一既然紀委接到了舉報,就該按照程序進行調查,如果查實他有問題,按照規定處理就是!”
胡玲玲沉就了一會,眼神變幻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懷疑安在濤的話。
但她懷疑不懷疑的,安在濤根本就不在乎。
胡玲玲心里暗暗打著自己的主意,既然安在濤這么說了,就肯定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一一縱然是有問題,安在濤想要給他抹平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而自己,顯然也犯不上也為這種破事跟安在濤走上對立面,犯不著啊!
但紀委該查還是要查的……想到這里,胡玲玲停下了腳步“好了,既然如此,在今天的常委會上,我會跟常委會通報這事兒,然后明天就讓紀委的人下去調查一一安縣長,你是老路的老領導,如果紀委真要查出什么問題來,咱們這些做領導的,可不能感情用事喲!”
安在濤笑了笑,聳了聳肩“怎么會?明書記,我看這里有家茶館,咱們一起進去坐坐?”
胡玲玲呵呵笑道“算了,我還有點事情,要回家一趟,就不讓安縣長破費了。安縣長還真是挺小資的,真會享受生活。哎,俺們這些人生活所迫,不像安縣長財大氣粗,這點工資還不夠供孩子上學和贍養老人的,哪里有閑錢去喝茶?”
胡小玲家里經濟條件確實不好,一對雙胞胎正在上初中,家里還有兩個老人要贍養,她老公的單位效益又不太好,這一點安在濤是知道的。
安在濤微微一笑,也沒再說什么,向胡玲玲點了點頭,便自己走進了那家茶館。進去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要了一壺茶和一盆點心,他正要歇口氣兒,突然接到了劉彥的電話。
“濤,歸寧出大新聞了,我們的記者已經趕了過去,據我所知,省里的各大媒體也都趕了去。”劉彥嘻嘻一笑“你在哪里呢?沒去跟你們的縣委書記一起出出風頭?”
“啥?啥大新聞?我咋不知道……”安在濤吃了一驚,急急問道。
“燕京傳來消息,你們歸寧的歸寧酒業集團公司拿了央艦1年的標王,在前天的競標中,歸寧酒業以2個多億的最高天價擊敗眾多對手,勇奪標王。這一下,歸寧算是因為這個酒廠而出名了……
從劉彥這里無意中得到的消息,讓安在濤心里一跳,默然無語,神色變幻起來,慢慢就變得陰沉起來。
他倒不是反感冷梅不招呼其他縣領導而自己去出席歸寧酒業特地舉行的新聞發布會,而是覺得很意外。真的很意外,很突然。
前世的時候,歸寧酒業根本就沒有競爭過什么央視的標王,怎么這一生,卻突然就成了標王了?杳且,據他前世的記憶,這個時候央視標王額度已經超過了3個億,是國內另外一家知名酒業集團獲取,怎么突然成了歸寧酒業?
難道,這是一個未知的變數?會不會因為這種變數的存在,而導致了最終歸寧酒業覆滅的結局被活生生加以逆轉和改變?
一時間,安在濤心念電閃,目光陰沉沉地凝結在前面不遠處的一扇雕花格子木門上。
想來想去,安在濤最終還是覺得,歸寧酒業覆滅的結局已經很難改變。
他最近從側面了解到的情況是,歸寧酒業已經將融資來建設“千畝酒業基地”的資金,大幅挪用到了炒作上去,這樣下去只能會加劇這個大工程項目建設資金鏈的斷裂,只要資金跟不上,這個所謂的“千畝酒業基地”就非跨不可。
而只要這個項再垮了,無論歸寧酒業備怎么“標王”,也難以擺脫破產倒閉的悲哀下場。
其實歸寧酒業真正的,也就是在這幾年,資產的積累很不扎實。
截止lqqq年初,總資產才不過5億元,但今年也就是最近,歸寧酒業呈報上來的報表卻顯示,資產總額直線迅速膨脹。利潤飆升,產量飆升,令人感到很古怪。
當年歸寧酒業的白酒產量是444實際銷售443姻噸2232當年銷售收人41億元,利稅為8千萬以上。照這個速度,估計再過兩年,如果歸寧酒業不跨,其公司簡介上的“總資產”最起碼要翻上幾番了。
安在濤很懷疑,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歸寧酒業的資產之所以會像坐火箭一般上竄,是歸寧酒業老總張國力拆東墻補西墻、資本拆解運作的結果,譬如通過立項向銀行融資,然后將融來的資本大幅用于擴張擴產,在很短的時間里造就了產量利潤的數字繁榮。
而這一次,他們獲得的;!1年央視的標王金額在兩個多億,也就是說,這意味著如今中標后的歸寧酒業,在;!1年必須要保證在現有基礎上,年產、銷量起碼要繼續翻番,銷售收入也必須到達接近十個億,否則,等待歸寧酒業的將是巨額虧損。
對于歸寧酒業來說,這簡直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結果。對于歸寧酒業的這一場豪賭,安在濤心里暗暗搖頭冷笑,當真是瘋了,瘋狂了。
但很顯然,這樣的瘋狂行徑,卻滿足了冷梅強烈的政績需求。歸寧酒業的“跨越式”,讓從一開始就主抓歸寧酒業項目的冷梅心頭倍加振奮,所以她幾乎是竭盡全力地利用自己在省市的關系背景,幫助張國力融資。
成為央視標王,肯定暫時會為歸寧酒業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和聲譽。經過媒體和市場的一再狂轟亂炸的炒作,歸寧酒業或者在全國一夜之間就會由無名小輩變成公眾明星,產品知名度、企業知名度大大提高,使資河牌系列白酒在白酒如林的國內市場成為名牌。
但這種靠天量的投入來提高產品知名度的瘋狂做法,顯然不但是拔苗助長,還很不切實際。或者會有一時的效應,但想要因此讓既定的產量和利潤全部翻番,很難很難,起碼在短時間內會很難。
更何況,在安在濤看來,歸寧酒業現有的“數字繁榮”本身就有很大的水分。他曾經上網查了查當年國內某名牌酒業集團的產銷量利潤,比歸寧酒業也高不了太多。這種現象很不正常……很不正常!
安在濤長出了一口氣,又嘆了口氣,他決定一會開會的時候,再次提醒冷梅幾句。可如果她執意不肯聽勸,非要陪著張國力瘋狂下去,那他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