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縱橫宦海
名門卷三卷三縱橫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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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大唐皇帝李系下達了詔書,否認流傳在長安的兩個謠言,崔圓勾結回紇和張煥是豫太子之后,并著令大理寺調查謠言的源頭,給造謠者以嚴懲。
兩個謠言在天子的詔書下迅速地銷聲匿跡了,沒有人再談及此事,這時距馬球大賽已不足半月,長安及大唐百姓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吸引到這一年一度的馬球大賽上來,在酒館、茶樓到處都充斥著這次大賽的各種消息,每一個可能奪魁球隊都被人津津地談論著,隨著從各軍各郡來長安比賽的球隊陸續抵達,長安漸漸地開始激動和亢奮起來。
這一天下午,大明宮的銅鐘照例沉重的敲響了,離黃昏尚早,但天已經黑了,這是散朝的鐘聲,開始有三三兩兩朝官離開大明宮,或是回家,或相約去酒樓小酌,但中書省政事堂依然大門緊閉、戒備森嚴,緊急內閣會議已中午開到現在仍沒有結束的樣子。
鴻臚寺卿張延賞在二十天前提出了恢復對回紇邊市,要求朝廷給予重視,但此時刑部尚書楚行水、兵部尚書韋諤以及禮部尚書張破天皆不在京內,朝廷發八百加急,催三人返京,到今天上午,最遠的楚行水剛剛抵達長安,內閣立即舉行會議商討對回紇邊市。
除了七個內閣成員外,列席會議的還有戶部侍郎杜鴻漸、鴻臚寺卿張延賞、太府寺卿楊炎、中書侍郎元稹、門下侍郎第五琦、中書舍人崔敏等等,會議從中午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其矛盾的焦點在于是否可以出售生鐵等戰略物資給回紇,條件是由回紇提出,大唐的絹綢、瓷器、茶葉等奢侈品只能換取回紇的牛羊及皮毛,而要換取回紇的戰馬,只能用生鐵或糧食予以交換。
安史之亂后,由于大唐的養良種馬之地河西被吐蕃占領,而大唐內地的馬匹大多耐負重而不適合野戰。導致于唐朝戰馬奇缺,隴右、河東、河北諸軍的騎兵隊只能兩人合用一騎,而中原、江淮等地的團練軍,甚至二十人才能配一匹戰馬,不少地方都取消了騎兵這個軍種,而數月前,張煥從回紇帶回了大量戰馬。河東軍一躍成為騎兵最多地軍隊,使其他各軍眼紅不已。
一方面是對戰馬的渴求,而另一方面卻是要抑制回紇的壯大,從唐初以來一直奉行戰略物資禁運的國策。生鐵、糧食、武器、銅、火油皆不得賣給吐蕃及突厥、回紇等國,但在十六年前的回紇南侵中,大量中原匠人被擄掠到回紇,以及回紇在向西擴張時,也得到不少胡人工匠。事實上回紇已經掌握了相當高的鑄造技術,而從新羅、渤海等地也能輾轉得到大唐的生鐵。所以在這次內閣會議上對生鐵地控與弛便成了爭論的焦點。
左相裴俊卻主張放開生鐵和糧食的貿易,理由是回紇已經掌握了冶煉技術,只是耗費過高而已,輸出生鐵可以不利于回紇冶煉技術的提高。從而形成大唐在冶煉技術上地壟斷,而右相崔圓卻認為回紇人口稀薄。即使輸出少量的生鐵也能顯著提高回紇軍的戰力。他主張嚴禁生鐵和糧食輸出,甚至要將禁運范圍擴大到新羅、日本、渤海等國。并制訂最嚴厲的律法懲處走私商人。
政事堂內燈火通明,由于門窗緊閉,空氣十分渾濁、燥熱,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汗津津地,滿面通紅,楚行水已經發了兩次言,他支持裴俊取消禁運地舉措,但崔圓態度之強硬,以及王昂、楊甚至張破天的支持,取消禁運地可能性不大了,但崔圓連帶的對新羅、日本、渤海等國的禁運卻是針對他楚行水而來,誰都知道,楚家控制著貿易最發達的廣陵,靠海外貿易賺取了大量地財富,其中對日本、新羅的生鐵、軍器輸出處于壟斷地位,一旦實行禁運,楚家將損失巨大。
既然不能取消對回紇禁運,那也不能殃及池魚,將禁運范圍擴大,楚行水咳嗽一聲,第三次站起來道:“各位,既然崔相國堅決反對放開對回紇禁運,那我也只能服從右相地決定,但對日本、新羅地禁運卻有些小題大作,自太宗以來,我大唐從來都是禁陸弛海,從未對海上貿易有過限制,事實上無論日本、新羅都沒有對大唐形成過威脅,正因為我大唐胸襟博大、海納百川,才有開元盛世,實行海禁這種倒退的措施實在不符我大唐一貫國策。”
“楚尚書此言謬也!”
工部尚書王昂長笑一聲,站起來反駁道:“日本、新羅國有多大,人口有幾何?可每年輸往兩地地生鐵皆有數百萬斤,真是全被他們所用嗎?走渤海國經由契丹進入回紇境內,一直是生鐵的走私線路,難道楚尚書真不知道嗎?海運不似陸運,有跡可查,大船向北入海,它真去了哪里,誰又能知曉?大唐年年禁運,可回紇的生鐵來源卻從未被堵住,這才是問題所在,所以崔相國提出全面禁運,才是治根之本。”
楚行水被駁得啞口無言,其實他也知道許多原本去新羅和日本的運鐵船最后是去了渤海國,但這不是他楚行水一家所為,崔圓不是也一樣嗎?只不過量遠遠比自己小罷了,今天崔圓拋磚引玉,著實讓自己吃了個啞巴虧。
崔圓見楚行水不再說話,便呵呵一笑站了起來,“既然確實有從海路間接走私的可能,那禁運生鐵一事就這樣定了,不過回紇提出另一個條件,用糧食來換取馬匹,各位以為如何?”
“糧食我看就不必了。”裴俊慢慢站起來道:“生鐵之所以能被控制,是因為有鹽鐵監專賣,而糧食卻不然,家家戶戶都有,進回紇的商隊本身也會攜帶大量糧食,根本就禁不了,所以我以為還是放開的好,省得回紇人缺糧便來邊境劫掠。”
“裴相國之言我也贊成,糧食應該放開。”
一直沉默不語的張破天瞥了一眼王昂。冷冷道:“不過王尚書剛才所言,全面禁運才是治根之本,我并不贊成,我大唐缺馬,根源不在什么回紇想要生鐵,而是我大唐馬源之地的河西被吐蕃占領了,以至于騎兵無馬可乘。以至于不能形成對回紇的戰略威脅,要想扭轉這個不利局面,必須要奪回河東,現在吐蕃的強盛時代已經過去了。他們河西駐兵不過兩萬人,以我大唐的國力完全能奪回河西、甚至安西、北庭,現在回紇因災情嚴重,加之國內政局動蕩,無暇南顧。正是對吐蕃用兵的良機,我建議應立即制訂作戰方略。早日向吐蕃宣戰!”
對于資歷淺地人,他會更輕視比自己資歷更淺之人,王昂就是這樣,他在三年前才入閣。原本是資歷最淺之人,但現在不是了。張破天的入閣時間還不到兩個月。盡管他曾做過短暫的右相,但沒有人會把他那段經歷放在心上。相反,那是他的恥辱,對于這樣一個入閣不到兩個月的人,王昂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張尚書的建議我完全贊成,我建議就由河東軍挑此大梁,為我大唐收復河西,張尚書以為如何?”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誰都知道吐蕃現在已經衰弱,但是誰肯出兵呢?按理應是隴右地韋諤,但他不肯,他一直的理由是自己既要保護隴右,又要北御回紇,不能兩線作戰,而其他人更不肯動,現在各方皆處于微妙的平衡中,牽一發便會動全局。
整個會場都一時沉默下來,張破天提了個令人尷尬的問題,良久,崔圓站起來笑道:“張尚書急切之心我們大家都能理解,本相又何嘗不是如此,若我再年輕十歲,我一定披甲執銳親赴河西,現在我大唐連遭安史之亂和回紇入侵,就如人幾近病死,現在需要慢慢調養,滋養病體,一旦強壯起來,必將驅逐強虜,恢復我大唐萬里河山,張尚書且耐心等候,相信我們都會看到那一天。”
說到這里,他環顧一下會場,肅然說道:“我們討論了一個下午,該出定論了,生鐵全面禁運,無論吐蕃、回紇、新羅還是日本,皆不準對外貿易,有膽敢走私者,以叛國罪論處,由鹽鐵監監控生鐵流向,糧食貿易可以放開,鼓勵商人向回紇換取馬匹。”
“就這么決定!”
裴俊站起來笑道:“大家都累了,今天就到這里吧!”他回頭又對制定內閣決議地中書舍人崔敏點了點頭,示意他盡快擬出決議。”
眾人走出會場時,天已經黑盡了,崔圓笑瞇瞇地走到張破天面前道:“破天,可有空到我府上去喝一杯?”
張破天笑著搖了搖頭,“相國好意心領了,今日我家七郎回來省親,家里要聚一聚!”
“那就改天吧!”崔圓笑了笑便不再堅持,他回頭向眾人招招手登上了馬車,馬車迅速啟動,漸漸消失在夜幕里。
從大明宮到崔圓的府第宣陽坊走直線不到半個時辰便可抵達,沿途須經過光宅坊、崇仁坊和平康坊,天已經黑盡,夜色寒冷,長安百姓們都早早地關門閉戶,一些喜好夜生活的人也大多去平康坊,大街上靜悄悄地,看不見一個行人,只聽見侍衛們雜沓的馬蹄聲和車轱轆的轔轔聲,偶然有一輛馬車崔圓地車隊旁飛馳而過。
很快,馬車便行到了平康坊的大門外,這里卻人流擁擠,燈火如晝,兩旁種滿了大樹,雖然樹葉已落了一半,但樹蔭依然濃密,使道路顯得異常擁擠,馬車慢慢地靠近了平康坊地大門,大門旁停著一輛馬車,這是一輛極普通的馬車,通常用于租賃,滿街隨處可見,馬車停在那里,似乎在等人,這時人群發現相國的到來,紛紛走到兩旁讓路,就在眾侍衛小心翼翼地從馬車旁經過之時,忽然,馬車的車窗開了,從里面伸出一支黑黝黝地弩箭,對準了崔圓的車窗,不等侍衛反應過來,破空聲響起,一支弩箭閃電般射出,穿透了崔圓馬車地車窗。
四周地人群一陣大亂,馬車上一名黑衣人撲出,飛奔沖進平康坊,等侍衛們趕上來,他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崔圓的車門忽然開了,只見崔圓從車上下來,他臉色慘白,一支箭深深地插在他地肩膀之上,血流如注,他忽然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右相崔圓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