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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三日后,宏,僅四天便進入朅師國境內,這一帶山勢險峻,地形復雜,雪山融水孕育了大小河流,在莽莽的高原上沖出道南下的寒流,也由此形成了植物的多樣性,皚皚的雪山上寸草難生,可到了高原,便隨處可見大片墨綠色的針葉林,再到深谷,氣候溫潤,植物也隨之茂盛濃綠,絲毫感受不到現已是寒冷的十月。
這時斥候回來報告,高仙芝的西路軍尚未抵達朅師國,李清當即命令士兵扎營休息,等待命令,李清的駐營地在一片寬闊的山谷中,寬闊的河床流淌著涓涓細流,數百頂帳篷延綿數里。
夜漸漸深了,勞累一天的將士早早地入睡,周圍只有哨兵在巡邏,山崖上定時有暗哨的火光亮起,表示平安無事,李清的軍帳位于中部,外形和其他營帳并無區別,但帳前站有幾個親兵,表示帳中之人的特殊,此刻大營里一片寂靜,惟有這頂帳里還飄散著燈光。
帳內,李清挺直了腰在案前疾書,所謂桌案,不過是兩塊平整的大石堆疊罷了,李清寫的是家書,他的箱子里已經積了十幾封,無法寄出,只是在信中寄托自己對遠方親人的思念。
此刻,他在考慮自己兒子的名字,在他離京前李隆基曾半開玩笑賜名‘卓’,卓就是拙,言外之意,他李清過于‘敏’了,卓就卓吧!若不給李隆基面子,他也不會給自己面子,李清微微一笑,在信上端端整整寫下了‘卓’字。疊好信。他小心翼翼放進箱籠,或許等他回國時,妻子早已經到了沙州。
“什么人?”外面傳來親兵低低地喝問聲。
“是我,我有要事找都督!”這是段秀實的聲音,這個與自己同齡的進士軍人,想必又有什么‘高見’了。
李清笑了笑道:“讓他進來吧!”
帳簾一挑,段秀實大步走進來,看得出,他也是為某事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而來。他走到李清抱拳施禮道:“末將參見都督。”
“怎么?升了職,便睡不著覺了?”
李清莞爾一笑,手指了指旁邊一塊方石道:“坐吧!這么晚來找我,可有什么事?”
段秀實坐下,他回頭看了一眼帳外,方低低聲道:“既然都督有心取小勃津,為何不一鼓作氣拿下朅師。獨取這份大功,讓朝廷看看,都督完全有能力取高帥而代之。”
這個想法并不出彩,今天連荔非元禮都對他止步不前。白白放棄一個大功而感到疑惑不解,想段秀實是明經科進士,見識應不是荔非元禮莽夫所能比,李清知道他還有話未盡,便笑而不語,等他再說下去。
果然。段秀實見李清并不故作虛偽斥責自己,心中信心大增,又繼續道:“昔日漢高祖與項羽相約,先取關中者為王,但高祖先至而不取,非是不想,只因彼此實力相差太大,一時之忍罷了。但今天卻不同,都督原本是朝廷重臣。若是左遷安西,頂多為一長史而已,絕不會再兼沙州都督,更不會獨掌東路軍,由此可見皇上對都督的信任,再看高帥在天寶六年便有監軍左右,這兩年他日益驕橫,連西域各國送他的‘山地王’,也是笑而納之,難道朝廷會不知?難道皇上會不忌?所以屬下大膽推測,皇上將都督重派西域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有朝一日取代高帥之職,既如此,為何不利用這次機會,讓皇上看看都督的才能?”
段秀實一口氣說完,臉脹得通紅,他注視著這個年輕地統帥,眼中充滿希望與激情,或許是同齡,他們地心更容易產生共鳴;或許是同齡,在他眼里李清不僅是主帥,更是他的朋友、他的兄長。
李清默默無語,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他感受到了段秀實的真摯之情,在險風惡浪的宦海中、在爾虞我詐的官場里,這份真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遇到了。
但多年的官場生涯已經將他的棱角磨平,他地感情再不輕易外露,他目光收回,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段秀實的肩膀,只淡淡一笑。
段秀實的建議從眼前來看確實是可行的,李隆基本來就命他為西路軍主帥,他在小勃津擊潰朅師國軍主力,完全可以以追擊窮寇的借口一舉蕩平朅師國,高仙芝也無話可說,但是,李清謀算的是大局,絕不是一朝一夕的爭功。
對付官場對手,若一味爭強好勝,圖一時之快而逞匹夫之勇,那是落了下乘,如初入道時地楊國忠,吃了大虧后才慢慢醒悟。
而壁壘分明,非黑即白,做事心黑手狠,凡事不留余地,這樣的手段也只算是中乘,如大理寺卿吉溫和御史中丞王:沒有一個不恨之入骨。
真正高明的官場手段,永遠是和風細雨,在不知不覺中部署,環環相扣,使對手一旦踏入,便無力擺脫,且也不須自己出面,手段是借刀殺人、請君入甕;步驟卻是可進可退,進既要置對方于死地,退又可以化敵為友,這就如李林甫和李清地關系,斗了這么多年,卻從未撕破臉皮,最后竟能握手言和。
段秀實雖有一點見
他的境界卻落到了中乘,與高仙芝兵戈相見,或許這段秀實一生的弱點,過于剛烈,最后他也是死在這個致命的弱點上,當然,這并不是貶低他的氣節,他義節千古,可在政治效果上他卻是白白犧牲了。
此時的段秀實三十有一,熱血激昂,正是充滿理想與抱負之時,但在權謀手段上他又怎么能和被李林甫引為平生最大勁敵地李清相比。
李清走到段秀實的身后,過了半晌才對他緩緩答道:“成功,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很感激,但此事我胸中已有謀算,事情不能急,得一步一步來。關鍵要把握住火候。布局必須要放得長遠。”
說到此,李清背著手慢慢轉過身,頭略略昂起,注視著遠方黝黑的群山,傲然地說道:“不妨坦率地告訴你,我壓根就沒有將高仙芝放在眼里,我的目標還在長安——
十日后,高仙芝大軍壓境,早已在小勃津喪失全部精銳的朅師國再無力抵抗。國王勃特沒
袒露上身,親自到高仙芝帳前請罪,接到消息的李清立刻下令起兵,向朅師國地都城進發。
和李清一樣,兩個多月地艱難跋涉,高仙芝也變得憔悴不堪,作為唐軍最高統帥。作為征服者,高仙芝接受了國王懇請,住進富麗堂皇的朅師國王宮,而國王勃特沒卻沒有得到赦免。他立刻被趕下王位,淪為階下囚,將被押到長安問罪。
雖然兵不血刃就占領了朅師國,但高仙芝心里并不痛快,自然是因為他地失算,朅師國的主力都去了小勃津。結果被李清全殲,這功勞薄上,他的光環便黯淡了許多,但李清還算給他留了點面子,在邊境上足足等了十日,這個人情他也不得不記下。
此刻,這位大唐主帥陰沉著臉坐在王座上聽取趙崇玼的敘述,他太想知道在小勃津所發生的一切。每一個細節都想知道。
“你是說,李清是在吐蕃人渡橋到一半時。才突然殺出的嗎?”
趙崇玼是隨李清一起進入的朅師國,原本說留下收拾小勃津殘局地李清卻忽然委派心腹駐守阿弩越城,情知上當的趙崇玼又恨又怕,一進城便尋到高仙芝告狀,可高仙芝似乎并不是很將此事放在心上,而是仔細地詢問戰斗的細節,尤其注意李清所選的時機,這讓趙崇玼著實迷惑不解。
“回稟大帥,是吐蕃人渡橋到一半才突然殺出,但末將以為此舉頗為失策,若稍有閃失,吐蕃人一但渡過藤橋,后果不堪設想,大帥,此人膽大妄為、言而無信,應當向皇上彈劾!”
高仙芝卻沒有理他,而是背著手慢慢地在宮殿里踱步,他并非不關心李清奪了他對小勃津的控制,相反,從此事上他看出了李清對他的威脅。
正因為重視,所以他想了解對手,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戰斗中去觀察。
按一般人地邏輯,若事先已抵達戰場就應該早早將藤橋砍斷,而絕不會等到吐蕃人開始渡橋時才動手,而李清卻與眾不同,非要和吐蕃人拼一仗再斷橋,這其中的道理何在?他知道李清絕不是好戰喜功之人,否則也不會等了自己十日。
高仙芝不愧是百戰之將,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清的用意,這是一種心理威懾,若早早斷橋,那吐蕃人絕不會甘心,會想方設法渡過娑夷河,而在敵軍面前展示唐軍的強大,眼睜睜看著數百人墜入深淵,這種心理地震撼足以讓所有在場吐蕃人膽寒。
“應該是這樣!”高仙芝自言自語,“難怪王忠嗣一直褒揚他,果然是有點本事。”
以小見大,那李清就應該是一個膽大心細之人,千萬不可掉以輕心,高仙芝立刻下了結論。
旁邊的趙崇玼見高仙芝眉頭舒展,似乎下了結論,他立刻上前一步,大聲道:“大帥!末將愿重返阿弩越城,為大帥奪回小勃津控制權。”
“奪回來?”高仙芝瞥了他一樣,冷笑道:“他當初讓你離開你就離開了,卻不動腦筋想一想,現在怎么奪,用刀還是用槍?你當別人是傻子嗎?”
高仙芝長嘆一聲,回頭對親兵道:“去!速到城外去將李都護給我請來。”
親兵剛要轉身,高仙芝卻又叫住他,“罷了,還是我親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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