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賊第二章 黃雀 (七 下)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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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黃雀 (七 下)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酒徒  分類: 架空歷史 | 酒徒 | 家園 | 開國功賊 | 隋唐 | 寫意 | 青春 | 勵志 | 夢想 | 執著 | 酒徒 | 開國功賊 

清河郡失守,楊善會以身殉國。消息很快沿運河向南北兩個方向擴散,整個河北為之震動不止。特別是巨鹿澤以南各郡,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很多人頭頂上都塌了半邊天。

長時間以來,由于楊善會這個執拗的武夫存在,河北綠林豪杰的目光總是被吸引在清河郡附近。無論是懼怕于此人狠辣,還是不屑于此人狂妄,綠林豪杰進攻或者防御的對象總是以清河郡為主要目標。其他各郡,如武陽,魏郡,甚至往北一些的信都,河間,皆因為楊善會而減輕了很多壓力。如今,楊善會也死了,大隋在河北南部最后一個支撐點也跨了,誰將成為綠林豪杰的下一個重點攻擊目標?

愁,無法紓解的愁。大隋官員們長吁短嘆,卻不敢再寄希望于朝廷。自打李仲堅兵敗身死后,瓦崗軍已經勢力膨脹到了東都洛陽的近郊。留守洛陽的朝中大佬們連自身安危都顧不過來,哪里還有功夫再理會遠在數百里外的匪患!至于揚州那位陛下,就更甭指望了,據說他老人家已經連續四個月沒露過面兒,整天躲在后宮中與妃嬪們昏頭胡地,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朕之大好頭顱,將斬于誰手?!”

絕望,徹頭徹尾的絕望。而人在絕望之時做出的選擇往往都不可理喻,明知道漂浮在眼前的僅僅是一根稻草,也要像救命的繩子一樣牢牢地拽住,唯恐稍有松懈,便失去這最后的救贖。

武陽郡光初主簿儲萬旭就是這樣一種人。自打聽說竇建德與程名振兩人聯手攻破清河郡后,他就立刻停止了武陽郡兵的糧草供應。魏德深幾次找上門,他都以秋糧尚未入庫,官倉存貯已盡為借口搪塞。眼看著秋糧入了庫,他又直接躲到了鄉下去,賴著官府的調糧批文不肯用印。

郡丞魏德掘地三尺,終于將儲萬鈞堵在了一個鄉紳的家宴上。誰料當著闔郡士紳的面兒,儲萬鈞先是振振有詞大倒苦水兒,說自己這個管家難做。然后語風一轉,長聲哀嘆道:“不瞞諸位,今年的秋糧的確已經入庫,并且數量比起去年來還增加了不少。可咱們武陽郡,今年要賠給程名振的糧草輜重可是去年的四倍之數啊!我這幾天反復核算,發現把幾個官倉的存儲全算上,都無法**程名振的要求。正準備跟郡守大人提議,向闔縣父老募捐呢?哪里還敢再拿出許多來,干些毫無用處的勾當?”

“你……,姓儲的,你欺人太甚。”魏德深被擠兌得無地自容,**腰間橫刀來就準備跟儲萬鈞火并。眾士紳見狀,趕緊七手八腳的將其扯住,好言勸慰。但從始至終,卻再沒人接魏德深重整郡兵這個茬兒。

也不怪大伙冷漠。實在是郡兵的表現太令人寒心。儲萬鈞說得很有道理,如果魏德深不三番五次主動去**程名振那頭老虎,武陽郡的日子根本不會過得如此艱難。根據前年雙方達成的協議,只要武陽郡每年把“保安費”按期送過漳水河,洺州軍就絕不主動犯境。結果呢,魏德深一年之內兩次主動挑起事端,兩次戰敗。他可真輕松,戰敗之后上下嘴唇一碰,就要就調撥物資重整旗鼓。可郡上呢?本來還堪承受的一筆錢糧支出,轉眼變成了原來的四倍。官庫支付不起,就得從士紳們口袋里往外掏。一次不行還得來第二次,誰有那么大的家業,經得起魏得深如此折騰?

如果能折騰出個結果來,也算魏德深有本事。可他跟程名振交手就從來沒贏過。如今程名振身背后又多了個竇建德撐腰,即便讓魏德深重新將郡兵補充完整又能怎樣,他還能比楊善會還有本事?能擋住竇建德和程名振兩人的聯手一擊?

明眼人都知道,指望著魏德深打敗程名振和竇建德,無異于癡人說夢。既然明知道沒有這種可能,大伙干脆不做那個夢了。聽天由命算球!況且人家竇建德不像張金稱和高士達,人家對士紳百姓秋毫無犯。竇家軍在清河郡的作為早就傳過來了,雖然這伙人身為土匪,一言一行卻絕對堪稱王者之師。反正大隋朝已經沒指望了,竇家軍打過來,剛好省了大伙再找新的靠山。只要他肯講道理,給誰繳納賦稅不是繳呢?

即便程名振對武陽郡仍然心存芥蒂,士紳們也沒必要緊張。參照竇家軍在清河的舊例,只誅首惡,脅從不問。以前三番五次帶兵馬找洺州軍麻煩的是魏德深,如今冤有頭,債有主。程名振想報仇,盡管找魏德深報去?與闔郡父老有什么關系?

鑒于以上種種心態,魏德深最終也沒能從儲萬鈞手里討到一粒糧草。二人為此鬧得不可開交,幾乎刀劍相對。最后,郡守元寶藏不得不出面調停。在老郡守的直接干預下,儲萬鈞勉為其難地打開官倉,根據目前武陽郡兵的實際殘存規模,支付給了魏德深可以供一千五百人消耗兩個月的米糧。至于重整旗鼓的打算,魏德深連想都甭想了。有那功夫,元寶藏還不如去求求程名振,讓他看在過去武陽郡上下一向恭謹的情分上,減免部分保安費呢元寶藏再度把洺州賊黃牙鮑從里請出來待為座上賓的現實,魏德深就知道自己已經徹底被武陽郡上下拋棄。

在武陽郡死牢里幾進幾出,黃牙鮑的膽子也徹底煉了出來。不顧自己小命兒還攥在人家手里,吃飽喝足,一抹嘴巴,立刻向元寶藏回應道,想花錢免災,這回根本沒戲!

“不是草民我不幫忙,郡守大人,您應該也知道,所謂沖突一次,保安錢糧便翻一番的言語,根本就是程將軍的一時氣話。他這個人生來心慈手軟,見不得別人受苦,當然更不會把諸位逼得沒有退路!可您這邊做事也忒莽撞了些,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打上門去。如果我家將軍不做任何反應,不是讓周邊各郡縣紛紛效仿么?”攤開雙手,黃牙鮑的臉上寫滿了愛莫能助。

“鮑壯士,鮑壯士,您先別急,耐下心來聽老夫說幾句話!”元寶藏恨不得將黃牙鮑的兩顆大牙給敲下來泄憤,臉上卻不得不堆滿了笑。“老夫早就知道,程將軍是個仁義之人。但很多事情老夫也往往身不由己。所以才導致雙方的誤會一再加深。如今,武陽郡如同待宰羔羊。若是鮑壯士肯幫武陽郡過了眼前這關,闔郡上下,將永遠銘記壯士的大恩大德!”

“你這人怎么聽不明白呢?不是我不幫忙,也不是程教頭不肯手下留情。是竇建德,關鍵是竇建德那邊。他不點頭,我家教頭也沒辦法!我這么說,您清楚了吧!”黃牙鮑撇著大嘴,牛氣沖天。

程名振已經依附于竇建德旗下,根本不可能單獨再做出任何承諾。眨巴著眼睛想了好半天,元寶藏仿佛終于明白了這個事實。嘆了口氣,低聲道:“程將軍是勇于擔當之人,武陽郡離洺州軍的駐地又近,他至少能做得了一半兒的主吧?您只管把話幫忙帶到,剩下的事情,元某會慢慢再想辦法!”

“也中,帶個話兒又不費什么力氣。但我勸您還是別指望了。竇建德不是我家教頭,沒那么容易好打發!”黃牙鮑推脫不下,只好點點頭,憂心忡忡地答應。言語之間,他對竇建德很不尊敬。同時對于程名振依附于竇家軍的結局,非常地憤憤不平。

只要對方幫忙傳話,元寶藏好像就已經**。陪著黃牙鮑吃飽喝足,千恩萬謝地將對方禮送出境。待轉頭回到郡守衙門,他便一頭扎進了書房,把自己關在里面,久久不肯出來。

親信們怕老太守急出病來,趕緊請長史魏征前去開解。待魏征風風火火走入書房,卻發現元寶藏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從容淡定,端著盞濃茶,坐于窗前細細品味。

“東翁……”魏征很擔心地呼喊了一聲,唯恐元寶藏是在強裝鎮定。心中有郁結,發泄出來最好。總是憋著,早晚會憋出病來。

聽出魏征在呼喊中所包含的關心,元寶藏轉過臉,輕輕頷首,“玄成,坐吧,喝茶,自己給自己倒上。我正準備派人你請你呢。你來得正好!”

“東翁,水窮處必有云起,自古天無絕人之路。東翁,凡事看開一些,沒必要過于焦慮!”魏征依言落座,非常擔心地開解。

武陽郡危如累卵,元寶藏這個時候表現得滿臉輕松,絕不是什么正常表現。如果換了魏征自己,恐怕早就記得火燒火燎,哪里還有閑情逸致品茗為樂?

“玄成多慮了!事到如今,老夫還有什么好急的。喝茶,難得清閑,咱們賓主好好聊聊!”元寶藏掃了魏征一眼,非常鎮定地勸告。

“東翁……”魏征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大廈已傾,無木可知。也許像元寶藏這般坐以待斃是最好的選擇。可全郡上下幾十萬人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郡守大人的身上,他這般逃避,也忒不負責任了些。

“玄成是不是覺得老夫已經放棄了?”仿佛猜到了魏征的想法,元寶藏笑著追問。

“東翁素有驚人之舉,屬下很難預測!”魏征搖了搖頭,低聲回應。他不想把元寶藏說得太不堪,對方現在最需要的是鼓勵,而不是實話實說。

“呵呵,還是玄成知我!”元寶藏得意地笑了笑,仿佛自己真的胸有成竹般。“外邊的那些人啊,根本不知道老夫的深淺。你坐吧,有些話我先跟你透個底兒!”

“東翁請講!”魏征徹底被弄暈了,拱了拱手,鄭重說道。

“記得我當年花錢替你們幾個擺平官司的事兒么?記得我跟你說過,你不應在老夫麾下虛耗歲月的話么?”元寶藏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把話題引向陳年舊事。

“東翁相待之德,魏某永不敢忘!”魏征眼里陡然涌起一股水霧,咬咬牙,沉聲回應。如果元寶藏真的要等死的話,自己就陪著他死吧。畢竟雙方賓主一場,相待甚厚。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要你感激!”元寶藏輕輕搖頭,對魏征的反應遲鈍甚為不滿。“你當初沒問我上下打點的錢是哪里來的,我也沒主動告訴過你。上次我說如果換了明君在位,你當立于朝堂,指點”江山。但我也沒告訴你過明君何在?你我的出路在哪?如今,是時候了,老夫當跟你交代幾句實底兒!”

“東翁!”魏征輕輕發出一聲驚呼,猛然間,發生過的幾件事在心頭逐一聯系起來。所有的事情都預示著一個答案,他不敢想,卻隱隱猜到,那可能是事實。

“老夫當年,曾是是楚公的心腹,深受其厚待!”不待魏征繼續追問,元寶藏緩緩介紹。“所以少主將東征大軍的糧草散入民間時,你來提醒老夫,老夫卻無所作為。后來少主兵敗身死,館陶縣令林德恩欲殺程名振滅口,老夫也聽之由之。”

這是更久遠的事情了,久遠得在記憶中都已經發黃。如果當初元寶藏以郡守的身份干預館陶縣眾人對程名振的陷害,也許不會把程名振逼入巨鹿澤。也許河北大地今天的情況會是完全不同的模樣。但是,那都是魏征一廂情愿的想法。如果林德恩勾結楊玄感的罪行被揭發出來的話,非但其本人要被挫骨揚灰,連同元寶藏和魏征自己,可能都會性命難保。

所以,程名振當年必須被犧牲掉。只有犧牲掉他,才能保住大伙的秘密。所以,武陽郡今天的結局無可逃避,就像是早已寫好的命運,只待時機一到便顯出答案。

“少主死后,密公流落江湖,四處飄蕩!”不管魏征對此事怎么看,元寶藏自顧說道,“但密公到底是個有福之人,朝廷布下天羅地網,卻最終被他逃脫。那時候,便有了“桃李子,皇后繞揚州”之謠,老夫推測,其中李,指的正是密公。之后種種,越來越驗證了老夫的推斷!“關于桃李子的童謠,元寶藏也曾經旁敲側擊地跟魏征提起過。但在當時,李密正被李仲堅大將軍打得屁滾尿流,魏征實在無法將其狼狽的模樣跟天命之子聯系起來。誰料轉眼之間,李仲堅便被朝廷自己給收掉了。而李密經歷了一場磨難后,反而輕易地從裴仁基手中獲得了虎牢關。并且得到張須陀舊部,悍將秦叔寶、羅士信等人的鼎力。

綜合前后,魏征不得不承認,冥冥中的確有命運的存在,將李密從絕境中一次次拉回來,轉而推向更高的巔峰。如今,李密已經被河南各地的土匪流寇們公推為共主,帶著蒲山公營在黃河以南催枯拉朽。而曾經收留李密的瓦崗寨大當家翟讓迫于形勢,卻不得不轉頭仰李密的鼻息。可以說,如今李密已經成了大隋最強的一支綠林武裝,瓦崗寨的真正掌控者。距離民謠中的真命天子,幾乎近在咫尺!

元寶藏一直跟李密有聯絡。元寶藏為官不算貪婪,手中卻總有花不完的錢,來源自然是李密。包括上次魏征等人戰敗,用了打點朝廷的錢,恐怕也是從李**所得,算起來,從那時起,魏征的命運已經跟李密產生的關聯。

接下來,其他種種看似混亂如麻的謎團便一捋即順了。桑顯和背后偷襲程名振,瓦崗軍王德仁部非但不仗義援手,反而讓開道路,為官軍創造有利條件,想必是得到了李密的指使。而在當時,元寶藏突然改變了對魏德深毫不信任的態度,他放手去跟程名振周旋,恐怕也是在努力給王德仁創造吞并洺州軍的機會。只可惜王德仁功虧一簣,關鍵時刻被竇建德撿了個大便宜。導致洺州軍投向豆子崗,瓦崗寨偷雞不成,白白蝕掉了一把細米。

捋順了所有謎團的魏征不寒而栗。他已經隱約察覺到,元寶藏可能跟瓦崗寨有所牽連。卻沒想到,雙方之間已經勾結了這么久,這么深!而他自己,多年來戮力剿匪,到最后卻萬萬沒料到,自己每天為其出謀劃策的東主,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匪類!

“玄成明白了!”元寶藏的聲音陰陰地傳來,如同一把刺入心臟的利刃。

魏征的瞳孔猛然一縮,身體瞬間僵直,“明白了!”簡簡單單三個字,從此刻的他嘴里說出來,仿佛字字重逾萬鈞。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元寶藏親切地笑著,面目慈祥如嫡親長輩,“玄成可愿跟我共商大事?!”

“屬下……”魏征不敢看元寶藏的眼睛,喘息著回應。“屬下受東翁大恩,一直無以為報……”他知道自己無力抗拒已經降臨的命運。身為元寶藏的私辟從屬,他的身家性命早已跟元寶藏緊密相連。倘若元寶藏被朝廷捉拿歸案,他一樣得身敗名裂。況且元寶藏既然能利用裝病的辦法將他騙到書房中“交底”,自然會有所準備。如果此刻他膽敢說一個不字,魏征知道,隱藏在附近的武士取自己的人頭易如反掌。

“老夫一直看好你,覺得你是個人才!”看魏征果然被自己壓制住,元寶藏也悄悄松了口氣。如果有可能,他當然不希望跟自己的心腹刀劍相向。畢竟魏征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多年來,鞍前馬后,忠心耿耿。

“東翁過獎。一切均賴東翁栽培!”魏征的臉色蒼白如灰,慘笑著回應。從這一刻起,他明白自己不再是大隋武陽郡長史魏征,而是地地道道的流寇,并且還屬于流寇中的狗頭軍師那類,人人望而生厭。

“玄成的才華勝過老夫十倍。老夫已經向密公推薦過你,日后他必將對玄成有所倚重。”為了**魏征的心,元寶藏笑著許諾。“密公上應天命,下得人心,代隋而立當時早晚的事情。屆時,玄成可是開國元勛,比蕭、王諸賢,亦不遜多讓啊!哈哈,哈哈…”

成為蕭何、王猛那樣的帝王臂膀,幾乎是每個讀書人的志愿。可今天,這番鼓勵卻絲毫激不起魏征的豪氣。苦笑了一下,他幽然道:“屬下不才,做個尋常小吏已經焦頭爛額了,哪有為帝王謀的本事?東翁真的是過獎了。他日若修成正果,重建太平,屬下情愿退居林下,頤養天年!”

“年青人何必如此頹廢!”元寶藏輕輕搖頭,壯志滿懷。“老夫還指望因你而留名史冊呢?算了,算了,那都是久遠的事情,咱們先說眼前。關于竇家軍南下的事情,玄成大可放心。老夫在給程名振的信中,偷偷夾了一封給竇建德的信。向他表明了老夫乃密公從屬的身份,諒你竇建德現在的實力,也不敢與瓦崗軍起沖突!”

“東翁好謀劃!”魏征的思路有點跟不上趟,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元寶藏的安排。拜托黃牙鮑給程名振送信,實際上確是借機通知竇建德,武陽郡已經屬于瓦崗寨的勢力范圍。以程名振現在的身份,想必不敢把給竇建德信私自扣留。如此,提出天下綠林攜手推翻暴隋的竇建德,便沒有理由跟江湖同道開戰,更沒有必要去招惹如日中天的瓦崗寨,武陽闔郡上下得安。

“老夫還寫了一封信,已經派人送給了博望山中的王德仁,請他帶領麾下弟兄進入武陽,協防此城!”唯恐魏征不安心,元寶藏繼續交底。“此外,瓦崗寨三當家徐茂功,日前也率領數萬大軍殺過了黃河,兵鋒直指汲郡。汲郡太守張文琪肯定擋不住他,如果竇建德執意南犯的話,徐茂公便可放棄攻打黎陽倉北上與王德仁匯合!”

此番安排可謂天衣無縫,怪不得元寶藏有心情品茶自娛了!魏征咧了咧嘴,由衷地為元寶藏的老謀深算而感到欽佩。元寶藏笑了笑,繼續道:“但有一個麻煩,需要玄成幫老夫解決掉!”

“東翁請講!”從震驚和沮喪中稍稍恢復過些許的魏征站起身,肅然拱手。

“坐,坐,對玄成而言,不是什么難事!”元寶藏放下茶盞,笑著示意魏征放松心情,“儲主簿一直跟老夫同氣連枝,不會擎肘。但德深那邊,恐怕有些麻煩。他素來執拗,萬一王德仁入城時,他突然起兵搗亂,屆時恐怕……”

“魏郡丞不是食古不化之人,我可以去勸勸他。東翁,請給屬下一個機會!”魏征大急,紅著眼睛祈求。武陽郡丞魏德深能力有限,為人卻非常忠厚。魏征一直拿他當做自己的好朋友,無論如何都不希望看到他身首異處。

“玄成莫急!”元寶藏還是那幅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早就預料到魏征會替魏德深求情。“你勸他,肯定沒任何效果。他那個人素來是一條道走到黑,誰也拉不回來。但老夫跟他交往多年,也不想刀劍相向。所以想請玄成尋一個辦法,將他遠遠地支走!”

“這是個兩全之策。大人希望我將他支到哪去?”魏征毫不猶豫地答應,唯恐元寶藏事后反悔。

“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咱們跟他永不相見!”元寶藏想了想,沉聲叮囑。

魏征躬身領命,轉身出門。沒等走遠,元寶藏又笑著叫住他,低聲提醒,“德深乃忠義之士,玄成不妨在這“忠”字上做一做”

“屬下明白!”魏征快速點頭,逃命般離開元寶藏的書房。回到屬于自己處理公務的場所,他翻出朝廷過去下達的公文,慢慢開始臨摹。

作為對書法和金石均有心得的名家,模仿東都幾個大佬的筆跡,并用滑石偽造印章的勾當,對魏征而言絕對沒什么難度。但如何讓魏德深放心地離開,卻著實令人頭疼。洛陽的危機遠在黃河以南,竇家軍的兵鋒卻咫尺。

思前想后斟酌了許久,魏征最終還是決定自己親自跑一趟。將偽造的命令小心翼翼地吹干,收好,他不帶隨從,只身前往魏德深練兵的校場。

校場上只有稀稀落落幾百殘卒,正有氣無力地堅持操練。指望他們來抵擋竇家軍,顯然毫無可能。魏征嘆了口氣,走近在校場旁邊的營房,徑自來到魏德深的中軍所在。

門虛掩著,沒有衛士站崗。魏征上前敲了敲,里邊沒人回應。等了片刻,他順著門縫往里掃了一眼,看見魏德深趴在桌案上,正在無聊地一支毛筆。

“德深好雅興!”魏征推開門,直接闖了進去。

“玄成,你居然會來我這?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魏德深一愣,隨即站起來,哈哈大笑。“我這兒可是好些日子沒人登門嘍,唯恐給他們帶來晦氣!也就是你魏玄成,膽子大,心也大!”

“我本來就是晦氣之人,還怕什么晦氣!”魏征苦笑,仔細打量好友,發現幾日不見,對方頭發已經全白,干皺的臉上寫滿了滄桑。

只有心死的人才會如此憔悴。魏征心里發苦,臉上卻不得不掛上虛偽的笑容,“有緊急公文從東都來,我怕遲了誤事,便親自給你送了過來!”

“什么?”聽到“東都”兩個字,魏德深的精神立刻一振,從魏征手里搶過公文,迫不及待地展開。里邊的內容很清楚,瓦崗軍威逼洛陽,朝廷命令他見到公文后,立刻帶兵南下勤王。但帶多少人,走哪條路線,沿途如何補給等問題卻寫得含糊不清。只是催促他盡早上路,免得耽擱大事。

朝廷做事一向糊涂,卻未必糊涂到如此地步。抬眼看了看好朋友,魏德深慘笑著問道:“玄成,你看我帶多少弟兄走合適?”

“德深兄隨意!”魏征心里一凜,苦笑著回應。“反正留下多少,都已經于事無補!”

魏德深盯著魏征的眼睛,瞬間從里邊讀懂了全部暗示。“于事無補,是啊,于事無補”放下公文,他幽然長嘆。“留在這里,只能為大伙招來禍患。與其像楊善會那樣被人所賣,還不如我自己離開!只是不知道我走之后,武陽郡能得平安么?”

“應該……”魏征心里凄涼,一邊說話一邊咬牙,“應該有八成希望吧。郡守大人早有安排!”

“好,好,我明白了。多謝玄成苦心!”魏德深喟然長嘆,仿佛要把滿腔的憤恨全部從喉嚨里**來。他是最后一個障礙,他走了,留下的人就好辦事了。至于東都來的公文是不是偽造,又何必過于較真兒。

“多謝德深兄成全!”魏征面紅過耳,長揖及地。

“其實,應該我多謝玄成!”魏德深苦笑,后退幾步,長揖相還。二人互相看了看,又對著做了兩個揖。誰也不再啰嗦,就此告別。

當夜,武陽郡丞魏德深帶領六百殘兵離開校場,趕赴洛陽。

第二天早晨,武陽郡城頭飄起了瓦崗軍的大纛。

早起謀生的百姓們抬頭看了看,有些發傻。很快又低下頭去,匆匆前行。這年頭,添飽肚子已經很困難了,誰還管城頭上的旗幟怎么變幻。那都是英雄豪杰們才需要關注的事情,與大伙兒著實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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