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縣,西門。
這邊同樣是人潮不斷的向上涌,槍炮聲不斷。虎賁銃和飛龍炮發射產生的白煙,將城頭都籠罩在里面。同樣的,在城門外面的空地上,進攻方的叛軍,同樣是在不斷的開槍射擊,同樣有大量的白煙,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負責攻擊西門的,主要是叛變的明軍,是來自東江鎮的部隊。他們在后面韃子兵的督戰下,不斷的向城墻的方向涌。按照多爾袞的攻擊計劃,所有的進攻部隊,都是一擁而上的,不留任何的后備隊。西門的進攻同樣如此,超過五千人的進攻部隊,完全壓了上來。從城頭上看出去,同樣是黑壓壓的人頭。
不過,和東門的韃子相比,西門的叛軍進取精神明顯不如韃子。他們的人數盡管相差不是很大,卻是缺乏了那種寂靜的一往無前的威勢。被地雷炸過幾次以后,就在距離城門大約五十丈的地方,猶豫不前了。結果自然是白白的挨打,不斷地倒下。
在虎賁軍的槍炮打擊下,叛軍的攻擊速度很慢。他們的攻擊速度越慢,虎賁軍的槍炮發揮效果就越好。在很遠的距離上,虎賁銃就能夠射殺他們,更不要說射程更遠的飛龍炮了。
相對于東門的鏗字營來說,駐守西門的闖字營,壓力明顯要輕松很多。所以,在要緊的關頭,郝林勇才能抽調部分的兵力,到東門去支援。南門和北門的情況,同樣如此。
多鐸在西門這里督戰,卻沒有太大的效果。他身邊的韃子督戰隊,不斷的威脅叛軍上前。要是有人試圖從前面退回來,立刻遭受到韃子弓箭手的射殺。然而,叛軍的進攻,在多鐸看來,力度顯然遠遠不夠。叛軍被打死的人不少,可是距離城墻,卻還有那么一段很遠的距離。
相反的,東門的槍炮聲,卻是前所未有的激烈。轟隆隆的聲音不絕于耳,整個黃縣的東門,好像都沸騰起來了。那種感覺,聽起來就好像是幾十門的大炮,在不停的咆哮,中間沒有絲毫的間斷。多鐸感覺,大金軍攻破黃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也是,大金軍集中了二十個牛錄在東門主攻,這可是大金軍前所未有的攻城力量。負責指揮戰事的,又是足智多謀的多爾袞,一個小小的黃縣有什么理由拿不下來?多爾袞率軍出征,還從來沒有失利的記錄。
當初大金軍攻打遵化的時候,也不過是出動了十五個牛錄而已。當時率軍駐守遵化的,可是號稱驍將的明國山海關總兵趙率教。此人號稱是袁崇煥麾下的第一猛將。最終結果,遵化還不是被大金軍給夷為平地了?張準就算再厲害,也沒有袁崇煥厲害吧?
“叫他們上”
“放箭射死后面的人”
看到前面的叛軍又有后退的跡象,多鐸怒聲高叫起來。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后面的韃子督戰隊不斷的放箭,脅迫那些叛軍繼續前進。
走投無路的叛軍,只好繼續向前。這時候的叛軍,一個個的內心里,都后悔得要命了。黃縣守軍的頑強反擊,已經讓這些叛軍后悔莫及了。早知道,投降了韃子以后,居然會遇到如此強悍的對手,他們是說什么都不會投降的。現在,前進是死,后退也是死,根本沒有活路啊
在韃子督戰隊的努力下,前面的叛軍,終于又靠近了一點城墻。盡管前面的人很快又被打倒,多鐸還是看到了希望。然而,就在這時候,一匹快馬急匆匆的來到多鐸的面前,又急又慌的叫道:“十五阿哥,不好了,不好了”
多鐸轉頭一看,發現是正白旗的牛錄章京喀克答禮。好端端的一個牛錄章京,竟然臉色煞白,動作慌亂,大大的丟了大金國勇士的臉。多鐸頓時大怒,怒聲喝道:“混賬慌什么?”
喀克答禮惶急的叫道:“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吐血暈過去了”
多鐸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喀克答禮驚恐的叫道:“十五阿哥,東門的攻擊不順利,部隊傷亡慘重,不得不撤退下來。清點人員傷亡,十四阿哥當場就吐血暈過去了。”
多鐸總算是反應過來了,急忙翻身上馬,同時尖聲問道:“怎么回事?剛才不是打得好好的嗎?怎么就撤退了?”
喀克答禮又是沮喪又是恐懼的說道:“死了,都死了,五個牛錄的人,全部都死光了。其他十三個牛錄,也是傷亡慘重……”
多鐸頓時感覺眼前一片的烏黑,差點兒從馬背上摔下來。
怎么會這樣?
拿下黃縣,不是十拿九穩的嗎?怎么突然間,大金軍居然遭受了滅頂之災?連多爾袞都吐血昏迷了?五個牛錄全部戰死,十三個牛錄損傷慘重……天底下,怎么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情?
由于皇太極的有意無意的打壓,正白旗和鑲白旗全部加在一起,還不到五十個牛錄,大部分的牛錄還不滿編,其中有部分更是直接掌握在皇太極的手里。沒有皇太極的命令,這部分的牛錄,多鐸和多爾袞都無法調動。接近二十個牛錄損失,就等于是他們這次帶出來的大金軍勇士,基本全軍覆沒了。
天啊,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
張準同樣在喃喃自語。
他是在轉身拿炸藥包的時候,被箭矢射中的。在他看來,這絕對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事情了。要是箭矢往下一點,射在兩臀的中間,那就是真的那啥了。好在,他的抗擊打能力很強,在失去意識片刻以后,又很快醒轉。只是,箭矢深深的刺入他的后背,他想要爬起來,卻也是不容易。
當有人來抬張準的時候,他已經慢慢的恢復了意識。他勉強睜開眼睛,看到周圍的人正手忙腳亂的,便積聚力氣,沉聲叫道:“別慌我沒死呢哭啥子”
郝林勇、楊千強、楊宏文、彭勃等人,正慌作一團呢。誰能想到,韃子撤退了,張準卻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一箭,還昏迷過去了。四人簡直不敢想象張準萬一有什么三長兩短的后果。聽到張準開口說話,幾個大男人的眼眶都情不自禁的濕潤了。
張準冷靜的說道:“韃子退兵了嗎?”
郝林勇沉穩的說道:“退了。”
楊千強補充說道:“東門的韃子全部撤退了,其他三個城門的叛軍也停止了進攻。有觀察哨發現多鐸從西門急匆匆的趕到東面的韃子大營,看來韃子里面,應該也出了點事情。”
張準點點頭,轉頭看了所有人一眼,語調低沉的說道:“我不在的時候,由郝林勇全權指揮。”
楊千強、楊宏文、彭勃都點頭表示明白。
虎賁軍在黃縣的四個營級指揮官,除了彭勃稍微資歷淺一點之外,其他的三個人,都是當初八人刺魚小隊的成員,他們的忠誠和意志,都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郝林勇曾經在靈山衛獨當一面,現在在黃縣獨當一面,自然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郝林勇咬牙切齒的說道:“大人,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韃子的。只要他們敢來,我們就全部招待下來。我們還有三四百個炸藥包,全部送給韃子當禮物。”
張準點點頭,沒有說什么。他雖然依靠頑強的意志和生命力,醒轉過來,身體還是很虛弱的,能夠少說話就少說話。斜眼看到肖狒儒急匆匆的趕來,張準重新趴在了地上,以節省力氣。他是不會拿自己的小命來開玩笑的,盡快接受治療是必須的。韃子的傷亡肯定很慘重,短時間應該不可能繼續進攻了,他正好抓緊時間養傷。
肖狒儒到來以后,急忙幫張準處理傷口,防止流血過多。在上了藥酒以后,張準的精神,稍微好了一點。積蓄了部分的精力以后,張準對郝林勇說道:“你抓緊時間,做好兩件事。”
“第一件,統計傷亡,補充力量,準備再戰。”
“第二件,和騎兵部隊協調,看怎么反擊,能抓到更多的韃子。”
郝林勇點頭答應了。
張準點點頭,對肖狒儒說道:“行了,叫人抬我下去吧。”
肖狒儒說道:“大人,你忍住點,我要將箭桿截掉。”
張準點點頭。
肖狒儒遞來一根軟木,讓張準咬在嘴巴里。
張準咬住軟木,然后點點頭。
周圍的人看到這個情況,都有些緊張。韃子的箭鏃,可不要有什么幺蛾子才好。萬一箭頭上淬毒,又或者是箭頭生銹,張準就算暫時沒事,以后的手尾也長著呢。很多傷員都不是當場掛掉的,都是以后才慢慢的傷口發炎而死的,他們不能不擔心。
肖狒儒還算冷靜,先用大量的藥酒擦在張準的傷口上,然后用大剪刀將箭桿切斷。韃子的箭桿,還是很粗的,想要剪斷,需要很大的力氣。最后,還是郝林勇和楊千強兩個大個子幫忙,才將箭桿截掉了。幸好箭桿不是鐵制的,否則,麻煩更大。
在截掉箭桿的過程中,箭頭不可避免的被牽動,鮮血又不斷的涌出來。張準情不自禁的將軟木咬得死死的,臉色慘白慘白的,額頭上全部都是豆大的汗珠。
這年頭沒有什么好用的麻醉藥,傳說中華佗的麻沸散,張準并沒有見到實物。或許太醫院又或者是大城市是應該有的,可惜肖狒儒的手上沒有。這根軟木,就是他賴以支撐的所在了。
“啪”
箭桿終于被截掉。
張準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嘴里的軟木掉出來,上面兩排深深的牙齒印。就差那么一點兒,這塊軟木就要被張準咬碎了。
肖狒儒也松了一口氣,急忙揮手,讓人將門板抬上來。楊千強等人,一起動手,將張準小心翼翼的抬到門板上。因為是腰背部受傷,張準只能趴在門板上。兩個身材高大的戰士,將張準慢慢的抬下來。
這時候,西門、南門和北門的槍聲,都慢慢的停止了。看來,韃子的傷亡,的確非常的慘重,暫時不得不停止了進攻。按照張準的估計,韃子的傷亡,至少在兩千人以上。即使韃子有六七千人,在遭受了如此重大的傷亡以后,也是不可能再戰了。
很快,張準被抬到一個巨大的藏兵洞里面。肖狒儒用大量的藥酒,清洗了傷口的周圍,然后幾個人壓住傷口,試探著慢慢的將箭頭拔出來。這個動作不能大,必須慢慢的進行。否則,血箭就要飚出來。好在,在大家的努力下,箭頭最終被慢慢的拔出來。
看著拔出來的箭頭,肖狒儒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冷氣。
張準痛的呲牙裂嘴的,下意識的問道:“咋了?”
肖狒儒將血淋淋的箭頭送到他的眼前。
“草”
“還有倒鉤”
張準也情不自禁的罵起來。
原來,箭頭的上面,居然有三個小小的倒鉤。,這顯然不是普通的箭頭,而是某些韃子的弓箭手自制而成的。幸好,箭頭沒有勾到骨頭,否則,肖狒儒想要將箭頭拔出來,必須開刀了。這年頭要開刀,嘿嘿,可沒有后世的闌尾炎手術這么簡單。即使是張準,也情不自禁的心有余悸。這一次,老天也算是關照了。
肖狒儒將箭頭清洗干凈,又仔細的檢查一遍,發現箭頭的生銹情況不是很嚴重,這才稍稍放心。當然,想要韃子的箭頭不生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韃子顯然知道,生銹的箭頭,可以給敵人造成更大的傷亡,因此,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讓箭頭生銹。
箭頭拔出來以后,自然是止血、消毒了。生銹的箭頭,肯定攜帶了大量的毒性。肖狒儒需要用藥酒,將傷口內外都清理干凈。這項工作,要將傷口都翻出來,檢查里面有沒有雜物殘留。這些程序看起來很簡單,其實對于傷員來說,絕對是痛苦異常。
消毒最常見的就是鹽水,還有一些草藥炮制的藥酒。這些藥酒落在傷口上,就跟要人命似的,用千刀萬剮來形容都不為過。藏兵洞里面,大呼小叫的傷員,可不在少數。至于承受不住痛苦,昏迷過去的,那就更多了。比如說,炮兵營的兩個指揮使,許子文、劉晨子,現在就全部昏迷過去了。
但是,消毒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燒紅的烙鐵。為了讓傷口盡快的吻合,這一招也是必不可少的。哪怕你是都督大人,火紅的烙鐵同樣落在傷口上,同樣要痛的渾身大汗淋漓,腦袋一歪,就跟著昏過去。
事實上,在烙鐵落下來的時候,張準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小寧……我要寧靈薇……我不要開刀……我寧愿吃藥……
意識一陣模糊,張準又昏迷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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