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強他們到西昌、是在凌晨三點。從西昌城坐車到發射場，有一個多小時。天還蒙蒙亮。
廠房的大門，是兩扁向兩旁移動的導軌防護門。里面通明，為這個寒冷的山區夜晚、增添了一絲暖意。
在廠房里。外面看似高大的建筑，里面其實是拉通的整體架構、通透的空間，從屋頂到地面，足有五層樓高。
這樣的設計。是為了在作衛星檢修的時候，有足夠的空間。
因為，這次要發射的亞洲一號，其高度就達到了六點五米！它直立在廠房偏右的位置，即便是從上向下俯瞰，也是一個龐然大物。
只是現在還看不到它的廬山真面目、一張極大的遮幕、將它整個遮蓋了起來。
蕭強在第一眼看到這個大家伙的時候，心里就是一涼。
再聽到周主任介紹的衛星數據，幾乎就已經絕望了：直徑二點二米。高六點五米，重量為一點二五噸！
這么大的一個衛星，就算它內部各種零部件之間，有許多空隙。把它的空隙去掉，壓縮成一團，肯定也不止一個立方米啊！
他從上方看下去，在衛星的周圍，看似隨意地站著幾個身著西服的西方男子，將衛星保護在中間。幾個人的肩頭胸背都顯得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是經過長期鍛煉。
“他們就是美方派出的保衛人員！”周主任看見他盯著那些人看，提醒道，“他們一共分三個班，每八小時一輪換，全天二十四小時，
不間斷守護，我們的科學家，想上去對衛星進行基本的檢測都沒有辦法。”
在他的語氣里。有些唏噓的味道。
蕭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廠房的左側，十來個穿著白色工作袍的工作人員，圍在一個直立地空心圓筒周圍。
圓筒的側壁是活動的，這時正處于打開狀態。在圓筒的表面，噴繪著一面巨大的五星紅旗。
那些工作人員。遠遠看著廠方左側、幕布下方的衛星，指點著圓筒，嘴里說著什么。
“那是什么？”蕭強奇怪地問道。
“那就是衛星艙。發射地時候，衛星就放在那里面。下面以托架支撐，以保護衛星不會因高溫摩擦而損壞。到了預定發射高度，艙門會打開，實現星箭分離。”周主任很懂行地隨口解釋道。
兩人在上面看了一會兒，周主任道：“怎么樣，該看的都看了，我們下去吧。”
該看的。確實都看了。可是蕭強看了以后卻更加失望了。
他來之前。就是考慮著怎么從中弄點好處。說不定，還能持亞洲一號也給偷出來。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大家伙，他實在是有一種無處下手的失落。
從高處下來。周主任向那群圍在衛星船旁地工作人員走去。那些人也都認識他，熱情地向他打著招呼。
周主任和工作人員交談的時候。蕭強靜靜地在旁邊聽著。
從他們的談話中。蕭強才知道。這個所謂的亞洲一號，其原本的名稱。并不是這個，而是叫“西聯星六號”。它原本是休斯公司。為美國的西聯通訊公司，所制造的一顆國內通訊衛星。
但在一九八四年。美園挑戰者航天飛機，打算將這顆衛星，和另一顆印尼衛星在太空投放的時候。雖然兩顆衛星都被放入太空，但都不知道什么原因，沒有啟動近地點發動機。因而入軌失敗。美國地保險公司為此支付了兩顆衛星的賠償。他們覺得有些不甘心，在征詢了專家的意見之后，認為這兩顆衛星，還有回收利用價值。于是，他們和美國航天局聯系。于同年底，由發現者航天飛機，靠近這兩顆衛星，伸出機械臂，將它們抓回。
衛星收回以后。經過修整。便在國際市場上尋找買家。
一九八八年，正好香港的亞洲衛視公司成立。想要購買衛星。這顆原名西聯星六號的通訊衛星。其技術參數經過改造，以符合亞洲標準后，便重新被命名為亞洲一號。轉手賣給了亞視。
蕭強一聽，在一邊嘟囔著撇嘴道：“靠！派這么多人。像防賊似的防我們，我還以為什么最新科技產品，原來是顆回收的二手貨！還是一九八四年地舊貨！”
一個年級比較大的工作人員說道：“也不能這么說！雖然是八四年地產品，他們的衛星還是很先進地。像亞洲一號的使用壽命，就達到了十年。我們地東方紅二號，也才只有四年半！就是最新在研制的東方紅三號，經過最新科技的改進，也只能達到六年左右的使用壽命……”
蕭強眼睛都直了，他趕緊抓著周主任，急切地問道：“我那顆。你是打算給我用東方紅二號？給我只能用不到五年的產品？”
周主任不自然地扯了扯他。小聲說道：“我們回去說，回去再說！”
蕭強氣呼呼地看著他。轉頭問那個工作人員：“他們的衛星還有什么比我們先進的？”
那個工作人員也看出不太對勁了。他原來看蕭強這么年輕，還以為是周主任的副官秘書之類的，但現在看來，這個年輕人。似乎是另一個部門的。還向科工委訂購了一顆衛星，難道是軍隊要用？
他有些為難。
不說吧，又怕蕭強會事后找他算賬：說吧，周主任由一個勁地朝他使眼色。大家都是軍隊系統，以后也許還要打交道，面對這個局面，弄得他左右為難，很是有些尷尬。他索性回避這個難題、朝那邊美國人走去。和他們討論起安裝測試的事情來。
蕭強就不是肯吃虧的人，他又拉著其他的工作人員問，但大家都裝作沒看見他，都避而不答。
他看著周主任不好意思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拉著他不依不饒！
周主任也是被他纏怕了，低聲對他說：“別鬧！你那是專用的數據衛星，我們怎么可能給你用東方紅二號？這些通用型的通訊衛星。絕大多數是傳輸電視信號，和你需要的根本就不相符！現在空間研究院正在重新設計，以后有你用的。壽命也比通用平臺要高得多，至少八年！你就不要胡鬧了！”
“那還差不多！”蕭強放開他，還有些不放心，又說道。“衛星做好了，我會讓公司里地研究人員進行檢測，東西不好，我可是要拒絕收貨的！對了。新造衛星，要多就才能造好？”
周主任心頭默算了一下，說道：“連設計帶制造。
滿打滿算。少說也要二十四個月！大概九二年可以制造完成！”
“什么？”蕭強的聲調一下就高了。
這么長時間，自已這么大的動作，外國人會眼睜睜在一旁看著？九二年。那時候他還要衛星干什么？自己放著玩嗎？
周主任也有些生氣了。他還沒開口，邊上有個工作人員插話了：“這位同志，我不知道你是哪個部門的。但你顯然對于衛星這塊，不是很精通啊！從衛星設計到制造，你知道國外，”他指了指那邊的美國人。“他們全套流程走下來。要多長時間嗎？”
“不知道！多長時間？”蕭強最大地好處。就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絕不會不懂裝懂。對方既然是這行的專家。肯定不會亂說，他老老實實向他請教。
那個工作人員嘿了一聲：“他們的標準流程。是三十六個月！周主任答應你二十四個月，整整比外國人快了一年。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乖乖，三十六個月！蕭強砸了砸舌。
聽到這個答案，只是讓他地心理平衡了一些，但對于如何爭取時間，并沒有任何幫助！
兩年時間啊，我哪有這么多時間耗在這里？
自己為了控制寰宇網，對中東那邊說一定要和主網聯接，他們同意了。接下來，很抉就要開工，在中東建設骨干網絡，案裝主機，
這些工程冉怎么慢，一年時間總能完成。
可這時衛星還在設計人員的圖紙上，不可能恰時升空。
到時候網絡調試，對方一用，一切正常！不要衛星，也能夠順利運行網絡，那時候。就算是個外行，也馬上就明白。自己其實是想通過衛星，控制他們的網絡！
作為一個國家，他們會讓自己為所欲為？
不立刻翻臉，就是人家最大的容忍了，還想對方樂呵呵地跟自己說沒關系沒關系，用衛星，我們樂意？
更為可能出現的局面，就是對方當即將自己的人趕出來，中東這一片。自已是別想再插手了！
蕭強苦腦之極，嘴里喃喃自語：“時間來不及，來不及呀！”就在那一個勁地轉圈圈眉頭都完全鎖死了。
別人對他的抱怨，沒有再理會。
衛星不是玩具，隨時放幾顆在介庫里。想用，澎一下，把它發射到天上去！
那玩意兒價格貴得要死，每次國內要用，都是根據用途需要專門設計。這個周期流程，是不可避免的，再要抱怨，他們也只有愛莫能助了！
周主任不去理他。自顧和工作人員們，討論幾天后地發射任務，如何保證發射一次成功，為國家打破西方火箭商業發射的壟斷，贏得一個機會。
蕭強在那茫然地晃來晃去，忽然覺得一股大力推在肩頭，把他朝后推去。
他本來就心神不寧，下盤不穩。被那股力道一推。身子一下就栽倒下來，一屁股坐在地。
他怒氣上沖，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個比他還高、還壯實的金發美國人，沖他大喊大叫，嘴里嘰哩咕嚕說著英文，他一句也聽不懂。
蕭強氣壞了，我自個兒在這捉摸，礙你什么事了？你過來就推我一巴掌！媽的，以為老子比你矮，好欺負？
他一捏拳頭，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還沒動手，就聽到身后傳來周主任的斷喝：“蕭強！你想要干什么？”
蕭強心里早就憋著一口氣了。這時氣急敗壞，指著那個美國安全人員，對周主任吼道：“這孫子把我推地上。你沒看到？媽的。老子今天非要廢了他不可！”
周主任大步走過來，朝他后腦勺一巴掌：“你昏了！你自己跑到他們的警戒范圍了，還怪別人推你？你看看你現在是在什么地方？”
蕭強這才清醒下來。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自己轉悠來、轉悠去。已經到了離衛星只有兩三米地距離了。那邊的美園安全人員。都沖著他橫眉怒目，一幅面目不善地樣子。
他悻悻地干淬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被周主任拉開，腦袋還朝后。盯著那個推他的安全人員。
只見那個動手地美國安全人員，用英語和他們的人。大聲說了些什么。那些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蕭強是個英語白癡，但他聽到那個美國人，話里面不是夾雜著“chlna”“chlnese”這兩個詞，他還是聽得懂。又見到那人說完。其他地美國安全人員都在大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話。
他也不用周主任拉他了，自己趕上來。追著問道：“你知道那孫子在說什么？他們怎么都在笑？”
周主任不回答他問題臉色非常難看。
他一直把蕭強拉到門口，點著他腦門說道：“蕭強啊蕭強，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你怎么就不長記性？他們說了什么不重要。你一定要記住，如果不想聽到同樣的話。就把國家的科技實力提升起來！我看你閑得無聊，這衛星暫時你也看不到。自己出去轉轉，清醒一下頭腦。別動不動就知道搞破壞！好好想想，什么是你該做的！”
蕭強知道他地面色不好，并不是因為自己。因為那種氣憤，更像是帶著某種屈辱的怒火。
他不跟周主任犟，乖乖出去。
他在門口徘徊了幾圈，看周主任又和那些工作人員在談事情。悄悄溜了進去，拉著一個靠近門口的工作人員，小聲問道：“告訴我。那個美國鬼子。在說什么？”
當時那美國安全人員，說話的聲音很大。一點也沒有忌諱旁邊地中
國工作人員、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個工作人員的一張臉漲得發黑，只顧埋頭做自己的事情。
在蕭強的再三追問下，他才低聲說道：“那個美國人說：中國人從來都是小偷！他們從前偷蘇聯人的，現在又想來偷我們美國的技術！讓他們的人都小心些！還說。中國又窮又落后。將衛星交給中國發射。上面的人純粹是想看中國人地笑話！要他們的人加強自我保護。在火箭掉下來的時候、趕緊往一邊躲！”
蕭強聽完了他的話，這次什么話也沒說，扭頭就走，出門而去。
他沒有去找那個安全人員拼命。面對這些歧視性的語言，和他們拼命毫無用處！
要讓他們服氣，就要從技術上壓倒他們！
不錯，現在我們的技術，遠遜于你們。那又怎么樣？別的地方我管不到，至少，我們寰宇，必將快速追趕上你們
不光是快速追上你們，還要超越你們！
將你們遠遠甩在后面，讓你們知道落后地中國。一旦奮起之后，會有多大的動能！
天空中，太陽還沒有出來，但已經有些亮光。將天邊染得通紅。
在遠處，高高地火箭發射他。聳立在峽谷中央，披著絲絲霞光，如同一個巨人，沐浴在朝霞之下。長征三號火箭，靜靜地依靠在發射架上。潔白的火箭箭身，尚沒有安裝衛星箭頭。在三級火箭地位置上，幾個碩大的“中國航天”，是那么地醒目！
蕭強站在廠房門口，默不作聲她沉靜著，凝望著火箭……
周主任終于從里面出來，看到他的表情，也沒有再說什么。兩人上了車，開了十多分鐘，在基地招待所住了下來。
蕭強等周主任去安排房間，他就在拒臺上，打通了長途電話。
對面，公司的電話響了幾聲，有人接了電話。
“您好。這里是寰宇電子，請問您找哪位？”電話里傳來的不是接線生的聲音。而是他所熟悉的林怡，雖然還是那么溫柔，但明顯地透露著一絲疲倦。
蕭強抬起手腕，手表上的時間指著五點四十九分。
“小怡。怎么是你？你還沒有休息？”他的聲音有些抖動。
“小強！”對面林怡的聲音，一下驚喜地叫了起來，呆扳地聲線一下就變成了喜悅，“你電話來得太好了。有些事情。我正想和你商量一下呢！”
“什么事情？你慢慢說。不著急！”蕭強安慰道，又問，“奧斯丁呢？這些事情，他不能處理嗎？”
那邊。林怡的聲音有些生氣：“那個奧斯丁，你前腳才走，他就不見了！我到他辦公室去找他，發現他留了個條子，說要請一個星期的假，回美國一趟！”
“回美國？”蕭強沉默了。奧斯丁，是去忙那件事了嗎？他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奧斯丁的事情，我大致知道一些。這就算了。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你知道？那怎么不給我們打個招呼？公司里兩個可以做指示的人都不在，我們連找誰都不知道？”林怡有些埋怨，又說道，“一共有兩件事，但都是關于硬盤的。”
蕭強立刻集中了注意力。硬盤對他而言，關系著后續地計劃進展。他立刻問道：“硬盤的生產，出什么事了嗎？”
“是這樣的。我們的硬盤，不是一直不穩定嗎？故障率高。盤片和磁頭多次發生碰撞損壞。學科委地秦主任組織了人，作了多次改進，還請了高級技工來操作，但結果都不理想。昨天，硬盤制造小組在一起開了一整晚的會，結合實際。他們認為，問題還是出在加工過程中。由于盤片加工，有好幾道程序。需要更換刀具。以及取卸零部件。
雖然每次都用激光定位儀，進行了精度定位，但是人手操作，總還是存在小小的誤差。所以我們的盤片，始終存在缺陷。
當時自動化部門的汪工，建議干脆拋開人工部分，制作機械手臂，由電腦控制。這樣的精度應該會高些。秦主任也覺得這樣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我去向奧斯丁請示的時候，發現他不在。于是我自作主張，就同意了他們地意見，讓他們進行試驗，做一套自動加工儀出來。現在你打電話回來，就最好了，還是問問你，看是不是這樣處理？”
“你處理得非常正確！”蕭強大為高興。小怡終于也開始成長了，做事情不會只知道匯報，能夠自己獨立決定事情。這就太好了！
本來他在外面跑，公司里有奧斯丁在，也能正常運轉。但奧斯丁畢竟是外國人，如果事事都依賴他。并不是個很好的辦法。現在小怡也能自己做決定，哪怕是專家們確認了以后。她再做的決定。也比凡事都要匯報，等待結果的辦事效率，要高太多了！
自動化儀，蕭強久已想這樣做，這次回來就打算給秦運強他們提這個建議的。他們能自己想通，證明他們是具有主動精神的。
公司里，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啊！
他想了想，對林怡說：“我們是高科技公司，不是手工作坊！精度是我們最求地目標！你再轉告秦運強他們，等這套硬盤生產的自動化儀做出來，其他地生產方面，能夠使用自動化生產線的，盡量都采用！錢不是問題我們有錢！”
“好地，我會轉告他們。”那邊傳來西索的聲音，林怡記下了他地話。又說道，“還有一個就是磁頭懸浮系統。我們公司的研究員，大都是電子、機械、計算機方面的科研人員，對于空氣動力方面、都是半路出家。所以這套系統的懸浮效果，很不理想。我昨天開完了現場會，就去了中科院，想請他們的氣動專家能夠給與我們協助。他們口頭上表示了同意，但還要向上級反映一下，大概一個星期左右。能夠答復我們。只是不知道，讓他們加入進來，是否合適？”
蕭強沉吟了一下，作為商業機密，能夠都用自己的人。當然最好。但要是沒有，也只能申請外援。
他慢慢說道：“這個事。你還是先這樣辦著。我看看，能不能從科工委這邊，挖一兩個氣動專家過來。對了，你打電話給顧所長他們，六一一所是搞飛機的、他們那里的氣動專家很多。大家又這么熟，讓他們支援幾個人，更有把握些！順便，你幫我向顧所長他們慶賀一下，祝賀他們的雷達系統，順利通過驗收！大家都是老朋友了，這次成功,既是我國機載雷達方面的大進步。也是他們所的榮耀，我也理所當然應該對他們表示熱烈祝賀！”
放下電話，蕭強思緒起伏。
硬盤、處理器，這兩個東西。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一年時間，他們能拿出可靠的產品出來嗎？
還有中東的骨干網建設，如果說硬盤等需要盡快完成，這邊卻需要拖時間，又不能讓阿布王子他們反感，這個難度，很大啊。而且，那些西方科技集團。會給我這個時間嗎？我應孩怎么辦？
在衛星升空之前，我要怎樣，才能將局面，牢牢地把握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