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楊丨帆之后,錢正清內心多少有點沮喪。今天的事情當著楊丨帆和周高明的面,很多話錢正清沒辦法說。處于維護周高明市委書記權威的需要,錢正清沒有在楊丨帆面前說出一些內幕。原本打算找個機會私下里拜見時說出來,但是楊丨帆說“路過”就“路過”了。
會議室里政丨府部門的一干市長們都在,今天這個檢討會議錢正清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唯一讓錢正清高興的是,今天值班接待的副市長是葉向陽,這個家伙之周高明的人。因為心虛,葉向陽被楊丨帆一番話說得心臟病發作了,送到醫院現在還沒出危險期。
常務副市長吳攜一本正經的做著自我檢討,態度不可謂不深刻。看著他滿臉嚴肅的發言,錢正清心道今天不是楊書記路過,鬧出事情來背黑鍋的肯定是自己。興達公司和吳攜有關系,這是吳攜包庇的原因。
“同志們,省委楊書記的指示大家都知道,今后在工作上,我們要更加嚴格的要求自己……”時間是晚上八點半,周高明做了會議總結陳詞,然后宣布散會。
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市政丨府丨秘書長平鍵追了上來,低聲對錢正清說:“市長,坐我的車吧。”
錢正清多少有點意外,看了看市政丨府中唯一可以信任的秘書長,點點頭沒說啥。
上了平鍵的車子,開除政丨府大院后,一直往市郊的方向開。
“平鍵,你搞什么?”錢正清又想起葉向陽的事情,不由笑了出來,心情也好了很多。
“剛才我出會議室接了個電話,是省委陳副秘書長打來的。我們倆以前是高中同學,都是三河人。”平鍵笑著解釋。錢正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看著平鍵很有耐心的等著下文。
“您別這么看我啊,等一下到地方您就知道了。”平鍵賣起了關子。其實他也不知道到了地方,等待他們的是啥。地址是陳明陽給的,讓會議結束后腳上錢正清一起過去。平鍵的直覺告訴他,事情跟楊丨帆有關,只是現在沒到地方,還真不好確定。
找到地方停好車子,平鍵看著門口路燈下站這的是一個美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是否走對地方了。正在猶豫時,門口的謝柔笑著上前敲了敲窗子說:“楊書記在里面!”
黑暗中的錢正清面露喜色,還好黑暗遮掩了他的表情,不然臉上的激動被看見了,多少有點不符合他的形象不是?
楊丨帆站在大門的臺階上,臉上帶著微笑看著進來的兩人。看見這一幕,錢正清一串健步,在臺階下停住了腳步,伸出雙手:“楊書記好!”
楊丨帆與兩人握手,笑著說:“白天有的話不好說,請你們來是想了解一些情況。”
大家坐下后葉媚上了茶,屋子里兩個美女的存在讓錢正清心里多少有點想法。不過他很快的放開這些,作為一個不得志的市長,他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支撐點。
“楊書記,我是四年前從團中央下派的掛職干部,第二年選舉成為市長。”錢正清的開局看著好像有點文不對題,但是這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很有必要。說話的時候,錢正清很仔細的觀察著楊丨帆的表情變化,報出來歷就是想看看楊丨帆的反應。
“哦!團中央現任的副書記劉青我認識!前任副書記丁睿,在天涯省共過事,關系都還不錯!”楊丨帆淡淡的做出回應。錢正清原本微微低著的頭突然抬了起來,目光中毫不掩飾的露出一絲興奮。
“劉書記對我很照顧!”錢正清這么一說,一切都很明白了。
劉青曾在江南省擔任團省委書記,后來上調京城。也就是說,錢正清是劉青線上的人。關系決定立場這種事情,在體制內屬于正常現象。楊丨帆在對待流泉市發生的群體丨事件的問題上采取的態度,出發點還是立足于如何搞協調好流泉市的班子關系。楊丨帆看出錢正清別說在黨委的發言權如何,即便是在市政丨府內部說話都未必能管用。有鑒于此,楊丨帆覺得周高明太強勢,有了這樣一個缺乏平衡的局面,這才有了私下接觸錢正清的意思。
“市政丨府的班子,好像并不和諧啊!”楊丨帆笑著好像在提問,實際上是在用一個確定的語氣說話。言下之意,你也別遮遮掩掩的了,我都看出來了。
不待錢正清說話,邊上的秘書長平鍵已經搶先說:“何止是不和諧那么簡單?按說市長管財政,可是財政局那邊,錢市長的簽字也不是每一次都有用的。”“怎么?市長簽字,財政局也有不撥款的時候?”楊丨帆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不是沒做過一把手,也知道抓住財政局這個關鍵位置的重要性。但是楊丨帆干一把手的時候,只要市政丨府那邊的支出并不限制,只是強調審核和監理罷了。從政多年,楊丨帆還真沒干過市長簽字都拿不到錢的事情。
“也沒那么嚴重,就是給錢沒那么痛快就是了。記得拖得最長的一次,是市里撥款用于山區小學校舍維修。分管教育的柳云霞同志簽了字,財政局那邊說沒錢。柳云霞同志只好來找我簽字,結果財政局還是找了各種借口拖了五個月,才放了三分之一的款。”錢正清努力的說的輕松一點,但是內心已經非常的緊張,努力維持平靜的臉上,多是有點凝滯。
錢正清挑這個事情來說,無疑是煞費苦心的。楊丨帆心知肚明,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情很有代表性。從另外一個側面來說,分管教育的副市長柳云霞應該是和錢正清一個鼻孔出氣的,不然也不會有這個事情。
“這個事情后來怎么處理的?”楊丨帆適當地表示了一下關注,語氣并不強烈,表情看起來也很平靜。
錢正清知道楊丨帆以前長期在基層工作,這種事情肯定遭遇不少。心里一陣微微的失望,山區貧困地區的中小學的死活,很多時候在一些官員的眼里根本連個屁都不是。
錢正清失望之余,語氣艱澀的接著說:“也沒啥,眼看當時雨季要來臨了,財政局只撥了三分之一的款項,我只好從市長基金里擠了一點,柳云霞同志也擠了一點,總算是搶在雨季之前把一些狀況較差的學校修補了一下。”
“哦!”楊丨帆淡淡的應了一聲,表示了一下知道好像就過去了。錢正清張張嘴巴,想說啥又沒說,不過臉上還是露出了意思憤懣的表情。
“楊家灣征地的事情,你下午好像有一些話沒說出來吧?”楊丨帆的話題突然又跳出來了。
錢正清愣了一下,連忙搖頭說:“沒啥可說的,大致情況就是那樣。”
楊丨帆笑而不語的看著錢正清,好幾分鐘不說話。錢正清被看得臉上不知道該做啥表情了,只好唯唯的低下頭。
這時候楊丨帆才淡淡的說:“你想維護班子團結,出發點是好的。但是,興達公司以銀行貸款沒有批下來為理由拖欠一半的征地款一事,你覺得有什么不好開口的么?”
錢正清萬萬沒有想到楊丨帆一語中的,正欲解釋時,楊丨帆笑著擺擺手說:“你別急著解釋,聽我說完。興達公司來流泉市投資,常務副市長吳攜同志一直比較重視,也比較看好,所以一直力挺興達公司。是吧?”
錢正清沒想到楊丨帆越說越往深處,有點沒有反應過來,怎么楊書記啥都知道啊?
“興達公司欠款期限過了一個月后,我曾經在市長辦公會議上質疑過該公司的資質。吳攜同志當時表示了不滿。考慮到班子的團結,我沒有堅持。也點也許是我的疏忽。”說到這里時,楊丨帆露出意思淡淡的冷笑,錢正清連忙停下,再往下說就有點過猶不及的意思了。
楊丨帆手里夾著煙,微微低頭沉思。錢正清不敢打斷,屏住呼吸耐心的等著。這個時候,他才算是反應過來,事情好像正在朝著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楊丨帆別看年輕,城府實在是夠深的,一直到現在才露出端倪。
“有幾個事情,你們辛苦一下。”楊丨帆開口了,不等錢正清動作,平靜已經熟練的摸出本子和筆擺出一副記錄的架勢,錢正清也連忙的挺了挺腰桿子,做出了靜心聆聽的態勢。
“第一,明天我想去看看正清同志說的那些山區中小學,需要你們提供一個名單;第二,查一查興達公司的真是家底;第三,對興達公司施加必要的壓力,不能讓市政丨府為他們買單;第四,整理出一份楊家灣征地引起群體丨事件的材料,我帶回去通報省委主要領導。如果有必要,省委會適當的介入。”
不慌不忙的說完四點,楊丨帆的臉上露出微笑。錢正清頓時才有恍然大悟的感覺。明白之前楊丨帆肯定做過一些調丨查,遲遲不表態無非是想看看自己的反應。如果自己稍微有點沉不住氣的話,那就肯定要失分了。
錢正清有點激動的立刻表態:“楊書記,您布置的這四條:第一,名單明天就派人送來;第二,我曾經派人暗查過興達公司的資質,材料都是現成的,只是一直沒機會用上;第三,明天我就召開市長辦公會議,借您下來的東風先在政丨府班子里通過興達公司先期還款的決定,然后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出來;第四,估計您從山區視察回來,材料就能整理好。”
錢正清的一番應對,楊丨帆聽了雖然表情平靜,但是心里還是微微的有所震動。能做到一個正廳級的位置上,果然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人物。錢正清之前只是在積蓄力量,耐心的等待時機罷了。楊丨帆認為如果自己處于相同的處境,處理辦法也就如此。
“呵呵,正清同志原來早有準備,當真是胸有成竹啊!”楊丨帆笑著夸了一句。錢正清可不敢露出驕傲的狀態,微微的挺直了腰,頗為慚愧的說:“楊書記,我其實做的不夠。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該發生。這都是我工作上的事務。我應該想楊家灣的父老鄉親們道歉,向省委檢討。”
楊丨帆淡淡的搖搖頭說:“局面如此復雜,你處理的已經很好了啊。說到底,還是我們的體制問題。”說到這,有所觸動的楊丨帆嘆息一聲擺擺手說:“不說這個了,跑題了。”
錢正清聽出楊丨帆話中所指,也只能在心里微微的嘆息一聲。看看時候不早,錢正清知道該離開了,站起身子笑著說:“楊書記,我也該回去了,打擾您的休息了。”
楊丨帆站起擺擺手說:“都是為了搞好丨工作!”說著楊丨帆主動的伸出手了,錢正清的期待終于看見希望,多少有點激動的緊握這楊丨帆的手說:“楊書記,您早點休息。”
楊丨帆堅持把兩人送出來,目送他們上車離去才轉身回去。
車子在夜色中平穩的行駛著,錢正清往座位上一靠,心情愉快的對身邊的平鍵說:“沒想到啊,沒想到!”
平鍵也頗為興奮的說:“是啊,下午陳秘書長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簡單的猜測。沒想到,楊書記洞鑒萬里,短短的一個下午就看穿了那么多事情。”
“紅色家庭出來的子弟不少,但是你看你哥能像楊書記?年紀不過四十就據此高位的?家庭背景固然重要,但是沒有個人能力的支撐也難有所作為。”錢正清頗為感概的說。其實在此之前,他對楊丨帆的印象也有失偏頗之處。本能的認為,楊丨帆主要是靠家庭背景上來的,現在親自接觸過,才發現任何一個有所作為的人,都不是單純的靠某一方面的實力得來的。
“楊書記,您晚上住樓上的主臥室。要上來看看么?”樓上閃出謝柔的身影,笑著招呼了一聲。
楊丨帆抬頭一看,這一會謝柔剛剛沐浴而出,一身短袖睡衣,臉上紅撲撲的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