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黑龍江上的春天似乎來的格外的晚,進入四月份,江面上的堅冰積雪才開始融化,靜靜流淌的江水沖開江心的一段冰封,重新將那一淌江流展現在人們眼前。
在溝通黑河與布拉戈維申斯克的那座鋼鐵大橋上,一輛掛著“黑A”牌照的東風集裝箱大卡,由黑河邊境檢查站駛出,緩緩的駛向蘇聯邊境哨卡。
此時恰巧是下午兩點鐘,這段時間也是江橋上出入境車輛最多的時候,同樣的,也是中蘇雙方邊境檢查最為嚴格的一段時間。從橋上看過去,可以看到蘇聯邊境哨卡處,幾十名肩背AK、身穿軍裝的大兵,正在忙碌著檢查每一輛過往的貨車,那混雜在人群中、四處上躥下跳的軍犬,尤其令人心驚肉跳。
在邊境檢查哨的瞭望臺內,別里科夫少校通過手中的望遠鏡,細細的觀察著每一輛從橋上開過來的卡車,因此,他很快發現了那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兩節式集裝箱卡車。
“終于來了,”別里科夫放下望遠鏡,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作為少校,他平日里都是不到關卡上來值班的,而今天,顯然是特殊情況。
整了整軍裝的衣領,別里科夫不敢再耽擱,他隨手從帽架上取了自己的軍帽,然后快步朝樓下跑去。
“開四號備用閘口!”跑到樓下,別里科夫在機備室的窗戶上敲了敲,隨口喊了一句,而后便帶著兩個士兵,快步朝哨卡的方向走去。
幾分鐘后,東風大卡在別里科夫的引領下,繞過檢查關口,直接駛進了備用通道,最后在關卡內一個專門的軍用停車場前停了下來。
車門開啟,傳了一身休閑絨衣的郭守云率先從車內跳了出來,而緊隨其后的,則是剛剛在車內換上軍裝外套的妮娜。時隔近月,這次重回布拉戈維申斯克,無論是郭守云還是妮娜,都有一種全新的體會。
“上校同志!”別里科夫緊追著卡車跑過來,首先向妮娜行了一個軍禮,而后才對郭守云說道,“郭先生,你們終于到了,我從上午接到師部的通知,就一直在這里等候,沒想到你們會到這個時候才過來。”
“呵呵,真是對不起,路上有些事情耽擱了,嗯,別里……”郭守云帶著一絲和藹的微笑,首先伸出手去,同時說道。
“郭先生叫我別里科夫就可以了,”別里科夫急忙伸出手去同郭守云握了握,同時說道。老實說,別里科夫并不知道面前這個中國人究竟和師部的那些長官們有什么關系,他的級別還不夠高。不過他卻知道一點,那就是無論如何這個人都不簡單。看看今天發生的一切,首先是師部蘇西霍夫少將親自打來電話,讓他接引這個姓郭的中國人入關,隨后呢,那些往日里整天在關卡上轉悠的外貿監視員,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撤走了,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這一切說明了什么?很顯然,這只能說明眼前這個姓郭的中國人絕對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啊,別里科夫同志,實在是辛苦你了,”郭守云松開手,這才繼續說道,“原本按照計劃,我們是應該在上午就過關的。哎,可是為了給幾位朋友購買些禮物,所以就耽擱了,嗯……”
郭守云說著,扭頭朝不遠處那繁忙的關卡看了看,轉而說道:“我看你們這里也挺忙的,要不這樣,咱們這就開始檢查吧,完了我們也好繼續趕路,我想蘇西霍夫同志那邊也該等的不耐煩了。”
“郭先生太客氣了,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別里科夫滿臉堆笑,暗中卻小心翼翼的瞧了妮娜一眼,對方那冷冰冰的神色,讓他看不出什么蹊蹺來,無奈之下,他只得佯作思考的沉吟一下,說道,“至于說檢查,呵呵,我看就算了吧,郭先生一看就是正經的商人,您的貨物里絕不會有什么違禁物品的。”
“這……這不太合適吧?”郭守云搓搓手掌,貌似帶著幾分忐忑的說道。
“呵呵,沒有什么不合適的,”別里科夫朝跟隨著他的兩個人招招手,同時說道,“郭先生只要在過境登記簿上簽一下名字就好了,呵呵,這種程式化的過場還是要走一下的,不然我對上面也不好交代。”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配合你們的通關檢查,也是我們每個商人所應盡的義務嘛,”郭守云笑了,笑的好開心,他知道,自今而后,這中蘇邊境上的海關,至少在蘇聯這一面,對他以及他的公司來說,是形同虛設了。
“哦,對啦,”從別里科夫一名隨從的手里接過登記簿,郭守云一面在上面簽著字,一面頭也不抬的對妮娜說道,“妮娜,去把咱們帶著那兩箱香煙搬下來,哎,這次過來也沒帶什么好東西,就算是送給別里科夫同志和關上的弟兄們解解悶吧。”
“嗯,”妮娜倒是挺聽話,她轉身爬進車廂,然后將兩小箱二十條裝的希爾頓踢了下來。
兩箱美制的卷煙,從空中跌落地面,發出“噗噗”的兩聲悶響,這兩聲悶響就像是砸在了別里科夫的心肝上,砸的他是心馳神搖。作為一名專門負責邊貿檢查的軍官,他自然知道這種“奢侈”的消費品屬于違禁物資,就單憑這兩箱卷煙,他就有理由把郭守云的整車貨物全部扣下。但是話說回來了,這個命令他不敢下,他固然可以在今天把郭守云連人帶貨全都扣下,可是明天呢,也許明天人家就能坦然的從海關拘留所走出來,而他這個少校就得卷鋪蓋走人了。別里科夫對國家的忠誠,還沒有達到愿意拿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去做賭注的程度。
現如今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人家把這兩箱違禁品扔出來,還當作禮物送給他,那就是讓他別里科夫做一個選擇——要嘛“上船”,要嘛“出局”,換了是你,你要如何選擇?
“怎么,別里科夫同志不會是嫌棄我的禮物分量太輕吧?”簽完字,沒看到別里科夫有什么動靜,郭守云笑了笑說道。
“啊,不是,不是,”別里科夫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他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只是覺得先生過于客氣了……那好吧,這些……我就收下了,如果先生以后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就盡管開口好了。”
“那是自然,以后經常要在這條路上跑,恐怕麻煩你的機會不會很少啊,”郭守云將登記簿遞還回去,搓搓手說道,“好啦,既然這樣,我就不再打擾你們的工作了,時間緊迫啊,我還要趕去同蘇西霍夫同志見個面。”
“哦,先生請上車,”別里科夫虛手一讓,笑容滿面的說道,“以后有機會過來,就請到我那里坐坐,噢,順便替我向蘇西霍夫同志帶個好。”
“會的,會的。”郭守云擺擺手,躍身鉆進車廂內。
“少校,“看著絕塵而去的卡車,別里科夫身后一名士兵湊上來說道,”這人夠慷慨的,出售就是兩箱美國貨,依我看啊,他那車廂里……“
“閉嘴!”不等士兵將話說完,別里科夫便厲聲說道,“如果你想安安穩穩的熬到退伍,那就把你的嘴巴給我管嚴一點!”
“是!少校同志。”士兵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忙不迭的應聲道。
“去,把這箱東西搬到我的辦公室,另一箱拿去給伙計們分了。”滿意的點點頭,別里科夫這才說道。
“這些可都是違禁品……”士兵猶豫道。
“違禁品?”別里科夫對士兵的說法嗤之以鼻,他冷笑道,“有人查抄的才是違禁品,如今……哼哼,哪里還有什么違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