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強領著屬于他們宿舍的軍訓服裝,回到寢室,把劉輔導員的囑咐,匆匆對唯一留在房間里的左右才轉述了一遍,算算時間,就往楊懷厚教授家趕。
至于那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女生,他早把對方的名字給忘到了腦后:現在他時間緊得很,除了林怡,哪有那么多精力來記住一個不認識的女生的名字。
他輕輕敲了敲楊教授家門。
“誰呀?”一個中年婦女在里面問了一聲,打開門一看,“是小蕭啊,是來找我父親的吧?”
中年婦女是楊老的女兒,名叫楊樺,也是位老師,不過是在清華附中當物理老師。
客廳里還有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在看課本,這是楊樺老師的兒子。
算上楊懷厚老兩口,一大家子共有五口人,老老小小都住在這套三室一廳的教師樓里,說不上擁擠,但也比較影響工作。
蕭強禮貌地問候道:“阿姨好,請問楊老在家嗎?”
“是小蕭嗎?我一聽聲音就是你,進來吧,我在書房?”楊老的聲音從書房里傳出來,蒼勁有力。
蕭強對楊樺笑著點了點頭,邁步走進書房。
楊老家里就三室一廳,為了不吵擾到老人工作,特意將一間較小的房間的辟出來,作為楊老的書房,就連孫子都十歲了,還是和父母睡在一起,作業也只能在客廳里做。
其他人的書房里,墻上總是掛滿了各種書畫作品,楊老的墻上,則是各種各樣的電路圖,行家一看,就知道這都是計算機設計圖紙。有些已經很陳舊了,有的卻顯得嶄新,顯然是才換上不久。
書房中只有一副字,算得上書法作品,那就是楊老親手寫下的“行路難”!
“坐,坐。”楊老從滿桌的書籍、原文資料中抬起頭,笑容滿面地招呼蕭強,“今天來有什么問題啊?那本《計算機設計基礎理論你已經看完了吧?”
他對這學生很滿意,學習勤奮、頭腦靈活、有很多發人深省的見地,雖然限于經驗和知識的積累不足,有些看法還稍嫌稚嫩,但論眼光的長遠,滿校學生里,少有人及。
他對蕭強最不滿的,就是他的英文太差,這樣所閱讀地,大多是比較落后的資料,對于以后的深造,是個嚴重缺陷。
蕭強規規矩矩地坐下,恭敬地回答道:“書已經看完了,對計算機硬件,也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只是,計算機是一門綜合性學科,涉及到物理、化學、制造等多種學科,現在只能說形成了初步的概念。”
楊老點著頭:“不驕不躁,很好。治學和研究,都需要這樣的嚴謹態度。你能在這么短時間里,把基礎部分吃透,本來我是想夸獎你幾句的,不過你能有這樣清醒的認識,我就不多說了。這次來,我給你準備了幾本進階的書籍,你可以拿回去好好看看。不過,要更進一步的鉆深鉆透,小蕭,你還是要把外語抓一抓,不可以放松了,那才是開闊你視野的根本啊!”
蕭強諾諾接過楊老給他準備的幾本資料,坐回了原位,委婉地說道:“楊老,我聽說最近的研究經費,有些緊張,有這回事嗎?”
楊老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從哪里得到這個消息的。
國家對教育始終還是抱著大力支持的態度,有一個口號就叫做“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國家節衣縮食,擠出經費對教育保持投入。
作為理工類大學,研究所需要的開支也遠遠高于普通人文類學科,這方面,國家對清華一直是不吝投入。
只是,最近的經費確實開始緊縮起來。
以楊老等學術權威,要申請科研經費,還能得到校方的撥款,但他風聞,有些中青年研究人員的課題,要么經費被減半,要么就中途轉移研究方向,還有的,就干脆取消了科研課題。
這些,泰半還是緣于當初引進國外先進技術,新開了許多需要大量投入的研究課題,進行國內消化的后遺癥,只是,楊老等人并不清楚而已。
雖然楊老沒有回答,但蕭強從他的神情,得到了答案。
他遲疑了一下,說道:“我這些日子,探察了一下西方的科學研究,發現他們對待科研開發的思路,和我們有很大的區別。
我發覺,西方國家的科研,主要分為政府、私人公司資助和大學三個部分。
除了政府開發,是純粹的投入以外,私人公司和大學的開發,在進行基礎研究的同時,都沒有放棄科技商品化,用開發出來的科技產品,獲得利潤,部分又回流入研究。
我們國家現在私人公司還少,規模也不大,這公司投入還不可行。但為什么大學不做這方面的嘗試呢,這樣一來,學術研究能夠得到正常進行,研究資金也有保證,這不是很好的一條途徑嗎?”
楊老笑了:“小鬼頭,你一張口,我就明白你想要說什么了?什么私人投入,還不是你那個寰宇電子吧?怎么著,想到學校里來挖墻腳?”
李江在將蕭強引薦給楊老的時候,就著重介紹了一下蕭強開辦的寰宇電子,把它吹得天花亂墜,這才能夠順利讓蕭強得到楊老的親自指點。要知道,楊老這樣的學科帶頭人,他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研究,門下的學生,也都是博士生,像蕭強這種剛入校的本科生,怎么可能得到他的親自指導?
蕭強被揭穿了圖謀,也不臉紅,笑嘻嘻就湊了上去:“楊老,反正學校好多的研究課題都停了下來。還有,那些研究生、大三大四的學生,以后分出去,也要進行一段時間的鍛煉。不如我給他們找點活干,就當實踐,這也算是理論聯系實際吧——只要按照我給的研究課題,取得了成果,我會給予優厚的獎勵,這樣學校的經費也能得到一部分緩解,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楊老用手指著他,笑道:“你這是赤裸裸的利誘啊!好吧,你想要作哪方面的研究,我先聽聽。要是研究方向,適合我們,能夠賺點外快,我可以讓手下的那幫學生幫幫你。”
“光是您手下那幫學生可能不夠,”蕭強眼神閃爍,“研究的方向,主要是計算機和通訊相關的項目,但課題比較多,恐怕需要大多數院系都動員起來,我想,不如就把這些研究作為作業,布置下去,大家群策群力,共同開發!”
楊老吃了一驚:“你到底想搞什么?擺開這么大陣仗?”
“我的設想是這樣的,”蕭強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慢說道,“研究分硬件和軟件兩個部分……”
他一口氣說了足足三個多小時,其間楊老不時打斷他的說明,對其中的問題進行討論,在爭辯和總結中,兩人連晚飯也沒有吃,直到夜深。
蕭強將所有的想法都說明結束,楊老陷入了沉思中,久久沒有說話。
門輕輕地敲了一下,楊樺隔著門小聲道:“父親,你該休息了,已經很晚了。”
“啊!”楊老從沉思中被驚醒,掀開床連看著外面,說道:“都這么晚了?小蕭,你給的這些課題,有些,還需要研究人員全力投入,可不是什么賺外快那么簡單!我把這些項目串聯起來,發覺你想要搞的,豈止是一個兩個的發明成果,你的胃口大得很啊!這樣吧,我會把你的想法,和上面說說,看校領導是否能夠同意。”
“您看,能夠獲得通過嗎?”蕭強急切地問道。
“有一些,估計沒有大問題。有些,則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之外,比如你說的程控交換機,這本身就是個大項目,我們學校早就在搞了,只是還沒有取得成果,在短期內要實現,很難。這方面,國際上有些研究,我們就差得遠了。”
蕭強對這些也心知肚明,他這樣做,現在還處于打基礎的地步,只求利用清華眾多的專家學者,把研究方向,指向他所列出的項目上就夠了,要是能從中發現幾個優秀的人才,那就更理想了,于是說道:“這些項目,不求全部出成果,有些只要有研究思路,能夠有具體的實施報告就行,成本暫時不列為考慮范圍。”
想不到他這句話,倒讓楊老生氣了:“不考慮到生產成本,那算什么研究?古代動員成千上萬的人淘金,和現代利用現代化技術提取,這能一樣嗎?要是那樣的話,你所提的這些課題,我現在就能給你解決方法,還要程控交換機干什么,你直接請幾萬個接線生,在那轉接線路不就行了?”
蕭強苦笑道:“您老錯怪我了。我的意思是,首先保證在現有技術條件下能夠實現,其次是更加快捷先進,最后再考慮這些設備實現的成本。而不是說用落后的方式,來實現這些功能。”
楊老驚訝道:“這樣一來,要實現你說的功能,確實要容易許多。可是,成本恐怕也會相當高昂,這樣一套東西,能夠推廣開來嗎?”
蕭強笑道:“科技總是從無到有,從落后到先進。我先保證有,之后才能就所存在的問題,逐漸改進了。楊老,打擾您這么久,我就先告辭了。明天學校就要組織軍訓,大約有一個月時間,”他從兜里掏出一個存折,“這是五萬塊錢,作為先期純理論研究的經費,像請您代為轉付給各個相關院系。”
“你這是干什么!”楊老一把將存折推開,瞪著眼睛說道,“你提的這些項目,我仔細思考了一下,有些原來就是我們的研究方向,有些也具有很大的實用性,遲早會被學校列入科研課題。現在只是做可行性論證,這樣的研究,學校一定非常樂于支持。你倒是給我們提了個醒,讓我們提前展開研究,不至于再次被外國遠遠地甩在后面,要你這些錢干什么?”
蕭強不由分說,把存折硬塞到楊老手里:“楊老,就算是先期研究,這些資料啊、圖書啊、制作設計圖啊什么的,都需要花錢吧。這些錢不多,也就僅僅能解決這些而已,請您務必收下,也算是寰宇電子的前提投入吧。”
“前期投入……”楊老遲疑了一下,終于不再推卻,“好,你也是個有錢人,就當我們吃大戶,這錢就收下了。不過我要批評批評你,我知道你有錢,不過要是怕我們不盡心研究,才使用這樣的手段,那是大可不必!不論能不能夠出成果的,我們都會以嚴謹的態度,給出科學的答案。”
“是是是!”蕭強點頭哈腰,聆聽了一番楊老的訓誡,汗流浹背地離開了楊老的家。
他其實倒不是怕學校研究不盡心,這些課題,作為作業布置給學生,多少都能取得成績,差距只是這些設計是否成熟,技術是否可靠而已。
蕭強支付這筆錢,就相當于是定金,單純是商業習慣所驅使,只要他付了錢,按照他的研究方向,取得的科研成果,就屬于他個人所有,走到哪里他都站個理,也不怕被人指責。
他這樣發布科研課題,由大學代為研究的行為,在國外非常普遍,但在國內,這還是蝎子拉屎——獨一份。至于是否能夠取得理想的成績,那也只有試過才知道。
蕭強回去的時候,宿舍區大門已經上鎖了,他找了個黑漆漆的角落,翻身越過圍墻,在墻角穿梭,偷偷回到了寢室。
房間里安安靜靜,室友們都睡著了。
蕭強悄無聲息地摸出毛巾,端上洗臉盆,就打算溜到洗手間去擦個澡。北京九月初的天,還熱得很,就這么小小運動一番,就是滿身的熱汗。
呼啦一下,從床上跳下幾個身影,一把摁住他。
“逮住小偷了!別人都說學生宿舍小偷多,我還不信,這才報道,就抓住一個小偷。還是大學生呢,這么沒素質!”
“好小子,敢到我們寢室偷東西,也不打聽打聽,萬東是誰?”
“要不是我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還被你這小偷給得逞了,說,你都偷了些什么?”
蕭強從他們幸災樂禍的聲調里,聽出他們是在開玩笑,用力一掙:“別鬧了,再鬧就把宿舍管理員招來了!”
“什么叫別鬧了。喝,你小子偷東西還有理了?兄弟們,你們說該怎么辦?”萬東的聲音,就是壓著嗓子,也像正常人說話,嚇得蕭強趕緊捂住他嘴巴。
“我看看,啊,都偷的是臉盆、毛巾、肥皂,這也太沒品了吧,就偷這些破爛玩意兒?那好,它既然想偷這些東西,我們把他抬到洗手間,讓他洗個痛快!”
幾個人不由分說,抬手抬腳,把蕭強弄到洗手間,接了滿滿一盆涼水,嘩一下,兜頭就給他淋了下去。
一群人捂著嘴,看著蕭強渾身濕淋淋的樣子,嗤嗤悶笑。
蕭強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接了一臉盆冷水,追著他們潑過去,一伙人打打鬧鬧,這聲音就大了。
“誰?誰還沒有睡?”一道手電筒的光線在樓外晃動,向洗手間照射進來。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發一聲喊,連滾帶爬,就往寢室跑。左右才那個大近視眼,居然也混在人群中間,沒有落在后面,一路上還沒碰到一個人,不知道這是不是聽風辨器的高深境界。
“昨晚違反寢室紀律的,就是你們幾個吧?知道跑,就不知道把水擦一擦?人家順著水跡,直接就找到了你們,丟臉!”劉輔導員恨鐵不成鋼地責問道。
在他面前,三一二寢室的六個人,一律低著頭,灰溜溜一聲不吭。
“劉哥,我們是熱得睡不著,這才起來沖個澡,不是有意違反寢室紀律的。”蕭強套近乎,加裝出一幅可憐相,以圖博取同情。
“省省吧!沖澡?沖澡都穿著衣服沖?你去你們寢室看看,濕衣服還堆在臉盆里呢!”劉輔導員眼一瞪。
左右才推了推眼鏡,低聲道:“我都告訴你們,要把濕衣服晾干,還說沒事。這下人證物證都有了。”
萬東粗聲粗氣道:“你傻啊。人家都順著印跡找到我們寢室了,就是把衣服晾干,還不是逃不過去。怕什么,砍頭不過碗大的疤!這都是我做的,我違反了寢室紀律,劉輔導員處理我吧!”
“耶耶耶……”劉輔導員樂了,“看不出來,這里還有位梁山好漢啊!”
蕭強等人都低著頭,吭吭直笑。
“笑什么?”劉輔導員突然臉一板,“你們還當是在中學里啊,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這么大個人了,沒點自覺性!回去,每個人都寫一份深刻的檢查交給我!”
“還好是寫檢查。”蕭強和萬東都松了口氣,從小到大,這東西就沒少寫過,早就形成了套路,不用想,唰唰唰,幾下就能完成。
白長河等人就有些變色了,他們沒寫過檢查,而且在心中,還有些以寫檢查為恥的心態,讓他們覺得難堪。
李剛畏懼地說道:“劉哥,劉輔導員,我們錯了,以后改還不行嗎?”
“就是,我們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就別寫檢查了吧?”其他幾個人也跟著求情道,只有萬東大大咧咧地說道,“寫檢查有什么,這玩藝兒我都寫了幾百遍了。”
“很好!”劉輔導員點著頭,對李剛、左右才、白長河他們說到,“你們既然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又是初犯,這次就放過你們。萬東,你這么能寫檢查,那就寫一分三千字的檢查,讓我看看,你的寫作能力到底有多高!”
“啊!”萬東一蹦而起,“不要啊,我也是初犯,我也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劉哥,劉哥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蕭強嘴皮不動,振動喉嚨,偷偷對萬東說:“沒事,我們今天就去軍訓,要一個月才回來。到時他早就搞忘了。”
劉輔導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三一二寢室,果然是能人輩出啊,這里還有人懂得腹語!沒關系,我記性好得很,絕對不會忘的!而且……”他聽了一下,笑吟吟地看著蕭強,“軍訓的時候,我也會跟著去的!”
蕭強哀嘆一聲,拍著萬東的肩膀:“兄弟,你自求多福吧,哥們兒幫不了你了!”
“什么叫自求多福!”劉輔導員喝道,“我說了,李剛、左右才、白長河、紀明宣他們四個,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主動改正,所以放過他們。可沒說,放過你蕭強!你,和萬東一樣,也是三千字檢查!少一個字,加倍處罰!”
白長河等人,想笑又不敢笑,臉上拼命繃著,痛苦不堪。
萬東狂笑著拍打著蕭強:“兄弟,哥哥可幫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劉輔導員笑罵道:“還在這打鬧,快回去收拾收拾,下午就去軍訓基地,你們都去把頭都給我理了,所有男生,統一留平頭!”
今天人非常疲倦,這一章寫了一整天,后續情節都考慮成熟了,但大腦完全是木的,反應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