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將亮時分,萬寂聲睜開眼。他沒有急著下坐,而是先搓熱雙手,把全身自頭到腳按摩了一通,然后才松開盤了一夜的腿。站起來后,萬寂聲接著就在這艙房里簡單活動手腳起來。
這一等艙,現在只有自己一人,倒也自在,若是上了其他船客,萬寂聲倒是不好這么盤腿打坐。
盤坐了一夜,萬寂聲心頭感覺好了許多,像他們這等向道之人,對生死原本要看得開些,精神自然恢復得要快一些。
萬寂聲也不用洗漱,只是像往日一般搓熱雙手輸理自己的頭發,從腦門到腦后三十六次,然后搓臉三十六次,至于口中自然是攪動舌頭各三十六次,接著就是叩齒,做完這些,萬寂聲自可以神采奕奕地出門去了。
萬寂聲站在甲板上時,甲板上并未有什么人,船客們少有這么早起來的。
天還蒙蒙亮,太陽還未升起來,萬寂聲于是繞船一周,讓自己整個氣定神閑下來。
師傅已去,但本門本派卻要傳承下去,這是萬寂聲現在肩負的擔子,也是師傅死時在天空向他示相的原因所在。
萬寂聲雖是出棄徒,但本門修煉的法門卻是知曉,之后的日子他就要找一個稟性孤傲不容世俗的弟子,把這門仙劍傳承下去。
萬寂聲站在船頭甲板上的時候,經過一番運動,身、息都調整得非常好,于是讓自己就輕松自在地站在那,望著遠處,只等東方朝日出現的一剎那。
萬寂聲所習這門仙劍與他門基本類似,也分日煉、夜煉兩種,簡單地說就是白天看太陽,晚上看月亮,一天到晚就是做這兩件事。
修煉事無外乎陰陽二事,各門各派大抵都要講究這兩個,只是仙劍修行的法門往往更加猛烈,直接面對太陽以及月亮,以太陽與太陰之力直接錘煉人體內的陰陽二氣,若不配真正的口訣,以及相關的藥物浸潤身體,若是盲目看太陽、月亮,這人的眼睛一個月不到就是要瞎掉。
東方朝日,終于破云而出,這個時候,其實已經過了時辰,像在天柱峰,乃至在海邊,太陽什么時候出來,眼前無物阻擋,自是一目了然,然眼前船在山峽中行駛,萬寂聲所見的太陽初起,大概要比山上晚上半個來小時。這個時候的太陽,其實就有些熱烈,即便是冬天的太陽,普通人亦不可久視。萬寂聲自然完全不受影響,即便是夏天最當午的太陽他都能目不轉睛地盯著太陽,更何況現在?
萬寂聲手扶著欄桿,只是靜靜地站著。
這一站就是兩個小時,體內氣息如同奔雷一般涌動,萬寂聲身邊也由一開始寂靜一個人,到后面開始兩兩三三個游客出現,到后來船停靠一個碼頭,萬寂聲身邊來來往往許多人,熱鬧了起來。
身邊寂靜也好,熱鬧也罷,萬寂聲看得清楚,但心不隨境轉,完全沉浸在自己獨得的世界當中。
萬寂聲這個樣子倒也沒引起其他來往船客任何懷疑,只當是一個教書先生站在這賞析江色。
江水喧騰,船笛轟鳴,人群的熱鬧,萬寂聲終感覺到,心境不再維持,遂停了上午的功課,抖了抖肩膀,脊椎以及尾椎更是在微不可察的狀況下輕輕擺動了幾下,然后長出一口氣。若是這時有人注意到,就能發現萬寂聲口出吐出不是寒氣四散,而是猶如一道小白箭奔出。
萬寂聲搖了搖頭,在俗世中修煉,效果終要比在山中差上許多。
佛家講心,主張棄身,認為人不過是借了一個皮囊;道家有性命二說,大多是性命雙xiu,不同的是側重點以及先后順序。
仙劍屬仙派,與佛家道家都有密切關系,卻又不同,就萬寂聲這派而言更注重命功一些。萬寂聲知道自己心性終究是不能完全做到心不隨境轉,隨時在定中,這既與萬寂聲的仙劍派修煉特點有關,其實還更與他這些年的殺戮有重大關聯。
想到這,萬寂聲心中不禁有微微的無奈,即便是師傅那樣的人最終還是尸解而去,更何況自己,估計自己有生之年也無法達到讓歷代仙劍前輩們渴望得形神俱妙、出入無礙的境界。
思量中,萬寂聲來到自己艙房門口,推開門,卻發現房中多了一個后生。
后生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眉清目秀,一身得體的中山裝,扣子緊扣,整個人洋溢著一股自上而下的朝氣。這是中國大劫之后蓬勃少年之代表,萬寂聲看著眼,心中說不出的歡喜。
后生看到萬寂聲,立刻很有禮貌地躬身施了一個禮,道:“先生好!”
“哦,你是?”萬寂聲問道,從后生這初步表現出來的言行,可知這后生從小必受良好的儒家教養與熏陶。
“我叫秦振華,先生?”
“我姓萬!”
“萬先生好。”后生顯得非常有禮貌,“我是從萬州上來的。”
萬寂聲頷首,道:“去求學?”
“是的,震旦大學歷史系。”
“哦?”萬寂聲微微一笑,心里說道,這倒巧了。
萬寂聲見秦振華這么乖巧知禮,心道我華夏有這樣的后生,一代一代下去,就永遠不會斷絕希望。萬寂聲正待跟這叫秦振華的后生細聊幾句,門被推開,李得寶進來,臉上略帶慌張。他見房間還有一個后生,連忙到萬寂聲身邊,湊到萬寂聲耳邊道:“萬先生,你跟我出來一趟,我有幾句話說。”
萬寂聲點了點頭,對秦振華道:“小兄弟,等下我們再聊。”說完,隨李得寶出了門。
李得寶他們所在的房間原來就在他對面,萬寂聲心道,難怪自己吹蕭會嚴重地吵到了人家。
李得寶神色有些緊張,趕緊推開門,把萬寂聲讓進了房間。
萬寂聲一進房間,立刻就覺得不對,幾縷殺氣凜凜地射向自己,李得寶馬上小聲道:“是萬先生。”
殺氣潮水般消退,萬寂聲這才看清楚,房間除了鐵浪之外還有三個大漢,一個個目光炯炯,太陽穴高鼓,一望就知是內家拳高手,腰中自然都帶著長短家伙。
這樣的高手,赤手應對十人甚至百人當中都能立于不敗之地,但這些后天高手在自己眼里,卻又不算得什么,萬寂聲輕輕一笑道:“李得寶,出現什么難題?”
李得寶連忙點頭,先跟萬寂聲介紹他另外三位同事,分別太極拳、八極拳、南拳的高手。介紹完畢后,李得寶徑直說道:“萬先生是世外高人,救過我的命,一起殺過日本鬼子的,我信得過,所以我就直說了。”
在李得寶的簡短有力地講述中,萬寂聲漸漸明白,原來李得寶他們是一個特別行動小組,押送一個非常重要的物件到上海去,而這個物件涉及一樁國家大秘密。
李得寶接著告訴萬寂聲,為了安全,上頭做了周密安排,押送這物件是分了三支隊伍,一個是走空運,一個是走航運,另一個就是陸運,問題就出在剛剛收到密報,飛機那支隊上空后沒多久就爆炸了,走陸路的也遭受到埋伏,幾乎全軍覆沒,現在就剩下航運這一條,而且剛剛老板正式告訴他們,走航運護送的物件才是真物件。
講完這些,李得寶臉色有些發白了,說道:“萬先生,剛剛收到那兩支隊伍遇襲的電報后,我們就意識到,現在問題十分嚴重,”說到這,李得寶環顧左右,道:“我們哥幾個,平時也自命不凡,但是這一次,任務太過重要,潛藏在暗中的敵人太過厲害,所以,我們有一個不請之請,希望萬先生能搭一把手,周全一二。”
萬寂聲微微皺眉,問道:“對方是誰?”
“是日本人!”李得寶干脆地回答道。
萬寂聲眉頭一揚,道:“好,我答應你!”
李得寶臉上一喜,道:“那多謝萬先生了!”
“不用謝,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什么要求?”
“能不能讓我看一下東西?”
李得寶臉現猶豫之色。
“敵人來偷,來搶,如果我連東西是什么都不知道,那無從保護。”萬寂聲聲音平淡。
李得寶一聽,也是這個理,一咬牙,說道:“這個事,本來沒有上峰命令是不行,但是事有權宜,也顧不了那么許多了。”說著,李得寶眼睛示意,房間另外四個人立刻行動,兩個靠門站著,一個打開窗戶四處張望確定沒事又掩蓋上,鐵浪則就站在李得寶身旁,以防不測,當然也有些防萬寂聲的意思。
萬寂聲微微笑著,知道這些人謹慎,也不以為意。
李得寶壓低了聲音,道:“我們每個人身上都背一個一模一樣的紫檀木的匣子,匣子里面還有一個小匣子。”說著李得寶把貼身的小包袱打開,掏出那紫檀木的匣子,打開后里面果然有一個小石匣。
李得寶小心翼翼地把那小石匣子端在桌上,萬寂聲感覺房間里的諸位氣息都重了起來,心道什么重要的寶貝。
萬寂聲仔細一看,卻發覺石匣子正面有九宮圖。萬寂聲知道這是一種機關,挪動那九個格圖,想辦法構成一張完整圖,這匣子就能開了。雖有些難度,卻難不了真正的高手,看來是臨時配制的。
萬寂聲沒作聲,但見李得寶手指飛快地撥動,很快,一副完整的圖畫出現,卻是條九爪石龍,倒也很是威武。
匣子應聲而開,李得寶小心地拿一綢緞布把里面的物件取了出來,萬寂聲的目光銳利起來,李得寶手中綢緞里卻是一塊古玉。萬寂聲第一直覺就是,這一塊做工古樸的古玉,定與修行有關,因為其中隱隱所散發的玉氣讓萬寂聲感覺到一陣陣的親切,待萬寂聲看到這古玉的形狀,脫口而出:“這是陰陽魚。”
“是的,萬先生也知道啊。”
萬寂聲微微一笑道:“太極圖的陰陽魚誰不知道?這白色的應是陽魚,還有陰魚,應該還有一個,才湊上一對的。”
鐵浪這時插話道:“是啊,是有一對的。”
“哦?”
李得寶說道:“萬先生,我們也不瞞你,這趟去上海,正是因為在上海發現了那塊黑色的陰魚,我們就是去上海震旦大學,找蘇逸仙教授,還有其他專家,一同破解這陰陽魚的奧秘。”
哈,又是這蘇逸仙,萬寂聲心頭一直以來那種模糊的感覺應征,果然自己一趟出來,有事發生,當下說道:“巧了,我去上海,正是蘇逸仙所約。”
李得寶喜道:“是的,我們正是了解這一點,所以才找先生幫忙的。”
“哦,原來你們已經知道了,倒是忘了你們是做什么的了。”
萬寂聲這么一說,李得寶有些不好意思了,說道:“有萬先生在船上,我們就安心多了。”
萬寂聲一揮手,說道:“先別這樣說,戰敗的日本人,還死命爭奪這樣一件東西,這里面恐怕很有文章,你們那另兩隊,應不乏高手,卻都被人滅了,不能掉以輕心。這陰陽魚,看起來像是鑰匙,估計要合在一起才能用,是否是某項寶藏?”
李得寶沉吟片刻,道:“這個我卻不知,只是這白色的玉,卻是當年我與杜教授在重慶一同找到,現在他又在上海找到另外一塊,我聽杜教授好象說過,這是有關華夏文明寶庫的,一旦開啟,華夏的燦爛文明能夠得到重新繼承,他的話,我這個大老粗,也聽不大明白,但是知道,這東西一定很重要,要不然小日本不會這么大動干戈。”
萬寂聲聽了心中一動,隱隱有所感覺,回憶起老友蘇逸仙當年在重慶,的確是在找某項東西,只不過自己那時少在重慶停留,多在前線殺敵。萬寂聲回憶了半天,依然比較模糊,看來只有到了上海見到老友才好問個明白,不管怎樣,老友十分在意的東西,定然意義非凡。萬寂聲心中不禁想,看來自己這一趟,的確是有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