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虎,你這算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還用猜嗎?人家是想當龍頭老大了!”
“當就當,有什么不可以?虎爺如今人強馬壯,還有炮艦,由他帶領我們一起干大買賣有何不好?”
“要去你馬六去,爺不奉陪!”
“老子自由慣了,要我入伙,寧愿回家抱洋子去!”
水寨大廳內,牛油燈噼啪作響,將大廳里照的纖毫畢現。
大廳兩旁的十二張太師椅后,站滿了腰插手槍,面色狠戾的大漢,眼神游移,就像是一群稍有動靜便會撲上去撕咬的野狼。
他們都是隨著各自老大受邀來到這里聚會的,但沒想到酒肉美食還沒享受多久,大廳里的氣氛就隨著王老虎提出要合并,陡然緊張起來,連喘口大氣都帶著三分火苗。
在他們身前,各位當家的也是面紅耳赤吵成了一團,目光更是全對準了大廳中正瞇著眼睛安坐喝酒的那位虎爺,若非都有所顧忌,說不定早掀桌子不歡而散了。
王老虎喝了口酒,仿佛沒見到已經亂成一片的大廳,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坐在最后那位一身黑色寬袍,始終低著頭看不清面貌的女子身上,眼神在對方寬大衣袍都掩飾不住的豐乳上刮了幾下,喉結狠狠蠕動了幾下。
“三娘,有件事我想問問,上次大家說好了做大買賣時,你們魚頭幫為何忽然半途扯活了?”
王老虎的這句話,頓時讓大廳里所有人都停住了嘴巴,紛紛扭頭看向了坐在最后的黑衣女子,一些人兩眼放光,另一些則皺起了眉頭。
突然被那么多目光盯住,女子身后兩位身著短衫的年輕人更緊張了,額頭汗如漿出,眼神不時瞟向坐在椅子上黑衣女子,雙手更是緊握住了手槍,似乎只要她一句話,就立刻殺出大廳。
黑衣女子似乎沒意識到已身處漩渦中,依舊低著頭,直到身后青年想提醒她,才從寬袍里伸出一只手,擺擺示意不用提醒,抬起了頭。
見到她抬起頭,大廳里每個男人都咽了口口水,一張鵝卵般精致的臉蛋在期盼中露了出來,彎彎的細眉,紅潤的嘴唇,雖然膚色被海風吹拂略顯麥色,已無往日的白嫩,但依然使人眼睛一亮。
羅三娘!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阿寶頓時想起了這位在南洋水道上頗有名氣的女人,聽說這個女人出身于婆羅洲的一個華人世家,蘭芳國滅后,便逃難出來嫁給了當時的魚頭幫老大,但沒想到成親夜那個家伙就被仇家殺了。
她便以遺孀的身份接管了魚頭幫,這些年更是不斷吸收新鮮血液,專門招一些年輕人入伙,所以更有傳言她縱欲無度,那些人都是故意找來的面首。
不過阿寶可不相信那些傳言,只看她敢來王老虎的水寨,而且能在這個爺們橫行的地方站住腳,就知道這個女人不一般!尤其是她近年招收的那些手下,不僅年輕,膽子也大,據說以前曾有個海匪想親近親近她,結果第二天尸體就被她的人給赤身掛在了桅桿上。
羅三娘卻仿佛沒看見四周侵略十足的目光,鳳目掃過,點漆般黑亮的眸子給人一種難以親近,如靜水寒潭般的冷漠。只見她拔出銀釵,捋起了散落兩頰的發絲,素手纖揚隨意在腦后挽個發髻,這才扭頭看向了早已眼神發直的王老虎。
“虎爺,您這么說是何意思?當日回來后小妹不是派人來和您說了嗎?當時我身體不適,所以才提前離開。”羅三娘放下手臂,嘴角兒一勾,媚笑道。
望著羅三娘,王老虎心中的邪火更旺了,尤其是看到剛才她抬腕結發的動作,就覺得一股子媚到骨子里的酥麻撲面而來,尤其是這女人說話時一顰一笑,恨不能立刻將她攬入懷中肆意輕薄。
“哦,身體不適?”一直叫囂贊同馬六見王老虎的眼神,立即拍馬yin笑道:“到要不讓咱虎爺替你揉揉?!”
“是啊,咱虎爺以前可是郎中,專治你這女人病。”
“哈哈哈……。”
站在四周的王老虎手下也紛紛污言穢語yin笑起來。
“揉你媽個屁!”羅三娘還沒出聲,站在她身后的兩個青年卻忍不住了,立即掏出槍指著馬六,怒道:“馬六子,老子揉死你!”
“草泥馬!”馬六也毫不懼怕,反手摸出了槍,指著其中一位叫囂道:“羅強,別以為躲在你姐姐褲襠里就敢沖我馬六伸爪子,老子下海時你他娘的還在喝奶呢!這里有你說話地?!”
兩人一拔槍,早就火星四濺的大廳頓時亂成了一團,有關的,沒關的全都持槍凝立,眼看只要誰走個火,就是一場混戰!
王老虎沒想到自己提出的合并計劃還沒同意,居然就鬧成了這樣,嘴角頓時猛抽了兩下,眼中狠厲一閃而過,喝到:“馬六,收槍。”
羅三娘也立刻拉住了暴怒的弟弟,緩緩起身,嘴角的媚笑也霎時化為片片寒冰,冷道:“虎爺,當日我們為何半途退出,想必您比別人都清楚!”
“說好了一起圍攏些走單的肥羊,可您最后卻帶我們往人家機槍大炮底下鉆,生生折損了幾百條性命,這是何道理?當日那只船隊的來歷如今諸位當家的也都知道了,人家后面撐腰的可是剛打敗了日本人的夏威夷李少爺!手里有一整支艦隊!就連英國人,法蘭西人都要給幾分面子!
您有鐵殼炮艦不害怕,但我魚頭幫人少槍少,惹不起這等人物,臨陣扯活也是被逼無奈,至于今天的議事,想必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會誤了您的大事,三娘謝謝您的招待,告辭了!”羅三娘說完,不等答應立刻拉著弟弟對另一位手下說道:“我們走。”
“站住!”
王老虎憋了一晚的火氣終于全爆了出來,他原想借口今晚把各個水寨都給收攏起來,說不定還能借此一親芳澤,哪想到羅三娘居然這么不給臉,不僅一番話說得其他當家的都連連點頭,自己更是起身要走,頓時猛拍桌子喝到:“羅三娘,你要是敢邁出這個大廳,就別怪我王老虎不念往日的情分!”
聽到威脅,羅三娘寬大的長袍下雙肩不禁微微一震,遲疑半步,竟然繼續往門外走去。
“,還給臉不要臉了,那也就別怪我虎爺不講往日的情分!”見到羅三娘還不停步,王老虎更是火冒三丈,大喝道:“來人,架機關槍!”
機關槍!
聽到王老虎這話,正準備跟著羅三娘一起離開的其他諸位老大全都變了臉色,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見到幾個王老虎手下推來了當日繳獲的那挺機關槍擋在了大廳門口。
“王老虎,你這是想干什么!”
這一下,整個大廳都像炸了鍋一樣,海盜們紛紛掏出了手槍戒備,幾個膽小的更是連忙躲到了大廳死角里。
“干什么!”王老虎冷笑一聲:“哼!還用說嗎?今天諸位是合也得合,不合也……。”
轟隆,轟隆!
王老虎“不合也得合”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兩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陡然響起,劇烈的爆炸竟使得大廳都仿佛搖晃了幾下,桌上的杯盤更是紛紛落地碎裂。
突忽其來的爆炸不僅震得王老虎直發呆,就連守門的機槍手也滿臉詫異,難道說碼頭那邊先動手了?可這動靜也著實太大了吧?
旁邊早已疑神疑鬼的海盜們以為這是王老虎派人炸船了,紛紛破口大罵,若不是門口的機槍還矗在哪里,說不定早有人打黑槍了。
眼看著大廳里就要發生火并,一個小頭目突然沖了進來,大喊道:“虎……,虎爺,不好了,后寨的兩座石堡炸了!”
什么!
王老虎臉都綠了,那可是石堡啊!上面還有大炮呢,怎么會炸了呢?難道是誰不小心點燃了炮彈?想到這里,也顧不上合并的事情了,帶著手下就往外跑去,其他海盜們也看出了不對,紛紛跟著準備沖出去再說。
剛走到一半,寨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密集的槍聲,隨后又是一陣比剛才稍小卻密集很多的爆炸聲,這下就連傻子都知道,有人在攻打水寨了。
自己還沒去打別人,到被人欺負了,這下王老虎可真抓狂了,拔出槍就準備沖出去,就在這時又一個報信的沖了進來,大喊道:“虎爺,不好了,官兵打上了來了!”
“放你母親的烏拉屁!這里有個毛的官兵!”一位海盜頭目飛腳踢開了報信的家伙,喊道:“兄弟們,跟我沖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頭目剛走到門口,突然幾聲槍響傳來,就見到他和三個堵在大廳門口的機槍手腦袋仿佛炸開一般,連聲音都沒發出就倒在了地上。
這個突然的變卦,讓往外沖的海盜們紛紛停住腳步,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闖,就連剛才第一個想走的羅三娘都不禁色變,拉著弟弟躲到了后面。
見到此情,王老虎又一把拽過報信的,大喊道:“說清楚,到底他的怎么回事!”
“虎爺,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剛才石堡炸起來后,就看到很多穿著和官兵差不多的人沖了上來,小的帶人還沒準備,就被他們沖散了。”
“官兵模樣的人!”
海盜們聽到這話,全都呆住了,這里是巴拉望島,一向人跡罕至,連西班牙人都不管這里,哪來的官兵?難道是?
“是他們來了!”
聲音傳來,眾人連忙扭頭看去,只見羅三娘的臉色霎時變得有些慘白,指著門口濺滿了血的機關槍,說道:“虎爺,它的主子來了。”
“太平洋軍!”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過來,全都臉色大變,要知道太平洋軍正在組建專門為船隊護航的艦隊之事他們也都隱隱約約聽說了,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人家堵到家門口了!
一直躲在最后的阿寶聽到這四個字后,眼睛猛然一亮,用力的握了一下手中防身的左輪槍,掃了掃身邊的海盜,后退了幾步。
聽著越來越密集了,王老虎汗如雨下,沒想到眼看著自個就要當這千島大當家了,仇人卻在此時摸上了門,知道這是關鍵的時刻,立即吼道:“話我也不多說了,今晚之前的事就當我王老虎放了屁,在座的都是沾過人家血的人,誰也跑不掉,不如一起沖出去!”
“好。”
海盜也知道此刻必須同心協力,但一看到門口四具面目全非的尸體,卻猶豫起來,誰也不敢先走。王老虎那不知道他們在擔心什么,連忙從后點出幾個手下,下令沖沖看。但等其中一人剛到門口,就又是一聲砰的巨響,這次腦袋倒是保住了,但胸口卻被炸出一個大洞,身子更是飛著倒退砸到了地上。
雖說都是刀口上舔血,今日不知明日事水上混飯吃的主,但誰也沒見過這么厲害主啊!這是槍還是炮呢?能把百十斤的漢子掀飛?!
別說王老虎了,就連幾個最大膽的也都不敢邁步了,全都縮到了大廳的角落里,準備等對方進來再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槍聲終于漸漸平息下來,正當大家瞅著大門緊張萬分的時候,大廳左邊的石壁卻猛然炸開,嚇得眾人舉槍對著揚塵就是一陣亂射。
但就在同時,廳門口卻突然涌入一大群士兵,砰砰的一陣密集彈雨后,十幾個舉槍亂打的海盜頓時被打成了馬蜂窩子。
“王老虎,在不在?”
一個聲音隨著槍聲傳進了大廳——
“沒有?!”
李默剛下船,就從接到消息前來迎接的文秀手里搶過抓獲的海盜名單,反復看了兩遍也沒發現劉亨賻這個名字,才皺著眉頭將名單遞給了嚴復,沿著山路向寨子里走去。
嚴復也是大為詫異,難道說少爺和自己都猜錯了?這家伙真是個老老實實的商人?
順著山路,李默和嚴復很快就見到了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寨門,越過寨門后便是寬敞的青石場,此刻場子里坐滿了衣衫不整,滿目菜色的海盜,黑壓壓一片足有五六百人之多。
由于是夜間突襲,加上海盜們恰好集中在這里議事,措手不及除了打死的,全都集中到這里了,可沒等李默逐個辨認,文秀卻立即指著遠處的大廳,附耳道:“少爺,那邊還有女眷!”
“女眷?”李大少爺臉更黑了,少爺找的可不是女人!再說了,少爺是那種對人家壓寨夫人都感興趣的沒品位的人嗎?
見到杜大壯這廝在后面捂嘴巴,文秀頓時知道說錯話了,連忙更正:“少爺,那里有個女人我想您應該去看看,根據一些海盜說,她很有可能是蘭芳后裔。”
“蘭芳后裔?羅家的人!”
嚴復和李默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的心中的疑惑。雖然蘭芳被荷蘭人聯合當地人聯敗后,有一部分人避開了后來的大屠殺,逃到蘇門答臘,但那些不能算后裔。
后裔指的是直系統治者的后人,蘭芳雖然是共和制,但一手建立并出任首任大總制的羅芳伯在那里影響力還是很大的,即便是他死后,羅家也一直是蘭芳國最大的勢力,所以在南洋華人心中,只有羅家后人才能稱得上后裔兩字!
難道說羅家還有幸存者?
想到這里,李默倒是對文秀口中的女人來了興趣,就當他剛要去會會那位所謂的蘭芳后裔時,一個聲音忽然從被看押的海盜中響起。
“阿寶見過公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