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從山東出發的明國船只,都會選擇在朝鮮的仁川港靠岸。那里是朝鮮中部最大的港口,距離朝鮮首都漢城又近,往來的外交使節,基本山都是在仁川港上岸的。在仁川港上岸以后,只要步行一天的時間,就能到達漢城。要是騎馬的話,速度更快。因此,朝鮮在仁川港還設置了專門的客棧,歡迎來自各方的使節。
張準這次“出使”朝鮮,也選擇在仁川港登陸。從威海衛軍港到仁川港,幾乎是一條平行的航線。船隊航行一天半以后,大白艦隊就靠近了仁川港。看到陸地以后,艦隊的航行速度,就慢慢的降低。張準舉著千里鏡,仔細的打量著仁川港。
安靜。
非常的安靜。
整個仁川港,就好像是沒有任何的聲音,連水鳥的聲音都沒有。隱約間,只能聽到呼嘯的風聲,還有不斷翻滾的海浪聲。港口里面,看不到任何的其他船只。無論是大型的船只,還是小型的船只,都完全看不到。
“玉麟,好像有些不對。”
姬玉情秀眉輕蹙,低聲的提醒說道。
“朝鮮人想出什么幺蛾子?”
徐青鸞娓娓冷笑。
張準冷漠的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仁川港的確有些不對。即使受到韃子的壓力,依然有商船往來朝鮮的,它們基本上都會選擇在仁川港停泊。朝鮮一直都沒有關閉這個港口。但是,現在的仁川港,不但看不到船只,甚至連人影都看不到。所謂反常即為妖。仁川港如此的反常,說明朝鮮國內,顯然也會非常的反常。
高弘圖來到張準的身邊,明顯的表示了自己的擔憂,緩緩的說道:“玉麟,朝鮮人內部可能出現了大問題。整個仁川港,居然連一艘船都沒有,太反常了。我看你還是不要輕易的上岸,以免發生意外。”
張準點點頭,表示受教。隨后,他舉著千里鏡,繼續仔細的搜索著仁川港。忽然間,鏡頭里面出現非常怪異的現象。仁川港并不是完全沒有人。在仁川港的碼頭上,其實有兩個人影。由于兩人的身影,實在是太孤單了,要是不靠近的話,根本看不到他們的存在。仔細一看,這兩個人影,一個正是馮夢龍,張準派來的先遣使者。另外一個,則穿著朝鮮的綠色官服。
按照朝鮮的官職規定,王室宗親的官服是紫色的,是最尊貴的,是超越品級的存在。不過,他們不能入朝為官(這是朝鮮的特殊規定)。正一品到正三品稱之為堂上官,官服是紅色的。從三品到從六品,稱之為堂下官,官服是藍色的。正七品到從九品,是最低等的官員,官服是綠色的。現在,這個朝鮮的官員,穿著綠色的衣服,顯然是七品以下的官員。
姬玉情微微冷笑,意味深長的說道:“玉麟,看來朝鮮人不太歡迎你的到來。你是大明朝正一品的都督,迎接你的朝鮮官員,竟然是七品一下的芝麻官。這中間的品級差別,未免太大了。”
徐青鸞同樣微微冷笑,冷冷的說道:“玉麟既然來了,輪不到他們不歡迎。要是他這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都能將張準接上岸的話,那也顯得天朝上國太沒有面子了。”
高弘圖緩緩的說道:“應該是朝鮮的投降派施加了壓力,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七品以下的官員,簡直是離譜。”
張準若無其事的說道:“沒關系,我們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微微頓了頓,張準隨口說道:“李績成”
李績成急忙過來,等候命令。
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擺彎月形編隊。”
李績成臉色凜然,朗聲回答:“明白”
旗語很快發出,所有的劍牙艦都行動起來。
彎月形編隊是什么編隊?
進攻的編隊
所有的劍牙艦,擺出彎月形,將側舷對準仁川港,就是要炮擊的意思。對于一個友好國家,擺出這樣的隊形,顯然是過火的,存在挑釁的行為。尤其是這里是朝鮮海域,在這里擺出炮擊的陣勢,簡直是在宣戰了。不過現在,朝鮮局勢復雜,暫時算不上友好的國家,動用武力也未嘗不可。
派遣一個七品的官員,來迎接大明朝的使者,怎么說都不是友好的行為。須知道,張準可是正一品的大明官員。大明還是朝鮮的宗主國。在這樣的情況下,張準當然要動用武力了。朝鮮需要的是武力,他擁有的也剛好是武力。
很快,彎月形就擺出來了。所有的飛龍炮,都被推出了炮窗,黑洞洞的炮口,就對著仁川港。炮彈都裝入了炮膛里面,所有的炮手,都要嚴陣以待。只要張準一聲令下,就可以炮擊仁川港。
一時間,整個仁川港,一片的肅然,越發的鴉雀無聲,仿佛連風聲和海浪聲都聽不到了。十二艘的劍牙艦,一百九十二門飛龍炮齊射,第一輪的攻擊,就能讓仁川港一片的狼籍。張準敢保證,幾十輪的射擊以后,他可以將仁川港完全廢掉。
正在這時候,馮夢龍忽然做出一個手勢。只看到仁川港后面的房屋里面,突然出現兩名穿著紅色衣服的官員,急匆匆的向港口的方向走過來。在他們的身后,還有幾十個的隨從。紅色的官服,起碼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員。顯然,他們才是真正前來迎接張準的。
姬玉情冷笑一聲,不屑的說道:“不擺架勢,他們還不肯出來呢”
徐青鸞頗有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味道,笑瞇瞇的說道:“他們不出來還好,一輪炮彈過去,直接將他們砸死,還沒有地方伸冤的。我就不信玉麟真的開炮,他們敢反擊。”
高弘圖也是大皺眉頭。顯然,他非常不喜歡這樣的迎接方式。以前的朝鮮,對待天朝上國,是絕對不會搞這樣的前倨后恭的把戲的。在明國的面前,朝鮮有什么倨傲的資本?現在,由于明國的軟弱,在朝鮮內部,投降派占據了一定的地位,居然給明國來這一套了?
幸好張準帶來了十二艘的劍牙艦,否則,朝鮮高級官員可能真的不會出現。也幸好到來朝鮮的乃是張準,如果是明國其他的官員,沒有大白艦隊隨行,沒準朝鮮人真的要給一個更低級別的待遇。盡管是宗主國和附屬國,同樣是利益之上的。要是朝鮮無法從明國這里獲得利益了,他們倒向韃子,一樣不奇怪。
隨著朝鮮兩名紅色官服大員的出現,在他們的身后,又出現了很多人。原本空蕩蕩的仁川港,仿佛變戲法的出現了上千人,整齊的排列在港口的兩側。有人迅速的將紅色的地毯鋪設在碼頭上,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盡頭。還有年輕的美麗的朝鮮女子,穿著節日的盛裝,捧著花籃,恭候在一旁。顯然,這樣的歡迎隊伍,才是正常的。
徐青鸞慢悠悠的說道:“這才像個樣子。”
姬玉情卻是輕輕蹙眉,沒有說什么。
張準謹慎的朝李績成說道:“繼續保持彎月形。”
這些朝鮮人,明顯是在試探自己來著。要不是大白艦隊擺出進攻的隊形,朝鮮人沒準真的要搞什么幺蛾子。至少,對方是試圖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讓自己難堪,削一削自己的威風。但是大白艦隊一擺出進攻的態勢,他們馬上服軟了。可見,無論什么時候,武力都是最讓人敬畏的。
很快,張準的旗艦,緩緩的靠岸。仁川港總共有十五個泊位,張準的旗艦,正好停泊在最中間。棧橋的旁邊,已經有朝鮮人在等候了。旗艦剛剛靠岸,朝鮮人就主動的架好了跳板。
“上”
章印揮揮手,率先從船上下來。
在他的身后,海軍陸戰隊的戰士,排著整齊的隊伍,從船上下來。這是虎賁軍第一次出現在國外,出現在外國人的面前,因此,他們都將腰桿挺得筆直,緊緊的握著手里的武器,目不斜視,腳步整齊,盡量的展示虎賁軍的軍威。
在海軍陸戰隊的后面,是品字營的戰士。他們從另外一個棧橋上下來,同樣是腰肢挺直,目不斜視,步伐整齊,雄赳赳氣昂昂的上岸來。因為在隊列方面投入的訓練時間比較多,品字營戰士的隊列,顯然更加的威武。
根據之前的安排,品字營的戰士上岸以后,就分布在仁川港的四周,接管各個制高點,部署防務,安排狙擊手監視突發況。而海軍陸戰隊的戰士,則重點在海港的周圍建立警戒線,將歡迎的人群和碼頭暫時隔離開來。
顯然,虎賁軍的到來,對前來迎接的朝鮮官員,產生了小小的震動。他們的目光,都不斷的落在虎賁軍戰士的身上。要是沒有猜錯的話,他們一定是在琢磨,虎賁軍到底是怎么收拾掉那么多韃子的呢?
馮夢龍和綠色官服的朝鮮官員上船來,高弘圖上前迎接。朝鮮官員的漢語講得很好,完全不需要翻譯,只聽他彬彬有禮的說道:“下官,崔浩光,通事郎,歡迎各位貴賓的到來。請各位貴賓上岸。”
他的漢語,單個字其實發音很標準,但是連在一起,就有些生硬,聽起來感覺怪怪的。沒辦法,畢竟是第二種語言,不可能非常精通的。日本人也是這樣。幸好,大體的意思還是不會出現差錯的。
不過,他的生硬發音,也讓高弘圖相信,他不是專業的外交官。朝鮮人里面,漢語說得溜溜轉的人多的是,真要有誠意的話,怎么會派遣一個漢語說得生硬的官員前來?顯然是不安好心。耍花槍耍到張準的頭上來,只怕后果會很慘。
高弘圖不動聲色,徐徐說道:“有禮了。請那兩位大人上船來,先行拜見都督大人。”
崔浩光語調有些生硬的說道:“請各位貴賓下船。”
高弘圖不慍不火,徐徐說道:“請各位大人上船來。”
崔浩光目光閃動,緩緩的說道:“各位貴賓遠道而來,想必困乏了,還請盡快上岸。岸上已經準備好香湯茶水,客棧也已經備好酒菜,為各位貴賓接風洗塵。”
高弘圖還是搖頭,明白無誤的說道:“請你們的官員先上船來。”
他之所以這樣堅持,是有緣故的。下船去和上船來,看起來區別不大,其實很關鍵。張準下船去,等于是迎接的規格低了一等。相反的,要是對方上船來,請張準下船,禮節的規格就高了一等。作為天朝上國的使者,高弘圖堅持對方的迎接官員上船來,是非常必要的。
當然,可能有人會說,這樣的細節,沒有必要較真。反正都是要下船的,早一點下去和晚一點下去,有什么區別?但是對于高弘圖這樣的士大夫來說,禮節方面肯定是要較真的,尤其是在外交禮節方面。你要是不堅持的話,對方可能從此就要小看你,接下來的事情,麻煩更多。
崔浩光頗有些撒無賴的意思,若無其事的說道:“既然如此,下官就陪伴各位大人,在此欣賞仁川港的美人風光吧。”
張準在后面冷冷的說道:“既然如此,崔大人請下船,我等直接前往江華島便是。”
崔浩光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的說道:“江華島乃是我事重地,有全羅道水軍駐防,你們要是擅自前往,就等于是進犯我國領地,必然遭受痛擊。”
高弘圖故意微微一笑,毫不掩飾的說道:“全羅道水軍?可惜李舜臣死了。”
這句話說得是毫不客氣了。簡直是當著對方的臉說對方無能。李舜臣都死了,全羅道水軍還有個屁的戰斗力同時也是提醒張準,全羅道水軍就是李舜臣的部隊。如果有必要,還是要防備一下。虎賁軍對朝鮮水師的了解,還真是不多。
其實,在朝鮮內部,并沒有朝鮮水師這樣的稱呼。朝鮮總共有八個道,只有三個道有水軍,其中兵力最強大的,就是全羅道水軍。當初李舜臣就是擔任全羅道水軍指揮使。和大明水師比起來,全羅道水軍不值一哂,只是朝鮮國小,出現一個李舜臣,已經很了不起,當然要大肆的吹噓了。
張準朝李績成一揮手,凜然喝道:“向外海開三炮”
李績成當即發出旗語。
大白艦隊的其他劍牙艦立刻進入戰斗狀態。
第一輪炮擊迅速打響。
炮聲隆隆,震撼了整個仁川港,炮聲在十里之外都能聽到。炮口冒出的白煙,在北風的吹蕩下,在仁川港的上空迅速飄散,空氣中很快就飄散有濃郁的火藥味。崔浩光頓時臉色一變,沒想到張準竟然會下令開炮。太荒唐了。他的艦隊,竟然在仁川港開炮射擊。盡管是向著外海,同樣是在朝鮮的領土范圍內。這簡直是在向朝鮮宣戰
港口上的兩個紅色官服大員也著急了。他們的著急,卻和崔浩光完全不同。他們只是根據上面的意思,擺一擺架子,試探試探張準的底細。沒想到,張準居然真的下令開炮看到張準帶來的這么多嶄新的白色戰艦,他們心里頭本來就覺得相當的震撼,現在炮擊展開,炮聲隆隆,硝煙彌漫,他們內心的震撼,就更加的強烈了。
他們才剛剛走了幾步,第二輪的炮擊又開始了。
這一次,炮聲更加的激烈,更加的激蕩。第一輪的炮聲尚未完全消失,第二輪的炮聲又傳來,就好像是一浪接一浪的潮水,不斷的拍打著每個人的耳膜。岸上不少人都下意識的捂緊了自己的耳朵。強大的后坐力,讓劍牙艦不斷的擠壓著海水,激蕩起層層的漣漪,不斷的向岸邊擴散,原本安靜的仁川港,頓時變得激蕩起來。
片刻之后,第三輪的炮擊再次開始。
三輪的炮擊,一浪接一浪,中間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在當時的條件下,所謂的齊射,其實是做不到同時開炮的。同一輪的炮擊,速度可能有快有慢,因此,炮聲肯定會有快慢。結果,最快的炮聲和最慢的炮聲互相連接在一起,感覺就好像是綿綿不絕了。
張準命令連開三炮,是非常有道理的。因為飛龍炮的特殊構造,是用子母炮結構,前面的三炮射擊速度非常快,在20秒的時間里,就可以射出三炮。但是三炮以后,速度就要緩慢很多了。
炮擊停止,仁川港的空氣中,飄蕩著濃郁的火藥味。白煙被北風一吹,彌漫在整個仁川港的上空,就好像是起了一層霧一樣。海水不斷的激蕩,不斷的拍打著岸邊的棧橋,飛濺起一陣陣的浪花,同時暗處嘩啦嘩啦的聲音。
用這樣的方式,拜訪朝鮮,的確不太友好。不過沒辦法,要是不開炮的話,朝鮮人還在裝蒜呢該展示武力的時候,張準是絕對不會猶豫的。什么叫以德服人?這就是以德服人
果然,三輪炮擊以后,那兩個穿著紅色官服的朝鮮官員,再也不敢怠慢,規規矩矩的上船來,規規矩矩的聲稱迎接來自天朝上國的使者。高弘圖上前迎接,不卑不亢的表示感謝。之前的炮擊,就好像誰也沒有看到,誰也沒有聽到,雙方一片熱情的和諧氣氛。
馮夢龍這時候終于是有機會說話了。他替雙方做了介紹。這兩名朝鮮官員,一個叫做尹思明,一個叫做樸安成,都是正三品的通政大夫。兩人乃是受朝鮮國王李倧的委托,前來迎接張準的。
“尹思明拜見上國都督大人。”
“樸安成拜見上國都督大人。”
兩人在高弘圖的引導下,來到張準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禮,然后恭恭敬敬的說道。他倆禮數周到,態度誠懇,倒沒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張準點點頭,躬身還禮,溫言說道:“兩位辛苦了。”
明國和朝鮮的官職品級,基本上是相同的。最高都是正一品,最低乃是從九品。張準是正一品的武職,他倆是正三品的文職,本身已經相差了好幾級。而且,明國是上國,是宗主國,朝鮮是下國,是附屬國,品級自然低一等,這又相差了至少一級。因此,張準完全沒有必要多說什么。相信對方也不敢要求張準多說什么。
不過,禮節完畢以后,尹思明還是試探著說道:“請問都督大人,您帶來的可是大明水師?”
張準肯定的說道:“當然是。本官兼管登萊二府軍務,提督登州水師。這些白色戰艦,都是本官的屬下。”
尹思明和樸安成都明顯的松了一口氣。看來,他們對這些白色戰艦,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贊賞。相反的,崔浩光的臉色,就不是很好。
張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溫言說道:“毛會暉,帶幾位大人參觀一下。”
毛會暉立刻上來,挺直腰肢,面無表情的說道:“各位大人,請”
尹思明和樸安成也沒有拒絕,恭謹的致謝以后,就跟在毛會暉的身后,到處參觀劍牙艦。對于這種白色的戰艦,他們的確是非常好奇的。張準給他們這樣的機會,他們當然不能放過。崔浩光猶豫片刻以后,也跟了上來。
高弘圖朝張準贊賞的點點頭,然后跟在后面。張準既然唱了黑臉,連大炮都動用了,他自然要唱白臉,安撫了一下朝鮮人受傷的脆弱的心靈。如果一味的讓自己的小弟驚恐,那就不好了。
不久以后,尹思明、樸安成、崔浩光三人從船艙出來。尹思明和樸安成的神色,更加的欣喜,看來他們對劍牙艦的性能,還是非常滿意的。相反的,崔浩光的臉色,就不是很好了。
尹思明和樸安成互相對望一眼,來到張準的面前,齊聲恭謹的說道:“歡迎都督大人來到朝鮮世子已經在客棧備好酒菜,還請都督大人上岸”
張準和高弘圖對望一眼。
朝鮮世子李淏居然來到仁川迎接張準?
看來,朝鮮對張準的到來,真是歡迎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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