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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九品芝麻官大唐萬戶侯
月,北國嚴冬漸去,冰雪消融、新枝吐蕊,河西走廊大平原上,牧草開始新長,遠處一群群健馬在草原上奔馳,牛羊低頭在河邊悠閑地吃草,這時,在甘州以東的官道上,緩慢地行駛著一隊長長的馬車,延伸到兩里之外。
這里從華州和武功縣抽取的第一批西域移民,一千余戶,沒有自愿,官府從失地農戶中隨機抽選,一聲令下,家家戶戶都開始收拾自己微薄的財產,攜妻帶子,還有白發蒼蒼的父母,他們倉皇告別了土屋草房、告別了故土,三日后開始向西遷移,唯一的補償就是一輛馬車,這是由五戶農戶拼湊而成。
隊伍里,老人抱著孩子坐在馬車之上,呆呆地望著越來越遠的東方,渾濁的淚水掛在他們眼角,不時給他們的孫輩低聲囑咐,‘孩子,你們要記住,你們根在大唐、在華州.
女人們臉色木然地在馬車的另一頭忙碌著張羅干糧,而男人們則跟在馬車旁徒步行走,和老人的眷念故土不同,他們表情輕松,眼睛里洋溢著希望,不時將懷里的官文拿出來細瞧,上面有安西大都護親筆簽名,一百畝上田,又輕輕將它疊好,小心翼翼地放進懷中,雖然是在遙遠的西方,但一百畝土地都是永業田,對于這些身負養家重擔的男人來說,土地永遠都是最致命的誘惑。
在隊伍的兩端,則是一千名護衛的官兵,隊伍行進緩慢,磨練著他們的性子,可誰也不敢抱怨半句,因為在隊伍的最后,赫然跟著安西節度使和廣平王。
李清是行到鳳翔時得知自己兼任北庭節度使,由封常清取代安思順任河西節度使,此任命對他來說是有失有得。看來李隆基的用意還是要自己集中精力開發西域,不讓他卷入安祿山的事件之中。
此刻,他立馬在一處低矮的土丘上,打手簾遮擋住平射的陽光,他望著行進緩慢地隊伍,無奈地嘆了口氣。隊伍已經走了近二十天才到甘州,照這個速度,到碎葉至少要五月了,這還只是一千戶,將來數十萬戶遷到西域,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了,事情急不來,關山萬里。能順利抵達便是一個壯舉。
“告訴王都尉,今晚就在甘州歇息!”
“是!”一名親兵接令而去。
李清回頭又對張繼道:“界。條件就會好起來,大家都能吃到熱飯熱菜。”
張繼拱拱手,帶著幾個士兵到移民隊伍中去了,這時,馬蹄聲從身后傳來,李清回頭,只見十幾匹馬向他快速駛來,一馬當先在前,馬上人豐神俊朗、英姿勃勃。正是廣平王李俶.
“大將軍,人家升了官都是喜氣洋洋,為何到你這里卻變得波瀾不驚?”李俶策馬上前,與李清并駕而立,這里視野開闊,他望著遠方草原上奔馳地群馬,馬鞭一指笑道:“河西自古便是歷朝歷代的牧馬重地,得河西即得騎兵。可惜花落別家院,大將軍可是為此而感到遺憾?”
“自作聰明的家伙!”李清輕輕給了他肩頭一拳,又探頭向他身后看了看笑道:“可是李老道告訴你,我想謀河西?”
李老道便是李俶的授業之師李泌,他原是東宮供奉,又做了翰林學士,一直與楊國忠關系不好,在他任右相后,李泌便辭去翰林之職,正好李俶要遠赴西域。李泌便欣然跟他前往,除了李泌,這次還有一百余名文官同行,他們都是京畿地區抽調的下層官吏,去安西任職兩年。
李俶朝李泌乘坐的馬車遠遠地瞟了一眼,嘿嘿一笑又道:“師傅還說,大將軍若真得了河西,這個節度使最多只能再做一年,然后便入朝升為左相。”
“李老道倒是有點眼光,不愧是世外高人。”李清隨意笑了笑,微微側目瞥了一眼李俶,見他臉上掛著一絲得意,李清隨即笑容一斂,冷冷道:“你師傅還說了什么?”
李俶一呆,隨即臉脹得通紅,眼睛里閃過一道愧意,低下頭道:“多謝大將軍,李俶受教了!”
李清點了點頭,微微歉然道:“算了,你也是有兒子地人了,我以后不再說你。”
說罷,他輕輕捏了捏李俶的肩膀,掉轉馬頭向后馳去,李俶望著他的背影,腦海中不由想起父王臨行前對他的囑咐,“皇上當年將鎮紙賜給李清時曾說過,李清的大用是輔佐繼任君王,而讓你隨他去安西,意義深遠,現在皇上看似有意要立李琮,但誰也不知他真正的用意,此去安西,你一定要將李清牢牢抓在手中,切不可給別人機會。”
‘輔佐繼任君王!’李俶喃喃低語,他的眼睛里驀然閃過異樣的神采,胸中豪氣頓生,一縱馬,向移民隊伍飛馳而去.
看見李清向自己奔來,李驚雁立刻將車簾扯開,微微嗔道:“李郎,你到哪里去了,一下午都不見你!”
“我這不是來了嗎?”
李清輕輕拍了拍她放在窗沿地手,笑道:“我的郡主愈加成熟,也就愈加漂亮,可是一生氣,這漂亮便減了三分,眼角的皺紋卻多了兩根。”
“你竟然敢說我老,當心我敲你地頭!”忍不住拿出銅鏡,低頭細看自己的眼角,只見光潔如玉,哪有半點皺紋,她俏臉一冷,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可偏又裝不像,只凝神片刻,便‘撲哧’笑出聲來,輕輕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低低聲笑罵道:“你這個死家伙,也不陪我說說話。”
李清見她肌膚潔白如雪、眼似秋水,心中一蕩,目光迅速向
掃,見護衛的親兵都在欣賞遠方地風景,便湊上前涎“那我今晚上好好陪陪你!”
“你在胡說什么!”李驚雁臉上掛不住,她又羞又急,急向李清使個眼色,告訴他自己身旁有人,順著她眼色看去。只見車廂里面隱隱約約有一張嬌美的俏臉。正抿著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倆,李清這才想起,里面還坐著廣平王的愛妃,沈珍珠。
“哈!哈!河西的氣候確實比長安要冷一點。”他干笑一聲,摸了摸后腦勺。又向李驚雁主動請纓道:“我去射幾只野鴨子,晚上烤給你們吃。”
說罷。他向親兵一招手,“兒郎們,跟我打野味去!”撒馬便逃走。
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李驚雁又好氣又好笑,這剛二月初,哪有什么野鴨子?她嘴角現出一抹令人迷醉地笑意。‘真是一只呆鳥’,輕輕將車簾刷地拉上了.
西遷的隊伍繼續向前,一路餐風露宿。這一日傍晚。終于抵達了沙州境內,李清一顆久懸地心也終于松了下來,這一路上沒遇到馬匪。也是慶幸,想必是軍隊的威懾起了作用,再加上這些西遷地百姓并無油水可撈,馬匪們也不感興趣.
得到李清的事先通知,剛剛升為沙州刺史地王昌齡早準備充分。在官道沿路搭建了近百頂巨大的帳篷,蒸好了熱騰騰地饅頭和濃稠的高湯,見西遷隊伍浩浩蕩蕩開來,干吏立刻上前將百姓們領到帳篷里休息吃飯,一直到此時。疲乏至極的移民們才終于得到了一次喘息地機會。
“大將軍,沙州刺史王昌齡求見。”
李清剛剛在大帳里安頓下來,門口便傳來親兵的稟報聲。李清向李驚雁使了個眼色,李驚雁急忙和侍女收拾了幾樣東西進了內帳。
“請他進來!”
片刻,帳簾一挑,臉龐又黑又瘦的王昌齡匆匆走進帳內,向李清深施一禮,“屬下見過大將軍!”
“玉壺兄不必多禮。請坐!”
李清擺了擺請他坐下,又親自給他斟了杯茶,方笑道:“當年我第一次見到玉壺兄時,還以為是哪個老農走錯了房間。可現在八、九年過去了,玉壺兄風采不減當年。”
王昌齡仰頭一笑,也慨然嘆道:“當年我為縣丞,陽明為主簿,可現在我為一下州刺史,陽明卻成為尚書左仆射、安西大都護,人生際遇如斯。也堪稱為天寶傳奇,不過也多虧陽明念舊情,我才能在沙州一干便是七年,否則早就被調走了。”
“不然!”李清緩緩搖頭道:“并非是我念舊情,若沒有玉壺兄,哪有沙州今天的生機勃勃,將一個不足兩千戶地窮鄉僻壤變成一個五萬戶地上州.
“去年河西逃來不少流民,現在是七萬!”王昌齡小聲糾正道。
“好家伙,只隔一年又變成七萬了。”李清呵呵大笑,忽然,他心中生出一個念頭,如果在沙州、龜茲、拔換城(今阿克蘇)各設立疏導點,這將極大緩解移民遷徙之苦,使那些老弱之人不至于死在半途,突來的想法使他按耐不住心中地激動,背著手在帳篷內來回踱步,細細考慮自己想法地可行性,關鍵是糧食,這樣一來,移民在路上耗費的時間更長,對糧食的消耗是巨大地,而朝廷撥不出糧食,一切得靠自己解決。
想到此,李清又追問道:“現在沙州倉稟里還有多少錢糧?”
王昌齡想了想答道:“錢還有近二十萬貫,而存糧原本有四十萬石,上月張巡要去十萬石軍糧,應還有三十萬石左右,不過沙州民間儲糧頗足,可再收購一些,我估計最后能到五十萬石。”
李清點了點頭,“這五十萬石糧都給我留著,我打算在沙州建一個移民疏導點,讓他們能在此將養一、二個月再上路,你看可行?”
雖然是商量的口吻,但王昌齡知道,這只是李清念在故人的份上對自己客氣點罷了,實際上就是一個命令,不容違抗,也不容討價還價,王昌齡當即答應道:“我明日便著手此事,請大將軍放心!”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沙州地近況,這時,親兵進來稟報,‘李泌在門口求見!’
“請他稍等片刻!”
“陽明既然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了!”王昌齡見李清有客,便告辭而去,李清也不留,隨即派親兵去將李泌請進來,
很快,一身道袍的李泌挑簾而入,只見他年紀約三十五、六歲,身材瘦高,皮膚白皙、顯得血色略有不足,額頭異常飽滿,一雙細長的眼睛總蘊涵著調皮地笑意。
雖然李泌已經次去翰林之位,但李清地禮數卻不減,見他進帳,李清立刻起身笑呵呵迎了上去,“李翰林一路前行都不曾理我,今天怎么會有雅興?”
“我現在已經不是翰林,只是一介平民,大將軍不用如此客氣。”李泌向李清拱拱手,回禮道:“在下是為廣平王之事特來找大將軍。”
‘廣平王之事?’李清有點錯愕,但他立刻便反應過來,神色嚴肅地走到帳門口特地叮囑親兵幾句,命誰也不準進來。
李清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淡淡一笑問道:“說吧!為廣平王何事?”
“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李泌慢慢走到李清面前坐下,謝過親兵倒的茶,隨后他見左右無人,便將身子靠近李清,壓低了聲音道:“我是為廣平王謀取帝位一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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