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西,廣寧城。9W0W7W8.8C3A4I6h5o7n8g6w7e9n8x0u2e30.9c7o9m8
凌亂聳立的建筑,堆滿垃圾的街道,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味道,一眼看過去,就是一個字:亂。要是張準在這里,一定又有將這里拆掉重建的念頭。被韃子占領的廣寧城,要比明軍控制的錦州”混亂得多了。唯一比較干凈的地方,只有城主府的附近。
原來的遼東都司指揮使官邸,已經被改成了城主府,在遼陽失陷以后,明軍在遼東的高層,就是在這里指揮戰爭的。廣寧城失陷以后”城主府自然落入了韃子的手中。現在的廣寧城城主,自然就是韃子的鑲紅旗旗主塔拜了。
“啪!”
“啪!”
“啪!”
城主府的里面,這幾天都不斷的傳出可怕的聲音,讓周圍的韃子,都不敢過于靠近。他們都知道,自從得知皇太極南略失敗的消息以后,他們的旗主,心情就非常不好。尤其是這兩天,得知張準率軍出現在錦州前線”塔拜的心情就更加的不好,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拿鞭子發泄。萬一不小心”被旗主一鞭子打死,那也是活該啊。
這個時候”塔拜正在不安的走來走去,好像是一條充滿了怒氣,卻又得不到發泄的瘋狗。他的手上,握著一條長長的馬鞭,看這里不順眼,他狠狠的抽一鞭子。看那里不順眼,他同樣狠狠的抽一鞭子。最后,看所有的地方都不順眼,就揮舞著辮子,到處亂抽。
結果,整個房屋”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他全部打爛了。巨大的石柱上面,都是一條條的鞭痕。幾乎每天,塔拜都要打壞五六條的馬鞭。幸好”韃子別的什么東西沒有,馬鞭的數量卻是足夠,可以讓塔拜盡情的糟蹋。原來的城主府,是華美而恢弘的,被塔拜給糟蹋過以后”就如同是垃圾場一樣了。
狠狠的發泄過后”塔拜在坐下來,扔掉手里的已經抽壞的馬鞭,氣喘吁吁的把玩著手里的鐵膽。這是他從漢人那里學來的,據說可以讓人的心情平和”要是有怒氣的話”只需要不斷的搓動鐵膽”就可以排解怒氣。但是,到了塔拜這里,剛好相反。
這兩個鐵膽,純粹是給他出氣的。不高興的時候,將兩個鐵膽隨便亂砸,要是砸到人的頭上,那就是對方倒霉。
平心而論,塔拜不算是一個高明的將領。在努爾哈赤的十幾個兒子里面,他是最默默無聞的,除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他是公認的才能最平庸的一個。要說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貝勒,大概就是他了。無論是皇太極還是多爾袞,似乎對這個大哥”都沒有太多的好感。
面對那么多的出色兄弟,塔拜也沒有什么好勝之心。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來歷,很清楚自己在大金國中的地位,他明白自己爭不過,所以干脆什么都不爭”隨便你們其他人使勁的折騰。不過”就是因為他的什么不爭,皇太極倒也有些兄弟情分,一直沒有動他的鑲紅旗旗主地位。
由于塔拜的平庸,皇太極才會將他安排到廣寧城來”和錦州的明軍對峙。在皇太極看來,明軍的進攻能力,實在是太弱了,根本不需要擔心的,隨便派個人坐鎮遼西就足夠了。錦州前線的明軍,要是反攻的話,正好落入皇太極的陷阱。只要明軍離開堅固的烏龜殼,皇太極就可以在野戰中消滅他們。
簡而言之,塔拜就是這么一個誘餌的角色,目的就是要讓錦州的明軍覺得,他們收復大凌河堡,甚至是收復廣寧城,都是有可能的。目的就是引誘錦州前線的明軍出來活動。稱要是將多爾袞放在錦州前線”明軍敢出來就怪了。
事實上,在明軍這邊,對塔拜的評價,的確是要比皇太極、濟爾哈朗、多爾袞、阿濟格等人要低幾個檔次的。基本上”塔拜被當做是大金軍的二流甚至是三流的將領。因此,錦州的明軍,還是鼓起勇氣,向大凌河堡發起了幾次進攻的。結果”正好落入皇太極的圈套,在野戰中就被消滅了。
在之前,塔拜面對明軍的進攻,是一點緊張的心情都沒有的。因為,他非常清楚,在自己的后面,還有阿濟格率領的正紅旗。阿濟格的能力,是大金軍內部公認的。有阿濟格坐鎮,無論他塔拜鬧出什么樣的事情來,阿濟格都是可以幫他善后的。明軍就算再厲害”能厲害得多阿濟格?
但是現在,他這個誘餌擺在了這里,后面的獵手阿濟格卻不見了。阿濟格跟著皇太極去了北直隸”結果情況一直不好。前線反饋回來的消息,大金軍在北直隸的損失,非常大,已經大到危及大金國生存的地步。
事實上,為了策應自己的順利撤退,避免在路上發生不愉快的事情,保證自己可以順利的回到沈陽,皇太極悄悄的下令,從遼東后方,抽調部分的兵力,進駐科爾沁草原,協同宰桑布和一起布防。塔拜的鑲紅旗,每個牛錄都被抽調了五十人。這使得廣寧城周圍的兵力,更加的空虛。
現在的廣寧前線,真正的大金軍,只有二十個牛錄,大概四千人左右。鑲紅旗的牛錄”從來都是不滿員的,有二百五十人已經算好的了。其他的,全部都是亂七八糟的雜兵。要么”是叛孌過來的明軍,稀稀拉拉的,數量可能有幾千人。要么,是朝鮮的仆從軍,鬼鬼祟祟,畏畏縮縮的,數量有兩千多人。要么,是從北方各地招收來的土著,只有一千人不到。
本來,和塔拜一起駐守廣寧城的,還有部分的蒙古騎兵,數量是兩個千人隊。這是一支相當不錯的力量。然而,就在一個月之前,這兩個蒙古的千人隊,接到來自宰桑布和的命令”要他們迅速的返回科爾沁草原”結果”蒙古人就快速的撤退了。塔拜想挽留都來不及。沒有了這兩個蒙古千人隊的協助,塔拜的兵力,就真是捉襟見肘了。
得知張準率領虎賁軍到來錦州,塔拜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撤退大凌河堡的駐軍。他不想讓自己的部隊,被張準一口吃掉。在大凌河堡,有鑲紅旗的五個牛錄,總共是一十來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鑲紅旗的好多牛錄,只有兩百人左右”五個牛錄加起來,才一千人,比別的旗足足少了三成以上。
沒辦法,鑲紅旗是后娘養的”不受皇太極的待見,平時都是自生自滅的。在這個多事之秋,皇太極沒有從鑲紅旗抽調更多的人手,已經算是非常的仁慈了。有可怕的小道消息說,豪格率領的鑲黃旗,已經被打散了,準備從其他各旗抽調精銳補充呢。
以一千人的鑲紅旗”怎么可能守住大凌河堡?要是沒有足夠的援軍,他們一旦被虎賁軍包圍,只能是死路一條。塔拜有足夠的援軍嗎?沒有。既然沒有,那就早點撤回來吧。萬一被張準咔嚓一口吃掉,那就完蛋了。
沒有足夠的援軍,是塔拜最郁悶的事情。他所掌管的區域,面積很大”包括廣寧城周圍的偌大的遼西土地。這里的每一個地方”都有可能遭受虎賁軍的攻擊。如果沒有足夠的援軍,他根本不可能守得住遼西。可是,塔拜有足夠的援軍嗎?根本沒有!
其實,不僅僅是塔拜沒有援軍,整個大金國”都沒有援軍。大金軍本來數量就不多,平時都是再三衡量著使用的,這次在北直隸被打死了這么多”兵力受到非常嚴重的損失。大金軍的數量,基本上是恒定的”皇太極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無法在短期內增加。因此,前線的兵力損失越多,后方的兵力就越是空虛。
沈陽周圍的軍隊,現在都是緊張兮兮的。虎賁軍在朝鮮的鐵山,正在努力的驅逐朝鮮境內的大金軍,朝鮮境內的大金軍,需要援軍。在金州衛的周圍,虎賁軍也有隨時登陸的跡象,駐扎得利贏城的大金軍,同樣需要援軍。現在”虎賁軍在錦州出現了,廣寧城這邊,同樣需要援軍。
要是換了塔拜是代善,他一定會瘋掉。
情況太復雜了。到處都是虎賁軍的人,到處都是虎賁軍可能發起進攻的地方。無論忽視哪個地方,都有可能給大金國帶來致命的錯誤。可是,大金軍的兵力,就那么一點”投放到哪里去呢?
這一切,都是因為皇太極的南略失敗了。盡管皇太極封鎖了消息,塔拜還是從其他的渠道得知”皇太極這次南略,徹徹底底的失敗了。不但沒有搶掠到足夠的人口和物資,還搭上了幾萬人。就算所有的滿洲人和蒙古人全部加在一起”又有幾個幾萬人?
完蛋了,這次是真的完蛋了。
塔拜很悲觀的覺得,大傘國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
大金國本來就是依靠掠奪為生的。一旦這一招不湊效,就悲催了。大金國自己內部,根本無法生產多少的物資。糧食、食鹽、茶葉、鐵器等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大金國內部的產量都很少。沒有外來的物資補給,不需要明軍來打,大金國自己就會垮掉。
大金國的強大,就是建立在明國的羸弱之上的。大金國九成以上的物資,都是從明國搶來的。一直以來,大金國都將明國當做是自家的自留地了,只要有興趣,就去搶一把。反正”這塊自留地的面積很大,物資很大,隨便大金國怎么搶,都是搶不完的。
誰能想到,明國會在最軟弱的時候,突然冒出一支虎賁軍來呢?真是不可思議啊!塔拜這幾天一直在琢磨虎賁軍的來歷,琢磨虎賁軍的起家路線”卻始終琢磨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因為不懂,他對虎賁軍的敬畏,就更加的深入骨髓里。
是的,此時此刻的塔拜,的確有點畏懼和虎賁軍交手。你想想”連皇太極、多爾袞、阿濟格等戰場能手,都無一例外的失敗在張準的手下,最驍勇的阿巴泰,甚至因此殞命,他塔拜難道有戰勝張準的本事?塔拜自認沒有這樣的本事。既然沒有戰勝張準的本事,那就乖乖的夾起尾巴做人,讓別的能人來和張準對陣。換言之,就是他不想鎮守廣寧城了。
在張準到來錦州之前”塔拜就主動的上書,請求代善轉告皇太極,另選賢能,前來鎮守廣寧城,他愿意為副手協助。他甚至點名,希望是阿濟格、岳托或者阿巴泰來駐守。現在,阿巴泰不幸遇難了,那只有阿濟格或者岳托前來了。
塔拜最怕的就是漢人發飆。一旦漢人發飆,所有的游牧民族,都全部要顫抖的。大金國的實力就算再強大,都沒有當年的蒙元帝國強大啊。你看,連蒙元帝國這么強大的力量,都被漢人給攆到了大漠的最北邊,幾乎連根都斷掉”可想而知漢人一旦發飆,力量是多么的恐怖。
以前,認真說起來,不是大金軍多么的能打仗,而是明軍真的很爛。根據一些老人的說法,在幾十年前,明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李成梁還在的時候”明軍是很能打仗的。他們的先租,努爾哈赤,對李成粱都是畢恭畢敬的。即使是在李成粱死了以后,明軍依然在朝鮮”打敗了試圖入侵朝鮮的日本軍隊。
后來,實在是明國的內部”太太太了,才會導致明軍的戰斗力”急促的下降,最后下降到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步,大金軍剛好抓住這個機會突起。可以說,這完全是老天賦予大金軍的機會。如果明軍的戰斗力不是這么爛,大金國的崛起”肯定不會這么迅速的。
現在,突然來了一支不太的軍隊,大金軍馬上就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漢人的力量”還是非常可怕的。要從人口和其他資源來說,大金國和明國”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雙方至少差了九條街。張準啊張準,虎賁軍啊虎賁軍,真是令人畏懼啊!
“具勒爺,祖大壽來了!”
忽然間,有人小心翼翼的進來報告。
“叫他進來!”
塔拜眼前一亮,急忙說道。
“不!我出去迎接!”
忽然間意識到什么,塔拜急忙改口說道。
祖大壽在這個時候,主動的投靠韃子,塔拜當然非常的欣賞。現在的他,正是最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錦上添花一般人都很難記得,但是雪中送炭絕對是記得的。就這一點來說,塔拜覺得大金國的人,要比明國的人實誠得多。
塔拜走到門口,祖大壽正好進來”塔拜搶先說道:“祖大壽,你來得太是時候了!我還擔心你不會回來了呢!”
祖大壽急忙行禮,大聲的說道:“祖大壽叩見貝勒爺。”
塔拜拉著祖大壽的手,熱情的說道:“免禮,上來!坐!聽說你在錦州,舉兵和張準對抗,我還真是擔心啊!你勢單力薄,我又沒有能力策應你,真是太慚愧了。幸好,你活著出來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你的家人都很好,你不要擔心!”
在皇太極帶著祖大壽等人祭天的時候,塔拜和祖大壽是見過面的。只不過,當時的塔拜,眼高于天”根本沒有將祖大壽放在眼里。后來,塔拜鎮守廣寧城,從皇太極那里得知祖大壽逃歸的真實意圖,也有點不以為然。怎么說呢,塔拜天性不太喜歡那種喜歡叛變的人。連自己的祖國都背叛”算什么漢子?現在當然不同了,他急切的需要祖大壽的力量。
塔拜親熱的拉著祖大壽,向城主府的里面走去。對于四周的破爛,塔拜無奈的說道:“心情不好,只好砸東西出氣。”
祖大壽當然能理解塔拜的心情。張準率軍到達錦州,對于所有的大金國高層,還有所有親近大金國高層的人,都是巨大的壓力。塔拜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一點都不意外。他不動聲色的點頭說道:“是啊,時局不是很好。”
“錦州的情況如何?”
兩人坐下來以后,塔拜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唉,不太好,張準已經到了錦州。
祖大壽苦澀的說道。
“我知道張準到了錦州。我只想知道”下一步,張準想要做什么?是不是馬上就要攻擊廣寧城?”
塔拜關切的問道。
“張準的確是要攻打廣寧。”
祖大壽苦澀的說道。
“噢……”
塔拜的回應,有點僵硬。
張準要攻打廣寧,那就是直接沖著他來了。如果張準發起攻擊的時候,阿濟格或者岳托還沒有前來替換他的話,他就要直接面對張準的攻擊了。說真的,這的確是有點壓力啊!塔拜對于自己的軍事指揮能力”一直都不是非常自信的。
其實,塔拜自己也知道,張準接管了遼東以后,第一個大的戰略行動,必然是攻打廣寧城。廣寧城是真正的軍事要塞,溝通了明國、大金國和蒙古大草原的聯系。一旦大金軍失去了廣寧,整個遼西,都會被虎賁軍控制。沒有了遼西的屏障,沈陽和遼陽,就好像是不穿衣服的少女,完全的暴露在虎賁軍的面拼了。因此,守住廣寧,是當務之急。
塔拜相信,皇太極一定也是這么想的。皇太極肯定不愿意廣寧城落入虎賁軍的手里,他應該會催促岳托或者阿濟格迅速的到來,接替自己指揮軍務。因為路途遙遠,士氣低落,皇太極暫時還沒有回到沈陽。但是,塔拜的求援報告”已經送到了代善那里。只是代善無法抽調更多的兵力給塔拜,愛莫能助。廣寧城想要得到援助,就必須等皇太極回來。
祖大壽躊躇著說道:“別急,咱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準備。”
塔拜有點擔心的問道:“真的還有兩個月?”
祖大壽點點頭,有條不紊的說道:“虎賁軍的兵力,其實是有限的”眼下,虎賁軍在錦州的兵力,不是很多。你看虎賁軍要面對南直隸、河南、北直隸、朝鮮、遼東沿海這么多的戰場。張準需要將部分的遼東軍,消化到虎賁軍里面。這個過程,至少需要兩個月的時間。我得到張準的行動計劃,是在今年年底之前,收復廣寧。我估計,戰斗會在十月份以后發生。”
塔拜微微苦笑一陣,酸澀的說道:“好像”時間越久,我們就越糟糕。真的要打,我寧愿虎賁軍早點來。唉”拖下去”折磨死人了。”
祖大壽微微的感慨一聲,同樣是酸澀的說道:“是啊!戰事拖下去,形勢對我們是非常不利的。”
大金軍和虎賁軍最大的區別,就是兩軍的底子不同。隨著時間的推移,張準可以消化遼東軍的兵員,制造更多的武器,積聚更多的力量。漢人的人口,還有物資,都幾乎是無窮無盡的”關鍵是能不能轉化為戰斗力。明國朝廷在這方面表現的太差,才會被大金軍打敗。可是,虎賁軍完全不同。虎賁軍的這種轉化能力,是非常強的。大量的人口和物資,都正在快速的變成戰斗力。
相反的,大金國內部,因為南略的失敗,人員和物資都受到極大的損失。大金國本來積蓄的一些物資,根本無法度過今年。最慘的是,損失的人口,是根本沒辦法補充的。沒有人口,就沒有兵員。沒有兵員,怎么打仗?
甚至,如果張準今年不發起進攻,而是等到明年的春天,才開始攻擊,大金軍的實力,會更加的糟糕。可想而知,這個冬天,大金國將會很難度過。經過寒冬的煎熬,大金國的實力,會更加的衰弱。
張準這一招,的確是很要命的。從最開始,虎賁軍根本不和大金軍爭奪地盤,而是一心一意的消滅大金軍的有生力量。這對于人口數量不多的大金國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
更要命的是,面對虎賁軍的這個策略,大金國甚至沒有絲毫的反擊措施。人口的增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張準的這個策略,的確是無懈可擊。
“命啊!”
塔拜無奈到嘆息一聲。
“是啊,都是命。”
祖大壽同樣有些感慨的說道。
隨后,兩人就相對無語,仿佛是凝結的雕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