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岑兄,下官和越王殿下可是要離開京城了,大人恐怕有段時間不能見到殿下和下官了。”朱雀大道之上,兩架馬車緩緩而行,只不過,岑文本卻是坐在長孫無忌的馬車之上。這是長孫無忌親自邀請的。
馬車很大,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擺放著一個茶幾,兩杯清茶正有輕煙緩緩飄起,傳來一陣陣幽香,讓人聞之心神皆醒。
“當年在前李的時候,進攻洛陽,下官曾聽說輔機曾經勸說李世民以洛陽為中心,用來對抗李建成,不知道可有此事?”岑文本笑呵呵的說道:“其實當年陛下也是這么想的,洛陽可是一個好地方啊王世充就是憑借著洛陽,對抗李唐多年,建立了帝王之業,而那楊廣雖然殘暴,但是不得不說,他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在洛陽興建宮室,如今可是能省下不少的東西了。輔機的任務也能輕松不少了。”岑文本笑呵呵的說道:“這興建洛陽的宮室,一旦做成功之后,輔機的功勞就是很大了,就算是這個首輔大人的位置也是要讓個你的。如此一來,老夫也可以安心的回家了。”
“呵呵,大人說笑了。”長孫無忌面色一紅,他是很看重首輔大臣這個位置的,但是也知道,只要盧照辭存在一日,他就不可能得到這個首輔大臣的位置,這是因為岑文本服侍盧照辭多年,君臣一心,非其他人能夠與之相比較的。當然,說長孫無忌沒這個心思那也是假的,只是他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大人,興建宮室非一兩年之內能完成的,要知道滄海桑田,一兩年之內,會有許多的事情變化啊尤其是君心難測啊有些事情還是早些定下來的好。免的有的人會有其他的想法啊”長孫無忌面容一正,望著岑文本說道。
岑文本神情一動,驚訝的望著長孫無忌,面前的輕煙飄渺,將長孫無忌的容顏淹沒在其中,若隱若現好像讓人看不真切一樣。他當然明白長孫無忌言語之中的意思。這個時候他也知道為什么長孫無忌這個時候邀請自己上了馬車。原來是有這個事情在等著自己。他略一思索,居然發現,如今這種事情,也只有自己能提出來。可是這種事情無論誰提出來,都是不好的。岑文本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望著長孫無忌,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人誤會了,其實還有一個人比大人更合適,只是下官擔心的是,若是下官去了,恐怕會被對方趕出來的。”長孫無忌見狀,趕緊解釋道:“大人以為魏征如何?此人大公無私,心中只裝著朝廷,從來是不避著危險,只要事情是有利于朝廷社稷的,此人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能將他辦成?只是大人也知道,當年此人可是,咳咳”長長孫無忌臉孔上居然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來,當年他和魏征可是不對付,就算是現在,魏征對長孫無忌這個善于用權謀之術的人也是沒有什么好感的。
“輔機太過擔心了,魏大人可沒有輔機所想象的那樣小心眼。”岑文本笑呵呵的指著長孫無忌一眼,沉默了片刻,方說道:“不過輔機所說之事,也確實只有魏征能出面,你我可都不算是什么好人選啊此去一兩年,太子之位也確實要定下來了。再若是不定,恐怕日后還是要起風波的。”說著淡淡的掃了長孫無忌一眼,長孫無忌聞言面色一變,他自然明白岑文本言語之間的意思,盧承祖太子為什么不被盧照辭所接納,不光是因為其性格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與關東世家走的太近了,這可是與眼下的情況是何其相似啊盧承祖是有關東世家的支持,可是盧承烈也是有關中世家支持的,這是何等的想象啊一旦引起盧照辭的懷疑,弄不好,這太子之位恐怕就玄乎了。
“多謝大人提點。”一想到這里,長孫無忌趕緊向岑文本拱了拱手。若非有岑文本提醒,弄不好自己也會和崔仁師一樣,為了盧承烈以后能坐穩江山,也會拼命的拉攏關中世家吧到時候必定是犯了盧照辭的忌諱了,成了第二個盧承祖了。一想到這里,他不由的感嘆岑文本,到底是個厲害人物,不管在什么時候,將事情都能看的是如此的清楚。
“太子之事,不能再拖了,魏征那里,本官馬上就去,爭取在新羅公主入宮之前將事情解決掉。”岑文本點了點頭,道:“于公于私,本官都已經上了你輔機的賊船了。本官若是不出面,恐怕我家那寶貝閨女也會埋怨我的。輔機,你的算計可真高啊”
“不是下官的算計,實在是陛下英明。”長孫無忌朝皇宮方向拱了拱手說道。岑文本也點了點頭。此事若非盧照辭點頭,就算兩人再怎么算計,恐怕也不能達成目標,可以說,盧照辭才是最厲害的人。
“陛下自然是英明。”岑文本笑了笑,敲了敲車門,笑道:“我這就去魏征府上,只是那個老匹夫不知道怎么說本官呢”
“有大人出馬,魏大人就算再怎么剛直,也不會說什么的。”長孫無忌笑呵呵的命人將馬車停了下來,以方便岑文本下車。
“但愿如此。”岑文本笑了笑,在長孫無忌的恭送下,下了馬車。
望著岑文本離去的身影,長孫無忌臉上露出一絲輕松之色,自己不但不合適去魏征府上,實際上,此事他也是不好出口的,因為他與盧承烈的關系大家都知道,可是岑文本就不同了,他不但是盧承烈的岳父大人,更重要的他還是當朝的首輔大臣,在群臣眼中,他的首輔大人的位置遠比一個太子岳丈要重要的多。他在群臣之中很有威望,就算是魏征見到他,也是恭恭敬敬的,對他這個首輔大臣還很是服氣的,至于其他人,恐怕就差了許多了。有他出面,可比自己出面要好的多。
魏征府邸,魏征在正在整理著《隋史》,這是規矩,下一個王朝給上一個王朝修史,這是史學的規矩,有句話叫做是非功過留給后人去評說,就是這個道理了。魏征生性耿直,就是當今天子他也敢得罪的,這樣的人物不會因為自己的喜好而有所偏見,他才是修史的最佳人選,所以盧照辭毫不猶豫的點了他做隋史編修。通過修編隋史,也讓他明白前隋之所以滅亡的原因,魏征也是樂于干這種事情的。
“大人,岑大人來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下人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卻是他的下人魏思,小聲的對他說道。
“岑大人?哪個岑大人?”沉浸在修書中的魏征一下子沒有轉過彎來,頭也沒有抬起來就問道。
“首輔岑文本岑大人。”魏思又說道。
“哦他來干什么?迎他到客廳待茶。”魏征這才抬起頭來,驚訝的問道。臉上并沒有任何神色,好像來的根本不是一個宣德殿大學士,大唐首輔大臣,而是一個普通的客人一樣。這點與其他的大臣是截然不同的,若是其他的大臣知道岑文本親自到自己的府中,最起碼也得親自出門迎接,哪怕是長孫無忌也是一樣,必定會親自出迎,到了魏征這里倒好,僅僅是一句待茶而已。這種事情恐怕也只有魏征這樣的人才能夠做的出來,滿朝文武之中,也只有他才有這個魄力和膽子。
客廳內,岑文本臉上仍然是謙和之色,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受到了冷遇而有絲毫的不悅,這是數十年鍛煉下來的,更何況,這次面對的是魏征,一個油鹽不進的家伙,就算你再怎么生氣,他也不會理睬你的。到他的府上,你有一杯清茶已經很不錯了,看看這周圍的擺設,恐怕是好幾年前的貨色了,真虧他想的出來,堂堂的宣德殿大學士,身著朱紫,手中的權力甚大,連客廳里擺放的家具都是幾年前的東西,可見此人的節儉程度。都說魏征摳門,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怎么,岑大人可是喝不習慣我魏征的茶。”就在這個時候,岑文本耳邊響起魏征那冷峻的聲音,抬眼望去,卻是魏征那不茍言笑的面孔,岑文本笑的更加謙和了。
“我能得魏大人一杯清茶,已經感激不盡了。”岑文本搖了搖頭,笑了笑。若是別人到魏征府上,恐怕連茶都沒有,有的只是白水一杯,最多也就是一點茶葉末子,哪里有御賜的貢茶。看來,魏征對自己倒是不錯的。
“哼我魏征家境比不上你們,岑大人,說吧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滿朝文武之中,能到我魏征府上的人不多,要么是來求情的,要么就是來找罵的。你岑大人可不在這里面,說吧你到我府上來做什么?”魏征絲毫不給岑文本面子,而是張口就問道。
“越王殿下即將前往洛陽,要興建京師了,最起碼離開一兩年的時間。魏大人大概也知道,一兩年的時間,有可能發生許多的事情。”岑文本開口說道。既然你不想和自己敘舊,那就直接點名主題,看看你魏征怎么說。
“大人想讓下官上書廢掉太子,立越王為太子?”魏征臉上露出一絲譏諷之色來,指著岑文本說道:“大人一生精于權謀之道,雖然跟隨陛下甚久,若是論治國之才,恐怕天下沒有人能與大人相媲美的,但是到底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神,有的時候,也會為自己考慮,有的時候,更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超然了。”
“此話怎講?”岑文本面色一變,趕緊問道。
“大人為首輔大臣,上輔佐陛下,下治理百官,調理陰陽,處理國事。太子犯了錯誤,本來就應該廢除,而且陛下也早有此意。無論何人提出來都是可以的,可是大人卻生怕被陛下說成了有私心,所以才會找到下官的頭上來了。若是下官沒有猜錯的話,并非大人如此著急,著急的是另有其人。”魏征淡淡的掃了一眼岑文本,雙目中掩藏不住的是譏諷之色。
岑文本面色一變,他深深的望了魏征一眼,并不是魏征那雙目中譏諷之色,而是魏征的智慧。誰說魏征是一個耿直之人,看看此人的智慧絲毫不下于自己。想想也是,當年魏征在李建成手下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了李世民的危害,就勸李建成殺掉李世民,想想,魏征也不知道上書諫議多少次,可是盧照辭心中雖然有怒火,但是卻沒有懲罰魏征一次,反而賞賜很重。這諫議也是有智慧的,耿臣也不是那么好當的,不但要碰到一個英明的皇帝,更重要的是,自己還要掌握方式方法,否則的話,早晚也會被皇帝砍了腦袋,魏征屹立在朝堂多年,仍然做他的宣德殿大學士,仍然主管著御史臺,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否則怎么統領御史臺的那些御史言官們。這個魏征真是不簡單啊還能看的出來,此事乃是長孫無忌主使的。宣德殿大學士各個都是不簡單的人物。
“魏大人所言甚是。”岑文本一見魏征說了出來,也不藏著掖著了,而是點了點頭,道:“不光他有這個念頭,恐怕群臣都有這個念頭了,只是陛下顧念父子情深,所以從來就沒有提出來,但是此事一直就這么拖著也不是一個辦法啊太子當以仁德為本,否則的話,日后如何治理天下。越王殿下允文允武,仁德愛人,乃是一個最佳的太子人選,陛下讓越王殿下去洛陽,興建新都,也是為越王造勢的,這點魏大人自然能看的出來的,所以在陛下心中,太子之位自然是越王殿下了,這一點也是不用,滿朝文武都看的出來,可是,這看出來,畢竟不是說出來,在宣德殿大學士之中,唯有魏大人才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下官來此,請大人上書陛下,立新太子。”
“此事待下官思考一番,再回答大人。”魏征想了想,方才端起手中的茶杯,卻是端茶送客,絲毫不估計岑文本的面皮。
岑文本面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來,見對方端茶送客,無奈之下,只得站起身來,拱手說道:“越王殿下大概是在新羅公主進京之后,方才離開京師,還請魏大人認真考慮一下。”說著就朝魏征拱了拱手,出了魏府,那魏征連送都沒送一下。可憐那岑文本曾幾何時受過這種待遇的。
“廢太子,哪里有那簡單的事情,陛下沒開口,恐怕誰也不會說話,我魏征也不會說話的。”魏征皺了皺眉頭。他魏征也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上次崔氏之事,早就是震驚天下,太子也是被牽扯其中,而且是罪證確鑿,可是如今的太子仍然是太子,仍然被軟禁在東宮,不見盧照辭有半點處罰他的模樣,就是崔氏之女皇后娘娘,只不過是罰了俸祿這么簡單而已,更是沒有受到半點影響。盧照辭是喜歡越王盧承烈是沒錯的,也同樣是想將盧承烈扶上太子之位也是沒有錯的。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一個太子上位,也就預示著另一個太子的消失,甚至,盧承烈登基之后,對前一任太子如何?這難道還是盧照辭能管到的嗎?依照盧照辭的性格,顯然是想保存盧承祖的性命,所以才會到現在還沒有廢掉太子。太子一日不廢,也就是性命能得到保障。
所謂母以子貴,子以母貴的事情也很常見的事情。崔瑩瑩成了皇后,她的嫡子自然成了太子,一旦盧承烈成了太子,這后宮之主的位置恐怕也很是要換的了,這又將置崔皇后于何地呢?換太子是很簡單,不過是盧照辭的一道圣旨就行了,可是換了太子之后的事情,又有何人能控制的了呢?如今整個天下都知道,盧照辭和皇后關系甚好,廢掉皇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太子都換了人,皇后也是應該要換人,這就糾結了。就是愛說話的魏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上,還是不上。魏征深深的嘆了口氣,做諫議大夫這口飯可不是好吃的。不但要讓皇上滿意,還要讓百官滿意,最重要還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這種得罪人的差事,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如今更是要讓魏征提出廢太子的建議來,這更讓他為難了。可以想象,只要他提出這件事情來,不但得罪了關東的那些殘余世家,就是盧照辭那里也是得不到任何好處的,弄不好皇后娘娘的怒火會發到自己身上來的。可是這不提也是不行的。因為廢太子之事也是勢在必行。岑文本說的極是,一兩年的時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其中誰又能保證最后的太子之位還是越王的呢?魏征突然發現他是沒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