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宏帶著接近五千大軍,涌向白水縣城關鎮的北門,還沒走到近前,城門就自動打開了。一大群鎮民從里面迎了出來,原來知縣謝愽文遠遠看見義軍,早已從南門逃走了。
譚宏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城關鎮,占領了縣衙門,立即打開縣庫,縣庫里沒什么錢財,只有幾百石糧食,不過閻王軍要的就是糧食,在陜西,糧食可比錢財有用多了。
白水縣的鎮民對閻王軍的到來表示了極大的熱情,譚宏剛剛開始發出告示招兵買馬,就有幾百人擠到了縣衙門面前,有些人自行用墨汁涂黑了臉,在縣衙前面走來走去,搞得跟著來的鄭曉路還以為這些本來就是自己的閻王軍。
這種涂黑臉就當自己人用的方法顯然不行,太容易混進來奸細了,鄭曉路心想,現在我手下五千多烏合之眾,全是穿的爛衣服,任何人只要把臉一涂,穿一身爛衣服向閻王軍里一站,我就分不出來真假,這可不是一件好事。萬一錦衣衛或者東廠的密探以后也這么來一手……看來回四川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制造統一的軍服,給士兵編號,并且進行全方位的練兵,等著自己做的事還真是多。
鄭曉路吩咐全軍在城關鎮休息兩天,盡量吸收白水縣的窮人加入閻王軍,不論男女老幼,一律收用。鄭曉路知道,收人是不能只收青壯的,若是只收青壯,不把青壯家里的老幼跟著一起收走,很多青壯就不愿意來從軍。歷史上的李自成大軍就是這樣,看起來很嚇人,三四十萬大軍,其實能戰斗的只有很小一部份,大部份是戰士們的家眷,戰斗的時候,青壯在前面和兩翼,老幼病殘就在中間,黑壓壓的向敵人沖,嚇住官兵了就能打勝仗,嚇不住的話,往往就是被官兵以幾千人打敗幾萬人,有時候幾百官兵追著上萬義軍亂跑的情況也是有的。
這是因為李自成沒有根據地,他只是個流賊,被迫帶著大量的老弱病殘上戰場,但是自己卻不同,自己是有根據地的,只需要把這些老弱病殘放在山寨里安置好,給他們一片田地耕種,或者在工廠里安排一個活兒,那么這家的青壯就會全心全意地為自己打仗。將來配制的軍隊,就不會像李自成、張獻忠他們的軍隊那樣良莠不齊。
不過要想把五千多人都打造成精兵,那也不容易。這五千多的青壯一旦拉回四川,加上自己山寨里還有五六百家丁兵,這么大一批部隊的裝備給養問題也不小,最理想的狀況就是讓這些青壯附帶著從軍的家眷能在四川的廠子里發揮作用,創造出能武裝他們自家青壯的剩余價值。
白水縣不愧是王二的發家之地,兩天之內,各個鄉村向縣城聚集來要參加義軍的窮人,居然達到了兩千之眾,當然,這其中有一千四百都是老弱病殘,只有六百是青壯。鄭曉路十分高興,反正老弱病殘也是有用的,老子在四川產業多著呢,是個人就派得上用場。
這天傍晚,鄭曉路正在縣衙的偏廳里躺著養傷,皂鶯坐在他旁邊不遠的地方,皺著眉頭看著他。
“喂!”鄭曉路沒好氣地道:“我又沒惹你,你一副喪氣臉盯著我做啥?”
“看你不順眼罷了。”皂鶯道:“這些白水縣的鄉親都是沖著你白水王二的名頭來的,你卻一直躲著不見他們,只叫自己的手下應付,一點擔當都沒有。”
切,你以為哥不想出去虎軀一振,王八之氣四射啊?哥又不是正版的白水王二,要是出去亂竄,被見過白水王二的人識破了怎么辦?只能先躲著,把這些人騙到四川去,好吃好喝收買了人心,再告訴他們自己不是正版貨,雖然是盜版的,但是盜版的軟件也是軟件,該有的功能都有,這樣才能留住這些人嘛。要是現在就暴露,人準得跑光。
不過這事情可以瞞著外面的鎮民們,卻不必瞞著皂鶯,鄭曉路已經有心回轉四川了,現在招了這么多人,該回去一次,好好練練這群烏合之眾了,到時候,自己是川西鄭氏的事情,也不必要瞞著皂鶯。再加上皂鶯這人非常仗義,說一不二,是個值得信賴的人。鄭曉路笑道:“你什么時候聽我說過自己是白水王二?我根本就沒見過王二這個人,哈哈。”
“什么?”皂鶯大吃一驚:“你不是白水王二?”
刷地一聲響,皂鶯的短劍又從袖子里劃了出來,她手握短劍,滿臉警惕地盯著鄭曉路道:“你這騙子!你是什么人?”
“我暈,用得著如臨大敵么?”鄭曉路揮了揮手,笑道:“我沒騙過任何人,不論什么時候什么人問我,我都說我是閻王,沒有半句話說過自己是白水王二。”
皂鶯側著頭仔細一想,還真是這么回事,說他是白水王二的都是其他人,只是這家伙墨汁涂面,與傳說中的白水王二一樣打扮,別人說他是白水王二他又不否認,因此所有人都以為他就是王二了。皂鶯道:“那你故意墨汁涂面,不就是想冒充王二嗎?說到底還是個騙子。”
“嘿,出來造反,掩飾身份罷了,誰想過要化裝成他。”鄭曉路笑道:“我長得英俊瀟灑,天下無雙,若是不把臉涂黑,走在街上容易生出事非,萬一女人們都哭著喊著要來嫁我,那多麻煩,所以被迫涂黑的。誰想過要去化裝成王二,我可比他強得多了。說起來,你皂鶯這個名字,還不是假名。”
“這不算假名!”皂鶯道:“我本孤兒,無名無姓。自小流落江湖賣藝為生,師父給我取的名字就是皂鶯,我皂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掩面目,我這一生光明磊落,言出必踐,你怎能把我和你這無行浪子相提并論。”
嚇,你就吹吧,使勁吹!法螺都能吹上天了。鄭曉路正要耍無賴占占她口頭便宜,突然聽到縣衙大院里一陣喧嘩,衛兵們叫道:“搜魂劍大爺回來了,咦,怎么搜魂劍大爺背著個女子?”
鄭曉路還沒來得及出聲問外面怎么回事,就見房門大開,搜魂劍背著鄭佳忻飄了進來,他一進屋就找了一張椅子,將鄭佳忻放進椅子里。然后又從懷里摸出翼虎銃,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怎么了?大妹,你怎么又回來了?”鄭曉路大驚,趕緊問道。
鄭佳忻被搜魂劍救下來之后,不出半天就醒轉了,但她一直趴在搜魂劍背上,不言不語,不掙不動的,便似死了一般,搜魂劍嚇得不輕,趕緊用最快速度將她背了回來。此時坐進了椅子里,看著屋子里的鄭曉路,鄭佳忻才終于明白自己已經安全了,兩行清淚,順著他的臉龐滑落下來,她凄聲道:“哥,我相公不要我了……”
鄭曉路耐著性子,輕聲詢問,鄭佳忻一邊哭,一邊把她和李魁離開之后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搜魂劍也作了一些補充,聽得鄭曉路和皂鶯兩人臉色鐵青。
皂鶯平生最恨貪花好色之徒,對這種拋棄妻子的薄情男人也連帶著不喜歡,勃然大怒道:“姐姐,你且等著,我這就追去西邊,不把那李魁砍成一百段,勢不罷休。”
鄭曉路也鐵青著臉道:“大妹,是哥的疏忽,不該讓你就這樣走出去,這陜西實在太亂,單靠閔家兄弟,實在很難護衛到你的周全,碎夢刀現在也應該將那李魁抓住了,等他被抓回來,哥將他千刀萬剮,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搜魂劍在旁邊也道:“大王,這事情是我們兩兄弟沒辦好,那李魁抓回來,我親自動手,活剮了那鳥人。”
這邊三人說得兇狠,那邊的鄭佳忻卻停了哭聲,低聲道:“他縱有千般不是,終是我的相公,你們不……不要殺他,勸戒幾句即可……”
我靠,勸戒?這事情要怎么個勸戒法?鄭曉路怒道:“這種鳥人,不殺不足以平我心中一口鳥氣。”
鄭佳忻的腦子里三從四德太過根深蒂固,此時見鄭曉路要殺李魁的心思比較堅決,又將前幾天發生的事忘了個一干二凈,她從椅子里起來,跪在地上道:“哥,你饒了我相公吧,若是你殺了他,妹妹豈不是要守寡后半輩子……”
“守個屁的寡!”鄭曉路道:“回了家我就另外給你找戶好人家,勝過這賊鳥人萬倍。”
“那如何能夠……”鄭曉忻哭道:“為丈夫守寡乃是美德,若是改嫁,于名節有礙。”
我郁悶啊,這個女人的腦袋里裝的什么東西啊,封建糟粕,絕對是封建糟粕……但是我如果殺了李魁,大妹會不會真的守寡一輩子?這問題非常嚴重,非常可怕。鄭曉路摳著腦門想了半天,突然大聲道:“對了,退婚,你們還沒有拜堂,不算真正的夫妻,我們要退婚,我現在是鄭家的當家人,我說了就算!”
鄭佳忻心中一喜,其實她現在也恨這個丈夫得要死,但這門親事是鄭老爺子定下的,她無權反對,因此生了認命之心,但如果現在的當家人要給她退婚,那就沒有問題了。但她一喜之后突然又想到,退婚這種事,如果由女方提出,對女方家庭的名聲是很不好的。她低聲道:“哥,若是你要與李家退婚,會損了鄭家的聲望,爹爹會氣壞的。”
“胡扯,聲望有個屁用。”鄭曉路道:“如果把鄭家的聲望踩在地上能換我的家人后半輩子幸福,老子就把這聲望都扔到茅廁里去。”
他兩人都暈了頭,說著說著,“鄭家”兩個字不經意間就說了出來,皂鶯聽到這兩個字,雙眼一亮,但她卻只字未提,假裝沒聽到一般。
“可是爹爹……”鄭佳忻道:“只是幸福我一個,爹爹卻會氣壞,又損了家庭的臉面,我是斷斷不肯的……唉,何況公公李大富對我們鄭家很好,以前鄭家貧窮時,一直多虧李家救濟,兩年前賣魚時,也得了李家許多幫助,我們怎能輕易退婚。”
我暈,氣死我也!鄭曉路大怒,這個女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啊。你這三從四德是怎么學來的?一點都不懂得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作想,瞻前顧后,莫名其妙。
這時旁邊的皂鶯突然拉了拉鄭曉路的衣袖,大聲道:“姐姐這種情況,可以被定為‘義絕’,其實可以強行判為離異。”
什么義絕?哥沒聽說過,鄭曉路趕緊問皂鶯何解。
原來《大明律》不光有“七出三不去”的規定,還有一種規定叫做“義絕”,如果丈夫出遠門,妻子的父母將其改嫁;或是岳父母將女婿趕走,另行招婿;或是岳父母允許女兒的通奸行為,都構成“義絕”。這一類“義絕”的責任歸咎于妻子一方。
另一類“義絕”的責任歸咎于丈夫一方,即丈夫有毆打妻子、明明有妻子而謊稱未婚以欺詐行為另行娶妻、強迫妻通奸、將妻子當做妾對待、為錢財而賣妻、把妻子當做自己的姐妹嫁人等行為,必須離婚,如果應離而不離,要打八十大棍。
皂鶯繼續道:“只需將李魁的行為說成是‘賣妻’或者說他強迫妻子與別人……呃……通奸,就符合‘義絕’的規定,可以強制其離婚,不違反三從四德,而且責任在李家,也就不會損了你們家族的名聲。切,說起來你是一個土匪,還講究什么家庭臉面,扯蛋之極。”她說到通奸兩字時雙頰飛紅,極難出口,說到最后又卻順暢了。
鄭曉路一聽,頓時大喜,連聲道:“對,這家伙把我大妹拋棄在那里任由匪人欺辱,就是賣妻,是嚴重的出賣。義絕,絕對是義絕,大妹,你聽到了沒?你們這婚事不算了,咱們離了!這是男方責任,要他賠青春損失費都行,你沒有責任的,哈哈哈。”
鄭佳忻道:“義絕豈能由我們隨便議定,必須要官府開堂審問之后,才能斷離……”
我暈,古板啊,真是古板的女人,鄭曉路大大不爽,難不成我把李魁抓回四川,讓徐申懋來幫我大妹判個義絕?這可不成,到時候我把被告李魁押上去,他是個逃兵,證人搜魂劍是個江湖殺手……這可不全亂了套嗎?光要是解釋自己為什么在陜西,就夠嗆。鄭曉路心里煩悶,沉聲道:“大妹你先去好好睡一覺,這事情讓大哥來操心就行了。”
鄭佳忻點了點頭,長嘆了一聲,她也不出去,就靠在屋子的角落里道:“大哥,我害怕得很,就讓我在你的屋子里倦一會兒吧。”她這些天大驚大怒,大悲大喜,確實有些累了,靠在墻角立即昏昏睡去。
此時的鄭佳忻沒有涂墨臉,一張臉清秀絕倫,柔婉動人,雖然她年齡有點大了,已經二十二歲,但臉上無絲毫風霜,還似小姑娘一般秀麗,又有些大姑娘的成熟恬靜,皂鶯這才第一次仔細看鄭佳忻的容貌,見她這樣子,分明是個大家閨秀,不禁對鄭曉路的身份有些好奇了起來。
鄭曉路見皂鶯愣愣地,不禁笑道:“看什么看?被我大妹的美貌嚇到了嗎?你以為這世界上就你一個人漂亮啊。快幫幫忙,把我大妹抱到我這床上來躺著,她躺在墻角里像什么樣子。”
“你……你這流氓,哪有人要把自己妹妹抱上床的!”皂鶯大怒。
我暈,你這女人又想到哪里去了,唉,皂鶯漂亮歸漂亮,就是有點妄想癥,老是以為男人都是流氓,這古怪脾氣也不知道是怎么養成的。鄭曉路道:“你把她抱上床之后,把我扶到一邊去不就行了,切,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流氓的不是我,你這女人心里才是不折不扣的流里流氣,總是在想些齷齪事。”皂鶯氣得全身發抖,偏偏又反駁不得。
鄭曉路扶著皂鶯的肩膀,從床上爬下來,坐到椅子上,讓皂鶯將鄭佳忻抱上床去,剛剛放好,就聽到院子里又有喧嘩聲,譚宏正在院子里大笑道:“逸塵兄,你終于來了。”
“我帶著幾百人躲在南邊好些天了,見你們出了黃龍山,自然前來會合。”張逸塵在院子里笑道:“看,我還順手抓了一個禮物來見你們。”
鄭曉路扶著皂鶯,趕緊走進院子里,仔細一看,張逸塵手上提著白水縣令謝愽文,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原來鄭曉路與皂鶯進山之后,張逸塵就帶著兩百騎兵和皂鶯的三百部眾在南邊的山區里活動,兩百騎兵是四川帶出來的精銳,攜帶的物質也很豐富,他們躲在山區里吃干糧就能支撐足夠長的時間,張逸塵曾下山來探查一下情況,他武藝高強,用來充當斥候真是大材小用,神不知鬼不覺就把白水縣城關鎮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他知道了洪承疇大軍已經向北進入了黃龍山,很擔心鄭曉路他們能不能平安撤出。
兩天前,他們在山里突然抓到一小撮人,原來是白水縣的知縣謝愽文帶著幾個心腹向南逃,正好經過張逸塵藏兵的小山溝。張逸塵認識謝愽文,便抓了他來問話,這才知道閻王軍已經占領了白水縣城關鎮,他就趕緊帶著山里的人馬,出來與鄭曉路會合,順便把謝愽文也帶來了。
這個悲劇的知縣,上次被劫持放了皂鶯的部下,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沒被洪承疇治罪,這次又想舍了縣城逃跑,知縣是有守土之責的,這樣跑掉以后一樣要被皇帝砍頭,結果跑來跑去,又被抓回了白水縣來,要怎么折騰他好呢?
鄭曉路看著謝愽文那張丑臉,突然有一個好玩的想法竄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