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的黎勒古拉山,一直是北大陸人心目中的母親峰。
這條山脈孕育了至少四條大河,澆灌著包括蘭斯,佛朗克在內的眾多國家的土地。
豐收河,是黎勒古拉山出來的第二大河,由十二道支流匯聚而成,它沒有第一大河古拉河那樣的湍急兇猛,也不象其他的大河那樣位置偏遠,它綿遠流長,橫穿整個蘭斯帝國,創造了蘭斯最富饒的一片土地。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蘭斯人對這條河的感激之情。
奔騰的河流翻著白浪,順著地勢,在叢林中自由奔淌,在沖出那片陡峭的山峰后,沖刷出一片廣袤的平原,這里就是烏圖布拉平原。
水勢在這里逐漸放緩,像一條美麗的彩帶,飄蕩在平原上,兩岸叢林獸奔蟲鳴,生機昂然。再遠一些,就是大片的農田,此時田里的莊稼已經長成,田野里綠油油的一片。
依靠豐收河為生的,不僅有農夫,也有漁夫。這個季節,正是豐收河里長鰭魚回游產卵的時期。富有經驗的漁夫們會在這個時期撒網捕捉。長鰭魚的肉質鮮美,一直都是貴族們餐桌上受寵的佳肴,用長鰭魚制作的魚片甚至有資格端進皇宮,讓皇帝陛下品嘗。
不過長鰭魚體大力猛,非常兇悍,長有鋒利的牙齒,即使被捕捉也經常會咬破魚網逃跑,又或者在被打撈上船后突然暴起,咬傷漁民。
每年都會發生因為長鰭魚攻擊導致的漁民死亡事件。
西蒙妮坐在船頭,雙手在一張漁網上靈活地跳動著,就象是在舞蹈一般,喉間還發出低低的哼聲,唱著當地一帶的小曲,曲調優美。
很快,她回頭對著船艙喊:“爺爺,漁網已經修補好了!”
船艙里發出一把老邁的聲音:“哦,是嗎?我的西蒙妮是最能干的,讓我”
一位老人從船艙里走了出來,披著漁夫們常穿的蓑衣,渾濁的眼神先停留在了自己的孫女上,流露出疼愛的笑容,然后才顫悠悠的接過漁網。
仿佛樹皮一般的手在漁網上摩挲了一遍,老頭說:“干得不錯,我的孩子。這張漁網已經被你修補了不少于十次了吧?可它看上去還是和新的一樣。”
少女的表情很得意:“今天的第一網就由我來布吧。”
漁民們開始捕魚的第一網,向來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漁民們相信,第一網的收獲,直接決定了他們這一季的收獲。
老人很鄭重的表示同意。
少女拿回漁網,將雙手靠在胸前:“偉大的神啊,是您賜予我們食物,是您賜予我們財物,是您教會我們如何生存,賜予我們甘甜的水源,在黑暗中指引我們尋找光明。您的賞賜,我們接受,你的懲罰,我們不敢推辭,您的指示,我們不敢違背……”
默默地祈禱之后,少女將手中的漁網布了出去。
捕捉長鰭魚其實是一件既簡單又困難的事。
只要把網的位置安置好,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長鰭魚自己傻頭傻腦的撞進它的鰓會掛在網上,導致它無法后退。至于能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掙脫漁網,既取決于魚本身,也取決于漁網的質量,同時也取決于運氣,為了祈求好運,神靈便成為漁民們最重要的依憑。
并沒有等待太長時間,漁網就出現了明顯的劇烈搖晃,這意味著有魚兒入網了。
捕捉長鰭魚不能指望一網下去很多條,每一網能打撈到一條,就是令人滿意的收獲。
西蒙妮跑過去收臉上很興奮,同時也很緊張。
她希望自己能成功的把這條魚網上來,左手拼命拉動漁網,右手則舉著一桿魚叉。
“它好重,我們網到了一條大魚,爺爺!”小姑娘回身喊。
老頭也興奮的跑了過來。
爺孫倆一起努力收網。
然而當網收上來時,西蒙妮呆住了。
網里哪里有魚,反而躺著一個光頭大漢。
“哦,我的天啊,是一個人!爺爺。”
西蒙妮閉上眼睛大叫,那男人竟是赤著的。
“一個受傷的人。”老頭的表情很嚴肅,他很清楚的看到這個男人的小腹上竟然還插著一把黑色長劍。
老人迅速把網張開,把臉貼在男人的胸膛上傾聽:“見鬼,他還活著。看他的皮膚,他至少在水里泡了一天以上,受了這么重的傷,竟然還沒死,這個家伙是鐵打的嗎?”
“他還活著?那我們怎么辦?”西蒙妮偷偷地從指縫里看那個男人,天啊,他長得真結實,可是……可是他下面那個東西是什么?小妮子很好奇。
她看到這個人身上繪滿了奇特的紋身。
“也許我們該把他扔回去。”老人很嚴肅的為一個活了幾十年的老頭,他很清楚這種事情意味著什么。
麻煩,和武士沾上邊的麻煩,哪怕是一個最低級的武士,也不是他這樣的人能招惹得起的。
“可是我們不能那樣做,他會死掉的。”
“我們不說,沒人知道。”
西蒙妮放下手看他的爺爺,表情很認真:“可是神知道。神靈的賜予,我們接受,神靈的懲罰,我們也不推辭。也許這就是神的安排,把這個人送到我們身邊要我們去救他。我們不能拒絕神的安排。”
“傻孩子,這個世界沒有神。”老人搖頭。
“可是……”
“很抱歉,西蒙妮,在這件事上我不能同意你的意見。你還不懂得世界有多危險,這個家伙身上插著一把劍,這說明有人想殺死他。我們不知道要殺他的是什么人,但不管是哪種人都不是我們惹得起的。把他扔回水里!”老人說著看了看那男人,嘆了口氣:“我很抱歉,小伙子,如果是我自己一個人,我一定救你,可是為了我孫女……”
他扳住了那男人的肩頭,準備把他推下水。
“不!爺爺!”西蒙妮大叫。
老人正要說話,卻發現昏迷中的男人竟突然睜開了雙眼。
血紅雙睛,看得老者心中一涼。
這眼神分明不是人類所能擁有,就象是魔鬼,懾人心魂。至于他身上的紋身更是放出奇異的光亮……
他竟然站了起來,伸出一只手,將插在腹里的黑色長劍緩緩抽出,血水順著劍刃嘩嘩流嚇。
老人嚇得目瞪口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求求你……別……別殺我……不,不,這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殺就殺我吧,請放過我的孫女……”
哀求的聲音沒有得到回應,老人呆呆地抬起頭。
他看到那個水中的男人竟又斜斜倒了下去……
老人和西蒙妮面面相覷。
西蒙妮壯著膽子靠近那男人,她看到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看的男人,臉部的棱角分明,輪廓飽滿,充滿爆炸性力量的肌肉布滿全身,甚至連些奇特的紋身都充滿了特殊的美感……
“你確定,你還要把他扔下去嗎?爺爺。”西蒙妮輕聲問。
老人打了個哆嗦,終于低下了頭。
他喃喃說:“這是神的旨意,神的旨意不可違背……”
男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狹窄的船艙里。
艙頂上吊著風干的魚肉,小船在水中輕微地晃動,耳邊傳來人在船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甚至還能聽到嘩嘩的河流聲響。
這個簡陋的船艙里除了自己再無他人,他吃力地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腹部還有全身上下都纏滿了繃帶——這些繃帶是用碎布條做的。
一個小姑娘捧著一碗熱魚湯進來,看到男人站在那里嚇了一跳,險些把魚湯灑了。
她連忙把魚湯放下,用興奮的口氣說:“你醒了?”
木訥的眼神在姑娘的身上掃視著,男人沒有回答,只是露出好奇的神色,就好象是在看什么稀罕的玩具。
這讓姑娘的臉有些脹紅,她揉搓著衣角輕聲說:“我希望你不會生氣我爺爺的行為,不管怎么說,他終于還是沒那樣做。”
“你的……爺爺?”男人吃力的發聲。
“恩。”小姑娘用力點頭。
然后她很失望地看到,男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前天發生的事與他沒有絲毫關系。
想了想,姑娘把魚湯捧起來,端到男人的嘴邊。
男人有些迷惑姑娘,他看到那誠懇的眼神。
于是他捧起魚湯一口喝干。
“小心!很燙!”姑娘叫了起來。
男人卻仿佛沒有感覺一般。
姑娘微咬了下牙齒,這個男人……好奇怪。
于是她壯著膽子問:“喂……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會在水里,還受了傷?”
男人看看姑娘,什么話也沒有說,徑直向艙外走去。
“喂,你受傷了,還沒好呢,不能亂跑。”
男人轉回頭姑娘,然后把纏繞在身上的繃帶解開。
看著他的動姑娘大叫:“你不能那樣,傷口還沒有愈合。”
繃帶解開了,男人的小腹光滑如鏡,小姑娘看得兩眼發呆。
“你……你的傷,好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小姑娘。
小姑娘的臉紅得越發厲害,她低著頭說:“那么……好吧,你可以走了。不過……”
男人還是不說話,小姑娘跺了跺腳:“不過你得說出你是哪里人,讓你家里人給你帶些錢過來,不管怎么說……你得賠我們漁網錢。”
最后一句話,小姑娘說得聲音特別低。
“家人……”男人細細咀嚼著這句話,眉宇間露出思索。
“難道你沒有家人嗎?”姑娘顫驚驚地問。
“我……不……知……道。”男人很吃力的回答。
姑娘大失所望,這個看上去鋼鐵一樣的漢子,原來竟是個結巴。
對方的缺陷,讓姑娘的膽氣壯了許多,她問: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來自哪里?”
男人眼中露出迷惑的色彩:“名字?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小姑娘愕然。
她喃喃低語:“神啊,你為我們送來了一個什么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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