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尚書府衙的大門,陸仁忽然抬頭向門梁上的門牌望去,心中暗想道:“這里看來并不是適合我呆下去的地方,再這樣混下去很可能我會越陷越深……”
凌風和凌云正在馬上等陸仁出來,見他站在那里發呆凌風道:“大人,上馬回府吧。”
陸仁的思路被凌風的話打斷,茫然的又望了下四周后道:“現在天色尚早,我晚點再回去……你們倆商量一下,誰陪我在這周圍走走,另一個就先帶馬和行禮回去。”
風、云對望了一下,凌云稍稍點頭后跳下馬來,凌風則接過韁繩回府去了。
陸仁帶著凌云在街市上漫無邊際的走著,因為頭腦中太過混亂,許久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走著走著陸仁忽然想起了下落不明的黃信,連帶著想起他如果出來散步,四衛當中會跟著他的一定會是凌云,便向凌云問道:“凌云,為什么一般都是你跟著我?”
凌云道:“這個其實還是和我們原先在陷營陳中的戰位有關。張放是長兵百人長,我和我哥凌風是劍兵百人隊里的,黃信是弓箭手。張放擅長的是長槍突刺,我哥劍快如風,黃信他擅于連射,而我則比較注重守勢劍招。記得陷營陳盡沒之后,我們找到高將……管家的時候,高管家還特地按我們的特長幫我們編了個小戰陣,張放在正前方突擊,我哥在張放右側助攻,我在張放左側防守,后面就是黃信的支援……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其實就是四人當中論守護能力屬我最強,所以每次都是我跟在大人身邊的。”
陸仁道:“聽起來很不錯……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位置。”
凌云點點頭。陸仁心中卻在暗想:“那么適合我的位置又在哪里……”
又走了幾步二人便轉到了互市商街。這條街是陸仁平時辦完公事回家時最喜歡走的一條街,在陸仁的有心運作下這條街可以說是全許昌城最熱鬧也最繁華的一條街市。不但各類店鋪幾近齊全,就連餐飲娛樂(主要是棋牌舍之類的,據說有兩間環境較好的雅間長期有達官貴人去那包廂)都有好幾處。
以前陸仁經過這里時,上至官紳下至平民,許多認識他的人都會和他友好的打招呼,可今天卻沒一個人敢和他說一句話。有一些看起來是官家子弟的都避開他遠遠的,唯恐躲之不及。
陸仁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走進一間酒樓向店小二道:“有雅間嗎?”
小二認識陸仁,急忙道:“有有有,陸仆射這邊請!”
陸仁道了聲謝,跟著小二來到二樓的雅間。隨便的要了兩壺酒和幾個小菜,坐在窗前望著大街發呆。半晌回過神來,見凌云依舊侍立在他身后便招手道:“別傻站著了,坐下來陪我喝幾杯。”
凌云遲疑道:“大人,這……”
陸仁道:“這里包間沒外人,不用理會太多,坐吧。”
凌云依言在陸仁對面坐下,問道:“大人,尚書府中發生了什么事嗎?打你一出府就悶悶不樂的。可以說給我聽嗎?”
陸仁沒有說出有關衣帶詔的事,只是含糊的道:“我們被困在蔣氏莊園的那段時間,許都城中流傳著一些不利于我的謠言,而這流言害死了幾百條人命……”
凌云愕然道:“什么流言這么可怕?”
陸仁道:“你還是別問了。凌云,你們幾個相信我的為人嗎?”
凌云用力的點頭道:“大人忠肝義膽、宅心仁厚,凌云很開心能侍奉大人左右。”
陸仁被凌云的這句話給逗樂了,心道:“什么什么?忠肝義膽?還宅心仁厚?我有那么高尚嗎?”
凌云接著道:“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在四處傳播大人的流言,如果讓我知道我一定要殺了他!”
陸仁道:“別激動,坐下。防人之口勝于防川,殺也解決不了問題。”
凌云默不作聲的坐下,陸仁心想道:“是啊,誰會散布這些莫名其妙的流言出來……難道是袁尚?如果是袁尚的話應該說得過去,他一門心思的想讓我投靠他,但我曾經向他提起過舍不得許昌的家室,他會采用散布流言的方法誘使曹操殺掉我的家人吧?如果真的如他所想曹操聽信了流言殺掉我的家人,我又會一氣之下改投袁紹嗎……這個我自己都說不清啊。曹操再怎么樣還能夠擋住北方異族,袁紹卻不見得會有這份膽識。如果北方異族南下,死的人遠比我那幾號家人多得多吧……真要那樣我會如何去選擇?幫曹操還是幫袁紹?也許我還是會選擇幫曹操,然后再辭官。書上劉備伐吳不就是個很經典的例子嗎?所謂的私仇與國恨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房門打開,小二送上了兩大壺酒和菜之后退了出去。陸仁并沒有急著倒酒,而是接著思考:“其實以曹操的才干也絕不會去動我的家人才對,我現在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曹操為什么一定要把衣帶詔的事栽到我頭上。難道說他是想把我綁到他的戰車之上與他一同進退?沒理由啊!我根本沒有什么出色的才干,他又為什么要這樣做……”
想來想去想不通,陸仁用力的甩了幾下腦袋不再去想,抬眼發現凌云正望著桌上的酒菜咽口水,啞然失笑道:“你瞧我這人當的,只顧著自己想事,卻忘了你們自早上起和我趕路就沒碰過水米。餓了就快吃,不用等我先動筷子。”
凌云嘿嘿一笑,迫不及待的抓起筷子胡吃海喝。陸仁也取過酒杯準備倒酒,卻聽見凌云大叫道:“這酒什么味道?苦中帶甜?以前從沒喝過!”
“嗯?”
陸仁也倒出一杯,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見店小二奔趕入房中道:“二位大人別見怪!這是本店新進的酒,喚作‘琥珀液’……”
“琥珀液?”
陸仁舉起杯想看看顏色,可惜這竹杯看不清楚。又聞了一下覺得香味很熟,稍稍喝了一點愕然道:“什么琥珀液?這不是啤酒嗎?問題是好好的啤酒干嘛要加果汁?”
店小二聽見陸仁喊出“啤酒”一詞后愕然道:“皮酒?陸大人請恕小人直言,你對這酒的稱呼也太不雅致了吧?”
陸仁啞然心道:“這啤酒居然成了‘琥珀液’!不過說真的啤酒一詞本是英文BEER的音譯,屬泊來詞匯……哎等等,這個時代的中國哪來的啤酒?以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科普書籍,好像說在歐、非一帶早已經有了啤酒,可是沒理由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中國境內的啊!先不說長安以西的絲綢之路還沒能打通。就算是打通了,啤酒的保質期好像一般只在半年左右,根本不適合作為這個時代的遠程貿易商品。真要是販酒的話,還不如販運葡萄酒更賺錢一些。”
店小二奇道:“看起來陸大人你以前喝過這‘琥珀液’吧?連酒中加了果汁都品得出來……”
店小二突然一拍腦門道:“哎呀瞧我這記性!這酒本來就是掌柜的從陸大人您在陸氏鎮上的酒坊里購來的。這酒既是陸大人所創,您又怎么可能沒喝過那!”
陸仁的一雙眼睛頓時瞪得有如兩個乒乓球,呆在那里半晌說不出話來,心中暗道:“啥啥啥?是我的酒坊里釀出來的?不可能吧!?”
一念至此陸仁馬上問道:“小二你沒騙我?真是你們掌柜從我的酒坊里買來的?”
店小二道:“小人怎么敢騙瞞陸大人你呢?”
陸仁又看看酒,仰頭一飲而盡,確確實實是啤酒沒錯。除了這果汁加錯之外,其余的口感什么的都不錯(其實陸仁也品不出酒的好壞,只是覺得差不多就行了而已)。晃了晃酒杯心道:“不會吧?我在小鎮上的那些產業有很長的時間沒去過問,難道說是高順和我那個莫明其妙的干妹子搞出來的?細想一下是有這個可能啊。
“以前我一想起什么就會趕緊記下來,好像是有寫過啤酒的原料。后來時間一長寫下來的資料一多,再加上又來來回回的搬過好幾次家,一些亂七八糟的資料扔在哪里我自己都不清楚……其實也就那么幾種,一般啤酒瓶后面都有寫的。可是對于啤酒的釀制方法我根本就一無所知,而且原料中那個關鍵的酒花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我曾經允許高順和糜貞自由翻閱我留在小鎮上的資料,也許是在那里給他們翻到了吧。不過他們又是怎么釀出來的?”
店小二見陸仁楞住半晌,以為酒有什么問題就怯生生的問道:“陸大人,這酒不好嗎?”
陸仁趕緊搖頭道:“不是不是,這種酒只要不喝過量反而有益身體。我是想說,啤……琥珀液喝的就是這股香苦味,以后買可別再加果汁進去了。”
店小二一豎大姆指道:“酒圣就是酒圣,一語中的!大凡是喝過現在這種味道的都說酒中的甜味并不合適,換上沒加果汁的原味琥珀液后都大呼痛快。”
陸仁道:“怎么這果汁是你們自己加進去的?”
店小二道:“那到不是。聽掌柜說大人的酒坊有兩種琥珀液,一種是沒加果汁的,一種就是原味的……大人,怎么你自己都不清楚嗎?”
陸仁道:“我從回到許都重任尚書仆射一職后就把產業完全交給了管家高順去打理,算起來有半年多沒去問過了。兩個月前又趕去濮陽一帶打理春耕之事,剛剛才回來的。”
店小二恍然大悟,忽然悄悄的湊過來輕聲問道:“大人,半個多月前曹公滅了國舅董承和幾個朝中大臣的族,聽說是大人你在袁紹那里打探到衣帶詔的消息,回報給曹公……確有此事嗎?
陸仁臉色一變,剛剛被啤酒勾出來的一點笑意頓時煙消云散,冷冷的向店小二道:“不該你問的事不要去問,不然只怕會引來殺身之禍。退下去吧!”
店小二嚇了一跳,慌忙逃出雅間。凌云在一旁聽見了店小二的話后驚問道:“大人,這就是有關你的流言?”
陸仁默然的點點頭道:“其實這事你們幾個早晚會知道的。我之所以沒直接告訴你們,是怕你們會沖動之下會做出什么傻事來。別的人不清楚我們被困時的情況,你們幾個一直跟在我身邊會不清楚?”
凌云道:“大人你的意思是……”
陸仁道:“這事是主公硬栽到我頭上的,本意應該是想把許都一帶蠢蠢欲動的豪族給鎮住。萬一你們幾個氣不過說出些不對勁的話出來,那后果可就說不清了。”
說到這里陸仁突然心中有一點感悟:“我怎么會說出這些話來?難道說我心底還是比較傾向于曹操?他可是栽了個天大的罵名給我啊!”
凌云正想開口,房門外有人道:“里面坐的可是陸仆射?”
陸仁微怔,隨即應道:“在下正是陸仁。閣下何人?若不介意的話請進房一談。”
門外人笑道:“早就想與陸仆射一會,今日難得在這酒樓相遇,定要叨嘮一番。”
說完那人便推門入房,是一個約五十來歲的老者。陸仁并不認識,出于敬老愛幼的思想趕緊起身行禮道:“還沒請教老丈高姓大名。”
那人回了一禮道:“不敢不敢。在下賈詡,表字文和。蒙曹公錯愛,現任執金吾一職。”
陸仁渾身一顫,暗叫道:“他就是賈詡?這么說張繡已經被勸降了?”
又客套了幾句,陸仁便請賈詡入座,凌云也早就侍到陸仁的身后。
賈詡一直在仔細的觀察陸仁,反過來陸仁也一樣的仔細的觀察賈詡,他想看清楚這個有“亂國奇士”和“毒士”之名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許久二人目光無意中交集在一處。僅僅一瞬陸仁便趕緊側過頭去避開賈詡令人心寒的目光。
賈詡心道:“有關這個陸仁的傳聞很多,好壞也都參差不齊……不過現在一見,目光中沒有半分的兇狠之意,看來應該是個根本就沒有城府的人。”
陸仁則心道:“他又來找我干什么?亂國奇士……說起來這個稱呼有兩層意思吧?一是亂世中的奇人,另一個是搞亂國家的人……這家伙絕對不是個善與的人,我得小心一點。”
賈詡干咳了一下道:“真是想不到,素有‘能吏’之名的陸仆射竟然如此年輕。真是后生可畏啊……”
陸仁道:“姜是老的辣。我比起賈……先生你來還差得很遠。”
賈詡哈哈一笑道:“其實說起來,我到要謝謝陸仆射的救命之恩。”
陸仁愕然道:“我對你有救命之恩?這從何說起?”
賈詡道:“因為你向曹公建議招降張繡,免去了張繡的滅亡之災,我也跟著保住這條命。”
陸仁一楞,心里稍稍明白了點什么。轉身向凌云道:“凌云,我和賈大人有些話要說,你幫我去門口守著。”
凌云領命出房后,陸仁沉思了一會兒道:“賈先生,我想你不必說得那么夸張。我是向主公建議招納你們沒錯,可那也只是為了讓主公能全力對敵北方袁紹,并不是為你們著想。”
賈詡道:“陸大人你到實在。其實利者,有獨利亦有互利,你這一策雖是為曹公著想而出,但同時也解決了我主張繡的難題。”
陸仁道:“怎么?劉表對張將軍不好嗎?”
賈詡冷哼了一聲道:“以陸仆射的見識會看不出劉表是把張繡當成什么嗎?”
陸仁沉吟道:“實話實說,我覺得劉表只是把張繡當作看門狗……”
賈詡道:“看門狗嗎……雖然難聽,但卻是事實。曹公與袁紹相爭不管是誰勝誰負,下一個就輪到張繡。曹公本就與張繡有殺子之仇,若大敗袁紹后掉回頭來收拾張繡,張繡哪里能抵擋得住?至于袁紹則是不能容人之輩,就算投靠袁紹也不過能混條閑命在,想建功立業是不可能的事。”
陸仁道:“聽起來,張繡似乎是不甘平庸的人。”
賈詡道:“誰又甘愿平庸?”
陸仁習慣性的晃了晃酒杯心道:“我現在想平庸……可是很難。不過到底是怎么回事?勸降張繡不應該是我提出來的建議才對啊!怎么這事也栽到我頭上了?”
賈詡接著道:“本來我早就有心想勸張繡投降曹公,可是前番大戰令曹公失去愛子愛將,又擔心曹公容不下。正好這時曹公遣劉曄來勸降,我實在是喜出望外……事后得知是陸仆射你的建議,對你心存感激啊。”
陸仁道:“不用謝我……我剛才都說了是為主公著想才建議招降你們。別的不說,我真的很怕你會在主公與袁紹爭戰的時候,又在背后捅上一刀子。”
賈詡笑道:“背后捅刀子?陸大人這個比喻還真是恰當,不過你有所不知,這一刀子我是絕對不會讓張繡捅下去的……”
陸仁不解的道:“賈先生此言何意?為何不會讓張繡趁虛而入?”
賈詡淡然一笑,取過本是凌云的酒杯倒滿一杯酒后一飲而盡才緩緩道:“因為這一刀子捅下去對張繡和我沒有半點好處。”
陸仁道:“陸仁愚笨,不解其意!請先生細說一二。”
賈詡反問道:“陸大人,現在的袁紹聲威極盛,曹公與其相爭明顯的落在下風。許都中有不少豪族都在暗中與袁紹相通以求日后的自保,為何陸大人你明明可以比誰都方便投靠袁紹卻硬要趕回來幫曹公?”
“這個……”
陸仁到還沒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說起來主要是因為他知道歷史,知道袁紹會因為驕傲而敗于曹操,到不是他真有什么遠見高識。另一方面他還擔心自己的家人,假設他投靠了袁紹,搞不好曹操會一怒之下殺他全家,以陸仁的個性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賈詡見陸仁不出聲,笑道:“陸大人是不好說出口嗎?”
陸仁想了想絕定找個合適的理由混過去道:“袁紹外寬而內嫉,心底其實不能容人,用人也是專收名望卻不重實才。聽說袁紹自鄴城出兵時,就曾將苦心規勸的田豐打下獄中;另外同樣規勸的沮授也被奪去兵權隨軍監押。若袁紹聽從田、沮二人之計,幾年后主公必敗無疑。可現在大舉來攻看似氣勢洶洶,實則卻給了主公可以制守官渡挫其銳氣后再尋機而破的機會。
“現在袁紹手下的謀臣郭圖、逢紀之流,雖有才卻一心為己,暗地里爭權奪利排除異己,袁紹又從來不去管制他們。想我陸仁本來出身貧寒又素無家世名望,全憑著這幾年來多為民生奔走才贏得了百姓的一點稱道而已。我想袁紹招我并不是看重我肯為百姓做點事,而是看重了我那一點名望吧?若我真的投靠袁紹,說不定哪天也會像田豐、沮授那樣下獄喪命。就算是能勉強保住性命,我一點身家都沒有也斗不過郭圖、逢紀他們。相比之下,到是主公這里更安全一些。”
賈詡道:“不錯!其實張繡與我的處境和陸大人你也相差不遠!張繡若投袁紹,不過是出曹公之虎口再入袁紹的狼窩;若兩不相幫直接在袁、曹交兵時攻襲許都,先不說許都是否能打下來作安身養命之地,就算是打下許都,袁紹與曹公不管哪方大勝都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奔襲許都,到那時以張繡的萬余兵馬又如何能抵擋得住?左右都是死,唯獨投靠曹公才是最好的安身之計。曹公現在雖處弱勢,但并不是一點贏的機會都沒有。而且在我看來曹公帳下諸臣遠勝袁紹幕僚且精誠一致,比之袁紹幕僚明暗相爭自損其勢要強出太多。只要曹公不出錯,大敗袁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陸仁心道:“記得書上都說賈詡是個眼光極毒的家伙,現在看來真是一點沒錯!官渡之戰才剛剛開打他就看出曹操有取勝的機會……”
賈詡又干掉一大杯啤酒道:“也許這現在的時局就和陸大人新創的‘琥珀液’相似。入口雖苦,但苦味過后芳香泌腹,著實令人暢快非常……真是痛快!陸大人所創的‘烈火’與‘寒冰’名滿中原,我在樊城時曾遣人攜重金入許欲購數壇一飽口福始終未果,今日卻能坐在許都城中的酒樓里開懷暢飲。還能和‘酒圣’陸大人你相談甚久,品此新釀‘琥珀液’,痛快!”
陸仁心里一頓道:“不對吧?書上說賈詡一向是言行謹慎的人,怎么現在這么張狂?看起來和老郭都有得一比!”
賈詡望了眼陸仁的神情后笑道:“陸大人可是對我的輕狂有些奇怪?”
陸仁無言的點點頭。
賈詡道:“多少年了?我總是在處心積慮的想保自身平安,可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安下心來。不管是在董卓、李郭,或是段煨、張繡手下,我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一步走錯會喪命,這么多年從來沒能好好的放松過!直到現在轉投到曹公帳下終于能讓我安下心來。現在就讓我酒后張狂一下又如何?反正是和素有浪子之名的陸大人你在一起,有些什么孟浪之事他人也不足為奇的。”
陸仁心道:“精神壓抑?這到確實是需要在合適的場合發泄一下。”
賈詡又灌下一大杯后隨意的擦了擦嘴道:“說起來陸大人你給我的感覺是讓人能從心底信服,這年頭像陸大人這樣的人可并不多了。”
陸仁道:“過獎……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賈先生你是否能告知?”
賈詡道:“請講!”
陸仁道:“世事無絕對。萬一我主曹操兵敗于袁紹之手,那時賈先生和張繡將軍又將何去何從?”
賈詡稍稍收起一點酒后狂態,確定四下無人后悄悄在陸仁耳邊道:“陸大人你可不要見怪。這事我不是沒有考慮過,所以我是讓張繡帶兵隨曹公一同前往官渡,萬一曹公兵敗就……”
陸仁頓時明白過來,恨聲道:“好一個‘亂國奇毒士’,你這招夠狠!萬一主公兵敗,你就會讓張繡陣前倒戈吧!”
賈詡道:“螻蟻尚且偷生,又何況人乎?只是我心中的計議還望陸大人你能不說出去。”
陸仁心中盤算道:“我說出去又有什么用?記得書中的記載曹操在官渡擊敗袁紹后燒掉了所有許昌中人與袁紹暗通的書信,還說‘當紹之強,孤亦不能自保,況他人乎’,而且兵敗后陣前倒戈在戰亂中也屬平常事,由此可見只要不影響到曹操的大計,別的事他還是會睜一眼閉一眼。說不定張繡、賈詡在投降曹操的時候就會和曹操交這個底牌,我又何必再去枉做小人?
“再就是這個賈詡心計狠毒,我還是不要得罪他好一點……不過說真的,我不怎么喜歡他。”
想著想著陸仁的眉頭便越皺越緊,賈詡見狀問道:“怎么陸大人你對我不屑一顧嗎?”
陸仁道:“老實說,我是不怎么喜歡你。董卓死后,你為了自保的那一策攪亂天下,多少生靈為此涂炭?我想不通,當時以你的名望,直接匹馬歸鄉不是很好嗎?”
賈詡道:“陸大人,你可是想辭官歸隱卻終不可得?”
陸仁一驚,這賈詡是怎么看出來的?
賈詡道:“陸大人你不用驚呀,這是曹公和郭奉孝告訴我的。之后我用心分析過你的所做所為,敢說你是一個不戀高官厚祿,只求活得自在之人。只是時勢所迫,去留并由不得自己,名望才干有時是一種很大的拖累,陸大人想必也是甚有體會了。”
陸仁道:“話是不錯……可是這與你獻的那亂天下之策又有什么關系?”
賈詡道:“那時的我有虛名在外,舊主李、郭還有長安的王允他們誰又會放過我?我想走?一走就是死路一條!”
陸仁道:“可是那么多的百姓因你而死!”
賈詡道:“你以為我又愿意嗎?李、郭二人為求軍勢亂招兵馬,到后來已經完全失了控。當二人奪下長安后,我也數次獻策讓他們注重民生,朝庭才微有生計。可是……算了不說了。不過陸大人,你家中的蔡琰不也是因此而得到的嗎?若當時長安不亂,你也沒機會得到這姿色才藝冠絕天下的蔡琰吧。”
陸仁猛然站起身用力的一拍桌子道:“男人之間的事,不要把女人扯進去!”
賈詡道:“失言失言!陸大人勿怪!”
陸仁極力的平靜下來后道:“賈先生,別的我們就不談了,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句,你會不會全力的幫主公抵擋袁紹?”
賈詡道:“會,而且是用盡全力的去幫曹公。若實在是事不可為,那賈詡也無可奈何。”
陸仁道:“行軍打仗、出謀畫策不是我陸仁擅長的事,這方面先生你勝我十倍。我只能幫主公解決后方的糧米軍需,讓主公沒有后顧之憂……”
賈詡道:“陸大人,我也真心問你一句,你是否真的是想辭官歸隱?”
陸仁道:“是。其實我本無大才又素無名望,自任此尚書仆射一職以來終日惶恐不安。借用你說過的一句話,‘尚書仆射,官之師長,天下所望,詡名不素重,非所以服人也。縱詡昧于榮利,奈國朝何’,我陸仁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吧。”
賈詡道:“陸大人你的才干我還并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一點,就是你踏實肯干,長年累月的為民政奔波卻從無怨言,百姓得你之利何其之多?而你現在在百姓中的名望,不帶半分世家望族之名,全是你自己一點一點打拼出來的,比起眾多的士族間流傳的虛名要實在得多。僅此一點,縱觀現在的朝中眾臣,實在是找不出第二個比你更合適這尚書仆射一職的人來。而且曹公意欲平定天下,最需要的就是你這樣誠實肯干的人打理后方諸事,又怎么可能會放過你?”
陸仁道:“就是因為我肯干?”
賈詡道:“我是說單是肯干這一點就足夠了。”
陸仁忽然有些心動,這賈詡輪自保的能力在三國中絕對是一絕,是不是能向他討來點什么高招?于是悄聲問道:“賈先生,陸仁真的很想離開官場,賈先生是否能指教在下一二?”
賈詡皺起眉道:“這個嘛……恕我直言,陸大人想脫離官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
陸仁道:“這個我也清楚,當徐徐而圖。只是應該如何去做?”
賈詡沉吟道:“詡心中并無良策……”
陸仁道:“先生又怎會無策相告?現在左右無人,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主公那里不會知道的。”
賈詡又沉思許久才道:“陸大人,你不覺得你以前辦事太認真了嗎?”
陸仁道:“怎么說?”
賈詡道:“正是因為你辦事極其認真,幾乎從無過錯……我是指民政諸事,你追擊劉備的那些不在此間,而且那些也不屬民政一列……所以曹公對你格外的重視,我初至許都時曹公都數次說‘許都有荀文若、陸義浩在,吾絕無后顧之憂’。要知道太認真做事不見得是好事,有些時候應該馬虎一點,甚至稍稍出上一點不會影響大局的錯,這樣才會為陸大人你自己留下一些退路。”
陸仁道:“稍稍有一點錯?”
賈詡道:“不錯。其實陸大人你不是圣人,出一些無關大局的錯也不要緊。想你多年來勤勤懇懇的辦事,自己硬把自己向圣人一途上逼,你不累嗎?現在你偶爾出些小錯,還可以推說是漸感才不勘位,加之年少氣盛,名望不足。然后你再推薦一個合適點的人,慢慢的抽身而出……另外千萬不要冒然辭去官職,大可選一閑職掛名,這樣也可以讓曹公安心。”
陸仁點頭道:“聽起來是不錯……哦,我有推薦徐州陳群來。”
賈詡道:“徐州陳群?陸大人你可真會挑人啊!這個人挑得好!”
陸仁道:“怎么?”
賈詡道:“這個陳群我早年有打過一點交道,為人對禮儀、官制甚是精通,且重為官之責,到是這尚書仆射的合適人選。陸大人你不是素有浪子之名嗎?那你不妨就在這個陳群調來許都后孟浪到底,讓陳群多參上你幾本……哦,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
說著賈詡起身走出房門,忽然轉過身來向陸仁道:“陸大人,我在此先祝大人將不日高升。另外嘛,大人如果心中有想不通的事,為何不直接去問問曹公?在我看來,曹公一定會給你一個好的解釋的。”
陸仁呆在當場,心道:“啥?我都想辭官了還高升?不過他說讓我去問問曹操是值得考慮一下……算了,我也回去吧。家里幾號人多半都等急了。”
叫過店小二算帳,卻聽店小二道:“大人,方才那位先生你是否相識?”
陸仁道:“不錯……怎么了?”
店小二道:“那位先生說大人您今日作東,會幫他結算酒錢。”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