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十章 碧血 (一)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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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碧血 (一)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酒徒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酒徒 |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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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三卷國難第十章碧血(一)

如果冥冥中真有神的存在,如果神可以在半空中俯覽西域大地。就可以看到一道濃濃的血痕,從托克摩克、阿里瑪圖,沿古絲綢之路,以異常快的速度抹向肅州嘉峪關。沿途大小城市,亦力巴里、孔葛思、納刺圖、昌都刺(今昌吉)、委魯母(烏魯木齊)、別失巴里、火州、哈密、沙洲、赤斤,全部被湮沒在血痕中,再也不見蹤影。曾經繁華的絲綢古道,再看不到商人,再聽不見駝鈴,半空中,肥大的烏鴉盤旋著,四下尋找被野狗從泥土中翻出來,又遺棄掉的凍成砣的人肉。

兵貴神速,為了加快行軍速度,帖木兒的遠征軍沒攜帶太多軍糧。為了給軍隊籌集糧草,也為了不在身后留下麻煩,東征大軍每克一城,必屠之。除了工匠和少數年青女子之外,身高超過一米者,無一幸免。無論沿途是同一祖先的蒙古人還是其他民族,大漠瘸狼的眼中沒人憐憫,真主的懲罰之劍已經出鞘,必須用人血來淬火。如果城主選擇了投降,帖木兒會寬恕他,然后帶走城里所有能吃的物品,包括農民留的種子,任由整個城市在寒冷的冬日自生自滅。

馬屁詩人羅恩縮卷在皮袍子里,混在駱駝隊中前行。自從帖木兒娶了晴兒,他被召見的次數就越來越少。那位前夫的人頭還懸掛在阿里瑪圖城墻上的美麗女子,好像已經徹底被帖木兒征服。一路上,獻歌,獻舞,獻策,奪走了帖木兒身邊所有弄臣和美女的寵愛。如果將東征大軍比做一群蒼狼的話,這個名字叫晴兒的女子就是給蒼狼插上翅膀的人。她對西域地行的熟悉和對各部族語言的熟悉,大大提高了東征軍的前進速度。

羅恩不嫉妒晴兒,甚至他心中暗暗感謝這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如果是在西方,他甚至希望能有機會做這個美女的忠實仆人,每天匍匐在她那雙美麗的長腿下。羅恩知道自己愛上了晴兒,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集美貌、智慧和毒辣于一身地奇女子。羅恩勛爵知道,如果不是這個**,他還要每天在帖木兒面前歌頌殺人狂的赫赫戰功,將那些血淋淋的殺戮,用獻給上帝的贊美詩一樣地曲調來歌頌。這種生活讓羅恩透不過氣來,實際上,自從東征開始,每向前一步,他的鼻孔里都能多聞到一重血腥。即使在夢中,他也擺脫不了良心的譴責。他看到重重血海間,那一具具不同民族的尸體,老人,婦女,嬰兒。而他則背負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在血海中行走,每一步都踏在尸體上。

那些曾經的美麗城市全部消失了,人類歷史上數千年積累起來的文化隨著穆斯林的火把付之一炬。絲綢之路。傳說中從一千四百多年前就將中國的絲綢、瓷器、紙張和各種技術向西傳播的道路;一千四百多年來只在成吉思汗西征時中斷過的道路。近二十年更繁華,更富庶。將大明朝更新的珍奇物品和技術向西傳播的道路;隨著羅恩勛爵的贊美詩,葬身于大愛彌兒足跡下。馬屁詩人羅恩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得到救贖,在但要所描述地地獄底層中,是否能給自己留一個位置。還是在底層之下,再挖一層,洗練像自己這樣給屠殺喝贊歌的人。

阿里瑪圖失火那天,羅恩目睹了阿斯古楞(高德勇)公爵突圍地全部**。他自問沒有阿斯古楞那份勇敢,內心更加負疚之余,對此番東征的結果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在傳說和他親眼所見的事實中,瘸狼帖木兒是個蓋世梟雄。這世界上目前為止,還沒有他攻不下的城堡,沒有他征服不了的國家。然而,這些真主都不敢接受的狂熱穆斯林們真能征服大明么,羅恩不敢輕易下結論。他不知道即將到達的國家,有多少阿斯西楞和他麾下武士那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不需要多,全國有一萬個,羅恩勛爵可以保證,帖木兒的東征夢將永遠破碎在大漠邊緣。

越靠近大明邊境,羅恩勛爵關于東征即將結束的預感越強烈。沿途諸汗國都是蒙古人所建,按道理他們應該夾道歡迎帖木兒才對。事實卻恰恰相反,越靠近大明,當地人的抵抗越強烈,數個蒙古部族面對帖木兒極其仆從的三十余萬大軍,真的戰斗到最后一個男人倒下。

“呯”,前方傳來了一聲炮響,隱隱約約,不太容易分辯具**置。“呯,呯,呯”,更濃密的火炮聲從正前方傳來,東進的隊伍為之一滯。訓練有素的武士立刻整頓衣甲裝備,無需號令,各前進部隊整齊地從隊伍正中間閃出一條可供兩匹駱駝對行的道路來。帖木兒帳下的傳令兵和各領軍將領相對疾馳,旗幟絲毫不亂。

羅恩勛爵內心暗叫一聲佩服,自己的故國沒有這么多武士,也訓練不出這么整齊的軍隊。他抬起頭,用凍得滿是裂口的黑手搭涼棚向前方望去,目光越過如林旌旗,天地之間是一條淡紫色的連綿雪線,冬天的日光射在積雪上,絢麗得讓人無法逼視。是金山,羅恩憑借這些日子研究地圖的經驗推斷出自己已經跟隨東征大軍來到了金山(阿爾泰山)西麓。前面那幾道不算太高的山梁應該是金山的延伸,越過這幾道山梁,則進入了大明定西軍控制范圍的肅州衛。南下可攻嘉峪關,北上可達居延海。(注:做為西方人,羅恩的地理知識有誤。此地應該是祁連山西北向延伸段)。

火炮聲漸漸密集,遠遠聽之如聞金鼓。偶爾有一兩聲沉悶的巨響穿插期間,羅恩勛爵憑借一路上地閱歷聽出。那是東征軍攜帶的一種重炮。這種一路上累死了無數奴隸的巨無霸,準頭不佳,但射程與破壞地威力可以說是舉世無雙。帖木兒攻城輕易不用此炮。沒想到今天剛與大明接火就用上了。

淡紫色的雪線上空騰起一團團云霧,硝煙的味道逆著風傳了過來。傳令兵跑動的速度越來越頻繁,一會兒,前言隊伍讓開,東征軍隊末的幾支勁旅沖了上去。羅恩勛爵夾雜在低級的文官隊伍中,伸長了脖子觀看戰況。前方打到什么程度他判斷不清楚,距離太遠,火銃聲嘈嘈切切如雨打芭蕉。羅恩勛爵看不到一個熟悉的將領,也不敢拉下傳令兵問個究竟。和那些低級幕僚一樣,他只能從通信兵的臉色上,判斷敵手地強弱。

“好像對方有些硬。他們埋伏在雪里,前言部隊可能吃了點兒小虧”!一聲低低的嘀咕從背后傳來。羅恩勛爵回頭望去,看到幾個負責運補給的低級參謀躲在駱駝肚子旁邊,正在交流對戰局的看法。

“打前鋒地是金帳汗國的那幫蠢貨。他們太笨。干不了什么活。等咱們的部隊上去,一個沖擊,對方的防線就該跨了。這地方山不高,雪底下也藏不了多少人”!一個黑臉矮胖子滿懷信心,一路上多少仗打下來,還沒看到有人能抵擋穆斯林戰士潮水般地攻擊呢。

“我看未必”,羅恩勛爵跳下駱駝,帶著矛盾的心情靠過去,壓低聲音加入討論。“你們聽聽這炮聲,一路上什么時候這么激烈過。聽。這種炮,好像不是咱們用的火炮”。仿佛給羅恩提供證據般,遠處傳來密集的炮彈炸裂聲,一聲接著一聲,比當天軍火庫爆炸都激烈。

幾個參謀側過耳朵仔細聽了聽,也發覺的情況不太對勁。這炮聲實在太劇烈,仿佛有幾百門火炮同時射擊般。所有人的神情變得凝重,黑臉矮胖子參謀兀自嘴硬,聽了一會兒,一廂情愿地下結論,“說不定我們的大炮擊中了敵人的炮彈箱子,把他們的炮彈全部引著了呢。這么密集的炮,怎么可能,即使炮手約好了同時打也打不了這么整齊。”

羅恩勛爵不愿意和這個黑胖子爭執,這些狂熱的家伙對己方實力有股盲目的自信。不光是這些低級參謀,包括帖木兒和他麾下的將軍,也對此番東征抱著勢在必得的心態。羅恩勛爵是外人,為了自身安全他不敢問將軍們這份自信從哪里來。爬上駱駝背,冒著刺骨的罡風,放眼向前望去,雪線上已經看不到剛才那種絢麗的陽光,取而代之的是團團白霧和滾滾黑煙。那黑煙中仿佛隱藏著無數撒旦的仆從,沖著羅恩呲牙咧嘴扮著鬼臉。

“羅恩勛爵,羅恩勛爵”,突然傳來的呼叫聲讓沉思中的羅恩一哆嗦,差點兒從駱駝脊背上掉下去。分給他的小奴隸及時地扶住了他的腰,使其避免了一次出丑。定神細看,沿著隊伍中間的空地跑來了一匹白色駱駝,駱駝背上的傳令兵高舉著一個描著新月圖案的旗子,邊掉轉坐騎,邊大聲喊道:“羅恩勛爵,大愛彌兒命你速速到他的臨時大帳,記錄這次戰役的全部**。”

“是”!羅恩答應一聲,接過令旗,跟在傳令兵身后向前方沖去。帖木兒生性喜歡炫耀,每臨較大戰役都要讓左右記錄下來,編輯成冊以供后人瞻仰。羅恩勛爵善歌善頌,是記錄武功的最佳人選之一。雖然東征以來,對手和己方實力相差懸殊,但帖木兒在得到愛妾晴兒之前,最喜歡干的事就是把羅恩叫到身邊,解釋各戰用兵的精妙之處。

“看來今天真的遭遇上了大明主力部隊,否則大愛彌兒也不會再次想到我”。駱駝背上,羅恩勛爵矛盾的想,他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郁悶。帖木兒的臨時指揮大帳搭在一個避風的小山坡下,離前線還很遠,但是在這里羅恩已經感到腳下土地的震動。大帳外,幾個渾身是血的蒙古武士被捆在石頭上。羅恩心中涌出幾分不忍,是失利了的先頭部隊將領,按照帖木兒的脾氣,這幾個人今天肯定會被砍頭。

羅恩勛爵小心翼翼的爬進了帥帳。只見瘸狼帖木兒一身戎裝,興高采烈地站在地圖旁。隨軍參謀七手八腳,不斷根據前線送下來的情報在沙盤上標出敵手所在方位和可能兵力部屬。美麗的晴兒夫人白紗蒙面。玉雕一樣的和托著腮,扶在沙盤前不知道在想著什么心事。那份沒睡醒般地慵懶神態讓羅恩勛爵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圍著她轉。

帖木兒軍中向來不準**說話,惟獨晴兒夫人是個特例。一路上,她給帖木兒貢獻了不少好主意,所以越靠近大明邊境,參謀部對她的建議依賴性越強。特別是關于這一帶的地形地貌,整個軍中沒有一個人比晴兒更清楚。

突然,羅恩勛爵聽到了一聲輕嘆。宛如年少時聽到圣詩一般,一下子占據了他的心。目光幾乎不能移動,他看到那個幾乎不屬于人間的美麗精靈放下托腮的手臂,從身前的盒子里**一條小旗插到沙盤上。

在那一瞬間,羅恩感到自己地血液凝固了。一個畫著新月的小旗,代表著一個萬人隊。而尋附上小旗子插的位置,剛好是金山主脈和西麓延續的交界處,當地人叫巴兒思闊山和馬謖山。來時路上羅恩曾經觀察過,那里連綿雪線屹立了足足數千年,甭說人,鳥也飛不過去。讓一萬穆斯林戰士去翻此山,無異于讓其中五千人去送死。

“那里偏北方向有一段山勢比較平緩,夏天時可以翻過。然后穿越一小片沙漠就可以到達居延海。在那里匯集蒙古人,一同沿張掖河南下,可以直接抄嘉峪關地后方。”美人的聲音聽起來也和金山上千年積雪一樣冰冷。羅恩勛爵的目光順著聲音所描述方向移動,仿佛看到一支軍隊掉頭向西,穿越馬謖山一個大迂回,把眼前的敵軍團團包圍住。

“好,好一條百里迂回之計”。沒等參謀們表態,瘸狼帖木兒第一個為晴兒叫起好來,“縱使本大愛彌兒,也沒敢將兵力分得如此遠。久聞居延海乃西域糧倉,來人,吹角點將”!

“是”參謀們魚貫而出,不一會,大帳外傳來壓抑地號角聲。瘸狼帖木兒站在沙盤前,將手中小旗子一個個向馬謖山方向插去,一只,兩只,三只,整整五只小旗子。邊手雷,邊對身邊的第軍師易卜拉欣解釋,“一個萬人隊不夠,派五個輕騎萬人隊從雪線上踏過去,直撲居延海,那里原蒙古人若是不降,就全殺光了,糧草牛羊物資充做軍用,足夠我軍用上一個冬天。若他們肯隆了,就給我直撲嘉峪關,將前面的張將軍生擒活捉。此人乃大將之才,操得一手好炮。各國的炮兵操典都參照了他的原創。

聽了帖木兒的解釋,老狐貍易卜拉欣凝重的面色漸漸展開,嘴角上出現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回頭掃了一眼晴兒和羅恩,不陰不陽地說道:“只派一支主力,其余四個萬人隊派那些金帳汗、白帳汗還有怯失迷兒等國的軍團過去,即使大明在居延海邊有軍隊布置,也擋不住五萬大軍地圍攻。到時候,讓張正武將軍分兵救之亦難,不分兵亦難……”!

夠狠,羅恩從桌案上找來紙笑,飛快地記錄下帖木兒和易卜拉欣的每一句話。火器戰爭是和冷兵器戰爭完全不同地一種最新作戰方式。如果帖木兒打贏了此戰,也許這些調兵遣將的部屬就可以總結成一本兵法,供后人學習。此后千秋萬代的領軍打仗之人都要稱頌帖木兒的名字。羅恩知道自己在為吸血鬼當書記官,但他更知道忤逆帖木兒心思的后果。一邊昧著良心記錄,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瞧向晴兒,越是這種內心矛盾時刻,美女的**力對羅恩越大。

門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從吹響號角不過十幾分鐘的間隔,武將們已經到齊了。瘸狼帖木兒掀起氈簾走出去,大聲發布命令。

“吐如紇!你帶麾下的一個萬人隊當先鋒,馬上出發,掉頭向北,穿越馬謖山,閃擊居延海。具體地圖從參謀部拿,無論戰死多少人,一定把居延海附近給我蕩平”!帖木兒的聲音在帳蓬內外回蕩。

“是”,被喚做吐如紇的突厥族將領上前接過令旗,低頭沖進帳蓬,從參謀手中拿過剛畫好的地圖,轉身匆匆離去。

“色拉退、暗都刺、薛超吾、敖勒多爾,你們四個帶領麾下萬人隊配合吐如紇,一切行動聽他指揮。不要攜帶任何火炮,干糧也盡量少帶。兵貴神速,如果掉隊,你們自己知道真主會怎樣懲罰不忠者”!

“是”!幾個仆從國將領躬身施禮,跟在吐如紇將軍身后遠去。冬天翻越雪線,帖木兒沒將大家當人看。但他們是仆從國軍隊,不在二十萬嫡系之內。膽敢違抗命令,門口綁著那幾個就是榜樣。

望著遠去的眾將,帖木兒欣慰的笑了。他知道易卜拉欣到現在還懷疑晴兒的忠誠,但他喜歡身邊放一個蛇蝎美人那份刺激的感覺。況且他認為晴兒這次又給自己出了一個好主意。有一個秘密他沒告訴羅恩,也沒告訴晴兒,那就是前方抵擋他的張正武將軍手中并沒有充足的軍隊,在臨洮的秦王朱樉馬上就會起兵,從關內給張正武最后一擊。

突然,羅恩手中的笑頓了頓,幾滴墨汁濺落,將紙上的字跡湮得一片模糊,顧不上擦,他心頭痛得一陣陣抽搐。羅恩越過桌角得目光停留在一雙美麗的皮靴上,剛才在無意間,細心的羅恩發現心上人晴兒的雙足在顫抖,輕微地,以極其難以察覺的幅度在顫抖。

《明酒徒第三卷國難第十章碧血(二)

山頂的寒冰在夕陽的照射下散發出淡粉色的光芒,那已經不是冬日的積雪,武毅侯張正武清楚地知道山頂的分紅色意味著什么。在充滿沒有生命的枯黃被炮彈炸爛的焦黑的之上的山頂,那抹粉紅色的光如同烈火一樣,灼燒著每個人的眼睛。

那是血,西北兒郎的熱血,無數生命倒在山顛,用生命守護著深厚這片沃土。即使倒下,他們的**的熱血也要化成寒冰,為入侵者增加一重障礙,為幸存的同胞添上一重防護。

劇烈的火炮聲在山間回蕩,那是定西軍自己開發出來的一種短程火炮。張正武對不同種類火炮射擊聲音很熟悉,他利用這種新式火炮來彌補士兵人數的不足。此炮以多根炮管用火焊合銅環箍在一起構成,引火的繩索穿過每根炮管。填裝雖然極其麻煩,但每次射擊,都是幾十發炮彈同時飛出。炮彈落地之處,不會留下任何生命,就是連土地也要被如此密集的炮彈掀開一層,露出冰冷的外殼下面肥沃的黃土。

左側的半山腰上烈焰升騰,碎石,亂木還有積雪隨著濃煙飛上了半空。望遠鏡里,武毅侯張正武看到身披鐵甲手持巨盾的穆斯林戰士全部趴在了山坡上,待空中的亂石碎木以及同伴的殘肢落完,又笨拙地在輕步兵的攙扶下站起來,繼續向山頂上爬。仿佛剛才毀滅性的炮擊根本沒發生過。或者他們根本不畏懼死亡。

炮彈的爆裂聲又響起來,非常沉悶。這次是鐵木兒方面的重炮,巨大的炮彈將落在定西軍陣地上。將一個個防御工事撕得粉碎,硝煙散盡,望遠鏡里又出現了一排迷彩裝。那是在炮擊后幸存的戰士,他們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端起來火銃。

數點流星拖著長長的烈焰之尾巴越過山梁飛到山底,山溝里,幾排正在列隊準備發起沖鋒的敵軍四散奔逃,從天而降的炮火無情地追趕著他們的腳步,將他們送回了河中地區的老家。炮擊過后。又有仆從國士兵在馬刀地威逼下集結,戰戰兢兢地聚攏,戰戰兢兢地分散成組,跟在重裝步兵身后。為他們提供火力支援。

右下方的第一道防線再次和貼木兒的軍隊發生了接觸,隱隱約約的喊殺聲從那里傳來。張正武掉轉望遠鏡,他看到自己的袍澤握著大砍刀沖進了一伙身穿狼皮袍子的隊伍中。幾百個敵我雙方士兵混戰成一團,大砍刀。槍刺,馬刀在夕陽的余暉下不時畫出一道道耀眼的寒光。看不清楚誰砍倒了誰,看不清楚誰刺中了誰。不斷有人從戰團中倒下去,從山坡上滾下去,彼此擁抱著從斷石上跳進山谷。

幾聲爆炸從人群中響起,不是炮擊,沒有哪方軍官會不分敵我向混戰中地戰士發動無差別炮擊,是定西軍士兵點燃了手雷。望遠鏡里,張正武看到數團煙云升起,幸存地穆斯林戰士跟蹌著。轉身向山披上跑去。獲勝了的震北軍士兵點燃手雷丟在他們背后,將逃得慢得士兵炸成碎片。爆豆子般的火銃射擊聲再次響起。雙方又開始對射,幾個來不及撤入戰壕的定西軍戰士晃了晃,轟然倒在陣地前。被子彈掛成碎片的大明戰旗驕傲地揚著頭,在戰火與寒風中不屈屹立。

這是一場消耗戰,張正武搖頭苦笑。除了在幾個局部地區貼木兒投入了他造價高昂的重裝步兵以外,定西軍的正面防線幾天來一直承受著仆從國軍隊的沖擊。那些狂熱的戰士發起沖鋒的時候不顧生死,其實他們也的確無法在顧及生死。望遠鏡里,張正武清楚地看到,山坡下的敵軍督戰隊射出排槍,將臨陣退縮的士兵全部射殺在戰場下。一波波披著各式鎧甲的敵軍沖上來,腳下的幾塊小高地再次重復和先前同樣的鏡頭。火炮覆蓋、排槍射擊、短兵相接、陣地易手,然后新一波定西軍戰士從交通坑道中鉆出來,舞動著大砍刀將敵軍趕下山頭。“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在這片山崗上,死亡并不可怕。對于堅守于戰場上的西涼男兒,死亡就好像去趕赴一場盛宴,而火銃和炮彈破空聲,則是這盛宴上的歡歌。

在冰冷的荒山上,一句句尸體縱橫交錯地層疊在一起,血,宛如劃在大地上的一道道刀痕。一個個青黑色冒著熱氣的彈坑分布在“刀痕”邊緣,破碎的肢體和血肉在冒著黑煙的野火中燃燒,尸體燒焦的刺鼻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該派援軍了,張正心放下望遠鏡,沖著指揮所外邊大喊了一聲,“朱虎德”!

“有”!一個矮墩墩的西北漢子精神抖擻的袍襟,迷彩服收拾得干凈緊繃,連套在迷彩服里面的鎖子甲紋理都能隔著一副看出來。

“帶著的團子西嶺子,把嚴東溪的人馬替下來,讓他們修整。老規矩,你們守兩天一夜”。張正武伸出大手替朱虎德正了正頭上的皮帽子,語重心長地叮囑了一句:“告訴弟兄們,背后就是咱們西涼”!

“將軍放心,本團就是剩下最后一個男人,貼木兒也別想攻上西嶺子”。團長朱虎德握拳敬禮,轉身跑了出去。他是個西涼回回,名字本來是“塞典。朱護得”,入西北軍后為了方便,自稱為朱虎德,時間一久,外人反而弄不清他到底姓朱還是姓朱乎得了。他麾下的士兵也大多是本地的回回或吐蕃人,兇悍異常,是張正武平素舍不得用的一支勁旅。

好漢子,希望你能活到戰后。張正武望著朱虎德的背影,內心里替他祈禱。已經沒部隊可替換了。自己手中這支孤軍能守多久,他不知道。張正武只知道眼前這幾道山梁是阻擋貼木兒地第一道防線,只有在這里堅守足夠長的時間。才能讓整個西北有喘息之機會,才能讓藍玉將軍有時間擺脫秦王的糾纏,帶著定西軍其他各部前來接應。

張正武地目光落到沙盤上,這是他最熟悉的土地。二十幾年,血站,堅守,建設,堅守。一聲中最美好的日子都是在這片土地上度渡過。將此地拱手讓給異族,任由自己的同胞被屠戮,他做不到。此時的張正武和朱虎德報的心思一樣,這支部隊中如果還有一個活著的男人。就不會貼木兒的鐵蹄踏過這片山區。

“報告將軍,三號高地抓住了兩個活口,說是有重要情報”。一聲報告打斷了張正武地思緒。

“帶進來”!張正武高興得吩咐,帖木兒麾下極其**。沖鋒被打敗后寧愿自殺也不愿不俘虜,這幾天交戰定西軍損失很大,迫切需要知道敵軍方面的情報。

幾個滿身血跡的士兵用繩子拖著兩個俘虜走進指揮所,在張正武面前躬身施禮,“報告將軍,我們團抓到兩個哈密人,他們意愿用重要情報換將軍免他們一死。”

“辛苦你們,三號高地的戰況怎么樣”,張正武端起自己地水杯遞到士兵們面前,“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沒事兒,來一個咱殺一個。他來兩個咱殺一雙。”帶隊的高個子班長接著火盆烤了烤手,又抹了把凍得發紫的臉,笑著說道,“我們團長說了,讓您放心,再守三天三夜都沒問題。您問問這兩個家伙吧,貼木兒好像要玩陰的。”

兩個被捆成豬一樣地俘虜倒在地上,望著士兵們手中的熱水,眼中露出羨慕的目光。高個子班長抬起腳來,照著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俘虜后備狠狠踢了一腳,大聲喝道:“說,把你剛才跟我們團長說過的話重復一遍,看看值不值換你活命。你們一路上造了那么多孽,可想過有今天。”

“小的,小的是迫不得已啊。小的不是河中人,是哈密大煙墩火者阿瑪頭領的手下。小的沒屠過城,貼木兒不給我們這些將兵機會”!俘虜軍官哭叫道。

“你會說漢語?”張正武迷惑地問。看來這個俘虜提供地情報價值不會太大,貼木兒連仆從國軍隊都不相信,何況這些降卒。如果不是大煙墩已經靠近大明邊境,估計這些士兵連加入東征軍的機會都沒有。

“小地會說,小的仰慕中原文化,小的漢名叫潘高壽。小的當年到跟隨商隊到甘州做生意,學過兩年漢語。大將軍饒命,小的知道的情報,可以全部告訴你。”軍官一把鼻涕一把淚,臉上哭得一塌糊涂。

“熊樣?”高個子士兵不屑地罵了一句,又踢了俘虜軍官一腳,“有屁快放,我家將軍忙著呢!”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您是張將軍吧,我很早之前就聽說過您的大名”,俘虜軍官口才甚好,求饒的同時還不忘記拍張正武馬屁。“貼木兒讓我們打頭陣,就是為了消耗您的實力。火者老爺不想干,但是沒辦法啊。我們要是不沖,督戰隊在后邊等著呢。我們哪里是跑,回去也要被砍頭。只好棄暗投明,對,棄暗投明。小的知道,前兩天有幾萬士兵調頭折向西北了,小的私下打聽,說是要翻越二道山岔口,從背后偷襲!”

“二道山岔口,”張正武倒吸一口冷氣,不是為貼木兒用兵的神奇,而是為其用兵的大膽。二道山岔口在馬謖山與巴兒思闊山交匯處,看上去較勁,卻全是斷崖。夏天很少有人敢穿越,更何況著寒冷的冬天。山口中的罡風和山崖上的積雪不知要奪走多少人的命。

“將軍千萬小心,貼木兒不愛惜士兵性命,那幫河中來的穆斯林根本拿命不當回事兒,”俘虜軍官潘高壽轉眼間就變換了身份,死心塌地的替張正武考慮起來。“軍中都說,貼木兒新娶了個妻子。對西涼一帶地形熟悉得很,好像,好像是遼蒙聯號高老爺的十太太。”

“高老爺的十太太?”張正武又是一口冷氣。一個美艷異常的**面孔出現在腦海。點點頭,低聲對士兵命令,“給潘將軍松綁,給他口水喝。”

指揮所里地秦兵拖起潘高壽,揭開了他的綁繩,拉了把椅子在火盆邊,順便從凳子底下找到個炮彈皮做的臟被子倒了些熱水,塞在這個卷毛謊言的西域人手里。漢名叫做潘高壽的胡人喝了兩口熱水。不待張正武發問,聰明地繼續匯報自己知道的情況。還倒在地上的小俘虜兵也哼哼唧唧地說了幾句,可惜不會他不會漢語,為自己爭取不到喝開水的待遇。

“大伙都說高老爺地十太太在軍中。高老爺已經死了。這次貼木兒派了幾萬人馬穿越二道山岔口,估計就是她的主意。貼木兒將沿途能搶得糧食都搶光了,可能是盯上了山那邊的蒙古人地牛羊……”驚魂稍定的潘高壽搜腸刮肚,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全不倒了出來。也不管哪條是真,哪條是假。

張正武的目光落到居延海方向,憑借多年領軍經驗,他判斷出貼木兒分兵攻擊地目標是居延海。晴兒這個蛇蝎心腸的小**到底要干什么?難道她恨大明朝逼他丈夫出發,想殺光大明百姓為其丈夫報仇么。還是看上了別的什么好處?居延海在嘉峪關北,的確是個獲取給養的好選擇。可高德勇出西域前,已經出錢和自己一道武裝了當地的部分蒙古人。難道晴兒是想……?

揮揮手,張正武讓人將兩個俘虜安排到山后的俘虜營中仔細審問。潘高壽帶來的情報很重要,但張正武沒有選擇。無論凍死多少人,狂熱的穆斯林戰士肯定能翻越二道山岔口。對這點他深信不疑。現實正如貼木兒所料,張正武分不出兵來援救。眼下正面戰場上壓力越來越大。貼木兒有足夠的仆從國士兵可以犧牲,每犧牲掉一支仆從國軍隊,東征軍地給養壓力就少幾分。而張正武自己手中的軍隊卻越打越少,這樣消耗下去,用不了三天,他手中已經沒士兵可派。

“報告!”又一聲響亮地報告打算了張正武的思考,通信兵帶著興奮在帳外大聲匯報,“稟將軍,老吏部尚書詹征帶著鎮元堡、順德堡、馬營堡、紅崖堡的一千鄉勇來了,隊伍已經到了山下!”

“我親自去迎他,”張正武心頭一暖,將指揮權交給參謀長,起身出了指揮所。一千兵馬雖少,但代表著一地民心。他們的到來,將極大鼓舞前線官兵的士氣。眼前的景象讓他大驚失色,交通壕里,七十多歲的前吏部尚書詹征一身戎裝,住著長纓做拐杖,慢慢爬上山頭。山腳下,手持大刀、長矛、火銃的(電腦站手機站)的義勇軍和提著飯籃子、推著糧食的百姓整齊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邊。

不止是老吏部尚書詹征,還有別的隊伍。夕陽下,更多的人走進山谷,有白發老人,有年青小伙子,穿著西北地區特有的黑面襖,頭上**白毛巾,手持各色兵器趕來支援。臨時做的大旗迎風招展,打著各地村鎮的名字。

“張老弟,老夫來遲了,”山腳下,一個騎在馬上的將軍大聲喊道。他身后,跟的是身著迷彩服的正規軍,軍容整齊,一入谷,就按番號分散在隱蔽處,隨時等待上峰調遣。

“藍大將軍,”張正武驚詫地瞪大眼睛。藍玉,他來了,更多的兵馬涌進山谷。山腳下歡聲雷動,壓過了山前劇烈的火炮聲。前來支援的民團自動讓開一條道路,大將軍藍玉身披火色戰袍,帶著十幾個武將快速走向指揮所。

“大將軍,你怎么回來這里,臨洮城……?”聞訊從指揮所里沖出來的參謀安光宇大聲問道。

“秦王勾結貼木兒,讓老夫給宰了。怕你們這邊兵不夠用,老夫把各地衛所人馬和定西軍各部全調了過來。正武,包括老夫在內,這十多萬人馬全交給你指揮。好好打,讓貼木兒見識見識咱西涼男兒的手段。”大將軍藍玉笑著說道,爽朗的笑聲在山谷里回蕩。

“宰了秦王?并了各地衛所人馬?十萬大軍全部交給我指揮?”張正武無法接受如此多好消息。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夢。正發楞間,藍玉已經走到了他地面前,用寬厚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伙計,你也太小看老夫了吧。老夫帶了你這么多年,你那點花樣瞞得了秦王這個窩囊廢,能瞞得過老夫么。不說這些,等仗打完了,老夫再找你麻煩?現在戰況怎么樣,咱們定西軍還獵得了這頭瘋狼嗎?”說完,一躬身鉆進了指揮所。拿起望遠鏡,向前山幾個高低看去。

“老弟,打狼的事,你。你,你也不跟老爺子我說一聲,咋地,嫌我老。老,老不中用了。”前吏部尚書詹征也走了過來,將手中長纓插在凍土上,頭上冒著白煙,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責道:“這,這把老骨頭,是,是老了點,但,但給你們籌個糧。募個款,跑跑軍需還湊合能用吧!”

“是,是。您老指揮所里坐,指揮所里坐”,張正武感動得不知該說什么,幾天幾夜,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孤軍奮戰,沒想到,整個西北的豪杰此刻全倒了后山。后山的緩坡上,他又看到了老將軍張奇、前陜西行都督斂事張溫、前懷州將軍曹興才、前龍灣將軍李新等一干西北地區退役老將皆身披戎裝,帶著各地子弟揮手向自己打招呼。

“正武老弟,我們這批老朽就不湊到指揮所里了,你們先忙著。我們幾個在各自家族和鄉里湊了一個營人馬,兒郎們在藍大將軍哪里剛領的火器。一共六個營,算你的后備隊,編號仔藍大將軍受理。你什么時候用,我們什么時候上去,立功的時候別忘了大家伙啊”。定西軍退役老將張奇代表大伙笑著喊道。

“奉章將軍調遣”!山下,無數西涼子弟齊聲吶喊。

“謝謝諸位,謝謝諸位”!張正武抱拳施禮,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謝意,師父武安國曾經告訴過他,民心不可違,特別是他們開始覺醒的時候,沒有任何異族人在能把他們它在腳下。眼前景象漸漸模糊,張正武伸手抹了一把淚,低頭鉆進了指揮所。胸中,有一種激昂的情緒感染著他,讓他振奮,讓他決定重新部署全部兵力,改變原來的全部作戰方案。

“正武老弟,西北易幟了,我們大伙打算響應郭璞的《北平宣言,西北從此自治,再不聽那個朝廷地號令。我自任了西北總督,老詹他們幾個組織了爵士會。無論你支不支持大伙兒,咱們先集中精力把眼前的仗打完”!指揮所內,大將軍藍玉一邊看著兵力布置圖,一邊低聲說道。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大火早就應該做卻一直沒做的事情。

“愿奉藍大將軍號令”!張正武恭恭敬敬行了個軍禮。他沒想到藍玉居然在這個關口放棄了與朱家的個人恩怨,帶著整個西涼地各路人馬來前線抗擊貼木兒。藍玉的智慧能力人所共知,張正武愿意將自己手中人馬交給藍玉統一調遣。

“臨陣換將乃是兵家大忌,還是你來指揮,我給你當參謀。老張,老曹他們給你打下手。秦王私下里儲備了足夠的軍火,那個西北智圣為了活命,把埋藏地點全告訴咱們了。這些彈藥本來是秦王給貼木兒預備的,咱們幫秦王個忙,全招呼到瘸子頭上”。藍玉不容張正武推辭,將前線總指揮位置丟給了他。緊接著指點地圖向參謀安光宇問道:“小安子,給我介紹一下,我剛來,不熟悉,這道藍線是什么意思”?

“是我剛剛獲得的情報,貼木兒要派兵偷襲咱們的側后方。高胖子的十夫人在貼木兒營中,據說已居上全是他給瘸子領的路”?張正武在一旁感激地說道。藍玉能不在乎職位高祀給自己打下手,自己豈能私藏?

聽到高德勇的綽號,大將軍藍玉抬起頭,吃驚的問了一句:“你說是晴兒,高胖子身邊形影不離地那個西域美女?高胖子死了?”

“是那個蛇蝎美女,貼木兒殺了他的丈夫,她卻爬上了貼木兒的床。據俘虜說,一路上她給貼木兒出了很多主意,現在正得寵”!參謀安光宇不屑的說,他是詩書世家,最看不上不能守節的女子。

“怪不得貼木兒的大軍來得這么快,原來是晴兒這個小丫頭幫忙”。藍玉抬起頭,走到墻壁邊掛的大地圖前。地圖上,一道血線從河中地區,穿越大漠,翻過高山,像一把刀,直至的插向大明。看了一會兒,大將軍藍玉建議道:“張將軍,我建議咱們派一部人馬過去,再居延海以逸待勞,滅了貼木兒這股奇兵”!

“是,我這就安排”,張正武高興得答應。此時要兵有兵,要武器有武器,還怕貼木兒分出的這支疲兵做甚。

“盡量別留活口,別讓一個人再跑回去”。藍玉看著地圖低聲建議,聲音中帶著些惋惜,“貼木兒的東征路倒頭了,只可惜了晴兒,可惜了這個奇女子”!

“這種水性楊花的**,有什么可惜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參謀安光宇不明白藍玉惋惜什么,帶著幾分不滿說道。

大將軍藍玉搖搖頭,用筆指點著貼木兒的行軍路線說道:“兵法云,日興百里者,必折上將軍。**,兩度分兵。瘸狼貼木兒,我估計他這回來得去不得了。好歌高德勇,高歌晴兒,可惜老夫救不了她”!

藍玉點點頭,像是對安光宇,又像對著所有人解釋:“我只是推測,但這種可能性極大。你們看,瘸子要是一步步來,咱們和他的仗還得慢慢打。他這么個趕路法,表面看起來兵貴神速,實際上糧草軍械全部甩在了身后。秦王給他預備的軍火上又都落到了咱們手里。這時候如果有人在瘸子本來就脆弱的補給線上插一刀,不出半個月,他這三十萬大軍手里的兵器就全成了燒火棍。到那時,他想撤軍,也得看看這西北的冷風和暴雪答不答應。可惜他麾下那些將士,舍命萬里前來,全葬送在瘸子的一念之差上”。

真的是晴兒可以而為么?是為了高胖子,還是為了他自己?張正武黯然的想,通過了望口看向戰場,外邊的天已經快黑了,槍聲漸漸稀落。落日的余暉下,遠處粉紅色的血冰冒著虛幻的彩煙,看上去來似夢似真。七色的反光里,他仿佛看到一個裹在紅色火狐貍大裳內的碧眼女子,在硝煙中放聲歡歌。

“我心中的哥哥喲,我是你掌中盛開的那朵金蓮……”

《明第三卷第十章碧血(三)

一場春雪一場暖。

大雪紛紛揚揚,掩蓋了戰場上的血跡,將世間一切朊臟抹成白色。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什么都沒存在過,整個宇宙都是一片蒼茫的白。

討逆左副將軍王浩踏在雪地,突然發現自己無處可去。對面炮火射程之外就是居庸關,突破了這個關口,他麾下的兩師一旅人馬就可以沖進懷柔城,在叛賊郭璞的背后插上一刀,奪了懷柔,他就算衣錦還鄉了。當年從這里走出去的一個小捕快,如今帶著數萬人馬殺回來了,按朝廷的獎勵辦法,懷柔城的所有財富、工廠、店鋪將通通收歸他的名下。

向前踏一步,僅僅一步,自己就可以名揚四海,安樂侯王浩知道自己要做到的這一步輕而易舉。對面的自衛軍首領孫文賓是個老熟人,部隊實力照自己手中這支大半由原安東軍組成的隊伍相差太遠。孫文賓不是林風火,沒打過大仗,不會像林風火那樣擅長捕捉戰機。王浩亦不是李景隆,久經戰陣的他知道各部隊之間該如何相互照應。

然而王浩卻以天氣寒冷,山路結冰,強攻損失太大為理由,將自己的部隊停留在居庸關外,十數天沒前進一步,他怕了,用參謀丁贗與幾個野心勃勃的少壯派私下議論,就是臨陣怯戰。他怕,怕面對懷柔城的父老鄉親,怕炮彈落下去毀了當年自己曾親手建設過的小城。鳴鏑樓、懷柔義學,工人夜校,這么多年來,這些充滿溫情的建筑一直徘徊在他的夢里夢外。王浩不想親手毀了它們。

如果自己不是一軍統帥就好了,王浩知道那樣自己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拿起武器,加入到北方六省自衛軍中,哪怕是陣亡在第一線,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多年建設的成果被別人掠奪。可偏偏他要為麾下這兩師一旅的弟兄負責,眼下朝廷五十萬大軍加強了攻勢,北平一帶岌岌可危。自己如果在這個時候將部隊帶錯了方向,手中這幾萬人性命就是他王浩害的。這個負擔,王浩承擔不起。

打下自己的懷柔,將那些自己名正言順擁有股份的產業奪過來,假朝廷之手再賞給自己?荒謬的命運重得讓老將王浩無法承受。居庸關外,老將軍在雪地上往來徘徊。將積雪踏出一條又一條深溝。

“將軍,有人到大營外找你,說是你的老熟人”,近衛策馬而來。將一個名片遞到王浩手中。名片上沒有人名,雙面燙金,正面印著消遙山人四個篆字,背面花里胡哨地畫了個開元盛世的銅錢,算是主人身份地表示。

是老朋友,王浩點點頭,沖侍衛吩咐“軍營之中,不好待客,讓他回吧。就說王浩軍務繁忙。抽不出時間來見他”。

侍衛答應一聲,領命而去。一柱香功夫,又策馬趕了回來,手中依舊是那張名片。為難地對王浩說道:“啟稟將軍,那個人說他已是垂死之人,不想再管人間之事。只愿和老朋友敘敘舊,在半山腰的報國寺中等你。如果今晚之前不來,他說,他說那你此生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去,你收了人家多少好處,這么賣命替他說話”!王浩低低的叱責了一聲,嘆了口氣,翻身上馬,奔向護國寺方向。報信的那個侍衛見長官走了,趕緊隨同其他幾個侍衛追上來,跟在王浩馬**后邊,紅著臉解釋道:“王將軍,我沒收他好處,只是看他可憐,那么大年齡,隨時好像要倒下地樣子”!

“徐志塵,他會死?進了地獄,也得從閻羅王身上賺出一筆錢來”!王浩冷笑著想。這個闊佬是出過大力的。后來也隨著新政的發展賺了不少好處。靠著敏銳地商業嗅覺和誤打誤撞造出來的綠礬油(硫酸),徐家成了天下第一富豪。雖然前掌門人徐志塵最近被朝廷剝奪了封爵,但徐記票號替國家發行金幣多年,在各地都有分號,戰爭對其造成的損失不算大,遠遠沒到讓徐記票號垮掉的地步。

進了寺門,向方丈借了間客房,吩咐侍衛在門外守候,王浩與徐志塵對座飲茶敘舊。六十多歲的徐志塵看上去比安樂侯王浩足足老了二十歲,頭發稀稀落落,胡子掉得沒剩下幾根,端茶的手顫顫巍巍,好幾次都將水潑到了外套上。

“老徐,你慢慢喝。這又不是什么好茶,大家都是老朋友了,用得著那么緊張么”。王浩看著徐志塵老態龍鐘的樣子,心中覺得可憐,低聲安慰道。

“老了,我以為見不到大伙了,沒想到閻羅王還留著我這條老命,讓我了卻一樁當年的心愿。”徐志塵哆哆嗦嗦地抿了口茶,有氣無力的說道。放下茶杯,顫抖著雙手向身邊的包裹里摸去。

這老徐為人雖然奸猾了些,但當年仗義疏財,給懷柔八百鄉勇每人建立了一份保險。當年大伙抗擊納哈出之所以奮不顧身,保家衛國固然是其中主要因素,心中沒后顧之憂也是一方面原因。作為曾經的懷柔鄉勇頭目,王浩對徐志塵當年的舉動十分佩服,所以才肯前來見他。此時聽他說的可憐,心中也覺得難過。低聲開解道:“富貴榮華乃過眼煙云,一個虛爵,又不給你俸祿,說你老徐也看不上那仨瓜倆棗的小錢,何必自苦若此。南北方打起來了,你家在北平,朝廷自然要做做樣子收了你地爵位。不是沒動你的錢莊和票號么?你那么難過個鳥。要不然這么著,你出筆錢,我做你的保舉人,再給你捐個爵位。反正朝廷打仗正缺軍餉,你在京城中也有分號。”

徐志塵搖搖頭。顫抖著手從行囊里掏出幾份契約來,加上一張銀票,一齊遞到王浩手中。邊遞,邊解釋到:“王老弟,生生死死我都走過一遭了,還看中那勞什子爵位嗎?我這次是專程為你前來,有些事,是我當年做的。我得親手了結掉它”。

“這是什么東西,老徐,你給我錢干什么”,王浩奇怪地問。目光逐個掃過那幾分畫了押的契約。在其中一張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手印。是王浩等在安東軍中地懷柔當年故人的保險單,當時簽署的是,如果其中任何一人陣亡,徐記票號當支付陣亡者家屬五百兩紋銀作為撫恤。

“老徐,你這什么意思,大冬天的你冒著風雪繞路起來,拼著老命不要,就是給我看這幾分保險單么”?

回答王浩的是幾聲劇烈的咳嗽,徐志塵老人喘息著,揚著**的臉,慘然一笑,說道:“這是你們安東軍中,我能查到的還健在地懷柔鄉勇名單。你看看。幫我想想還有誰。如果名字沒有出入的話,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說著,從書案上取來紙筆。鋪開在王浩面前,“我想請你打個收條,就寫上契約已經解除了,我老徐按照當年規矩,賠了你們三倍的利息和違約金”!

“老徐,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大老遠跑來,就為了變著法兒損我么”!討逆左副將軍王浩一拍桌案站了起來,生氣的說道。

“大將軍告別發火,我不是損你,我要地是徐記票號的信譽。這錢,我知道你看不上眼,但我徐家當年既然在武侯手里接了這份保險,就得給大家個交待。當年你們打蒙古人,保衛咱懷柔,我老徐掄不動刀,拿不起火銃,出點錢建立個保險,是分內之事。幾十年過去了,武侯存在我票號上的保險本金也翻了番,我這有伙計們趕著算出來的帳目,該退還參保人多少錢,都很清楚。但是王大將軍,你們幾個這份保險,我徐記票號不能做了。我老徐不能看著你們來劫掠鄉親,還在背后給你們撐腰。”徐志塵情緒激動,全身地皮膚都像喝酒一樣紅了起來,指點有桌子上的保險單,大聲說道:“所以我趕過來,找你王大將軍退保,本金和利息,我加三倍賠給你們。如果你還不滿意,我還可以再加,但這合同,到今天為止,麻煩大將軍給我簽個收條,我老徐拿了收條,掉頭就走,絕不耽誤大將軍去屠殺鄉親”。

“老徐,你,你這,你這不是逼我么”?看著搖搖晃晃,隨時可以被一陣風給吹倒的徐志塵,在王浩眼中,卻像個巨人一般,喘息聲壓得王浩偷不過氣來。扶著徐志塵坐下,自己也坐回了原位,手按額頭,**一般說道:“老徐,你也知道,這么多天,我的軍隊沒向懷柔前進一步”。

“可你的炮彈砸過來了,咱當年修的路,建的橋,毀在你王大將軍手里了。懷柔子弟,也倒在你陣前了。王大將軍,我老徐不是給郭璞他們做說客來的,我只是想完成我一個商人的職責,不給進攻我家鄉的人撐腰。你呢,打了這么多年仗,官做得很大,也該想想,當年咱八百壯士為什么拿起火銃”!徐志塵趴在桌案邊,邊咳嗽,邊說。

老將王浩頭上也冒出了汗,一邊給徐志塵垂背,一邊解釋“老徐,你聽我說,手下幾萬人呢,要是我自己,我早回懷柔了,拿著火銃和李景隆他們拼命唄,大不了眼睛一閉,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但這幾萬人,我不能將他們向絕路上帶”!

“絕路”?徐志塵抬起頭,昏黃的老眼盯上了王浩的眼睛,“王大將軍,絕路?我看你現在走的才是絕路呢。李景隆兵多,五十萬。整個北平府各州縣加一塊兒也沒這么多人馬,可當年納哈出麾下人多不多,不一樣讓咱懷柔人打了回去?你再想想,打下了北平,士兵們能得到什么,還是草民,命賤得連草都不如,隨時可生殺予奪地草民!而推翻了朝廷,大伙能得到什么,平等,無論誰做了江山,都不得不承認的規則,平等!至少皇帝想殺你,他不能隨便砍你腦袋。想拿你的錢,他得出等值物品來換,不能說奪就奪了”!

幾句話,說得安樂侯王浩心中乒乓亂跳,這些道理有的他明白,有些他一直在想,可眼前……?壓低嗓子,王浩說道:“你說得對,你小聲點,我的徐老爺,軍中不是我一個人說得算,你讓我能怎么著”!

“舉義!郭大人對你翹首以盼。”徐志塵的話又嚇了王浩一哆嗦,“懷柔這邊孫文賓當年是你的手下,他可以接應你。你回去問問手下軍官,愿意給建議皇帝賣命的多,還是愿意和咱們共同打一份新天地的多”。

“讓我想想,老徐,你知道,我是個軍人,臨陣投敵,嗨”!王浩低聲回答。將軍的榮譽,故友的情義,故園的草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么辦,哪方更重一些。

徐志塵干枯的手又拿出一疊銀票來,輕輕地放到王浩手上。“王將軍,這是你今年在遼蒙聯號應該分到的紅利,商路斷了,大伙沒法給你。汝玉這孩子不肯替你拿,我今天一并給你帶來了。何去何從。你慢慢想”!

王浩抬起頭,目光落在那一疊銀票上,耳邊又聽到徐志塵慢吞吞地說道:“王將軍,咱們北方六省打仗,是為了建立起一個對大伙都負責任的朝廷,是為了每一個人的應得的那份權利,而不是榮華富貴。《平等宣言你看了吧,沒看,我給你帶了一份來,你拿回去慢慢看。我病了一次,也想明白了。咱們的權利,不靠哪個皇帝來賜,靠咱們自己來拼,拼到他不得不給。說實話,即使現在朝廷將我在南方的票號全沒收了,打出份合理規則來,不出十年,我徐家一樣是天下第一票號。打不出個合理規則,即使我手中錢再多,皇上還不是說拿走就拿走?當年江南沈家怎么敗的,不就是皇上一句話么?金口玉言,他找個理由還不簡單。就是他不找理由了,那個規則下,誰能把皇上怎么著”?

《明第三卷國難第十章碧血(四)

北風夾雜著雪粒,噼里啪啦打在雙層玻璃上。窗外高大的松樹揮舞著樹技在風中呼號,搖搖晃晃就像做勢愈撲的鬼怪。風雪中,旅人迷失了方向,天地間一片蒼茫,他們不知道該走向哪一方。哪一方可以給他們心中渴求的那份溫暖。

屋子里邊的水爐子燒得很熱,但晉王朱棡卻覺得渾身發冷。他很迷茫,在這個動蕩的時代,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內心深處,他對郭璞等人在北平發表的《平等宣言不屑一顧,他身上流淌著皇家血脈,是天生的貴各,怎能和那些做臣子的相提并論。但事實卻讓他不得不考慮北平的《平等宣言,因為宣言里提出的目標是保護第個人的利益,包括他這個晉王。

先帝朱標對晉王可謂恩重如山,晉王年幼時飛揚跋扈,被人誣告謀反,多虧了朱標在父親朱元璋面前替他辯解才逃過了一劫。安泰奪位后,為了平衡各方利益,將威北軍交給了朱棡,并分了半個山西和整個漠南給他。這分情義不可謂不重,想到這些,晉王朱棡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削番的利刃第一個砍向了北方六省,緊接著就會落到自己頭上。帝王家不講情義,只要皇帝覺得你的存在對他有威脅,這條理由。足夠讓你身首異處。

已經不能再觀望下去了,晉王朱棡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做出選擇。郭璞發表《平等宣言的時候,他還指望著看看燕王朱棣會不會和郭璞反目。可眼下,朱棣只在報紙上說了一句。“民意即我意”,從此專注于和遼王對峙,再無下文。前幾天,鞭子蘇策宇的部下突然襲擊了密謀造反的蒙古涼王和薛王住所。將兩個蒙古王爺的腦袋輕而易舉地吹了,然后消失在大漠中。沒等朱棡做出任何反應,西北的藍玉又砍了勾結貼木兒的秦王朱爽腦袋,宣布西北自治。現在晉王最怕的是自己哪能一步走錯了。威北軍里也冒一個藍玉出來,且他晉王地人頭祭旗。

一想到這些,他就覺得透體生寒。厚厚的雪狐貍袍子也解脫不了他心中的寒意。手握重兵。有時未必是好事,特別是在你沒**量掌握他時。現在晉王朱棡對此深有體會。如果帶著手中這支威北軍去討伐貼木兒,他敢保證將士們會齊心協力跟他走。可帶著部他打北平,估計其中一半要造反。所以現在威北軍大部只能停在宣府,擺出一幅觀望的姿態,既不向北平推進。也不南下去觸李景隆地霉頭。

“王爺,你還下不了決心么”?王府長史林仲達倒了杯熱茶,輕輕地放在晉王朱棡的手邊。

“要是能下決心就好了。你也知道,天下七軍中,咱威北軍的實力相對較弱,無論他們哪能一方動起手來,咱們都抵擋不住”。晉王朱棡苦笑一聲,幽幽地回答。他是個標準地江南美**,面相上繼承了母親一族的優點而蜀犬吠日避了父親朱元璋的全部弱點,看上去十分文雅。特別是那雙深邃的眼神,不知道他王爺身份的人,看了這雙眼睛,往往會把他當成一個懷才不遇的讀書人而不是王爺。

長史林仲達點點頭,沒有說話。秦王對威北軍地實力估計很準確,但從人數上看,這支隊伍兵強馬壯。但誰都知道威北軍中將才零落。當年為了消滅北元帝國,南和林一戰折了李陵和數十名青年將領,威北軍從此元氣大傷。加上后來洪武十七年主帥常茂遇刺,將士們傷心之余,大批退役。導致目前軍中骨干大多數沒經歷過正經戰役,真打起仗來,未必能頂得住人家蘇策宇的獨立師,更甭說和自衛軍過招了。

“仲達,你也別老是點頭,說說你的建議。你是謀士,這個時候不給我出主意,還把你的主意留到什么時候?等我睡夢中給人家砍了之后啊”?晉王朱棡煩躁地問。林仲達跟了他近二十年,二人脾氣很和得來,所以二人之間說話也用不著太客氣。

“我倒是建軍議您看看這個再說,天下的事,其實歸根結底就是個”利“字,權衡一下,找對您最有利的那條路,我看弟兄們不會不支持你”!王府長史林仲達一臉莫測高深,不肯將話挑明,從衣袖里摸出一張報紙來,推給了晉王朱棡。

“北平春秋?最新的嗎”,晉五朱棡迷惑地問,狗頭軍師那故作高深的笑容讓他心里發虛,按照林仲達的指點拿起報紙,在頭版上仔細尋找林仲達所說的“利”字。

國人有“雪夜挑燈看禁書”的習俗,內戰爆發后,《北平春秋越禁越火,朝廷宣布賣此報者殺頭,但各地隨處可買到其盜版。晉王轄地本來就與北方六省接,加之晉五本人對報禁一事并不熱衷,所以原版的《北平春秋在晉王漢下很好找,很多謀士將其當作北方六省的喉舌,從中分析六省的下一步舉措。晉王府長史林仲達推薦晉王看的這張報紙是前天剛發行的,居然穿過討逆軍大將王浩的封鎖發到了宣府,里邊的貓膩晉王看到報紙上印的日期旋即明白。但讓他震驚的卻不是王浩與北平私通款曲,而是報紙頭版上的一篇文章。關于權利分配設想的文章,作者是大名鼎鼎的吳思焓,拐帶了朱元璋御賜金槍逃跑的那位前大理寺卿。

吳思焓的這片文章表達的是他自己的政治設想,也是基于平等宣言上的政治設想,如果把平等宣言當作北方六省的政治主張和治政原則地話。吳恩焓這篇《分權與制衡剛是具體實瑞郭璞娜些政治主張的辦法。并且這些辦法,剛好應對了目前紛亂的局勢。

吳思焓以其多年的司法經驗提出地辦法可用六個字來概況,“立憲法規定、分權、制衡”。按吳思焓的觀點,“絕對的權力則意味著絕對的腐敗”。他以多年地官聲經驗總結出。一個朝廷,用北平流行話語就是政府,運轉起來并不是靠“平等”口號和“施仁政”就可以解決的。政府有它的運轉方式,一旦建立。它就會按照最初建軍立的模式成百年地運轉下去。所以,最初建立的機制合不合理,至關重要。比口號和最終目標還重要,憑借多年的司法經驗,吳思焓總結。政府是具體而強大地,而百姓則是松散而弱小的。朝廷可以輕易調動百萬大軍,而百姓只有赤手空拳。所以。如果制度設計不合理,則任何抱著美好想法的朝廷,都可能走向愿意望子成龍的反面。就像現在的建軍文朝廷,吳思焓不否認方孝儒提出的回復周禮是為了迎接儒家所追求地大同時代的到來,但他說為朝廷所做的,卻是將百姓們推躺元底深淵。

所以。在平等宣言地所提出的原則下,這個國家需要一個能保護所有人,將所有人利閃最大范圍包括在內的法律。曰為憲。用它來保證建立起一個強**的政府同時,百姓利益不被犧牲掉。所謂百姓利益,不是一個抽象的說辭,具體起來,就是每個人的利益,每個人“平等、尊嚴、財富和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當制訂了這樣一個律法后,按昭律法建立起來的政府,才會有節制。如果在政府同等地位保護每個人的利益,把每個人利益與國家利益放到平等地位,《平等宣言里所描述的內容,就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

所以,吳思焓建議,內戰結束后建立起來的政府,首先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立憲。招集所有參與反對朝廷而宣布自治地區的代表,共同組成一個類似于爵士會那樣的機構,每個地區可派兩各可以代言地方利益的代表參加,共同制訂一個各地都能接受的律法。不設細節,只考慮原則和邏輯上的疏漏。此法建立后,各地具體施政辦法不得脫離此律法,反以,此律法是國家最高律法,稱之為憲。而憲法制訂后,各地可以考慮將各地內部的其他法律的設立權限和治政權限,或者部交給最高政府,或者自我保留。只要不違反憲法,則最高政府不得出面干涉地方自漢。一旦立法權交出,則永遠不得收回,所以各地在上交權力時,必須招集地方各流一塊考慮清楚,而不是憑借一時頭腦發熱。

除了地方與最高政府的權力分配外,吳思焓還提議將立法,司法與行政權分開,彼此制約。立法交給由各地代表和爵士等組成的類似古羅馬的議會,而司法最高權力在大理寺,行政最高權力歸內閣,皇帝負責臨督這此權力的實施并在文告上面簽字。

對于后邊的內容,晉王朱棡不感興趣,反正誰當皇帝也輪不到他。但對于吳思焓所論述的最高政府與自治地方的權力分配,晉王朱棡非常支持。如果按照這個原則,此后半個山西和漠南四部所轄萬里土地,實際上就歸當地百姓所管理,只要不違那個所謂的什么憲,自己這個王爺,不如果舉義后就可以自稱都督的權力并不比原來的王爺小。并且任務權不歸朝廷,而是歸地方爵士會的選舉。兒孫們能不能繼續當都督朱棡不敢肯定,但他敢肯定的是,如果自己響應了北平,戰爭結束后,這個都督自己能當很長時間,并且不必再害怕新皇帝的削番。

朱棡從報紙上抬起頭,目光緩緩地看向了王府長史林仲遠。而老孤貍林仲達的眼睛剛好看向他,二人目光相遇,都從對方眼里看到的笑意。風YU

“怪不得沐冕和藍玉響應得那么積極,原來大家看好的是這一條。朝廷和地方的分權,狗東西,你怎么不早點兒告訴我”!晉王朱棡笑著罵道,現在他不充利令了,腦門上慢慢有汗水滲出來,一股莫名的興奮從心底涌出,驅散了身上的寒意。連窗外地寒風聽起來。也比原來悅耳。

老狐貍林仲達咧了咧嘴巴,笑容依舊高深莫測。“我只是覺得《平等宣言出來了,他們應該拿點實際利益來換取諸侯的支持,沒相到他們一下子拿出了這么大。這樣一來。您的權力比原來”關在王府里,不得干涉地方官治政“大得多,也有保障得多。咱們不如打著響應《分權與制銜原剛的旗號出兵,讓將來燕王當了皇帝。也不好反悔”!

“對,敲磚釘腳,讓他們沒辦法反悔。咱們也發一個宣言,印到報紙上。說是支持《平等宣言和《分權與制衡原則,讓天知道除了燕王和湘王,我晉王也是個開明王爺。”晉王朱棡眉宇間地悒郁一掃而空。“明天一早我就聚集將士們說這個事情,這年頭,誰起兵晚了,連自治這杯羹都分不到。”

參與不是為了共同的目標,而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分一杯羹。這一年冬末,很多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抱著這個目地宣布了自治。京城內的建文皇帝氣得暴跳如雷。一道又一道圣旨催促在前線的李景隆和耿柄文迅速解決掉北平,給各地以威懾。現實卻讓他大失所望,計逆軍主帥李景隆面對著北平孤城。三十余日未能前進一步。非但如此,負責北向迂回,抄新政老巢懷柔的大將王浩臨陣倒戈,帶著兩個師一個旅地計逆軍加入了北平保衛都行列,將居庸關到宣府三衛之間讓出一大斷空白地。擁兵在宣府三衛的威北軍借勢東下,前鋒直抵白羊口,將懷來,延慶、懷柔等地牢牢的護在其羽翼下。

“逆賊”!皇宮內,建文皇帝望著朝廷越來越少的實際控制地憤憤不已。他不知道叔叔們到底在想什么,朱家地江山,能輕易讓給他人么。如果皇帝只剩下的簽字的權利,那他還能稱為皇帝么。

“朱家的江山重要,可我和兒孫們的腦袋更要緊”,大寧城外,大病初愈的燕王朱棣苦笑著想。世事不由人做主,他沒有犧牲自己一家,從而挽救整個朱家王朝的覺悟。自從近衛師長張正心陸陸續續將他昏迷后發生地事情告訴了他,朱棣就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他恨郭璞,恨得牙根癢癢。二十年來,朱棣苦心孤詣將亦師亦友的武安國拒絕在北六省之外,怕的就是手下弟兄們受了武安國地迷惑,動搖了自己在六省的統治。誰料到關鍵時刻,朝廷逼得郭璞走出了第一步。

這一步走出去就難收回來。朱棣知道自己不能出面反對郭璞,如果在這時候自衛軍內部出現不**聲音,最后得益的肯定是朝廷。并且朱棣也不知道一旦此時和郭璞翻臉,麾下將領們到底支持郭璞的多些,還是支持自己的多些。郭矮子雖然一直沒領過兵,可軍中將領幾乎都是他的好友,高級將領每人在北平都有產業。共同的利益面前,他這個臨時被擁立起來建立新政府的首領,有可能被大伙拋棄。他朱棣只能簽字的皇帝權力太小,不在乎權力小的朱家子孫有的是,包括晉王和湘王。

所以好漢不吃眼前虧,按現在的局勢,朱棣只能接受郭璞等人的推舉。在大伙齊心合力推翻建文朝廷后,才能再徐徐圖之。按那個出賣過他的妖僧姚廣孝的說法是,先出了力,然后在制憲時憑借個人威望最大限度保障皇權,之后在慢慢將分出去的權力收回來。

現在朱棣回想起來當天戰場情況,能清晰地推測出有人將自己親臨一線的情報出賣給了李增枝。而那個人最大可能就是姚廣孝,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兩邊計好,無論哪能一邊獲勝都能撈到好處。但朱棣不想和姚廣孝算這個賬,他在能下床理事后,親自交待大伙放棄了對此事的追查,而反責任歸結為某種巧合。姚廣孝不同于麾下將領,這個賊禿是個游士,既到處出賣自己的智慧,憑借智慧投靠強都的毒蛇。只要你有把握證明自己的強大,就能永遠使用他的智慧。而麾下將領不同,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力,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刻。他們會盡量憑借良知做事,面不是肓從。

現在朱棣急需要做的事,是在自衛軍中加強自己的威信,從各方面將郭璞的風頭壓下去。解決大寧守軍,加師北平,擊潰李景隆,以新政的救命恩人形象重新出現在北平眾人面前。這是他在病榻上想到的復辟計劃的第一步,接下來的步驟更難,更艱辛。但朱棣倔強的告訴自己要堅持,堅持將朱家對這片江山的控制權奪回來傳給子孫后代,無論這條路多么難,要流多少人的血。

他是朱元璋的兒子,這是他對家族應盡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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