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遠山拿下聆鳥上的紙,攤開一看,臉色頓變: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他狂笑起來,想不到,左青子真的被斬落馬下。
原本他并不對刺殺抱有希望,畢竟“滴血十字”雖然強大,左青子卻是個更難纏的人物。然而索巴丁飛回的聆鳥卻帶來了入冬以來最大的好消息,滄月國入冬前遭受的慘敗猶在眼前,丘遠山對這個左青子是恨不得扒皮剝骨。
想不到,他終于死了,楊政啊楊政,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丘遠山忽覺全身氣力一下子都空了,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六年了,左青子帶給他多少麻煩,他又派了多少人去刺殺,每一次交鋒他都落在下風,這種感覺讓這個滄月三大元帥之一的丘遠山幾欲崩潰。
特別是入冬前的一場大戰,又被左青子狠狠羞辱了一回,若沒有薔薇騎士的幫忙,恐怕主力軍都要被殲滅了。
就是這個宿命中的敵人,一下子死了。
除了初聞時一瞬間的狂喜,丘遠山的臉慢慢的沉凝下來,或許誰都有這種感覺,最大的敵人突然死去,而殺死他的只不過是一個意外,那種隨之而來的空虛讓丘遠山有些無所適從。
不過他終究是帝國的大將,很快從起伏的情緒中恢復冷靜。
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左青子的死,足以破壞現在流云,衛戎,滄月三國之間微妙的平衡。有曼奇在,丘遠山相信流云國和衛戎國的一場大戰是免不了了。因為曼奇的真正身份是流云國天炙族的小王子,而不是一個普通商人。天炙族是流云的第二大氏族,擁有僅次于羌人族的人口和財富,他們覬覦“首氏”寶座已經很久了,為此他們不惜將整個流云國陷入戰亂之中。
戰火連連的大陸,原本就是成王敗寇,只有流云和衛戎打起來,天炙族才有可能將羌人族的力量削弱,從而自己上臺。這一招,三十年前就使過了,當年翼人族就是因為在合縱聯軍與滄月大戰中損失了太多的男丁,才被羌人族趕下臺。
所以丘遠山和曼奇才能一拍即合。
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有許多因為利益而勾結在一起的組合,曼奇需要是流云國的王位,丘遠山則要的是衛戎國的土地,等將來他們各自獲得自己需要的東西后,也許這個脆弱的聯盟很快就會反目。
丘遠山和曼奇都知道對方是什么人。
左青子死了,丘遠山現在要做的除了等待衛戎國和流云國打起來外,卻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想及那份帝國密令,丘遠山心頭也掠過一絲陰霾。
若楊政死在刺殺任務中,那一切都煙消云散,什么痕跡都不會留下,可沒想到他還能活著回來。天下間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何況公主看來對那小子已經有了意思,身為皇戚的丘遠山,是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平民與貴族之間,永遠有無法逾越的鴻溝。
縱使楊政此人實在才華絕世,也只有犧牲掉他了。
丘遠山瞬間就作下了決定,他快速的寫下一封密函,叫來一名親兵,將信交給他:“將信急送皇城,一刻不許停留。”
滄月都城,伊奇蘭
“報……西線丘統領快信。”門外傳來小吏的聲音。
正在和王后下棋,被食殺了大龍,陷入僵局的滄月皇莫練玉聞聲抬起頭來,連忙將棋子掃亂:“不下了,不下了,處理公務要緊。”
王后嗔道:“陛下,你每次下棋都耍賴,現在正值冬伏期,邊界戰事早已停下,丘統領能有什么大事。”
自知理虧的莫練玉尷尬的一笑:“王后,這軍國大事可不能耽誤,信使,快進來。”
莫練玉撕開封了三層火漆的快信。
抖開信紙一看,臉色就遽變了一下。而越看下去,他的臉色變化愈豐富,有驚訝,有喜悅,看到最后,卻是有些惱怒的神情,重重哼了一聲。。
“怎么了?陛下!”見莫練玉發怒,王后在側小心翼翼的問道。
莫練玉將羊皮信紙拍在桌上:“你自己看。”
王后拿起那信紙,掃了一眼,咦道:“左青子被殺了,這是好事呀……”
“你往下看。”莫練玉沒好氣道。
再看下去,她臉色也變了:“冰兒喜歡上一個奴隸士兵,怎么會?”
“丘遠山還不敢騙我。”莫練玉冷哼道。
王后也有些生氣了:“這孩子,怎么會這樣。”
“還不是你寵著她,讓她去什么照劍齋學了這么多年的劍術,回來連禮數都忘光了,堂堂滄月公主喜歡一個奴隸,傳出去我滄月國臉往哪兒擱!”莫練玉越想越惱火,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嚇了王后一大跳,王后也有些委屈,心道,沒你同意,我就是想送她去學劍術去得了嗎?現在全怪我頭上了。
莫練玉還在氣頭上,這些話她是不敢說了,只能隨口問了句:“那怎么辦?”
“馬上招冰兒回宮來,把她的什么薔薇騎士團給我解散了,什么時候懂規矩了,再讓她出宮。”
王后點頭:“那奴隸呢?”
“殺!”莫練玉眼中掠過一道寒芒。
“父王要招我回都城,為什么?”莫冰云眉毛輕皺,望著丘遠山。
“殿下,這是陛下的命令,你看。”
公主接過那張黃色的羊皮卷,神色變幻,這確實是父王的密令無疑。
可是……
她的眼前又出現那個桀驁不馴的身影,那雙黑色的眼睛,忍不住問道:“楊政他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丘遠山不動聲色的說著。
莫冰云的臉上失落神色一閃而逝,已經三個月了,楊政呀楊政,你到底是生是死。
久別多日,莫冰云才痛苦的發現,自己不但無法隨著時間流逝忘記那個人,反而他的音容笑貌更加深刻清晰。
再看了一眼手中的密令。
莫冰云緩緩的閉起眼睛,片刻后她說道:“我知道了,丘叔叔,明天一早我就動身回伊奇蘭。”
丘遠山點點頭,向外走去。
“等等!”
“還有什么吩咐,殿下。”
“楊政如果回來,請第一時間飛書通知我。”
丘遠山的眼角抽動了一下,沉聲道:“我知道了。”
“以后我就是伯爵大人了!哈哈哈……”踏足在滄月國的領土上,宇雷雙手叉腰,仰天大笑。
“滴血十字”小隊的成員,站在邊界線上,用力呼吸著冰涼的空氣,回首馬其頓大裂谷和遠處的悲傷荒原,臉上露出又激動又滿足的神色:終于回來了!”
想不到會如此順利,順利得叫人難以置信。
出發前,所有都以為自己會身死他鄉,沒想到事情峰回路轉,直到進入滄月國的領土,紅石等人才真正相信自己完成任務回來了。想及出發前丘遠山令人激動的話語:只要你們完成任務回來,全部晉升伯爵,冊封帝國一等騎士!”
美好的前景唾手可得,怎能不令人激動興奮。
“隊長!”眾人笑過之后,卻發現此次刺殺最大的功臣楊政默然站在一邊,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激動的神色。
“小政哥,你不高興嗎?”
楊政看了他們一眼,緩緩道:“你們不覺得事情太順利了嗎?”
見紅石等人疑惑不已,他頓了頓,平靜的笑了笑:“沒什么,也許是我多心了。走吧。”
在馬其頓邊界行營短暫修整后。
他們坐在馬車上跟隨著一支百人小隊向著西線大營前進。
楊政心頭依然隱隱不安。
百人小隊將他們夾在中間,名曰保護,可是從士兵們全副武裝的行頭和謹慎的眼神里,楊政嗅到一絲不安分的氣息。
“喂,你們這么緊張干什么?”宇雷探出頭拉住坐在車前的一名士兵。
那士兵雙手一顫,甚至下意識的將劍拔出了半截。
雖然他很快掩飾住了,但這些細小的動作全部落在了楊政眼里。
他心中疑云更重。
行程已經過半,楊政望著外面灰沉沉的天,他裝作不在意的朝護送他們荷斯小隊長說道:“我們休息一下吧。”
“很快就到了。”荷斯并沒有下令停下馬車。
“可是我覺得身體不太舒服。”楊政語氣淡淡的,神情卻很肯定。
“滴血十字”小隊都以楊政為尊,其他四人聽到楊政說自己不太舒服,都站了起來,宇雷用力砸了砸車廂,吼道:“我們老大不舒服,停下,媽的。”
宇雷的話讓四周士兵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楊政使了個眼色,紅石馬上拉住宇雷:“都是同軍兄弟,別傷了和氣,是吧,荷斯隊長……”
紅石語氣雖低,但話語中明顯包含著隱射威脅的意思。
荷斯來到車邊,望著車里的楊政,面露難色:“男爵大人,上面說讓我們盡快護送你們回去,已經準備了宴會給各位大人接風,你看……”
楊政想了想,截口道:“那幫我們準備馬匹吧,我們都是粗人,車子坐不慣。”
宇雷在旁奚落:“是呀,是啊,坐了這么點路,屁股都要顛散了,喂,我們把車子讓給你們,馬讓我們騎,這總不過分吧。”
楊政一言不發,盯著荷斯。
他的眼神讓荷斯感覺寒毛倒豎,想起軍中的傳聞,荷斯的手心冒出汗來,心中大罵自己的長官,把這個倒霉任務交給自己。
“好……好吧!”
咬咬牙,他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滴血十字”小隊五名成員騎上馬,楊政在下車的間隙,悄悄在每個成員腰上拍了一下。
紅石等人心頭一跳,望向楊政,只是現在,連楊政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一路上,百人小隊依然將他們包得緊緊的。
在離西線大營十里路左右時,大地微微震顫起來。
楊政單手握著“獵血”刀柄,目光沉冷的望著遠處滾滾濃塵。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支上千人的荷裝重甲騎士。
“這是怎么回事?”楊政猛的拉住荷斯,厲喝道。
荷斯差點被拽下馬,他被楊政漆黑的眸子瞪著,感覺身體竟然不受控制,脫口道:“不管我的……”
“事”字還沒說出口,荷斯就臉色慘白起來,他……他說了什么?
不等他明白過來,荷斯肚子上傳來劇痛,楊政把獵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
同時回首大喝:“快跑,這些人是來殺我們的。”
紅石等人又驚又怒,他們并不知道了發生了什么,只知道楊政的話肯定是對了。猝然間,“滴血十字”小隊被楊政千錘百煉的戰斗素質終于發揮了出來,在喊話的剎那,四把獵血刀相繼出鞘,接著是四顆人頭沖天而起。
楊政猛的將荷斯的尸體拽甩出去,撞翻了數人。
他用力在馬股上擊了一拳,吃痛的馬長嘶一聲,暴沖出去,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百人小隊嚴密的夾守變得混亂不堪。
楊政左劈右砍,像一只暴怒的猛虎,許多士兵還未拔出武器,就被獵血刀切割成兩段。
鮮血一路飆灑。
“滴血十字”小隊奮力向外沖撞。
遠處的千人重甲大隊發現了異狀,號角驚響,重甲騎士轟隆隆策馬追來。
率領重甲騎士的一名軍官驚罵起來:“他媽的,那里是誰帶的頭,不是說穩住他們嗎?”
另一名軍官沉聲道:“楊政奸猾似鬼,恐怕是被他看出點什么來了,還不快追,殺不了他們,統領會把我們腦袋擰下來!”
如果楊政能聽到這兩個人說話,他一定知道這兩人是誰?
那聲音,很熟悉,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