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時代是一個短暫的美夢,當你醒來時它早就消逝的無影無蹤,就像莎士比亞的名言一樣,逝去的日子往往是不可追回的。
誰若是有機會重來一次,重新翻起青春那本倉促的書,彌補那些讓自己心酸的遺憾,讓生命散發出絢爛的光芒,他無疑會是億萬人中的幸運兒。
當錢俊從穿越時空般的長夢中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很簡陋的單人床上,他頓時就被驚呆了,怎么可能?自己租來房子里的單人床可不是這樣,就連被褥鋪蓋都不一樣了!
腦子里一片混亂,錢俊騰的一下就坐了起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小臥室,單人床旁邊擺著一張小桌子和一把椅子,小桌子上放著一個淺藍色的雙肩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似曾相識的環境讓錢俊意識到了什么,這不是十年前自己的小臥室嗎?他對那個書包的印象很深,那是他初二那年生日時媽媽買給他的。
巨大的震撼讓錢俊很無助,他簡直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的上下牙齒咬了咬下嘴唇,很真切的感覺到了疼痛,這絕對不是夢。
邁著輕飄飄的步子,錢俊拉開了小臥室的門走了出去,茫然的眼神環顧四周,客廳里全然是自己上初中時的陳設,破舊的沙發,磨壞棱角的茶幾,失去光彩的組合柜,還有一個十八英寸的電視。
看清楚了這一切,錢俊倒吸了一口冷氣,快步朝掛在墻上的長形鏡子跑去,看到的是一張談不上帥氣的青澀的臉,正是自己初中時代的模樣。
前段時間,錢俊剛看過黃易的《尋秦記。每次翻起這本書時,錢俊總是會想起自己黯淡的青春,有一種想重生到少年時代的沖動,但是當時他認為,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是存在于他少年時代的東西。
飛快的跑到日歷旁邊,他看清楚了,今天是1996年的3月5日,此時,自己才是個初三上了一半的初中生。
他很想搞明白自己發生了什么,可是巨大的沖擊讓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清楚了,他邁著踉蹌的步子走到了沙發邊上,呆呆的坐了下來。
仰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錢俊讓自己慢慢的平靜了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小時,或者是更長時間,他終于回想起了那一幕……
他本來是京云市青云大學三食堂2號窗口的一名廚師,這一天中午,忙碌了快三個小時,得以清閑的他到了科都電子城,買了一個MP4,一路走一路擺弄,忽然,一輛嶄新的銀白色寶馬車像瘋了一般的沖上輔路,把他撞飛了出去,開車的不是個新手就是個醉鬼……
沒想到,自己長時間以來的夢想變成了現實,自己居然……居然如黃易筆下的主角一樣,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的中學時代,此時,他才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院子里傳來了自行車響動的聲音,一個女人輕快道:“小俊,我回來了。”
錢俊顯得非常緊張,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可是他的媽媽蘇惠已經走了進來,把買來的菜放到茶幾上,笑看著兒子一臉的窘態,走到他身邊,輕輕的朝他的頭摸了一把:“看到媽媽緊張什么,是不是做壞事了?”
“媽媽,你的臉……你的腿……”錢俊結巴的連一個完整的意思都不能表達了。
“你這孩子,今天是怎么啦?是不是看書給累的,神神叨叨的。”蘇惠憐愛的看著兒子:“你倒是說來聽聽,媽媽的臉和腿怎么了?”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土多了點,外面是不是在刮大風啊?”錢俊青澀的笑臉。
“從中午就起風了,你一直都沒有出去嗎?”蘇惠笑道。
“沒有,我一直在臥室里看書了。”錢俊的話顯得很沒底氣,但是蘇惠并沒有聽出來什么。
“媽媽去做飯了,你一定餓了。”蘇惠提著菜走進了廚房。
坐到沙發上,錢俊的眼睛濕潤了,他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媽媽額頭的那道疤痕終于消失了,因為車禍傷到的右腿也好了,再也不用拄著拐走路了。
觸景生情,錢俊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參加高考的第一天。
那天下午四點,蘇惠就和廠子里的車間主任請了假,要早點趕回去給兒子做好吃的。當她騎著自行車剛拐入開源大街,就讓一輛摩托給撞了,身受重傷。
蘇惠被送往了縣中心醫院搶救,已經下崗在家的錢德森得到消息,頓時就感覺,天要塌了,他瘋了一般的趕到醫院。
頭部破了一個洞,雙腿受傷嚴重的蘇惠正在急救室里搶救。
簽下了病危通知書的錢德森癱軟在了急救室外的長椅上,多少年都沒有哭過的他嚎啕大哭。
醫護人員一直在勸他冷靜,畢竟是個大男人,就是天真的塌下來了也得頂著,雖然這輩子沒賺到多少錢,但錢德森還是條漢子。
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他想到了兒子,今天才是高考第一天,才考了兩門!
這個點,兒子應該到家了。
頭一天的兩科考的非常理想,滿面春風的錢俊帶著考試用的東西走進了自家的院子里。
家門敞開著,可是當他喊出爸媽時卻沒有人答應,走進房間里,沒人!
媽媽說好要請假提前回來做飯的,爸爸的小買賣今天也沒出攤,家里怎么沒人呢,門還敞開著……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來,錢俊放下手里的東西就跑了出去……剛跑到門口,鄰居就告訴了他,媽媽出了車禍的事。
錢俊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他是一個早產兒,從小體弱多病,一直到三歲了,還抱著媽媽的大腿,嚷嚷著要吃奶,他對媽媽的感情,不能用這個世上任何一個詞語去形容,他大喊了一聲媽,就朝醫院里跑去。
蘇惠在急救室里的幾個小時,在錢俊和錢德森的印象里,永遠都是黑色的,滿臉淚痕的爸爸摟著參加高考的兒子哭泣的場面,讓院長都落了淚。
蘇惠的命還是很大的,或許是因為心里想著兒子,她挺了過來,暫且脫離了生命危險。
整個夜晚,頭上和雙腿都裹著厚厚紗布的蘇惠一直在昏迷中,錢俊和錢德森一直守在她的身邊。
錢德森幾次強制性的讓錢俊回家去休息都讓他拒絕了,錢俊當時是這樣說的——不要高考,也要媽媽。
錢俊生怕自己回家后媽媽不在了。
蘇惠是在清晨時醒來的,手術時用過的強性麻醉劑并沒有擾亂她的心智,她剛醒來就喊出了兒子的名字,讓兒子好好考,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學。
但凡一個有良心的人,在母親受到如此大傷害時,都不能心安理得!
面臨第二天的考試,錢俊無論如何都走不出痛苦的陰霾,他的精神垮掉了,他的傲氣不見了。
接下來的三門考試,錢俊也參加了,但是考的非常不理想,他恨不得在每門試卷的正反面都寫滿這樣的字樣——媽媽,我愛你,媽媽,你要好起來!
結果是很顯然的,錢俊的總成績很不理想——語文118,數學135,物理60,化學45,英語32。
這是一張讓任何了解錢俊的人看了都會落淚的成績單,就連校長和班主任都哭了。
而此時,蘇惠已經轉院到了市第一中心醫院,準備做右腿膝蓋以下部位的截肢手術……
對于這樣的成績,錢俊很痛心,但他對此已經沒了感覺,他的心里只有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在參加高考,媽媽如果不提前請假回家給他做飯,就不會碰到那輛該死的摩托了。
錢德森很理解兒子,非但沒有抱怨,還夸兒子是好樣的,是一中所有學子里最強的。
總分390分的錢俊連個好點的專科都沒有撈到。
至于錢俊為什么沒有上補習班而是上了廚師技校而后到了青云大學的食堂里,還涉及到初三中考時的一次巨大波折……
“小俊,去打一瓶醬油回來。”蘇惠走出了廚房,把手里的醬油瓶子遞給錢俊,又給了他一塊錢。
這一刻,當錢俊的目光落在媽媽年輕了很多的臉上時終于笑了,沒錯,他應該為媽媽高興,更為自己高興,重來一次,有太多的遺憾可以彌補。
他接過了醬油瓶子和那一塊錢,輕快的跑了出去。
此時錢俊身上的衣服還是當年的那套,褐色的夾克和深藍色肥褲子,毛衣毛褲都是媽媽親手織的,足以抵擋清冷的風。
他的家在晨緣縣城的大北關,憑著昔日的記憶,他很容易就能找到最近的一家商店在那里。
走出大門,錢俊朝右拐去,又走出去不到100米,就到了王老三家的商店,他看著王老三那張忽然舒展了不少的鞋靶子臉,笑道:“打一斤醬油。”
王老三給人打醬油是熟練工,操作完畢后陰陽怪氣道:“三毛。”
把剩下的七毛錢放到褲兜里,錢俊提著醬油就朝家里走去,當他到家時,爸爸還沒有回來。
此時錢德森還沒有下崗,還在縣城北郊那個半死不活的玻璃制品廠里上班,縣城本身就不大,北郊到他家里也沒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