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叢山峻嶺,周圍渺無人煙,老易在路旁嘔吐的樣子就好像是看到了極其惡心的模樣,而我面前的這三位中年人正表情不一的互相對視著。
那個女人應該就是甄淑吧,以他們剛才的表現來看,他們以前應該就認識了,還是老相識,三個人應該是很久都沒見了,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這種感覺以我現在這個年齡大概是體會不到的,如果不是文叔之前對我說這次的目的是幫人家遷墳的話,此情此景,真像是那些上了歲數的老同學聚會,多年的冤家都聚在了一起,無語凝噎。
還好,還是文叔打破了這尷尬,他對著甄淑說:“時間不等人啊,我都有點兒不敢認你了。”
那甄淑笑了笑,竟然有些羞澀,看她那神情竟然一下子變的像是一個妙齡少女一般,但是她依然是那副爽朗的表情,對著文叔和林叔說:“是啊,我們都老了,你看看你倆白頭發都一大把了,怎么還跟以前一樣呢?已經多少年了,難道你倆還····”
林叔忽然打斷她的話,對她說:“今天高興,不提這個了。”
文叔斜了林叔一眼,竟然出奇的沒有擠兌他,而是同樣一副笑臉的對甄淑說:“對了,給你介紹倆小孩兒。”
說罷他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我走了過去,文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父輩拍著晚輩一般,對我說:“小非這是你甄阿姨,快叫。”
我對那甄淑鞠了一躬,微笑著說:“甄阿姨你好,我叫崔作非。”
那甄淑對點了點頭,笑著說:“不錯,真是有禮貌的孩子。文哥,看來你后繼有人啊。”
文叔聽甄淑這么一說,頓時覺得自己特有面子,然后轉頭看了看林叔,眼中滿是挑釁和得意,林叔當然也不甘落后,他對著那正在路邊扣嗓子的老易說:“小易,你干啥呢?快過來!”
可憐的老易好像到現在還在暈車狀態中,臉色難看極了,就好像是四五月份地里的大頭菜。他聽見老板叫他,雖然難受,但是也得過來啊,于是他擦了擦嘴,一步三晃的走了過來,林叔見老易半死不活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強壓著怒火對著老易說:“這是你甄阿姨,快鞠躬打招呼。”
老易強打著精神對著甄阿姨笑了一下,然后彎腰鞠躬,他說:“甄阿姨,嘔!!”
老易這個不爭氣的,一彎腰又吐的七葷八素,一時間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林叔的老臉從四條都快擰成八萬了,而文叔則是幸災樂禍,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甄阿姨望著老易這副痛苦的模樣,連忙上前拍拍老易的肩膀,對他說:“這孩子,暈車了吧,也難怪,這道實在是太不好走了。”
林叔嘆了口氣,對老易罵道:“這完蛋玩意兒。”
老易尷尬的笑了笑,而這時,甄淑便對我們說:“行啦,快別訓孩子了,走吧,還沒吃飯呢吧,等到家了再說。”
我們點了點頭,文叔幫甄阿姨搖著了四輪子,然后我們四人爬到了后面的大斗子里,甄淑便開著四輪車拉著我們向山的更深處駛去。
不得不說,坐這四輪子,兩個老家伙又恢復了本來的面目,看都不看對方一眼,路好像真的變平了一點兒,但是卻更顛了,我們四人坐在上面就跟地震的一樣,這可苦了老易,本來他就惡心,弄的現在跟過電似的,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我見老易這般模樣,心中也挺不好受,心里想著我應該做點兒什么,于是我從包里拿出了一瓶礦泉水,擰開了瓶蓋,偷偷的把小手指頭伸了進去,邊攪和心中便默念道:變成暈車藥,變成暈車藥。
文叔見我拿水,知道我要給老易,本來他直瞪我,但是他見我拿這水涮指甲后,便馬上喜笑顏開,望著我,一副褥子可尿也的表情。
我苦笑了一下,這井底的老蛤蟆還真以為我損人不利己呢,于是我把那瓶水遞給老易,說起來,老易已經喝過很多次我的洗指甲水了,但是他都不知情,見我把水給他,于是他也沒想什么,喝了一口。
還好,過了一會兒老易便好了,這黃三太奶制藥廠出品的黑指甲真是百試百靈,雖然我總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用老易試藥,但是真的沒有一次不靈的,我心想,我這黑指甲真是小病兒的克星,也許治不好的東西只有老易的呆病和我這陳釀二十多年的香港腳吧。
見老易已經沒有什么事兒了,我便又望著周圍,今天的天氣不錯,不冷不熱的,身處于大自然之中,山里的草木發芽要比城市里早的許多,周圍都是草木的氣息,讓人感覺到神清氣爽。
只是我心中有點兒小小的疑慮,那就是這甄家怎么把房子蓋到這鳥不拉屎的大山之中?其實我昨天聽文叔說,這附近的村民有很多家里的地在山上的,種地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地邊搭窩棚,只不過照文叔講,這甄家既然是十分有錢,自然是不能讓我們去我窩棚住的。
眼見著四輪子向山中越開越深,我心中的疑慮就越來越大,文叔和林叔一路上偶爾和甄阿姨說兩句話,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讓我摸不清頭緒。
大概一個小時候,車子開到了一片樹林之中,這林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老高老高的,樹林之中有一條車轍道,這四輪車剛好能開進去。
穿過了樹林,讓我大吃一驚,只見前方是一片寬敞的空地,那空地之上竟然有一座二層小樓兒。真想不到,這荒山之中還有這樣的建筑,這房子看上去和這山上的樹木一樣,都有年頭了,這類似的建筑我之前也看過,有些和我年少時在陰市看到的半步多小樓有點兒像,都是那種紅磚風格。墻壁之上布滿了爬山虎和喇叭花,房前有一片小菜園,種的時令蔬菜。
我和老易都挺驚訝的,雖然我倆心里知道這甄家不能讓我們住窩棚,但是冷不丁的就整出個小洋樓兒來,還是大大的超出了我倆的想象。
甄阿姨把四輪車停在了一塊空地上,我們從車上跳了下來,這兩個老家伙顯然以前來過這里,只見文叔活動活動筋骨然后對甄阿姨說:“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真沒想到還能再來你家祖屋,沒什么變化啊。”
甄阿姨笑著對文叔說:“是啊,要說變化,就是我們都變老了。”
說道這里,那三個人竟然都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各懷心事,林叔問甄阿姨:“甄淑啊,你家人現在是不是都到了?”
甄阿姨點了點頭,對我們說:“恩,都到了,就等你倆定日子呢。”
文叔冷哼了一聲,對著甄阿姨說:“那你家老三呢?他來了么?”
也不知道是為啥,一聽文叔這句話,甄阿姨的表情變得十分的復雜,她嘆了一口氣說:“先進屋吧,我爸他們都等著你們呢,等進屋以后再聊吧。孩子們也都餓了吧,先進屋吃飯。”
不得不說,這個甄阿姨還真挺不錯的,起碼說的話聽著就舒服,文叔和林叔點了點頭,然后又互相鄙視了一眼,我們便隨著甄阿姨走進了屋子。
屋子里挺寬敞的,這是真的,進屋后我先觀察了一下,只不過布置的家具好像都是解放以前的擺設,墻上竟然還貼著毛爺爺的畫像,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褪色了,畫像下面有一行毛筆字,上面寫著‘東風壓倒西風’。
屋子中間是一張大桌子,桌子旁做了幾個人,都已經不年輕了,圍坐在桌子兩旁,正位上坐著一個老頭,看上去歲數是真不小了,花白的胡子,頭發都掉光了,他望著我們進來,便對文叔和林叔點了點頭。
那些中年人連忙起身,對著文叔和林叔說:“文哥,林哥,好久不見。你倆還好么?”
文叔和林叔又不約而同的哼了一下,好像對這幾個人十分的不屑,只是招呼我和老易挨著他們身邊坐,然后這兩個老家伙便坐在了那老人的身邊。
那老者的眼神好像有點兒不好使了,他望著文叔和林叔,有些激動的說道:“小文和小勝子來啦?”
兩個神棍的歲數也不小了,但是望著這老人,聽他叫他倆‘小文’、‘小勝子’時,表情還是一副感慨的模樣,文叔點了點頭,對那老人說:“恩,甄大爺,我來了,這么多年沒見,您老身體可好?”
那老者嘆了口氣,對文叔說:“湊活活吧,反正也沒幾年活頭了,這次兒女陪我來這老房子,我就不想走了,兒女孝順啊,只是苦了大丫頭了。”
聽到這老頭這句話,兩個神棍的臉色頓時又變了,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事情一般。
我和老易現在基本是一頭霧水,根本聽不懂他們說的是啥,而這時,從里屋走出了幾個中年婦女,穿著看上去和我倆身邊的這幾個中年男子差不多,都是十分的得體名貴,估計是他們的媳婦兒吧。
那些中年婦女端著菜放在了桌子上,和文叔還有林叔打著招呼,兩個神棍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理都沒理。
那老者接著說:“菜上齊了吧,都坐下吧,今天小文和小勝子來看我,我高興,對了,老三呢?怎么沒見到他?他人呢?”
我右手邊的一位大叔對著那老者說:“爸,老三有事兒,不能來了,咱們幾個吃吧,文哥和林哥能來真是太不容易了,可得多住兩天。”
文叔好像對這些中年人不感冒,我看見他的眼光里充滿了鄙視,只見他對著那老者說:“甄大爺,我也住不了多長時間,等辦完兒事兒之后就要回去了。”
那老者顯然沒有聽明白文叔說的是什么,他問文叔:“你說啥,辦啥事兒啊?”
聽這老頭說這話,兩個神棍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不是你讓我倆來幫你家遷墳的么?難道是這老頭兒老糊涂了?不對,兩個老神棍都是在社會上混了很久的人,知道這其中有異,但是也沒有開口,而是望著我身邊剛才說話的那個中年人。
只見那個中年人靠近文叔,嘴中小聲的說著:“老爺子不知道,文哥,咱們飯后再說吧。”
由于我緊挨著文叔,所以也聽到了這句話,文叔哼了一聲,看了一眼那男人,又望了望坐在旁邊的甄阿姨,也沒說什么,菜齊了,我們便開始吃喝起來。
老易剛才暈車差點兒沒把膽汁兒給吐出來,現在好了,胃口也就隨之而來,他狼吞虎咽的吃著,而我則望著在座的這些人,心里想著,這次所謂的旅游,看來還真沒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