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樂聲中,六個行書貢甘徐徐進殿,其中一個正是蔡倫,一道兒行了禮趙佶賜坐之后,蔡倫抬眸瞥了趙佶一眼,頓時嚇得魂不附體。
眼前的官家,竟是幫個邃雅山房中被自己挑釁的王相公!而此刻,趙佶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蔡倫一眼,蔡倫宛若電擊,立即垂下頭去,心亂如麻。
誰曾會想到,在邃雅山房之中的一個相公,竟是當今天子,偏偏那一日蔡倫飽受打擊,惱羞成怒不知天高地厚地挑釁到了天子頭上。
趙佶見了蔡倫臉色從容即道:,朕便以冬日為題,諸位這即行書吧。,方才畫考已是耽誤了不少時間,眼看還有半個時辰便到正午,按道理,上午必須進行兩場考試,下午再進行兩場方才趙佶看沈傲作畫已是暢快淋漓,此時略有些倦意了。
試題已出,筆墨紙硯俱都是現成的,七個貢生紛紛舉筆,不敢耽誤。
蔡倫咬著唇,心中情不自禁地想,天子并未降罪,想必是看在曾祖父的薄面:于是抖擻精神,想著今日一定要教皇上看看他的手段皇上酷愛行書作畫,要想令他生出好感,唯有這一次能夠寫出一幅極品行書皇上看了,若是覺得暢快,埋藏在心中的敵意自然大減。
蔡倫心中計議已定便生出無窮的信心上一次自蒙受沈傲羞辱之后他便不再去國子監進學回到家中,鉆心研習書法,蔡家乃是書法大家,非但曾祖父的行書堪稱一絕,家中收藏的字帖亦琳瑯滿目,蔡倫本就是極有天賦之人,短短數月之間,書法已有了極大的突破。
如今的蔡倫,其實力雖及不上曾祖但也不容小覷。
他氣定神閑心無旁鴛地握住筆桿,沉思片刻,作詩道:漫天香雪落鄧山,花徑草塘笑語喧。司馬青衫成素裹,情融玉羽醉云箋。,這首詩意境并不優美,勝在能短時間作成,由此可看蔡倫的思維還是較為敏捷的,只略略一想一首詩便生出來,整個詩篇雖只是寫景,但也大致道出了試題中的一個冬字。
他心里有些洋洋自得,提筆龍蛇之后,便立即收尾,整個行書龍飛鳳舞,不再拘泥于蔡體的書風,還增添了幾分灑脫不羈的風姿,雖是灑脫,卻又不失細膩,蔡倫看了看行書,心中不免滿意,其實上一次書試他是故意藏拙,一方面,是令沈傲產生自大心理:另一方面,是要配合曾祖的一項計劃。
眼下這幅行書與之他書試的時候比起來多了幾分神采,更增添了幾分蔡氏書法那種穩定沉著的神韻。
蔡倫剛剛擱筆,便聽到耳邊有人嘖嘖稱奇他舉目望去,看到沈傲還在揮筆疾書,而官家不知什么時候已下了金殿,搬了個小錦墩坐在沈傲對面,望著沈傲的行書叫好。
趙佶顯是看得忘乎所以然了時而道:,這詩詞作得好,不過沈傲,朕以為朔風勁且哀改為朔風勁且悲是否更契合一些?
沈傲垂頭作書卻是不理他,心里忍不住地想,到底是你皇帝老兒寫詩還是本公子作詩?一邊涼快去!這些話自是不能說出來可是心中腹誹卻是免不了的。他所寫的詩,名叫《歲幕》整篇詩文是三行短句:殷憂不能寐苦此夜難頹。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運往無淹物,年逝覺已催。
全詩上下蒼涼無比,詩詞雖寫的是冬日卻是一首歲幕感懷詩時間又是在寂靜的長夜。在這一年將盡夜詩人懷著深重的憂慮,輾轉不寐,深感漫漫長夜,似無盡頭。詩的開頭兩句,以夜不能寐托出憂思之深,用一苦字傳出不堪禁受長夜難眠的折磨之狀。但對,殷憂的內涵,卻含而不宣
三四兩句是殷憂不寐的詩人歲幕之夜所見所聞。明月在一般情況下,是色澤清潤柔和的物象,詩中出現明月的意象,通常也多與恬靜悠閑的心態相聯系;即使是憂愁也常常是一種淡淡的哀傷。但明月映照在無邊的皚皚積雪之上的景象,卻與柔和清潤、恬靜悠閑完全異趣。積雪的白,本就給人以寒凜之感,再加以明月的照映,雪光與月光相互基射更透出一種清冷寒冽的青白色光彩,給人以高曠森寒的感受整個高天厚地之間仿佛是一個冷光充溢、冰雪堆積的世界。這是一種典型的陰剛之美。這一句主要是從色感上寫歲幕之夜的凜寒高曠之象。
下一句則轉從聽覺感受方面寫歲幕之夜所聞。朔風之勁透出了風勢之迅猛,風聲之凄厲與風威之寒冽,后一個\哀\字,不僅如聞朔風怒號的凄厲嗚咽之聲,而且透出了詩人的主觀感受。兩句分別從視、聽感受上寫出歲幕之夜的高曠、蕭瑟、寒凜、凄清,作為對冬夜的即景描寫,它確實是典型的直尋完全是對眼前景直接而真切的感受。由于它捕捉到了冬夜典型的景物與境界,給人的印象便十分深刻。
最后一句更為經典,運往無淹物,年逝英已催。運,即一年四季的運轉。隨著時間的運行,四季的更迭一切景物都不能長留人的年歲也迅速消逝。值此歲募之夜感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無情的催逼。這兩句所抒發的歲月不居、年命易逝之慨這種感慨并不流于低沉的哀吟,而是顯得勁健曠朗、沉郁凝重。
作詩,講的是一個意味,單純的寫景是最簡單的,只需將繁華辭藻堆砌上去即可。以景抒情,才是詩詞的最佳表現方式,沈傲整篇詩中充滿了歲月催人的感傷,借喻冬夜,令人生出蕭索情懷。
至于行書,沈傲更為拿手,第一行采取的是董其昌的筆法,董其昌憑借自己對古人書畫技法得失的深刻體會,攝取眾家之法,按自己的意運筆揮灑,融合變化,達到了自成家法的化境。董其昌的行書追求平淡天真的格調,講究筆致墨韻,墨色層次分明拙中帶秀,清其雅遺。因而沈傲寫出第一行詩文,趙佶便不自覺的癡醉了,忍不住擊節叫好,心中將自己的行書與眼前這字體進行比對,頓覺這個字體比之自己的瘦金體更勝一籌。
第二行字,沈傲卻是筆風一轉,用的是蘇拭的小楷,蘇拭的楷書,平易流暢,豪放自如。不知多少后人進行臨摹過,可是在趙佶看來唯有沈傲的手法最為精湛,見了此行書,便如見到蘇拭真跡,令人生出神往之心。
第三行采用的是黃庭堅奇崛瘦硬的筆風,筆走龍蛇之下,慨然擱筆好,卿可為書試第一!趙佶心中激蕩,一時竟是恍神,說出了一句不該說的話:等他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失言咳嗽一聲,正色道:沈貢生行書如鬼神,朕問你,這行書你是從何處學來的?
臨摹蘇拭和黃庭堅倒也罷了,臨摹的雖然極好,可畢竟還是偽作,可是那董其昌的字體是趙佶從所未見的,他心中已是認定這是沈傲自創的字體了,小小少年,能在行書之中別開生面,開辟一條前人未有的道路,趙佶如何能不驚奇?
沈傲只是抿嘴一笑,卻沒有立即回答趙佶。
趙佶心中不由地想他既不答,那定是因為沒有老師教導了自己揣摩領悟,莫非也能達到這般的境界嗎?心中驚駭莫名,陷入深思,隨即坐回御案,教人將書試的卷子收上來,逐一看過去,卻一直打不起精神與沈傲的行書詩詞一比,這些答卷在趙佶眼中連糞土都不如只是看到蔡倫的試卷時,忍不住帶著一絲說不清意味的笑意朝蔡倫望了一眼隨即又草草掠過。
趙佶咳嗽一聲,左右四顧生出無比的威嚴,正色道:諸卿的詩書很好,退下去侯責意吧。他突然又道:沈傲留下。
一上午的殿試過去,朝臣、貢生們紛紛退出宮墻,各自用飯不提;這講武殿中,只留下趙佶、楊戩、沈傲三人。
趙佶與沈傲對視,二人各懷心事,楊戩則笑吟吟地站在一側。
突然,趙佶舒心地笑了,沈傲也跟著笑了,楊戩卻笑不出來了這官家和沈傲是怎么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你笑我也笑的,倒是讓楊戩有些感覺自己有些多余了。
趙佶朝沈傲頜首道:沈公子別來無恙?
趙佶不叫沈傲為卿家,而叫沈公子,沈傲心里明白,他這是以朋友的身份和自己對話。沈傲本就是個灑脫的人雖說伴君如伴虎可是叫他一個現代人左一個皇上右一個陛下滿是諂媚地作出一副恭謹的樣子卻是要他的老命,娘的皇帝都叫沈兄了,哥們還客氣什么?
他心里一橫,神態從容地笑道:托王兄的洪福,小弟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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