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船停泊在了河中,此刻離黃河對岸已不足半里,夕陽水、船以及所有人都變成金紅色,黃河對岸的樹林也仿佛熊熊大火在燃燒。七星閣。
張煥伏在船邊看了半晌,并沒有發現有什么異常,剛才他的親衛隊正李雙魚跑來告訴他,有船員在河中發現了黑影,張煥當即命令親衛提高警戒。
此刻浩淼的黃河水面上空空蕩蕩,只有這兩艘渡船,如果真有什么異常,那必然就是針對李系或者張若鎬而來,不過張煥心中卻生出一絲疑問,從水上做文章,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自己上次派人殺張若錦,也是等他下船時的機會動手,早了則會打草驚蛇,況且就算現在鑿穿了船,大船也能堅持到岸邊,以崔圓之智,斷斷不會派這種手段低劣的人來應付張家大事。
張煥漸漸冷靜下來,如果自己是李系,發現有人行刺又會怎么樣?停下來、慢下來,難道是這樣?張煥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圖,是擾亂皇上的行程。
如果是這樣,可又覺得對方手段也并不高明,如果是自己干這種事,必定會趁夜把停泊在岸邊的渡船一把火燒個干凈,或者全部鑿穿沉底,豈不是更加有效。
“將軍,又出來了。”
身旁的李雙魚急拉張煥,悄悄向二十步外的河面指了指,水面上一道黑影在隨波漂浮,若隱若現,是人!是出水面換氣的水鬼。
張煥毫不遲疑地張弓便是一箭,箭去如流星。尖利地箭頭穿破波浪,直釘釘射在那條黑影之上,一團血冒出在水中迅速散開,黑影也隨之消失不見。
“將軍,快看!”幾名軍士一起喊了起來,只見十幾條黑影出現在了水面,他們迅速地向岸邊游去。
“給我放箭!”
張煥話音落下,兩艘船上近二百余名親兵手持鋼弩沖到船頭向河中放箭,這些親衛皆是天騎營的精銳。個個箭法精準,強勁的弩箭‘嗖嗖!’射入水中,只片刻功夫,黑衣水鬼大半喪生黃河。最后只剩兩人爬上岸,亡命般向岸上的樹林逃去。
“將軍,撈上來一個。”幾名船夫七手八腳將一張漁網拉上來,漁網里果然有一個穿著水靠的黑衣人。他的肩頭中了一箭,渾身蜷縮成一團,躺在船板上瑟瑟發抖。七星閣。
李雙魚上前撕開了她的面罩,忽然笑道:“將軍。還是個挺年輕的女人。”
“知道了,你帶她下去問口供。”
張煥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果然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年輕女人。只是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他站起來指著這女人冷冷道:“如果她有半點虛言,就給我剁掉手腳重新扔進河里。”
太原張府。“砰!”一聲巨響,張若鋒狠狠在桌面上拍了一掌,他霍地站起來,緊盯著對面地王夫人咬牙切齒道:“卑鄙!你們王家想搞垮我們張家,竟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那些錢都是我批的,責任由我來承擔!”
王夫人沒有動怒,她輕輕抿了一下頭發,不屑地向躲在門外的張若鋒妻子冷哼一聲,不緊不慢地道:“三叔,我這里都記有帳,這十年間從你手批給王家地錢一共是一百萬貫,而且這些都是我讓你付的,你都乖乖照辦了,這是什么原故,難道你和大嫂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你這個賤人!”躲在門外偷聽的張若鋒妻子爆發出一聲怒吼,她掄起一把掃帚,潑風似地沖進來,指著王夫人大罵:“這么多年我都忍了,今天你居然跑到我家自己承認,我、我打死你。”
吼罷,她掄起掃帚便打,王夫人卻一動不動,她似笑非笑地盯著張若鋒,這十幾年來,她早將他里里外外摸了個透。
果然,張若鋒一下子跳起來,攔腰一把抱住妻子,不料她體壯腰粗,張若鋒攔不住她,兩人竟一下子摔倒在地,掃帚也飛出去兩丈多遠。
“你真要護著這個賤人嗎?”極點,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好了,你不好鬧了,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簡單。”得將她嘴縫上。
“真是個愚蠢的女人!”王夫人站起來,看著她冷冷地道:“如果你想讓你丈夫死得快一點,那你盡管鬧、盡管哭,弟妹,你一直在外面偷聽,為何話只聽一半呢?”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院中傳來,“不錯!事情確實沒那么簡單,弟妹就不要鬧了。”
三人回頭一齊向院內望去,夕陽下,一個戴著斗笠的高胖男人出現在門口,管家站在他身后,臉上地驚愕尚未消去。(七星閣)
三人見他慢慢掀起斗笠,一下子驚得目瞪口呆,“你不是死了嗎?”
來人正是傳聞中落水而死的張若錦。
張若錦冷笑了一下,他回頭對管家道:“不準泄露我來的消息,否則我就殺了你。”
管家地腿直發抖,他點了點頭惶惶而去。
張若錦慢慢走進屋,對張若鋒妻子道:“弟妹,你先下去吧!這件事我會給你個交代。”
他幾個月前曾主持召開過家族大會,自然而然地在族中也有了威望,張若鋒妻子嘴唇動了動,只得拾起掃帚下去了。
張若錦轉身將門關上,房間里頓時昏暗了下來,房間地氣氛顯得有些詭異,他微微擺了擺手道:“兩位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說。”
見二人滿腹疑惑地坐下,張若錦冷冷一笑道:“張若鎬確實要殺我,但我料敵在先,死地是我的一個隨從。”
說到此,他瞥了一眼王夫人道:“大嫂。不在意我這樣說你丈夫吧!”
王夫人搖了搖頭,默然無語。
“三弟,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張若鎬已經將禮部尚書一職讓給了張破天,吏部批文已下。”
“什么!”仿佛一道強光直射臉龐,張若鋒地眼睛驟然收縮成一條線,內閣宰相是張家地最高利益,大哥未經家族同意便擅自讓出,而且是他們最痛恨的張破天。一股深深地憤怒從他心底沖出,張若鋒緊捏的拳頭竟微微顫抖起來。
張若錦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道:“所以我不顧個人安危回來,就是要在族中說清楚此事。”
說到這里,他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一股憤怒。“可恨!族規中沒有哪一條能約束他的決定,他自以為是家主,就可以任意妄為。”
“再是家主也要征得家族的同意。”
張若鋒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顫抖著嘴唇道:“如果損害到了張家的根本利益。這樣的家主必須廢除。”
“是!我也是這樣想,是廢除他地時候了。”一絲陰陰的笑意,他從懷中取一封信,推給了張若鋒。張若鋒顫抖著手撕開信皮,他的手重了一點,將里面地信箋的一條邊給撕掉了。
張若鋒手忙腳亂地將信打開。忽然儼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他頓時僵住了
信居然是大哥寫的。里面的內容是讓他撥款四十萬貫給山南王家,張若鋒再仔細看了看。沒錯!確實是大哥地筆跡,下面還有大哥的印章,很多大哥習慣性的運筆都分毫不差,信箋已經發黃,顯然是幾年前寫的。
筆跡或許可以冒充,但這個印章卻是真地,獨一無二的禮部尚書之印,而且這個信紙也是禮部專用,上面印有編號。
這怎么可能辦到?張若鋒一轉念便明白過來,這只有掌大權的人才能可能辦得到,這個人是誰已經呼之欲出。
“是誰讓你這樣做地?”過了半晌,他忽然冷冷地逼視著張若錦,“是崔圓嗎?”
“三弟,話不能這么說,是誰做地并不重要,重要地是我們家族利益,張若鎬擅自把內閣之位給了張破天,你能容忍嗎?崔相不能容忍,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們的利益是一致地。”
“我們張家和崔圓會利益一致?”
張若鋒慢慢搖了搖頭,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張若錦突然露面,事情不是那么簡單,他極可能已經被崔圓收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平靜地說道:“二哥,恕我暫時不能答應你,事關重大,我須仔細考慮清楚。”
張若錦眼皮微微一合,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三弟,那你就好自為之吧!”
夜深了,一輛馬車急速地駛過大街,右一轉,拐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約莫行了百余步,馬車在一處小門前停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確定后面沒有跟蹤的人,馬車門開了,戴著一頂斗笠的張若錦從馬車上下來,敲了敲門,門開了一條縫,張若錦取出一只鐵牌,在門縫處一晃,隨即一閃身進了小門。
張若錦被引進一間小屋,屋里沒有點燈,一名年輕的女道士正負手凝視著窗外的月亮,明月尚未滿盈,月光如淡藍色的流水,傾瀉在她的臉上,仿佛美玉一般的晶瑩剔透,她渾身上下不帶一點人間氣息,就宛如月宮的仙子失落人間。
張若錦上前拱了拱手道:“李先生,下官已從張府回來。
他雖是正四品刺史,但在她面前卻擺不起半點官架子,不僅僅是崔圓下令要絕對服從她的指揮,更主要是這個女人狠毒無比,殺起人來眼睛眨都不眨,她一到太原便殺了五個輕視她的襄陽供奉堂高手。
“他們二人答應合作了嗎?”李翻云淡淡地問道。
“王煙蘿問題不大,主要是張若鋒,看得出他對相國偏見頗深。”
“不是偏見,而是他心里很明白,那封信呢?”
對方凌厲的目光使張若錦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密密的汗珠,那封信張若鋒死活不肯再還他,他事后再去要,可張若鋒卻說已經撕毀了,他有些心虛地說道:“信已經被他當場撕掉了。”
“是嗎?”李翻云盯著他,有些不相信問道:“你親眼看見他撕了嗎?”
一種被審問的恥辱強烈地刺激著張若錦,他的腰忽然挺直了,冷冷道:“五年前老夫是大理寺卿,現在我是堂堂上郡刺史,我說話連相國都不會質問,李小姐,你才多大?”
李翻云并不回答他,她傲慢地一笑,緩緩走到案幾前拾起上面一封信道:“我唯一不敢質問的就是崔相國,連這樣的信在幾年前都準備了兩份,這種深謀遠慮讓人敬佩。”
張若錦聽說還有一封信,他微微松了口氣,也緩和了語氣道:“那就把這封信就交給我吧!”
李翻云卻輕蔑看了他一眼,她拉了一下旁邊的細繩,一名干瘦男子應聲而入,“參見李先生!”
“你拿著這封信去張若鋒的房里,讓他畏罪自殺!”
張若錦大驚,連忙阻止道:“張府夜里戒備森嚴,外人根本進不去。”
李翻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有你在,難道還進不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