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留著吧!”張逸塵低聲道:“這個家伙做事沒有原則,這種人物,今后一定會用得上的。上次在黃龍山寨,皂鶯求助的事還記得嗎?譚宏、彭巴沖、大梁、皂鶯……這些人英雄氣太重了,缺少污穢的一面,今后大王的事業做大了,必定需要一些人去做見不得人的臟事,那到時候,現在的心腹沒一個能用的。這個謝愽文,正是做這些臟事的好幫手,查言觀色,投機取巧的本事,我看他行。”
這倒也是,今后如果攤子越擺越大,難免會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到時候手下這幫子正義的江湖豪杰就指望不上了,謝愽文這種見風使舵的小人倒也有些用處,畢竟這家伙是個“知識份子”,能寫會算的,總比找個文盲來用要強。鄭曉路轉過頭去,對著謝愽文道:“謝知縣,若我放了你走,你打算去哪里?”
謝愽文腦袋一縮,苦著臉道:“還能去哪里,我上次幫大王您放了皂鶯的部眾,那事情還沒了結,緊跟著又丟了縣城,知縣有守土之責,我必定會被朝廷抓去砍頭了,我只盼找個地方躲上一陣。”
鄭曉路嘿嘿一笑:“你能躲到哪里去?率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看你也別躲了,乖乖跟著大爺我走,以后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謝愽文表情大苦,他可不想跟著一個土匪走,但他看著張逸塵腰間的繡春刀,哪敢說半個不字,只好硬著頭皮道:“全聽大王吩咐就是。”
鄭曉路見他不情不愿的,轉過頭去低聲對張逸塵道:“逸塵兄,這人真能用?我看他不情不愿的,以后定然不忠心于我們。”
張逸塵低聲笑道:“朝廷的官員們也不會每一個人都忠于朝廷,但這些官員仍然撐起了朝廷的運轉。大王,其實我早就想給你說了,你也不能總是靠著感情和仁義來統領手下的人,該狠時要狠,該脅迫時要脅迫,別管這個人忠心不忠心,只要他能給自己辦事,就要抓在手里利用起來……”
“這……”鄭曉路心想:“張逸塵果然是腹黑男。不過他說的很有道理,就算是后世的政府機構或者軍隊組織,也不可能保證每一個人都對自己忠心,也不可能全部選用只對自己忠心的部下,一個體制里需要各種人才,自己以前那種用人一定要信得過的想法,在機構龐大之后,是行不通的。只要自己加強掌控力,或者以一物制一物,就可以將各種力量都控制起來。例如謝愽文這種人,威逼利誘,讓他為自己賣命就可以了,管他忠不忠心做什么,反正最機密的事不讓他知道就行了。”
處理好了鄭佳忻的事,鄭曉路也無心再在陜西待下去了,此時王嘉部的義軍都被洪承疇追進了山西,整個陜西除了自己的閻王軍,已經沒有大股的義軍了,如果繼續在陜西逗留,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容易被官兵集中兵力圍剿,現在是時候返回四川了。
回川之后,要做的事情還非常多呢,首先自己帶回去的這四五千烏合之眾,必須進行訓練,使他們成為可用之兵,再次,五千人的武器裝備,夠得自己弄上一陣子的。還有自己以前打發回去的幾千老弱,那些人也不知道王小滿和郝孟旋安排得如何了,自己也有必要回四川去打理一下鄭家的產業。
回川之后,千頭萬緒,連從哪一方面下手都還沒有想好,鄭曉路命令閻王軍收拾起行裝,開始向著西南四川的方向開拔,一路上再也不打縣城,盡量選些山林小路行軍,以免引來官兵的圍剿。
張逸塵使了個小心眼兒,一路上安排閻王軍的士兵向皂鶯的部下講敘皂鶯斷指的故事,從皂鶯跑進黃龍山寨求助講起,曹操想騙她身子,皂鶯拔劍斷指以明清白……這故事編得有聲有色,當然,這個故事大部份是真實的,只把中間鄭曉路的態度進行了一些小小的修改,改成鄭曉路被皂鶯感動,又見曹操混帳,才出手相助。
皂鶯的部下們聽了這個故事,對皂鶯越發尊重和忠心,也感激鄭曉路雪中送炭,從此以后忠心耿耿,自然不在話下。這些人一傳十,十傳百,后來又有脫離了義軍的士兵將這故事傳進市井小巷,“九指將軍皂鶯”的故事不徑而走,威震川陜兩地,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閻王軍風塵仆仆,穿州過縣,行的全部是山林小道,走了接近兩個月,才斜穿了陜西,再一次回到了川陜交界處的龔家灣。
此時的龔家灣經過大半年的修整,已經與最初的樣子大不相同。從遠處看,還是那個破敗糜爛的小村,但那只是做給官府看樣子的,實際上在村子的矮籬笆墻后,挖著深深的土壕,村口的兩座破木屋,里面布滿了火銃手作為門衛,屋頂上搭了個架子,隨時都有放哨的鄭氏家丁兵在架子上面假裝打盹,其實是全神慣注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鄭曉路害怕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了自家人,距離龔家灣很遠就停下了自己的隊伍,然后派出譚宏去聯絡了村子,才慢慢帶著新生的閻王軍進了村。
剛繞過了村口的兩間破木屋,就看到前面有一小排整整齊齊的新建的矮房子,這些房子故意建得很矮,就是為了讓村子外圍的爛房子將它們擋在里面。房子雖然矮,但里面卻很寬暢,里面拉著大通鋪,一間屋子里睡個五十到一百人沒什么問題。村子中間有一座小小的草屋,鄭曉路帶著一眾心腹走進小屋子里,這個村子暫時是由廣元派過來的掌柜在管理,見自己的東家來了,那掌柜便趕緊退開到一邊。
閻王軍的士兵們立即被村子里的鄭家家丁引入各個房間里安頓,隨即送上好吃的白米飯,一些新加入的士兵看到整齊的房屋,寬暢的大通鋪,好吃的白米飯,還以為這里就是閻王的根據地了,只覺得這里有如天堂,比起以前呆的那個人吃人的窮地方,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第二天,鄭曉路將閻王軍召集到廣場前,開始安排將他們分批次地送到四川紅崖子山寨去,這些新加入的士兵才知道原來這里只是個接引站,還有更好的根據地在等著他們,人人都很興奮。
這四五千人要想平平安安地鉆進四川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它們不同于鄭曉路最初送回四川的那四千老弱,那些人比較容易安排,也沒有什么威脅性。但現在這四五千人,都是青壯年,而且是造反義軍的中堅力量,又各有統屬,大至上分為三撥人,一撥是大梁舊部,一撥是自己招納的部眾,還有一撥是皂鶯的死忠。
說起來,這三撥人中最不容易出問題的反倒是皂鶯部,因為皂鶯這人守信重義,絕對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大梁這人也挺有義氣,胸無大志,他的人手也沒啥大問題。偏偏是自己招來的那一撥人,完全沒經過時間的考驗,自己也沒有什么統兵之才,不論是訓練還是忠誠心,這一撥人都是最不靠譜的。
鄭曉路想了半天,決定讓譚宏帶著大梁和他的部眾首先入川,讓張逸塵帶著自己的兩百銃手與招來的雜牌軍第二撥入川,自己本人則和彭巴沖一起,帶著皂鶯部最后入川。
“兄弟們!”鄭曉路站到村中一個屋頂上,大聲向閻王軍喊道:“我將要帶你們去四川,那里有我們閻王軍的根據地。但是,我將丑話說在前面,我們閻王軍的山寨位置,是絕對的機密,任何人如果走漏了消息,引來官兵圍剿,就會害死這里所有的兄弟,以及先一批去了山寨的家眷。你們能答應這種事嗎?”
“不能!”閻王軍的士兵們一起喊道:“誰敢背叛我們,殺了他全家。”
鄭曉路道:“那好,我最后在這里給大家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跟著我去了四川的人,就絕對不允許再脫離山寨,以免泄漏了消息。也就是說,只要跟著我去了,那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如果你心里還有猶豫,還不敢確定自己將來愿意跟著我走到底,現在還可以退出,我絕不阻攔你,還會送你一些銀子讓你安家。但若跟著我去了,知道了山寨的位置之后還想退出的,我會立即派人把你砍成十七八截。你們仔細想想,愿意跟我去的,原地不動,要退出的,這就是最后的機會,自己去村口領銀子走!”
這番話起到了一點點恐嚇作用,頓時就有幾百人離隊走了出來,鄭曉路言而有信,村口有家丁給他們每人發了十兩銀子打發他們自己走,剩下的就都是愿意一條道走到黑的士兵了。
經過大半年的經營,龔家灣這個小村子里已經準備了充足的糧食和幾十輛牛車馬車,譚宏領著大梁,召起一千多大梁舊部,率先進入了四川。過了幾天,廣元接引站將他們平平安安地接引了過去,馬車回轉,張逸塵又帶著鄭曉招來的部眾去了。
直到最后,才輪到鄭曉路、彭巴沖、皂鶯三人,鄭曉路利用這些時間安排了一下龔家灣的工作,讓這個小小的接引站繼續保持著工作,碰上流民、用得上的青壯年、小股的流匪,都要采取吸納的態度,想到不久之后陜西就會發生固原兵變,一些明軍會加入起義軍的行列,鄭曉路又特別吩咐接引站可以作力吸收叛亂的明軍,正規兵畢竟要比農民有戰斗力多了,吸納正規軍將會使自己更加有實力,但是現在實力不夠,吸收叛逃明軍的風險也很大,因為叛軍也是明軍,說不定哪一天就把自己出賣了也未可知。
安排好了龔家灣的工作,看著皂鶯的部眾坐上馬車,向著廣元出發,鄭曉路也登上了一輛馬車,他向皂鶯招招手,笑道:“皂鶯當家,你來和我同乘一車吧。”
“你……干嘛……干嘛要我和你一個車?”皂鶯又想歪了,語帶微怒地道:“你肋骨的傷才好,就要胡來?”
切,神經了,這女人有被害妄想癥么?鄭曉路笑道:“彭巴沖和我大妹也同乘一車,你怕什么我胡來?我有些事情,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哦!”皂鶯聽說彭巴沖和鄭佳忻也要同乘一車,心里稍定,她這才有時間來仔細考慮鄭曉路話里的意思:“是要讓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嗎?”
“難道你不想知道?”鄭曉笑道。
皂鶯曬然一笑,絕美的容顏有如桃花綻開,她低聲道:“你真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你的真實身份,早在你逼李魁寫休書時我就猜到了,川西大善人鄭小路!那就是你真正的名字了吧?在下皂鶯,在川陜邊界上走江湖賣藝多年,豈會沒聽過你的名字。”
“咦?”鄭曉路奇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真名字,應該知道我是個正經人啊。你干嘛還一幅防賊的樣子提防著我?”
“正經人?哼!”皂鶯道:“江湖上誰不知道,你鄭小路鄭大善人的原配老婆,居然是你的二妹子,你這樣的人物也算正經?”皂鶯一邊說著,一邊身影輕輕一閃,跳上了鄭曉路的馬車,她向著坐在車里的彭巴沖和鄭佳忻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將她嬌小的身軀裹進一張斗篷里,縮進了馬車的角落,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眸子,黑山白水般分明的眼光,從車窗里直透出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開拔!”鄭曉路對著車隊最前面的車夫大聲喊道,幾十輛馬車立即轟隆隆地跑動了起來。
終于回四川了……思鄉的情緒突然蜂擁而來,小辣椒、小阿妹……哥哥想你們啦,哈哈哈……
第四卷亂陜西完
編者按:第四卷共15萬字,從2010年11月20開始寫起,到現在收筆,已經是2011年1月6日了,用時接近50天,比起前面的三章,寫得慢多了。至于為什么這么慢,呃,說出來不怕大家笑我,我在12月底和前妻離了婚,為了離這個婚扯了許多天的皮,以至于中間有十幾天沒有寫稿,還好我存稿多,所以撐了過來。
第四卷的重點,基本上都是戰爭,感情戲的份量并不重。不過,雖然說是戰爭,這些戰爭也大多只是小打小鬧,因為這個時候的起義軍根本就沒有正面硬抗官兵的實力。沒有哪一個首領能夠做到,我們的主角鄭曉路也做不到,所以這一卷中所有的戰爭都稱不上是戰爭,不過是一些小小的戲法罷了。
有讀者朋友曾指出,我寫的這只閻王軍亂七八遭的,根本沒章法沒訓練沒軍紀。他沒有說錯,我們的主角一直在陜西跑來跑去,根本就沒有時間搞什么訓練和軍紀,也沒時間去搞什么科技研究,這其實也正是歷史上李自成、張獻忠他們碰上過的問題,沒有根據地的流匪,是終難成大器的。
至于什么科技流,陣型,訓練……這些東西將在接下來的一卷里為大家慢慢道來。接下來,是第五卷,卷名叫“定四川”,卷如其名,舞臺將回到四川。這一次有錢有人有了兵,我們的主角又會做出什么樣的事來呢?
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