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窮山惡水
目送楊政等人離去,黑曜.華陷入沉思之中。
黑曜家族的幾個上層人物圍聚在他邊上,其中一個年輕人問道:“叔,你覺得領主怎樣?”
黑曜.華沉吟著:“看起來似乎與以前那些領主不太一樣,身上有非常濃厚的貴族氣質,我沒見過這樣謙遜的領主,按說我們今天準備招待的東西,若換個貴族說不定會得罪他,可是我從他臉上看不到一絲不快。而且他對小孩也很好,竟然還送了禮物給凱麗和朔風。”
“會不會是裝的,降低我們的戒心。”另一個頭發發白看起來比較蒼老的人懷疑道。
“不像,”黑曜.華側過頭,看向自己的妻子:“瑪利亞,你們女人心細一些,你覺得他怎么樣?”
瑪利亞歪著頭思索片刻。
“他是個好人。”
見到妻子這樣說,黑曜.華眉頭松了一松,也不再言語了。
楊政在德克蘭滯留了一天,相比于焦蘭礦脈,德克蘭礦山的防護工作顯然要好得許多。
礦洞也挖得不深,黑曜家族帶著五百多名礦工在山上工作,楊政手下也有一百五十名親衛負責德克蘭的安全工作,一般來說,只要不遇到大股水盜,德克蘭的礦脈還是能得到安全保證的。
楊政站在甲板上,看著漸漸遠去的德克蘭礦脈,同樣也在思考著這一日的所見所聞。
就這一日所見,德克蘭的整體勢力雖然不如焦蘭那一群人,但黑曜家族顯然也不是焦蘭的那群吸血鬼,他們與平民融合在一起,并不以剝削平民為生,反之,焦蘭那群人勢力是大,在民眾中的威信卻遠不如黑曜家族。
這不禁讓楊政思考更深層次的內容。
黑曜家族難道真是那種大公無私,為國為民的國之棟梁?
這個世界上確實不是只有貪得無厭的人的。
也確實有一些人真正為民眾著想,哪怕稀少得可憐,也絕不可能沒有。
我們要相信,人性中并不是只有陰暗。
美好的一面確實是有的。
楊政覺得黑曜家族所做的一切就讓人佩服。
他們公正,無私,帶領著平民在亂世中求生存。
楊政甚至覺得,如果威古蘭不是現在這一個爛攤子,在和平年代讓黑曜家族來領袖的話,也許比自己會做得好上許多。
因為楊政覺得自己雖然有政治家的潛質,卻終究沒有領袖氣質。
他本身性格里桀驁的成分,那些不甘寂寞的沸騰因子,都讓他不可能像領袖一樣為國為民放棄一些私人的東西。
恩哼。
黑曜.華!
楊政輕輕在心中默念一遍,已經將這個人記在心中。
現在楊政要去的就是最后一站,四盤水礦脈。
在血狼的介紹中,焦蘭礦脈分配了一百名士兵,德克蘭礦脈分配了一百五十名士兵,而四盤水,卻分配到二百五十名士兵。
從士兵分配的比例看。
楊政已經隱隱感覺到,四盤水……恐怕是最不安分的一個礦脈。
血狼匯報的情報也確實驗證了楊政的猜測。
四盤水靠近邊界,地勢險惡,因為獨立在群山之中,附近沒有大的城鎮,甚至連小村落都沒有。
任何勢力想要進入四盤水,都被那險惡的地形還有復雜的形式所阻。
漸漸的,四盤水發展成一個混亂地帶。
各路人馬都想在四盤水分一杯羹,他們在四盤水大打出手,卻誰也奈何不了誰。
而官方勢力,也根本別想占據這里。
一來領主所能擁有的私兵實在太少,前幾任領主幾次想控制四盤水,卻被各路牛鬼蛇神耗去大部分有生力量,直接導致他們在后來失去保護被殺。這四盤水的狀況,幾次上報,卻在巨馬省那里就停頓了下來,幾次所謂的剿匪都是應付了事。
如今,這地方是愈加亂了。
正自思索,前方已經是一片水霧,那霧中隱約透出的龐大勃然的山體,像巨獸一樣沉凝。
只聽船夫吆喝道:“大人,接下來要進入四盤水地界,您還是進艙吧。”
楊政微微點頭,腳步卻未挪動,直盯著四周越來越濃厚的霧氣。
四盤惡水,神鬼退讓。
這是民間流傳的諺語。
雖不至于真有那么恐怖,但也足以讓人滿懷警惕。
進入四盤水后,霧氣濃厚,水流喘急,最讓人擔心的是那些神出鬼沒的礁石,一不注意就可能船毀人亡。
與其他兩個礦脈不同,即使在三年一度的洪水未來之際,四盤水也是終年被水包圍,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所以才導致官方很難在此扎根。一路上,在經驗豐富的船夫控制下,六桅船像一條靈活的小魚在河流中穿行,有時候楊政能看到水底那黑黝黝的礁石就在不足三尺外的地方,真是險之又險。
四面都是山,仞壁萬仗,而且一直綿延出去,讓楊政想起長江三峽。
但絕沒有“兩岸猿聲啼不住”的愜意。
四盤水靜幽幽的,除了水流擊打礁石發出的聲音,簡直有些靜得陰森可怕。
在水霧中,高達萬丈的崖壁有種難言的壓迫感。
楊政所在的六桅船越來越深入,穿過一條狹長的谷流后,前方像喇叭一樣開闊起來。
船夫還未歡呼出聲,慶祝自己又穿越了一次死亡峽谷。
就聽前方傳來隱約人聲。
過了這條峽谷后,霧雖在,卻是流動的,淡淡的霧氣,視野已經大增。
只見前方白霧里多出不少黑點。
船夫只看了一眼,臉色霎時慘白,絕對比剛才穿越死亡峽谷時要緊張百倍,他努力控制著船減速,吃吃的道:“大……大人,水盜。”
楊政早比船夫更早看到前方的可疑動靜。
他上前幾步,揮了揮手,壓低聲音道:“別緊張,他們未必發現我們,先靠著邊走。”
在楊政目光注視下,船夫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信心,仿佛水盜也不如想像中那么可怕,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興奮,手腳靈活的控制著船只向著崖壁靠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楊政通靈術所影響。
同一時間,血狼帶著十名親衛已經全副武裝的站在甲板上。
從他們身上看不到任何畏懼,哪怕前方水盜可能是他們人數的幾十倍。
隱約的霧氣中,那些黑點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聲音也時遠時近。
楊政知道,這是因為霧氣流動的影響。
現在他不想驚動任何人,以他們的人手,與水盜正面對抗是不智的。
船夫幾乎發揮出自己平時百分之二百的實力,控制六桅船在離崖壁不到五米的地方行進。
就這樣,眾人仍要乞求上天護佑。
因為前方崖壁凸出了一塊,船夫只能讓六桅船向外劃去。
所有人的臉上都滲出細汗,包括楊政也握緊腰上的刀,這真是生死一發的關頭,六桅船有驚無險的在那凸出崖壁上繞了一個弧度,就在船只將與那些水盜船隊擦肩而過,眾人都忍不住感嘆自己好運了得時。
一點細微的摩擦聲落入楊政耳中。
他的瞳孔頓時收縮了。
連忙抬頭看去,來不及了。
接著他便聽到“撲通”一聲,桅桿在離開前擦到了崖壁,帶下一小塊碎石。
這寂靜無聲的環境中,石塊落水的聲音顯然如此刺耳。
風一吹,遠方那迷茫的霧氣悄然淡去。
楊政幾乎同一時間看去,那無數黑點上,一雙雙貪婪的眼睛像狼一樣發出窺伺的光芒。
他的心一提,接著又是一松,一種無法言喻的放松感忽然貫穿了他的全身。
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在開閡之間,滲出詭異的邪氣。
他清冷的注視著那些破浪而來的黑點,還有喧囂刺耳的呼喝聲,朝著已經渾身汗如雨下的船夫道:“要想活命就趕快劃船,到了陸地上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接著他又朝血狼道:“你們在這里,隨時準備反擊,注意保護下船夫,這群雜魚肯定會射箭的。”
血狼聽出楊政話中意思,略驚道:“大人,你呢?”
楊政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露出他雪白得近乎純色的牙齒,松手,松腳,他做了幾個熱身動作。
“我嘛,當然是下水去會會他們了……你們留在這里,這是命令。”
最后一句話說完,楊政已經魚一般的滑入水中。
冰涼得有些刺骨的河水一下包容了他的全身,楊政在船側一蹬,破開水底河流,眨眼失去了蹤跡。
六桅船在前方拼命的逃,三十二艘水盜船在后面吆喝追趕。
畫著一個紫色骷髏的水盜旗迎風招展。
“六桅船,一艘,媽的,肥魚呀,哈哈哈……”站在一艘大一輪的四桅船上的胖子裂開血盆大口,放下一個小小的單筒望遠鏡,張狂的笑。
藍風大陸的船一般以桅桿數量劃分。
單桅最低,八桅為最。
像威古蘭這些水盜,多是單桅,兩桅之內的小船,有艘四桅已是了不起,乍見到六桅船,而且只有一艘,絕對是到口肥魚,哪怕對方沒什么好東西,僅是搶下那艘船就夠本了。
也難怪威古蘭小有名氣的水盜頭子“胖頭魚”如此興奮。
六桅船堅固耐用,速度也快,但與水盜的單桅小船比起來,就顯得有些笨重,何況在四盤水這么復雜少風的地形,六桅船的速度完全發揮不出來,雖然靠著船夫精巧的手段逃竄,距離仍是在緩緩縮近。
霧氣流散,水盜們喧囂震天的聲音在兩邊仞壁的回蕩下,隆隆做響。
六桅船上的人都緊張得冒汗。
人數的差距太大了,看著呈扇形包夾過來的水盜們,血狼咬著牙,朝十名手下下令:“起弓,射箭。”
楊政一千名親衛隊,當年都是從魔神營選拔出來的超等士兵,而且配備可說是東線的最高規格,神臂弓,精鐵箭,靦鐵刀,小牛皮縫制的皮甲,全部是軍隊制式。
血狼一聲令下,十名士兵就起開了神臂弓。
最遠射程是普通一石弓三倍距離的神臂弓,需要靠腳力才能打開。
蛇絞弦拉開,繃得銅環扣咯吱作響。
十名士兵力氣都很大,卻仍是被弓矢之力壓得臉通紅。
只聽血狼一聲輕喝,十支弓矢在同一瞬沖飛出去,弓弦彈動,帶著強烈的顫音,箭矢破開霧氣,盤旋猙獰,有一剎那,霧氣中竟多出十條細長的真空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