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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江縣,鄭氏的發家之地,這里被閻王軍稱為“軟地”,意思是這里的百姓們都是自己的朋友,在官府通緝捉拿萬尚竿與郝孟旋時,這里的百姓沒有一個出賣過他們,不但如此,還多方掩飾兩人的行蹤,或者向官府傳遞假消息。
相對于蒲江縣來說,成都府、重慶府一類的大城市,則叫做“硬地”,表示那里的富人比較多,有許多官僚和地主,目前在那些地方活動并不安全。
蒲江縣的一個農村里,郝孟旋壓了壓頭上的草帽,向身后看了一眼,他的身后除了幾個護衛士兵,就沒有別的人影了,只有光映照著樹影,搖曳生姿。確認沒有人跟蹤之后,他帶著護衛鉆入了一座民居里。他被官府通緝了幾個月了,雖然在軟地,他的行動也越發地小心了起來。
民居里坐著一堆農民們,這些農民都是“思想積極”,“有進取心”的貧農,是鄭曉路想要創造全民起義的最理想對象。
郝孟旋一進屋,就有一個貧農上來扶住了他,低聲道:“郝先生,可把你等來了,我們有重要的情報要通知你。”
“哦?”郝孟旋不覺得意外,他被官府通緝之后,農民們很少會主動聯系他,今天特意叫他來到這里,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我們捉到一個官府的探子。”農民們低聲道:“這家伙假裝成外鄉人,在村子里探頭探腦的打聽消息,我們幾個趁他不備,一棍子打暈,抬到這里來了。”
郝孟旋心中一稟,這可得見見,他走進里屋,只見墻角里扔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小個子男人,這男人穿著普通的農民衣服,皮膚黝黑,滿臉蒼桑,看上去像極了一個農民。這么完美的裝扮,也只有真正的農民才能看得出來是偽裝的,郝孟旋就看不出一絲破綻。
男人是醒著的,睛珠子溜溜地轉,但嘴里塞著破布,說不出話來。見到郝孟旋進來,就有鄉民過來取了他口中的破布,他冷笑了兩聲,道:“不要問我問題,我什么也不知道。”
郝孟旋輕輕一笑,他從男子的眼神中看出來,這男子認得自己,或者說,認得自己的樣子,顯然是在官府的通緝布告上見過自己的畫像。
郝孟旋是一個有著浪漫主義情懷的書生,想救國救民,但并不是傳銃的傻子書生,他聽了這個漢子說的話,只說了兩個字:“殺了!”
問也是白問,就算問了,也不過就是“朝廷已經將探子派來了蒲江縣”,這種誰都能猜到的結果。郝孟旋的護衛都是閻王軍里的好手,是從陜西遷來的悍匪,幾個護衛走上前來,也不說話,一刀就捅在那探子的心窩里,將他送進了地府。
一群農民顯然有點害怕,低聲道:“郝先生,朝廷盯上咱們蒲江縣了,說不定大軍就要來了,這可怎么辦好?”
這還真是個麻煩問題,若是不理會這些探子,他們遲早要發現紅崖子山寨,若是將這些探子統統找出來殺了,豈不是告訴朝廷,來蒲江的探子都得死,此地無銀三百兩。
郝孟旋愣了半天,沒想到什么好辦法,趕緊回山寨向鄭曉路報告。
“這問題很容易解決!”鄭曉路嘻嘻笑道:“叫咱們散布在四川各地的探子都活動起來,逮著朝廷的探子通通殺了,既然此地無銀三百兩,那咱們就來個全川范圍的無銀三百兩!”
此令一出,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就將打響。
郝孟旋又問道:“大王,朝廷打信息戰這一招很毒辣,現在工人運動陷入了低谷,萬尚竿在西昌也搞不出多大的花樣來。我這邊策反農民們的效果也不佳,大家都以為西昌已經陷落,在這種情況下誰敢造反?”
“嗯,你說得沒錯,咱們不能老是防守,應該適時地進攻,打亂官府的步聚。”鄭曉路握了握拳頭,嘿嘿笑道:“漢族百姓就是膽子小,有口飯吃,就不會起來反抗,但是四川這地方,嘿嘿嘿,可不只是漢族人的天下,有些人,是很敢拼的。”
“咱們要遍地開花才是。”鄭曉路揮了揮手,道:“讓整個四川遍地開花!”
五月,氣溫已經大大轉暖,不少地方的人都穿上了單衣。雖然是小冰河時代,五月的四川盆地仍然開始熱了起來,但在川西的蜀山之上,寒氣依然侵人。
日隆鄉,海拔三千五百米,雖然是五月,日隆鄉卻仍然在過冬天,漫天的大雪剛剛停下,雪山上漫漫白色,金色的陽光從一座山頭傾向另一座山頭,于是在雪山上映出一個個巨大的山影。
一個羌族牧民從雪堆里找到了自家的只牦牛,拉著牛的鼻環將它們牽回家里。一邊高一腿低一腿地踏著雪,牧民一邊拉了拉自己的羽絨服衣領,讓刺骨的寒風不能鉆進他的脖子里。
這件羽絨服是鄭氏一年多前運上山的,牧民用了兩張完整的牦牛皮換來,對它視如珍寶。但是雪山上摸爬滾打,又風吹日曬,雖然牧民已經非常小心,但這件羽絨服仍然磨損了多處,已經補滿了補丁。
牧民用閃亮亮的眼睛盯著身邊的幾頭牦牛,心想:“差不多該換件新的羽絨服了。”可憐的牦牛并不知道主人正打著它們皮的主意,在雪地里慢悠悠地漫步著。
但是牧民只稍稍這樣想了一下,就打消了自己的念頭,因為鄭氏的車隊已經快要半年沒上蜀山來了,日隆鄉里的日用物資越來越緊張,幾乎被打回了幾年前的狀態。
現在山上已經換不到新的羽絨服,只有偶爾才有人將用舊的羽絨服拿出來和別人交換物品,但那價格已經遠非一兩張牦牛皮能夠換到。
鐵鍋、鐵鍬、繡花針、米、油、鹽……幾乎所有的物質都在瘋狂地漲價,已經習慣了使用這些東西的羌族百姓,開始感覺到嚴重的不適應。
此時在日隆鄉的中央,一群臉上浮現著漂亮高原紅的漢子,正在整裝待發,領頭的正是羌族好漢日渥不基,大山的兒子。他的頭上戴著一個圓筒形的皮帽,帽子的正前方插著羊角。他的羽絨服早已磨破了,現在穿著的是一件用牛皮隨意剪接成的皮袍子。
日隆鄉的老鄉長一臉沉重,將羌族村落里最好的神弓掛在日渥不基的背上,他嘴里叨叨道:“鄭氏的信使來過了,他說朝廷不允許貨車隊上山,要搶奪他的家產。鄉親們的生活又開始一天不如一天,我聽到大山在哭泣的聲音。日渥不基,雪狼欺負我們,我們就殺死雪狼;虎豹要吃我們,我們就殺死虎豹。朝廷若要扼殺我們的未來,我們也必須發泄出自己的憤怒……羌族人的未來,只能由我們自己的弓箭來決定。”
鄉長頓了一頓,又道:“我現在將日隆鄉的至寶——羌角神弓暫時托付給你,另外,再給你五百名最好的獵人。”
日渥不基單膝跪地,靜靜地接受了羌角神弓,他認認真真地道:“鄉長放心,我是大山的兒子,我會為大山獻出自己所有的熱情。”他低下頭,頭頂上的羊角皮帽上雪花瀝瀝。
鄉長嘆了口氣,拿出一只羊角號,嗚嗚地吹了起來,號角聲在寒冷的雪山頂上隨著風兒遠遠地飄了出去,沒多久,在日隆鄉四面八方的山頭上,都響起了同樣的號角之聲。
凄厲的寒風也吹不散這些號角聲中火熱的戰斗漏點。
鄉長揮了揮手,道:“去吧,大山的兒子!”
日渥不基隨即出行,五百最精銳的羌族神射手獵人,跟在他的身后,向著雪山下的世俗之地出發,寒風吹,號角響,從日隆鄉附近的山頭上又匯集下來許多的獵人隊伍,納西族、白族、哈尼族、僳僳族、普米族、景頗族、拉祜族、基諾族……這些從古羌族中分裂出來的小部族,紛紛派出了自己的獵人隊伍,加入了羌族獵人的大軍。
百川匯集,即成大海,羌族一族的實力雖然貧弱,但數十個民族的力量集合在一起,就成為了一只兩千人的大軍,這是一只尋找幸福生活的軍隊,沒有什么可以抵擋他們火熱的心。蜀山之險,不可以;冷風之寒,不可以;官兵之威,更加不可以……
都江堰,位于成都西面,臨近蜀山邊沿。自都江堰再向西,地勢便陡然拔高,進入連綿無盡的蜀山地界。因此都江堰也是成都平原的西壁壘,自蜀漢諸葛亮時開始設兵護堰,常備一千二百名官兵守護著都江堰,并設有堰官,專司都江堰的管理之責,明朝仍有堰官,并且還增加了護堰兵,例如此時,便有堰官領著一千五百名官兵鎮守都江堰。
都江堰的堰官叫做余楠,年三十,原本是個鄉坤之家的少爺,后來他讀了點書,考了個進士,家里再使了些錢,給他上下活動了一下,便領了個都江堰堰官的肥缺。這官可不小,在官職上是為正七品,與縣令同級,手下領著一千五百名官兵,這就比縣令威風多了。
再加上都江堰乃是成都平原農業之根本,地位極其重要,因此都江堰的堰官比起普通縣令,無形中就官大了一級。
此時的都江堰也在戒嚴,余楠一雙眉頭深鎖,有點郁悶地站在江邊,看著面前巨大的水利工程。
一名紹興師爺站在他的背后,哈著腰道:“堰尊大人,時間已經五月份,這月一翻過去,就是放水節,這護堰的工程,咱們還不搞,就來不及了。”
原來自宋代開始,都江堰就定下了歲修的規矩,每年春天枯水季節,都江堰就會斷流歲修,修整堰體,深淘河道,明廷在都江堰的灘底埋了一塊臥鐵,要求每年歲修時,必須將灘上的泥沙深挖,直到挖得可以見到臥鐵為止,這根臥鐵鑄于萬歷年間,成為了后來堰官們考核歲修是否達標的重要標準。
歲修在六月之前必須完成,然后六月都江堰就會開堰放水,稱為放水節,一年一度,從不例外。
余楠深深地皺著眉頭,道:“我也知道歲修必須盡快了,若是還不開始,六月之前就來不及。但是現在情形特殊,民心不穩,歲修需要聚集起一千兩百名民夫一起淘灘,在這種非常時刻,聚集起上千民夫,我怕引起民變。”
師爺低頭道:“堰尊所慮即是,但是……若因害怕民變而不歲修,破壞了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只怕民變更烈……自宋朝開始,都江堰即有規矩‘歲必一修’,百姓皆知這是關系農業生產的根本大事,若是不修,這兆頭可不好。今年本來就沒有了鄭家的新式肥料,如果還沒了都江堰的水利灌溉,我怕四周的農民們不用聚在一起就會反了!再者,朝廷也絕不會允許歲修中斷。”
余楠皺起眉頭,道:“那你說怎么辦?必須修,又不能修,這該如何是好!”
師爺道:“縣尊手下有一千五百名官兵可用,修堰時將他們全部調出,鎮壓百姓,以保民心安穩,不生異亂。此地距離成都府極近,我們事先向成都發出警報,以朱大人遠見卓識,定知其中厲害之處,若發生亂事,朱大人斷無不救之道理。”
余楠點了點頭,心想,也只有此法可用了。
第二天,都江堰的縣衙門口貼出了告示,崇禎四年的都江堰歲修準備進行,要求附近的民夫們前來服役。此令一出,十里八鄉的農民們背起各種淘灘工具,聚向都江堰來。
歲修乃是每年必行之役,都江堰附近的百姓們早已習慣,因此官府征集他們去淘灘,倒是沒有多大意見,扛起鐵鍬就來了,何況歲修都江堰也是利民之事,對于百姓來說也有好處,百姓斷斷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與官府鬧騰。
一千二百民夫挽起褲腿,進入河道的淤泥之中,奮力地淘起河灘來。
往年民夫們都一邊言笑一邊干活,但今年卻有點不同,民夫們一邊干活,一邊低聲交頭接耳。
“今年不會有好收成了,唉!我到現在都沒弄到好肥料,這莊稼怎么種得好啊?”一個農民滿臉沮喪地道。
“就是,就算淘好灘,保證了都江堰的正常運轉,咱們也別想種出往年那么多莊稼。”
“那你說怎么辦?咱們現在扔下活兒,回家去?”一個大膽的農夫說道。
“那怎么行,堰還是得修的,若是沒了這堰,咱們連種田的水都沒了。”一個老成持重的農夫道:“但是修完了堰,咱們趁著這次來的人齊,應該一起向官府討個說法,這鄭氏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真的賊寇還是貪官污陷,總得有個說法。”
別的農民一頭稱是,一邊手上加力,猛淘河灘,爭取早日完工。
此時在都江堰西邊不遠住的山林里,一支兩千人的獵人隊伍,已經靜悄悄地駐扎了下來,日渥不基站在小山頭上,看著遠處的都江堰熱火朝天的淘灘工作,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一個穿著漢人衣服的大漢順著山坡跑了上來,對著日渥不基行了個羌族禮,用羌語道:“日渥不基兄弟,你來啦!”這大漢正是錦都鏢局的姚方來,錦都鏢局這一次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肖青還沒有決定是否幫助鄭氏造反,姚方來是自已偷跑出來的。
日渥不基拍了拍姚方來的肩膀,道:“姚兄弟,我們等你好久了,這里有兩千人,是蜀山里能調出來的全部獵人,咱們下山來幫鄭氏的。但是山下的情況我們搞不清楚,只有靠兄弟你領路了。”
姚方來點了點頭,道:“鄭先生已經教了我要怎么做,咱們先打下都江堰。”
日渥不基點了點頭:“好,我馬上就下令打。”
“現在還不行!”姚方來急道:“現在百姓們正在淘灘,要打也得等他們淘完灘再打,歲修是四川百姓性命攸關的大事,咱們可不能上去搞破壞。”
“成,兄弟你說什么時候打,咱們就什么時候打。”日渥不基很信服姚方來,因為姚方來每個月都會給日隆鄉送去大批的日用品,為羌族人民解決了許多生活難題。
“好的,你讓獵人朋友們好好休息,淘完灘的那天,就是咱們打都江堰的時候。”姚方來雙眼紅光閃閃,道:“官府打鄭家,就是斷了我們羌族人的好日子,我不管總鏢頭怎么說,一定要好好地打他一打!”
都江堰的淘灘工作,終于在五月底拉下了帷幕,灘底的臥鐵暴露在陽光下,顯出黑亮的光澤,百姓們大聲歡呼,為今年的歲修圓滿結束而感到欣喜。
欣喜之后,一千兩百名民夫組成了巨大的游行隊伍,一面嚷嚷著“趕快開始放水節”,一面涌向衙門,去找堰官余楠詢問關于鄭家的事。
都江堰是個很特別的地方,因為水利復雜,所以都江堰并沒有修筑城墻,當然更無城門一說,堰官的衙門就修建在一片民居的正中間。衙門的旁邊就是南橋,橋頭接著都江堰的主堰體,民夫們毫不費力地涌到了衙門的前面。
一千五百名官兵看見自己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緊張得鼻尖冒汗,他們在縣衙門的前面列起方陣,將百姓們堵在外面,任由百姓們怒吼嘶喊,就是不讓開。
而百姓們也沒有膽子向官兵動手,雙方就在縣衙門面前糾結了起來。
“鄭家的事官府還是給個說法吧,上次就一紙公文,將鄭家定為賊寇,就沒了下文。加工廠怎么辦?信貸所怎么辦?肥料怎么辦?不會又搬出一個關氏來糊弄我們吧?”百姓們群情洶涌。
余楠見百姓果然聚起來鬧事,心里煩惱,他整了整衣冠,走出衙門,對著前來鬧事的百姓大聲吼道:“大伙兒別急,這事情朝廷還在調查,調查完了會給大家滿意的答復的。”
“調查個龜兒子啊。”百姓們大怒道:“這都幾個月了?還沒個說法。”
余楠見軟的不行,又來硬的,他怒道:“你們要造反嗎,不怕殺頭嗎?西昌的暴民全被朝廷殺光了,你們是想學西昌暴民一樣死無葬身之地不成?”
隨著他話音,一千五百官兵向前一壓,將百姓們壓得喘不過氣來,雖然聚起來的民夫有一千兩百人之眾,人數上不差官兵太多,但氣勢上就差得遠了。
余楠見百姓退縮,哈哈大笑道:“散了吧,都散了吧,再鬧騰下去,我把你們全當成賊寇給殺了。”
余楠話音剛落,遠處的屋頂上突然有人用古羌語大吼了一聲:“狗官,兄弟們,把官兵全殺了!”
“是”、“好”、“yo”、“ye”、“呀”、“哦噠”……各種民族的回應聲在四面八方轟然應諾。
羌族、,納西族、白族、哈尼族、僳僳族、普米族、景頗族、拉祜族、基諾族……十幾個來自蜀山的少數民族獵人們,從四面八方的隱蔽之處跳了出來。
他們都是來自雪山上最好的獵人,即使在白雪覆蓋的地面上行走,也不會發出一絲聲音,連最敏感膽小的松鼠,也未必能感知到他們的靠近,兩千獵人陡然現身,官兵還如在夢中,渾不知道哪里跑出來這么多人。
隨著獵人們現身,羽箭從他們的手上離弦而出,從各個角度,呼嘯著直飛向官兵的陣列之中。
“鄉親們,快散開或者趴下,讓咱們和官兵打。”姚方來用漢語對著茫然不知所措的百姓們大聲呼喊道。
這時漫天羽箭已至,這些箭矢的準頭非常高,獵人們就算在樹干林立的密林中射箭,也可以保證箭矢命中奔跑中的小動物,而不會射在樹上,此時當然不會誤傷平民,這一波羽箭越過人群,準確地射在官兵的身上,暴出一片片的血花。
百姓們聚眾鬧事還成,真刀實槍是完全不成的,一見打了仗,見了血,頓時焉氣,四面八方,一哄而散。
官兵沒了活肉盾,這一下完全暴露在了蜀山獵人們的眼前。滿天羽箭頓時密集出雨,將衙門前面的官兵方陣射得東倒西歪。
都江堰的官兵可不是什么精兵,只是普通的衛所兵,常年累月守在都江堰這得天獨厚的地方,也沒什么仗打,很少有賊人出沒,戰斗力完全不成,一見四面八方弓箭亂射,頓時就慌了神,趴地的趴地,舉盾的舉盾,亂七八糟,抱成一團。
堰官余楠嚇了一大跳,他身子向后一倒,滾進了衙門,一把抓過師爺道:“趕快去向成都求援。”你道他為什么叫師爺去求援,自己卻不跑呢?原來縣官有守土之責,若是他跑了,一樣要被朝廷斬首。也只有白水縣令謝愽文那沒臉沒皮的人,才會扔下縣城自己跑路。
師爺定了定神,推開后門,打馬而去,臨跑之前還記得給余楠獻計道:“縣尊大人,您可得去指揮啊,龍無頭不行,您要不出去指揮,那點兵立即就得散了。”
余楠定了定神,一想,還真是這樣,若自己一直躲在衙門里,外面的官兵傾刻間就要被打垮。他是個文官,沒什么指揮的本事,但此時硬著頭皮也得上。
余楠走出衙門,站到門口,運足中氣,大吼道:“聽我指揮!不要慌亂。全部退進衙門來,死守待援!”
他是主官,這一吼倒也有點效果,一堆亂七八糟的士兵立即向衙門里退卻,想借著衙門的高墻來守御。
對面的屋頂上,姚方來早已看到了余楠這一番動作,雙目一亮,他對著日渥不基笑道:“看那里,那家伙就是敵方的領軍。”
日渥不基不發一言,從背上拿下羌角神弓,這是一把羊角巨弓,乃是用最好的羊角制成,上面裹著牛皮,綁著牛筋,實乃日隆鄉最好的神弓,日渥不基使出全身的力氣,拉開羌角神弓,搭上一只白樺木的神箭,瞄準余楠,大喝一聲,弦響箭出。
一轉眼間,那箭已劃過百米的距離,直奔到余楠的面前,余楠乃是一個文官,勁箭飛來,哪知閃躲,那箭照著臉盤子就直插了進去,卟地一聲,直透后腦,眼見是沒命了。
主官陣亡,官兵頓時亂上加亂,獵人們箭無虛發,射得官兵東倒西歪,潰不成軍。
剛剛跑開的百姓們這時膽子也大了起來,不少百姓躲在附近的屋檐下觀戰。
姚方來大聲道:“鄉親們莫怕,我們是從雪山上來的獵人,我們是來幫鄭氏討個公道的!”
百姓們一聽,幫鄭氏討公道的?那豈不是和自己是一邊的?
人這玩意兒最喜歡附強凌弱,既然打架的兩邊,比較厲害的一邊是自己人,那豈有自己不上的道理,一群膽大的農民挽起袖管,拿出淘灘用的鐵鍬和鐵鎬,大吼一聲,也對著官兵沖了上去……
這一沖,反而給獵人們添了亂,官兵和百性們混在一起,打得難解難分,那弓箭自然就沒法再。
官兵在剛才的箭雨中折損了不少,但還有七八百之數,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有這么容易對付,百姓們立即落在下風。姚方來大急,抽出鐵棍,也跳入人群中,與官兵混戰在一起。
日渥不基冷笑了一聲,用羌語大聲道:“獵人們,殺虎啦!”
獵人們應聲收起獵弓,從腰間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鋼叉來,猛虎用弓箭是射不死的,要給猛虎最后一擊,終究得靠他們手上的獵叉。
兩千獵人,手拿獵叉,猛沖向官兵,一片叉光劍影閃過,疏于訓練的官兵們哪是勇猛的獵人們的對手,在獵叉下頓時傷亡慘重。
獵人們排出了對付猛虎的陣勢,前面一兩個人用鋼叉吸引猛虎的注意,后面的獵人一叉就捅在猛虎的背上。許多官兵后背中叉,在地上翻滾掙扎,前面的獵人就一叉捅在傷者的咽喉之上,結束對手的性命。
百姓們也打紅了眼,一見獵人們武藝卓絕,打得官兵節節后退,他們也大聲歡呼,提起鐵鍬鐵鏟瘋狂攻擊。
殘余的官兵不敢再接戰,鉆進衙門,又從后門跑了出去,然后隨著師爺逃跑的方向,向著成都城沒命而逃。
姚方來與日渥不基順利地接管了都江堰衙門,成為了這里臨時的堰官。
“開堰!現在開始召開放水節。”姚方來向著百姓們大聲宣布道:“不論發生了什么,歲修都是最重要的,等放水節過了,咱們一起管理這座城市,一起向朝廷討要說法,一定要讓鄭氏重新回來!”
百姓歡呼如雷!
姚方來又道:“我還要給大家通告一個重要的消息,西昌依然健在,依然在我們工人和農民們的手里,朝廷前些天放的是假消息!”
百姓再一次歡呼如雷!
隨著都江堰開堰放水,滾滾岷江水從堰后一涌而出,被魚嘴一分為二,江水向東的一半進入寶瓶口,分流向整個平原的灌溉渠道。向西的一半則進入西邊的外江,白花花的江水映亮了每一個農民們的笑容。
“我們一定要豐收,要吃飽,要穿暖,我們要鄭氏回來,我們要鄭氏回來!”姚方來領頭高呼道。
“沒錯,我們要吃飽,要穿暖,我們要鄭氏回來。”都江堰上群情激昂,有如雷鳴。
“可惜,今年的四川注定沒法豐收了。”紅崖子山寨里,鄭曉路有點郁悶地道:“現在已快到夏天,農民們還沒有得到新式肥料,就算他們拼了命耕種,今年的收成也要比去年差許多。我對郝孟旋說,會有陣痛,可是……我并不希望百姓們吃一丁點兒的苦頭。”
皂鶯伸手,想輕輕撫撫他的肩背,但這個動作最終沒有落到實處就被她收了回去,她低聲道:“不用自責,相比起陜西來說,四川的百姓在你的蔭蔽之下,已經算是非常幸福了。”
“今年之內,一定要結束定四川之戰!”鄭曉路狠狠地握了握拳頭:“今年是我欠了他們,明年一定要加倍奉還!”
編者按:都江堰的歲修和放水節,自宋朝沿襲至今,現在的農歷六月二十四日至六月二十六日,仍然有傳統的放水節目,如果朋友們有興趣,去旅行時可以一觀。不過歲修變得簡單多了,現在淘灘可以用各種挖掘機,比起舊時靠民夫下河挖泥來說,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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