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了,雪花漫天,四川是一個忿地,氣候溫暖,少有四而今年的重慶,卻飄起了大雪,漫天花雨亂落,屋頂傾刻間蓋上了白色的帽子。有句話形容重慶一“懸崖邊的吊腳樓,記憶中的老山城。!重慶雖然有兩江穿插,但全是山,一山接著一山,這雪一飄下來,山山水水,全變得迷茫了起來。
張逸塵帶著剩余的兩千烏合之眾走了,他要把這只亂七八糟的混混部隊帶去紅崖子山,將來又可以練成兩個新的西班牙方陣隊,和浣花教這一戰,最大的收獲就是這兩千垃圾兵了。在張逸塵的眼睛里看來,鄭曉路付出了數萬兩銀子,才收獲兩千垃圾兵,實在是有點不合算,不過鄭曉路自己卻不在乎,人力資源才是最寶貴的資源,這是鄭曉路一向奉行的準則,些許錢財,沒了再賺就好。這也是鄭曉路在最危機的時候,也不肯召出皂鶯伏兵的原因,自己的寶貝兵,能不死就別死,將來得靠著他們打張獻忠,再打清兵呢。肖青領著鏢隊,滿臉笑容地看著重慶周邊的雪景:“都說瑞雪兆豐年,重慶這地方十幾年看不到一次雪,想不到今年雪這么大,明年一定是個好年景啊他在這一戰里,得了六萬多兩賞銀,押了鄭曉路的鏢銀還有一萬兩的報酬,這一票就賺得盤滿缽滿,想不樂都不行。
鄭曉路搖了搖頭,好年景個屁,明末正好碰上小冰河時期,大冷大旱加蝗災,所以重慶這么溫暖的地方才會飄雪,我看這是壞兆頭才對,鄭曉路心里腹誹道,這冬天一過完,就是崇禎二年的春天了,陜西旱得更加厲害,有一個超級巨星李自成,就要登上明末這個舞臺了”,我要不要找點人去,把他暗殺了,或者收歸已用呢?
鄭曉路甩了甩腦袋,暗笑自己想得太多,李自成這種人是能收歸已用的么?小心被他背后一刀給捅死。至于暗殺。最好也別搞,自己的到來已經引起了蝴蝶效應,若是殺掉李自成,搞得明末農民起義成不了氣候,自己在四”混水摸魚的計劃就不能實現了。
李自成和張獻忠就像兩個燙手的山等,若是不理他們,將來自己爭天下的路上,必定會和他們成為敵人。
若是現在就派人去滅了他們小卻又會影響明末農民起義的大局,自己有可能勢單力孤,被朝廷給干掉。嗨,想這么多做啥,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春,哥走著瞧先。
鏢隊一路向前,穿街過巷,從古老的重慶城里迤邐而過,殘余的八百名鏢師和趟子手惡形惡狀,身上帶血,走在城里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但是肖青這人交際功夫極為老道,一路上的關卡城防士兵,只要一見到錦都鏢局的旗子,便不加查問,任由他們在城里隨意走動。
鏢隊穿過城區,又行了許久,前面就是兩江夾著一塊三角形的小小山,重慶朝天門碼頭到了!
江百濤早已得了消息,帶著一幫子金竹幫的心腹在碼頭等候,見到肖青與鄭曉路到了,江百濤迎上幾步,笑道:“鄭先生、肖總鏢頭,一路辛苦。”他打完招呼,湊近鄭曉路耳邊道:,“鄭先生,你怎么又運這么多銀子來?前幾天該宏已經送來了二十萬兩
“嘿”。鄭曉路笑道:“這些鏢銀已經有一半是肖青和別人的了,剩下一半,我還要搞別的事呢,可不是給你的,你別眼紅”。
江百濤怪不好意思地諾了一聲,心想:“運著這么多銀子跑來朝天門,我當然以為是給我的,你又不早點說明一下
鄭曉路叫來朝天門碼頭的重慶鄭氏農業分工廠的掌柜,先將銀子收進了廠子里,這些錢他本打算都用來買浣花教的人頭,沒想到浣花教實力不濟,才花了一半就搞定了,剩下的干脆就扔在重慶,不久之后叫郝孟旋來重慶建立信貸所時,就需要用到它們。
肖青交割了銀子,想著剩下的七萬兩全是自己的,心癢難耐,就想打道回重慶去數銀子去,正在這時,朝天門里沖出數騎,當先一人,官服烏紗,居然是許久沒有出場的重慶知府王行儉。
這場中數人,個個都和王行儉有點小交情,江百濤是重慶的黑幫,與重慶知府自然早有勾結;鄭曉路則是在天啟六年搭上了王行儉這條線,鄭氏的生意常常有王行儉關照,當然少不了許多賄略銀子送去;至于錦都鏢局,早在王行儉剛剛當上重慶知府,走馬上任的時候肖青就親自上門送過禮,攀過交情。
他是來找誰的?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由誰上去見禮。
卻見王行儉沖到三人面前,翻身下馬,大聲道:“肖總鏢頭,你這是在干什么?拉著七八百個血人穿過我重慶府,你要讓我被人彈劾嗎?”他是個急性子,當年大罵蜀王爺龜兒子,那等風范,真是帥得沒話說。
肖青卻不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鄭曉路,對著鄭曉路使了一個小的眼色,然后他轉頭對著王行儉道:“知府大人匆怒,我帶著這些混身鮮血的手下穿過重慶府城,確實孟浪了,但是我是來給您送一份天大的功勞來的
“哦?。王行儉奇道:“此話怎講?”
肖青叫鏢師們送上來幾十個巨大的牛皮口袋,隨便打開一個口袋拉開給王行儉一看。
“哇!”王行儉嚇得飛身后退,那是滿滿一袋子的人頭,王行儉大怒,吼道:“好你個肖青,你們錦都鏢局什么時候做起殺人越貨的買賣了,來人啊,來人,把這肖青給我拿下。”
他幾聲吼過,卻沒見背后的手下們有動靜,朝天門的守軍也安安靜靜的,全都拿銅鑼大的眼珠子瞅他。拼命給他打眼色。王行儉猛然一驚,重慶府的士兵都抽到水西前線,去和奢崇明的十五萬大軍死磕去了,現在守軍不過五百,拿什么和錦都鏢局的八百人斗?淡定,要淡定啊,魯莽是不行的。王行儉趕緊咳了兩聲,邊咳邊退,想跑進朝天門里去。
肖青看了一出喜劇,趕緊解釋道:“王大人,不是的,這些人頭,都是白蓮邪教的支教,浣花教的教徒,我這次押鏢從成都來到重慶,他們在榮昌縣的周家寺村來截我的鏢,被我的人全部拿下,砍了人頭在此,我知道榮昌縣是屬于重慶府轄下的,所以將這些人頭送來獻給您,這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勞啊
王行儉一聽,頓時從大驚轉為大喜,明朝自朱元璋開始,一直在打擊白蓮教,但白蓮教豈是那么容易打擊得下去的,全國各地的秘密教徒突聚突散,打之不盡,殺之不完。天啟二年鈕年,也就是鄭曉路穿越的三年前,山東還發生了一次大規模的白蓮教起義,山東白蓮教的濉聞香教,教老徐鴻濡。聯合干松志拉起了十萬大軍紋次起義歷時七個月方被鎮壓,使得明廷聞之色變,這幾年朝廷對白蓮教的支教追查甚嚴,自己轄下如果剿滅一個白蓮教的支教,那功績,真是沒得說,上達天聽是肯定的,加官晉爵不在話下。
王行儉一蹦三尺高,那些血淋淋的人頭都不可怕了,他湊近過來看了看,道:“怎么才知道這些人頭是邪教的呢?你可別拿良民的人頭來糊弄我
肖青道:“知府大人請出重慶錦衣衛所的密探,去成都浣花藥局,一查便知
王行儉又看了看袋子,奇道:“這些袋子里裝的人頭,只怕接近兩千之數吧,你就區區七八百人,如何打得過兩倍的敵人?”
肖青又一次深深地看了鄭曉路一眼,他是一個老江湖,只從鄭曉路的表情上就知道鄭曉路不想把鄭家摻合進這件事,于是他假意豪笑道:,“知府大人,您可不知道我們錦都鏢局的本事,別說一打二,就是一打三又何妨。”他右手微動,腰間的軟劍已經拔在手中,隨手一揮,劍身上就竄排了二十朵雪花,這些雪花從空中漂落,被他一瞬間用劍身接住,排得整整齊齊。
王行儉干笑了兩聲,道:“總鏢頭真是好武藝,殺些賊子自然是沒問題。我這就去請錦衣衛的探子走一趟成都浣花藥局,嘿嘿,這事若是屬實”,嘿嘿,我少不了你的好處,”嘿嘿,哈哈!正好新上任的四川右參政不久之后就抵達重慶,我這大功,正好讓頂頭上司看看,哇哈哈哈哈。”他越說越高興,先還在嘿嘿,后面忍不住哈哈大笑。
“哦?新上任的四川右參政?”肖青這行業注定了要攀附權貴,對官場是非常上心的,趕緊追問。
王行儉口無遮攔,笑道:“四”右參政邵捷春,正在來這里的船上。你也知道,四川巡撫這個位置空了很久了,上一任的四川巡撫朱樊元朱大人早已經升任川貴總督,朝廷在這個時候任命一位右參政,明顯就是要接巡撫的班子啊,這位邵捷春大人,就是今后的四川巡撫。你說,他一下船,就聽說我剿滅白蓮教支教,我這以后的日子,豈不是大大的順利,哈哈哈!”
肖青笑道:“那是那是,祝知府大人一路高升啊!”
王行儉哈哈笑道:“陪著邵大人來的,還有一位東廠檔頭,據說是來調查一個小大案子的。這里的三位小他掃了一眼江百濤和鄭曉,路,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一條繩上的螞非,我就直說了,據說在陜西搗了一番亂子的閻王軍。嘿,就是白水王二,流竄進四川了,當然,竄到什么地方去了誰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一進四”就消失了。皇上很生氣,派了得力的東廠檔頭來查這事,三位
王行儉在肖青和江百濤臉上狠狠地瞪了幾眼道:“三位消息靈通,若有了白水王二的行蹤,趕緊給我報個信兒過來,我若立了功,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他說的是三位,眼珠子卻只盯著肖青和江百濤,顯然他認為鄭曉路只是個商人,江湖道上的事情,就別讓他瞎摻合了,不指望他那點兒力氣。
“閻王軍?白水王二?”江百濤和鄭曉路對視一眼,鄭曉路心里一緊,媽的,朝廷也不完全是廢物嘛,居然知道我在四川,這下有得樂了。
卻見肖青一臉輕松,對王行儉笑道:“知府大人放心,我若得了這賊子的消息,便帶我局子里的兄弟去將他們全部砍了,將人頭送到大人面前,再讓大人得個大功!
“這話我愛聽,哈哈!,小王行儉哈哈笑著,轉身跑去找錦衣衛查浣花教去了,朝天門里穿出一隊士兵,前來收驗人頭。
“這話我不愛聽”。鄭曉路瞪著肖青,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你居然給王行儉說要把我的人頭送給這個破爛知府,不想活了你。
江百濤顯然也不愛聽,他眼中殺氣流動,顯然已經在打歪主意了。鄭曉路哈哈一笑,伸手按住了江百濤的肩膀,對著肖青笑道:“總鏢頭,我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
肖青急著回家數銀子,也無心多耽誤,趕緊叫鏢師們押著屬于自己的七萬多兩鏢銀,返回成都。鄭曉路對著肖青的背影大聲道:“總鏢頭,若是有了閻王軍和白水王二的消息,煩請相告,我也去抓他一抓,賺點官府的賞銀!”
肖青深深地看了鄭曉路一眼小拱手道:“我錦都鏢局混江湖道的規矩,就是盡量不得罪任何人。剛才給知府大人那番說辭,鄭先生忘了它吧。就像我給浣花教說過的,只要他不來搶我的鏢,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不會去向官府揭發他,也絕不說他半句閑
“哦?”鄭曉路心里一緊,這個肖青做人,真是做得有水平啊,一句話說得,似明非明,話里有話,仿佛有無窮的味道:“哈哈,總鏢頭這做人的學問,我還真是要學上一學,那廢話咱們就不多說了,我晚些天回成都,還有許多鏢貨要找肖總鏢頭押送呢,不知道肖總鏢頭還有沒有興趣繼續和我鄭家合作。”
“這才只賺了七萬兩,我還沒賺夠呢!”肖青笑道:“我在成都等著鄭先生回來”。
編者按:邵捷春,史實人物,字肇復,侯官人。萬歷四十七年進士。累官稽勛郎中。崇禎二年,出為四川右參政,分守川南,撫定天全六番高、楊二氏。遷淅江按察使。大計,坐貶。久之,起四川副使,以十年秋抵成都。
邵捷春為人清謹,治蜀有惠政,據說他離開四川時,士民哭送,人多得把路都堵上了。
但是,他是一個小典型的文官,不懂軍事,在張獻忠入川時,秦良王小傾石柱白桿兵三萬,主動出擊,想與張獻忠爭奪山險要地。但是邵捷春卻不懂仗要怎么打,他把三萬白桿兵折散,分兵防守重慶及各個“要地。”結果被張獻忠各個擊破。
這一仗不但把“神弩將,小張令送進了棺材,也害得三萬白桿兵全軍覆沒,秦良玉單騎逃回石柱,遭遇平生未有之大敗。從此以后,四川大亂。
秦良玉叫邵捷春不要灰心,可以發溪峒苗兵三萬,繼續與義軍周旋,但邵捷春已經心死,不用秦良玉之計,任由四川糜爛,結果”,結果就是邵捷春喝毒藥自盡于監獄之中。從這件事我們可以看出,明廷的官員任命,真的很有戲劇性。以文人治軍,武將地位低下,這個詭異的統軍模式,未嘗不是明廷滅亡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