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追在張準的后面,滿懷歉意,又有些尷尬的說道:“大人,這絕對不是我的意思,真的,我絕對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他們,”他們,”
張準不動聲色的說道:“方宇,說老實話,你是不是也很擔心王健會殺回來?擔心朝廷派兵鎮壓的時候,會將你們抄家滅族?”方宇遲疑片刻,老老實實的說道:“大人,我不騙你,我的確有這個擔心。他們都有這個擔心。靈山衛更多的人,都有這個擔心。我原本以為會有很多人愿意參加巡邏隊,可是消息傳出去以后,只有幾十個。人報名。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
張準目光熠熠的看著他,滿意的點點頭,緩緩的說道:“方宇,你是老實人。以后,你不要和他們糾纏在一起了。你還是負責組建巡邏隊吧!即使只有幾十個人,也要將巡邏隊的架子搭起來!”
方宇只好無奈的告辭。
三人回到紅掛的休息室,累極了的劉航和劉寶義,一屁股坐下去,呼哧呼哧的喘氣。張準則站在窗口的旁邊,一眼不發的著著外面的靈山衛城,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
今夜的靈山衛城,顯得格外的沉靜,幾乎看不到任何的燈光。所有的軍戶,仿佛都已經入睡了。但是,張準很清楚,這都是表象。其實,靈山衛城的軍戶,今晚肯定不可能入眠。他們都在等待,都在等待天上有餡餅掉下來。但是,天上真的會掉餡餅嗎?
劉航有些抱怨的說道:“這些人,真是的,我們幫他們爭取到了這么好的機會,他們自己居然沒有膽子領取。我們都已經將王健攆走了,他們還擔心什么?連這么點膽量都沒有,還想得到屬于自己的田地?”
劉寶玉也是滿腹的牢騷,不滿的說道:“既然他們不要,咱們何必求別人?大人,你說,我們應該怎么辦?”
張準轉過身來,坐在上首的位置,若有所思點點頭,緩緩的說道:“這件事,暫且放一放。不過,你們還是要做好人口統計工作。既然他們不要田地,以后咱們也不分了。分田分地不敢要,那就搞農莊吧。”
劉航眼前一亮。
劉安玉點頭說道:“好主意!要得!”
所謂的農莊,張準和他們以前是商討過的,其實就是將田地集中起來,然后招募人手前來干活。田地的所有權,在生夏宗的手中,準確來說,是在張準的手上。前來干活的人,每天發給基本的口糧,大概是兩斤左右。要是做得好,有獎勵,要是做的不好,就只有兩斤。基本上,就是雇傭干活的性質了,和佃戶有些不同。
由于農莊是集體勞動,有嚴密的掌控體系,有層層控制的監督機制,因此,一個萬畝的大農莊,只要五百名勞動力,就能完成所有的農活。如果引入新科技的話,需要的人手,可能更少。就生產效率和成本而言,大農莊要比分田到戶更加的先進,產量更高。同時,有利于大型農業機械的推廣使用。
明末的氣候,變化不定,總體是趨向于寒冷和干早。面對這種大面積的氣候災害,單家獨戶很難應對。在浮山所,張準是投入了大量的資金,興修水利,挖掘水井的。否則,一家一戶根本無法有效的生產。但是,大農莊就不同了。大農莊可以采取更多的灌溉方式,統一耕作,統一管理,在面對自然災害的時候,有更強大的應對能力。
此外,在開墾荒地方面,大農莊也有天然的優勢。集體勞動開辟的荒地,都是連在一起的,可以納入農莊的管理范圍。張準制定的政策,基本上是產量越高,獲得的獎勵越多。產量越高,有兩個條件,一個是畝產量要高,一個是田地面積要大。因此,農莊為了獲得更多的獎勵,必然會努力的開墾荒地,不斷的擴展農莊的耕地面積。
靈山衛管轄的土地面積很大,超過兩千平方公里,足足可以開發幾十萬畝的田地。換言之,可以建立幾十個大型的農莊。因為是生夏宗自己搞起來的農莊,靈山衛的軍戶,只是被動的幫忙干活,拿取工錢,他們也用過分擔心王健殺回來以后,被秋后算賬。
一舉兩得,也算是一個折中的辦法。
三人就大農莊的事情,商量了一個時辰,到也很有心得。最后,三人決定,不再搞分田分地,搞大農莊!劉航和劉寶玉兩人不顧勞累,連夜敲定大農莊的相關細節。兩人越說越起勁,原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他們兩個如此熱衷搞大農莊,除了上述的原因以外,還有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大農莊能夠高度的將糧食集中到自己的手上。他們兩個都是搞內政的,最怕的就是手上沒錢沒糧了。剛好大農莊可以為他們最大限度的提供錢糧,兩人怎么能不積極?幸好王銘宇這個急性子不在,否則,說不定現在就要貼告示了。
按照他們的計算,一個萬畝農莊,每畝的稻谷產量三百斤左右,每年可以出產三百萬斤稻谷。五百名工人需要消耗的糧食,不會超過五十萬斤。換言之,其他的二百五十萬斤,都落入了生夏宗的糧倉。相對于每畝地四十斤的稅收,差距太大了,比例是六比一啊。
要是靈山衛的軍戶,積極要求分田分地,大農莊是搞不起來的。田地都分下去,到了個人的手中,還怎么搞?但是,現在的情況是,軍戶們心存疑慮,不敢主動的去分這些田地。既然他們怕擔風險,那就換一種方式。你來給我們的農莊干活,這樣,即使被王健抓到,也沒有大礙了吧。既然風險小了,那么,收益自然小了。
聽到兩人的計算數字,張準也忍不住大為心動。一個萬畝農莊,每年就有兩百萬斤約一萬石糧食的收入,要是弄上幾十個,幾百個,豈不是”明末最缺的是什么?糧食啊!只要掌握著足夠的糧食,又有先進的武器,還怕什么敵人?
“大人。我們抓到王健了!”
三人正在熱烈商量的時候,忽然間,吳清亮急匆匆的趕來,向張準報告了一個好消息。
“很好!”
張準霍然站起來
抓到了靈山衛的主人,張準當然高興。
只是,靈山衛原來的主人,就未必高興了。說起來,王健也是相當的倒霎。他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落在張準的手上。其實出城以后,王健就后悔了。沒有了堅固城墻的掩護,他們和張準的部隊,在野外交戰,更加沒有勝算了。但是。留在城內,同樣沒有勝算。城門被炸開,最終還是要跑路。想來想去,兩頭不是路,只好繼續逃跑。
為了安全起見,出城以后,王健等人就分開不同的方向逃走了。有的向高密的方向跑,有的向諸城的方向跑,還有的向日照的方向跑。王健本人,是向日照的方向跑的。他覺得,只要經過日照,跑到沂州,進入充州府的領地以后,可能會安全一點。張準的追兵,應該沒有膽量追到沂州的。
畢竟,山東都司在山東防守最嚴密的地方,不是濟南府,而是充州府。
因為充州府是魯王府的所在地,孔子、孟子的家鄉。以前聞香教在充州府鬧了幾次,聲勢都相當的浩大。天啟二年的聞香教大起義更是連孟子的后代都殺了,搞得天下士子,紛紛上書朝廷,鬧得沸沸揚揚的。天啟皇帝一怒之下,著實殺了山東的好幾個大員。自此以后,山東都司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一直在充州府的各地部署有重兵,以防止意外。
針對敵人分散逃跑的情況,負責前線指揮的郝林勇,也將護衛隊分成了五個小組。每個小組一個小隊,分頭抓人,抓到誰就是誰,抓到多少就是多少。如果有負隅頑抗的,當場擊斃。結果,好運氣落在了吳清亮的隊頭頂上。他們在追擊的過程中,僥幸的發現,跑在他們前面的,居然是王健!
“追!”
“活捉妻健!”
這一下,吳清亮可來勁了,當即帶著戰士們窮追猛打。
王健跑了一路,親眷失散了不少,家丁也只剩下十幾個,哪里是吳清亮他們的對手?一番斷斷續續的交戰以后,王健和多名的親眷被抓。但是,和墨煜有關系的那個什么王小姐,并不在其中,不知道是被亂軍打死了,還是躲藏起來了。抓到王健以后,吳清亮他們就停止了追趕,連夜趕了回來。其他的小隊,繼續追擊中。
“把人帶上來。”
張準冷峻的喝道。
吳清亮招招手,兩個戰士,就將王健押上來了。
王健的神色,相當的狼狽,臉匕和頭發上,全部都是泥土。耳朵里面還插著草根。根據吳清亮的說法,這家伙是在一個棺材坑里面找到了。為了活命,王健跳進了一個棺材坑,試圖蒙蔽過關。但是,還是被護衛隊的戰士們給搜出來了。
張準看著王健,冷冷的說道:“王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王健咬著牙糧,歇斯底里的說道:“張準,你不敢殺我的”
張準有些奇怪的說道:“你為什么如此自信?”
王健惡狠狠的說道:“你要是殺了我。就是高迎祥、張獻忠之流,朝廷不會放過你的。我的人,已經到達濟南府和充州府,報告你叛逆作亂的情況,朝廷的大軍,很快就會開到,將你鎮壓。你殺了我。朱巡撫,還有劉總兵,會為我報仇雪恨的。”
張準淡淡的說道:“你為什么不直接說我是要造反呢?”
王健臉色一變,悻悻的說道:“你!你果然是要造反!”
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你提到的朱巡撫,劉總兵,是指朱大典和劉澤清吧?”
王健狠狠的說道:“沒錯!就是兩位大人!”
張準微微一笑,搖搖頭。溫和的說道:“你錯了,他們兩位大人,自顧不暇,還有時間來打救你?”
說罷,朝吳清亮努努嘴。
王健頓時大駭,身子一軟,口氣立刻變了,語無倫次的叫道:“張準,你不要殺我,我可以投靠你
張準搖搖頭,慢慢的說道:“你投靠我,有什么用?”
說罷,不經意的揮揮手。
王健終于服軟,噗通一聲跪下來,左后開工,拼命的抽打著自己的臉頰,連聲叫道:“張準,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我是有眼無珠,有眼不識泰山啊!我冒犯了你,我該死!我該死啊!我只是一條可憐蟲,不值得你動手啊!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大好漢,你前途無量啊!我是最卑鄙無恥,最下流賤格的小人!你殺了我,只會臟了你的手啊!”
張準凝視他片刻,不經意的點點頭,仿佛贊同他的說話。王健尖喜,急忙說道:“張大人,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張準厭惡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冷的說道:“我要是殺了你,的確是臟了我的手。但是,我想起來了,有一個地方,很適合你。清亮,將他鎖在水牢里面。”
王健慘叫一聲,當場昏厥過去。
吳清亮毫不留情的將他拖走了。
片刻之后,吳清亮回來復命,說道:“大人,王健已經鎖在了水牢里面,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都無法逃出來。他的家眷,如何處置?”
張準漠然的說道:“先關著,以后自然會有人處置他們的。”
吳清亮答應著去了。
現場,除了大理石的一小灘血跡,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這一小灘的血跡,是王健抽打自己的嘴巴,活生生的打出來的。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靈山衛原來的主人,已經徹底的告別這個世界了。進了水牢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
靈山衛,現在有了新的主人。
劉航和劉寶玉兩個,繼續斟酌農莊的細節。
張準背負著雙手,來回的踱步。