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版第六卷殿前歡
楊萬里看了身旁的范閑一眼,說道:“老師,江南的事情已定,您也不要太操心了。”
他這話說的很真心,很誠懇,此時的楊萬里,經由了大半年河堤上的風吹雨打,河運總督衙門里的扯皮推諉,早已漸漸摸清了做官的真諦,民生的艱難。
為官者,若想為百姓做事,替朝廷分憂,手中就一定要有權有錢,不然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出來。楊萬里因為有范閑做靠山,所以在工部沒有哪個上司敢對他指手劃腳,河運總督衙門里雖然依然一塌糊涂,可是他卻有權力直接拔內庫的銀子,所以在這方面,沒有人能夠給他制造障礙。
他再不是當年那個一拂兩袖清風,便敢對著門生大吵大嚷的純潔青年,每念及此,對于門師當年在杭州西湖邊里的教訓深深佩服。
此時二人腳下連綿不盡的河岸長堤,便是這一年里楊萬里的成就。每每看著那些方石黃土,看著堤下馴服的江水,他的心里總是充滿了充實與驕傲,身上打著補丁的衣服,黝黑的面寵,都成了一種光榮的印記。
楊萬里清楚,自己能夠達成人生理想,所依靠的,便是老范尚書和小范大人父子二人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提攜,所以他對于門師的到來,一則喜悅,一則擔憂,說出了先前那句話。
天下人都知道范閑在回京的時候曾經遇襲,楊萬里很擔心門師的身體。
范閑搖搖頭,望著腳下的江水說道:“無妨,你不要將我看的太高,我是個懶人。不會忙于政務而壞了自己地身體……至于江南的事情,明家的七寸早被捏住了,他們自然沒有什么還手之力,只是如果想一口吃掉。其實還是有些困難。”
如今的楊萬里,當然能聽懂這話里地意思,吃掉明家不難,關鍵是明家背后的皇族成員們,如果范閑不用忌諱宮中的情況,明家早就已經被他吃掉了。
范閑笑了笑,沒有詳細地說具體情況,只是安慰說道:“此次回京,頗有收獲,陛下頓整吏治的決心雖然沒有下。但是朝堂之上的換血已經開始進行……你應該在邸報上看見了成佳林的名字。”
“是啊,佳林兄是我們四人當中第一個回朝任職的。”楊萬里高興說著,范閑遇刺的調查無疾而終。而慶國皇帝卻借機趕走了一些老家伙,安插了許多新人入朝,范門四子中最沒有名氣的成佳林便恭逢其會,越級提拔,如今已經是禮部員外郎。是朝廷的重點培養對象。
范閑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們四人之中,佳林最是沉默中庸。也唯因此,他反而走地比季常更順利一些……當然季常的問題也在我,如果不是我把他喊到膠州去,他也不會陷入此種僵局之中,只盼他不要怪我才是。”
楊萬里搖頭道:“老師這說的是什么話?膠州地事情,季常也來信與我說過,茲事體大,也只有季常才能處置。”
范閑點點頭,既然四人知道自己的苦心。那也不用自己再多解釋。
二人沿著長長的江堤往著下游的方向走去,一路散步,一路說著閑話。范閑提醒道:“你在河工衙門的事情我很清楚,朝廷也清楚,如今拼命萬里地稱謂也傳入了宮中,這對你將來是大有好處……不過你還是要記住當年我說的那句話,修河工這種事情,你會的事情,就要努力去做,你不懂地東西,千萬不要胡亂指揮。”
楊萬里笑著應道:“在河堤上呆了一年,再不懂的東西,也了解了一些。”
范閑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河工乃大事,甚至比西胡北齊邊境上的戰事更要緊,如果只是了解一些……這一些怎么足夠支撐你說出如此信心十足的話來?”
楊萬里馬上聽懂了,慚愧受教。
“區區一年的時間,當然不可能止住河患。”范閑忽然皺眉說道:“這是十年之工,甚至是百年之工,甚至是只要人們在這大江兩岸生活多少年,就要修多少年,你要戒驕戒燥……甘心寂寞才是。”
“是,老師。”
“不過也要注意培養一些得力的下屬和專才。”范閑誠懇說道:“雖說你有為萬民造福之愿,可是長年風吹雨淋,身子骨也怕受不了,你培養出了得力的人,河工衙門就不要再呆了,給我回京認真做事去。”
楊萬里一驚,趕緊分說道:“老師,我可不想回京,那京里比大堤上可麻煩多了……再說,我也不怕吃苦,早習慣了。”
“京里當然麻煩,但你要做事,就必須回京!”范閑斬釘截鐵說道:“這和你能不能撐住這份苦無關,我還指望你多活幾年……這么大年紀的人了,連媳婦兒都還沒娶,傳出去像什么話?”
楊萬里苦惱不敢多言語。說來也奇妙,范閑的年齡比他四位門生都要小,可是這兩年里偶爾碰在一處,范閑擺起門師地譜教訓他們,竟是越來越習慣了,這大概便是所謂的居移體,養移氣。
后幾日范閑依舊是在潁州盤桓,大部分時間都在江堤上與楊萬里指指點點,卻也免不了要受河工總督衙門的宴請。一般的地方官員范閑可以推托,可這一次河工總督竟是親自前來宴請,這等面子,實在是沒輒。
總督請范閑的理由很簡單,河工總督衙門缺的就是銀子,而范閑主持內庫有的就是銀子,這一年河工總督門修河順利,大受圣上嘉獎,就是因為范閑從明里暗里,對這個衙門投注了十分熱情和無數銀兩。這種情份,由不得總督大人感激不已。
而讓楊萬里感到奇怪的是,門師一直停留在潁州究竟是為什么,行江南路欽差當然可以巡視大堤建設,可是看范閑的模樣。竟是準備在這里呆半個月。
“老師,您難道不去蘇州呢?”有一天,楊萬里大著膽子問道。
“不著急,再等等。”
范閑笑了起來。慶國京都在北,蘇州在東,他此時穩坐潁州,冷眼旁觀著兩地即將發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個挑夫挑了兩擔刺果,恰好將扁擔挑在肩上承著力,卻不擔心被那些刺果刺痛自己地大腿。
他在等著蘇州的事情先進入正題,然后等著京都的事情爆發,潁州是看戲最好的地方,因為雖然他這人在天下官員眼中十分犯嫌。但在這種敏感地時刻,他依然需要避嫌。
監察院啟年小組在江南有兩位領頭人物,一位是在閩北三大坊統管內庫出產事宜的蘇文茂。一位是在蘇州城內庫轉運司里盯著明家動靜的洪常素。
針對明家的動作,其實早在一年前就布了局,而真正的動局也從半年前就開始。一面招商錢莊大力地向明家輸銀以支持對方的渠道和日常所需,又開始挑弈明蘭石開拓新的商路,同時還對那位只喜歡相撲的明六爺下了手……那位糊涂的明六爺。只知道招商錢莊借了自己不少銀子花,卻根本沒有想過,他自己在明家的股份。早已經成了招商錢莊里地幾張契紙。
這一切都是明著進行的,因為招商錢莊就算此時逼債,以明家的雄厚實力,手中地貨物抵押,日常的流水,太平錢莊的支持,依然可以應付,而不必被迫清盤,以商行股份和田產來清償。
所以一直以來。擺在范閑面前的問題,便是如何讓明家的流水急速縮價,讓明家地周轉發生嚴重的問題。
對付明家這么龐大的產業,就算再有錢,只怕都很難達成這個目標,但問題在于,范閑擁有內庫地全權處置權,死死地掐住了貨物的供應,也等若是扼住了明家的咽喉。
率先動手的是蘇文茂,在內庫轉運副使,那位任少安堂兄弟的全力配合下,在慶余堂幾位老葉掌柜的巧手安排下,從去年夏末時,內庫三大坊的出產便開始逐步穩定地上升,質量也有了極大的提高。
出貨多,吃的貨必然就多,明家也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加之這段時間內,監察院對明家地騷擾也放松了不少,所以明家的整個產業全部活了起來,一時間吞了無數貨,向著東夷城和泉州方向運去。
如此大的一筆貨物雖然耗去了ming家大量銀錢,但是明青達并不擔心,因為這一轉手便有回yin進帳,這也正是他那段日子里感覺心情輕松的原因。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那該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然而內庫轉運司三大坊忽然間不知道什么原因停gong了!
今天不殺人,但肯定比殺死這些人,還讓明青達更心痛。
正思考間,一隊約二百人左右的騎兵,護送著幾輛馬車,從和明家正對著的官道上走了過來。
兩邊對沖,便堵在了山下。
明蘭石一直小心注意著道路上的情況,看著這群人,馬上發覺到一絲詭異的氣氛,指揮手下的私兵們拔出了武器,準備迎敵。
但那二百人的騎兵并沒有如何動作,只是冷漠地與明家車隊擦肩而過,這些騎兵雖然直立馬上,但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寒冷而肅殺的氣息,令明家的私兵們不敢妄動。
恰恰兩個車隊并成兩條線的時候。
二百騎兵護送的幾輛馬車忽然邊廂破了,里面的東西全部傾了出去,砸在了明家存放銀鏡的馬車上!
如果是一般的貨物,砸一下又怕什么?
但問題是砸在存放銀鏡馬車上的東西……是碌石,極重極沉極有棱角的碌石!
無人膽敢以血肉之軀去攔,就算身負嚴命的明家私兵也是如此,只聽得轟的幾聲悶響之后,傳來無數聲細細碎碎的破裂聲音!
明蘭石尖叫一聲,趕緊下馬查看,只見那一百多面銀鏡……絕大部分都被壓成了碎碎閃光的鏡片,雖然依舊反射著迷人的光芒,可是……
山下官道上頓時大亂,無數人拔出兵器,雙方對峙著,大戰一觸即發。
明蘭石眼前一黑,馬上知道完了,他狠狠地轉頭,盯著那二百騎兵的首領人物,咬牙說道:“果然……堂堂監察院黑騎,什么時候也做起了殺人劫貨的事情?”
那名首領人物臉上罩著銀色的面具,并不意外明家少爺能認出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因為他們今天本來就沒有準備遮掩身份。
監察院黑騎副統領荊戈望著明蘭石冷漠說道:“本將沒有殺人,也沒有劫貨……本將護送內庫三大坊所需要石材途經此地,爾等民間商人竟敢阻路,道路窄且狹,不幸翻車,雙方均有損失,某不要你們賠償……爾等也休要鼓噪,激怒了爺爺兇性子,仔細你的人頭。”
明蘭石眼光有些昏暗,看了看那些渾身鐵血氣息,似乎躍躍欲試的黑騎……他強行將胸中的憤怒壓了下去,只覺咽喉里一片血腥味道,瞪著眼睛痛苦失神道:“翻車?”
這世上有翻車翻的這么準的?雙方均有損失?你家的石碌怎么翻也不會少個角,而自家……卻是脆弱的銀鏡啊!
20085817:36219.225.118.5樓
晚一步.
10樓素.....
20085818:2061.145.246.8樓
20085818:2060.190.16.9樓
20085818:24221.205.133.10樓
前十頂
20085818:25125.114.200.11樓
20085818:30202.98.100.12樓
辛苦!!!
20085819:24121.229.73.13樓
哈哈,翻的好
20085821:48202.111.185.15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