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燃燒的大地——第三部刺刀1937
終于,團得到了撤退的命令,由新增援之部接替防御。
在長達十天的防御里,林衛東從來沒有請求過增援,從來沒有叫過一聲苦。
當他們終于撤回蘇州南岸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曾經精銳無比的團,現在已經變成了什么樣子。
團長林衛東重傷,三顆子彈留在了他的身體里,全團出征時所有班以上軍官全部陣亡。
全團出征時候八百九十七人,歸來時七十三人,八百多忠勇的將士永遠長眠在了陣地之上……
近兩千日軍倒在了他們所防御的陣地前,為團為此付出的慘重代價,卻是整整一個精銳的德械團。
“全體都有,敬禮!”
鄭永帶著中央戰區司令部的全體軍官、參謀,出現在了這支部隊面前。
這是一支怎么樣的部隊啊。
活下來的七十三個人,全部帶傷,傷得最重的,一只胳膊已經沒有了,空蕩蕩袖子的部隊,那本應該是一只堅定的握著槍的手。
“為什么不去醫院?”鄭永走到他的面前。
“醫院?”這名傷兵凄慘地笑了一下:“司令。咱成廢人了。沒用了。我就想著。就算死在得死在咱們師。您說是不?”
“司令。六八八團沒有。沒了啊!”忽然。林衛東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好像感染到了六八八團所有地士兵。七十三條漢子一個個“嗷嗷”哭著。哭得是如此地傷心。
“團座。不能。不能啊!”
一個抬著擔架地士兵大叫起來。一把抓住了林衛東拿著槍。正往自己嘴里送地手。哭著叫道。
他用力猛了。擔架跌落在地。林衛東滾落到了地上。那把他企圖用來自殺地槍。就在離他不遠地地方。靜靜地。靜靜地……
“六八八團。沒了,沒了……”
林衛東雙目空洞,愣愣地看著天上,不斷重復著這幾句話。
在戰場上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沒有想到會這樣,但當槍聲一旦在耳邊停止,那血肉橫飛的戰場,那不斷響起的槍聲。轉載自就會如同電影一樣在腦中飛速閃過。
親眼看著一個個的兄弟死在了自己面前,親眼看著一個個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親眼看一聲聲痛苦的哀號傳到自己地耳中……
這些還活著的人,這一生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這一生永遠也不會忘記那片戰場。
“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我還給你一個六八八團?”鄭永蹲了下來。
這是他唯一能夠做的事了,為了六八八團,為了所有還在奮戰著地兄弟們……“一寸河山一寸血……”
鄭永忽然喃喃地說道。這句原本黃維將軍說的話,不知不覺從他的嘴里冒了出來。
一寸河山一寸血!
七十五萬中隊鏖戰上海,滇軍、桂軍、皖軍……在此之前,這些部隊派系林立,互相敵視,恨不能一口吃掉對方。
但在凇滬這塊戰場上。無論中央還是地方部隊,全無派系爭斗中的推諉,全都抱一死報國地決死精神。
每天一個師又一個師投入戰場,有的不到三個小時就死了一半,有的支持五個小時死了三分之二,這個戰場就像大熔爐一般,填進去就熔化了。
這時的日軍擁有飛機三千余架,黃浦江上陳列著日軍四艘航空母艦,一百多條戰艦。
這仗已經不能用慘烈兩個字來形容了。中隊的士兵們。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血肉之軀不斷的往戰場上投著。
上海幾乎沒有任何可以防守的天然屏障。
從全國各地倉促趕來的中隊幾乎連像樣地工事都無法修筑,全憑血肉之軀。就這樣常常整連整營戰死,而后繼部隊的士氣卻從未有任何的消退,依然一往無前,去犧牲,去殉國……
陶峙岳第八師并非中央嫡系部隊,進入淞滬前線時,其裝備甚至仍為二十年代的漢陽造步槍為主,全師根本沒有重型武器,但就是這樣的部隊,苦苦堅守著自己所防御的陣地,和倭寇做著最頑強地搏殺。
第八師參戰近三星期,全師作戰人員從參戰時的八千余人減員至七百人。
在戰爭最為激烈的蘊藻浜戰場,第七十八師四六七團迎擊渡河日軍,一個連在十分鐘內竟然全部全部陣亡!
有的師軍官大量陣亡,除了師長以外就剩下旅長,一個旅長管著兩個團,六個營,連師長都要到前面督戰,后來也都壯烈殉國……
許多丟失了陣地,但又喪失了力量無法再將陣地奪回來的高級軍官,不用進行什么軍法審判了,直接自殺成仁。
“我簡直難以相信,中國人民在這樣危急的時刻是那樣齊心協力。就我在中國將近十年的觀察,我從未見過中國人像今天這樣團結,為共同的事業奮斗。”
羅斯福總統特使,美國海軍陸戰隊上尉埃文思•卡爾遜,年月。
而在此之前國際社會卻認為中國決不能抵抗日本的武力,抗戰簡直是發瘋。
但是,中隊卻用他們地浴血奮戰贏得了全世界地尊重。
但這樣的尊重,又是建立在怎樣地基礎上?
成千上萬的士兵陣亡,成隊成隊的士兵殉國。一寸河山一寸血!
但是,日軍也同樣損失慘重,在上海,他們遇到了最頑強的抵抗,在上海,兩個月的時間他們寸步難進,在上海,他們已經損失了六萬余士兵。
三個月滅亡中國,這是狂妄自大的日本人之前的口號。
發生在上海的戰爭還沒有結束,戰爭才剛剛開始,日本人還將面臨最頑強的抵抗。
而這,都是用無數官兵的鮮血,用他們的生命換來的!
一寸河山一寸血,這是悲壯的口號,但這也是中國這個民族最強的呼聲……
幾乎整個十月到十一月,蘊藻濱一帶都處于慘烈的拉鋸激戰中。
日軍雖然持有絕對的炮空火力優勢以及相對優秀的作戰技能,同時還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僅第師團自登陸以后士兵就幾乎全部補換,但始終無法在南岸取得值得稱道的進展。
中隊將士拼命,寸土必爭,各級主官都在第一線督戰。
有機會倒地而睡是所有的中國士兵們一種極奢侈的享受,士兵對于包括死亡恐懼在內的所有痛苦都已經完全麻木,但仍然保持了激昂的士氣。
盡管傷亡嚴重并得不到及時的補充,部隊建制還經常被臨時拆開他調,指揮系統也時常出現紊亂,比如稅警總團不到十天內就兩次變更隸屬,從第九集團軍劃到第十九集團軍,又從第十九集團軍劃回第九集團軍。
第六十一師也解除了第九集團軍第八軍的配屬,此后第八軍只有稅警總團的兵力,但總團仍然基本堅守住了自己的防線。
月日夜間,乘桂系增援部隊五個師抵達之后,立即在蘊藻濱南岸區域發起了全面的反攻。
然而不幸的是,反攻打得太過匆忙。新到的桂軍雖然吃苦耐勞,紀律嚴明,堪稱勁旅,但部隊殺敵心切,從上到下都很輕敵。
在截然不同的敵手和前所未聞的炮火優勢中強行沖鋒,雖然士氣高亢,視死如歸,但立即遭到大量的殺傷。
反攻收效甚微,卻白白斷送了銳氣。
日軍在頂住中隊的反攻之后,趁銳氣大傷,于日以六個多師團再度全線進攻。
當日夜,大場在優勢日軍的側擊猛攻之下失守,守軍第十八師師長朱耀華將軍飲恨自裁。
而大場的失陷,立即使得蘊藻濱南岸防線的左后側被撕開一道缺口,整個防線都有崩潰可能。
“反擊,反擊,給我把大場奪回來!”
在中央戰區司令部里,幾乎每個作戰參謀,都聽到了鄭永嘶啞暴怒的吼聲。
從作戰開始至今,上海之戰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個多月,事前制定的計劃已經完全達成。
但鄭永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兄弟們用鮮血和生命保衛的陣地,就這么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也許,這是光榮的師在上海的最后一次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