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濤笑了笑,隨口就跟老太太聊了起來。老太太左右生意也冷清,閑著也是閑著,而一般來說,這種在街面上做小買賣的人多是比較健談的,很快,兩人就跟老太太聊得火熱,而安在濤也如愿地從老太太那里得到了一些“第一手材料”。
然后安在濤又騎車帶著夏曉雪跑了一趟交通局,從交通局新聞辦那里弄了一些簡單的數據,基本上就湊齊了這篇縱深報道的素材。
安在濤明白,這可以說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按照前世的了解,杜庚還要在濱海主政長達十年的時間,拆掉高架橋建設立交橋乃至一條海濱大道,是他為政濱海的第一項政績工程,他自然是非常看重。但盡管高架橋的弊端非常明顯,可因為是前任書記高洋所建,他就算是有拆的想法也不能直接說出來,所以必須要營造出某種高架橋阻礙經濟發展、影響交通安全的輿論環境來,從而為他拆橋的“決斷”做好思想鋪墊。
這其實是很常見的政治手腕,但問題在于,目前很少有人能夠“體察”到杜庚的這一思路。而他又不能直接說,所以才在外宣報道上讓市委辦主任宋亮發出了很隱蔽很曖昧的暗示。
這便是一則小新聞折騰了馬曉麗和濱海晨報好半天的關鍵。否則的話,堂堂一市書記,又怎么會如此關注一則新聞報道,搞得如此興師動眾小題大做。
所以安在濤的稿子很快就切合了杜庚的意圖,這才又有了安排安在濤繼續做后續深度報道的批示。而安在濤的這篇稿子,只要繼續沿著“批判高架橋”的思路寫深寫細就完全可以達到杜庚的心理要求。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篇縱深報道必將因為市委書記的批示而在濱海所有報紙上進行同步發表。
保守地看,安在濤會因為這篇報道而在濱海媒體界嶄露頭角,聲名初顯;而樂觀地說,也沒準他會因此獲得杜庚的賞識,從而為將來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安在濤跟夏曉雪又去濱海最大的商場逛了一會,才戀戀不舍地分手。而分手之后,安在濤才慢騰騰地騎車去了報社。
回到報社,大約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就炮制出來一篇1200多字的通訊報道。其間,他洋洋灑灑地將高架橋的諸多弊端羅列來出來,譬如小販的抱怨沒有顧客,譬如商鋪老板感嘆“高架橋旁邊一天到晚不見陽光,汽車尾氣熏得整天不敢開窗”……同時,還將從交通局弄來的最近幾年發生在高架橋之上的車禍次數、死亡人數、經濟財產損失等一系列觸目驚心的數據寫入報道。
總之,將高架橋寫成了一個“禍國殃民”的大禍患,拆掉高架橋是民心所向,必將推動經濟發展云云。
望著打印出來的稿子,安在濤非常滿意。他覺得自己最后一段簡直就是點睛之筆。
“高架橋對城市景觀的破壞也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重視。在大規模經濟開發年代,人們在城市建設上重速度和效率、輕自然和人文環境,‘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凡是交通緊張的交叉路口都想用高架橋去抵擋。結果,城市整體布局被割裂,充斥城市的高架橋像一個個龐大的‘灰色怪物’,嚴重破壞了城市的協調和美感,降低了居民生活的環境質量,所造成的“無形破壞和損失”難以估量。亡羊補牢,猶為未晚……”
這是副總編劉琦親自抓的深度報道,原本無需新聞部的領導審稿,如果真是一個剛畢業不通世故的大學生,還真會直接拿到劉琦那里去。但安在濤豈能這樣,他拿著寫好的稿子,微笑著送到了業務副主任的張綱面前。
張綱眼中閃出一絲贊賞的光芒,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小安啊,先放在這里,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去休息一下,等會我看完就給劉副總送去。”
安在濤轉身而去,嘴角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他明白,張綱未必會看,但張綱卻一定會將之偷偷拿到黃澤名那里去。別人或許不清楚,但他卻知道,張綱是黃澤名的人,這種市委書記親自批示的報道,黃澤名必然是會關注的。
原本,他是可以直接送到黃澤名那里去的,因為黃澤名即是他的師長,也是他的伯樂,更是他在官場之上的引路人。對于黃澤名,他心里懷有深深的感恩之心,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但如此一來,勢必會讓劉琦心生不滿,不如借張綱的手轉達。
他雖然不怕劉琦,但也不犯不上剛來報社就豎下這么一個高層仇敵,盡管他很討厭劉琦的為人。
果然,安在濤眼角的余光發現,張綱捏著那篇稿子匆匆忙忙地去了六樓。安在濤嘴角的笑容越加的深重,他長出了一口氣,徑自出了新聞部的大辦公室,百無聊賴地坐著電梯去了10樓報社的圖書室。
對于自己的稿子,他有著充足的信心,他相信,這稿子一次就可過關。在圖書室里翻看了一會雜志,估摸著到了晚飯的點了,便離開圖書室,進了電梯,準備下樓去外邊的小攤上吃點東西。
電梯到了9樓,門開了,進來一個女子。是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人,臉上戴著一副黑邊的小眼鏡,估計是個編輯。她雖然沒有夏曉雪那種一等一的絕美容顏,但整個人看上去秀氣精干,衣著樸素,烏黑的長發往后束起,也別有一番韻致。
看到她的第一眼,安在濤腦子里馬上就閃現出了一個成語:小家碧玉。沒錯,這就是那種給人感覺很賢惠很秀氣的賢妻良母型女人。
這是誰呢?安在濤臉上掛著微笑,心里卻在嘀咕起來。在他的記憶中,濱海晨報沒有這么一個人啊,無論是編輯,還是記者,亦或是后勤人員,似乎都沒有這么一張陌生的臉孔呀。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自己前世沒有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